拉斐尔屏住呼吸。
在这一刻,全世界的声音都无法再进入他的耳中,他完全僵住,只因为他听到了这一辈子最不可能听到的话。
“我蛊惑了你?你说我蛊惑了你?”
他的声音颤抖得已不像是平日悦耳的声音,而是像一个脆弱得快要死去的人。
亚历山大猛然回过神,忆起自己刚才在恼怒之下说的话,他立刻脸色大变,随即凶狠的推开他。
拉斐尔被他推得跌到地上,“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回复冷漠,狂暴的姿态不减反增,一双通红疲累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更像恶魔。
“文森正在迷恋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你就是做到了,也许我该像捷德说的立刻毒杀你,这样就可以永除后患。”
“亚历山大,你明知道我很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
亚历山大不但不觉得感动,反而瞪视著他,“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一定会让你付出引诱文森的代价。”
亚历山大掉头离开,一走出屋子便上车,雷蒙帮他关上车门之后,再对著紧跟著走出来的拉斐尔弯身行礼,随后便坐上车离去。
拉斐尔只能望著座车慢慢消失在街道。
之后,文森没有再来找拉斐尔,拉斐尔知道依亚历山大的个性,就算是五花大绑也会立刻把文森绑上飞机送回国,所以文森才没有过来找他。
亚历山大亲口所说的那句他蛊惑了他的话,在他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每当午夜梦回时,他就把这句话揽在心口,好像这样就可以填补心中的寂寞。
他经常黯然失神的望著窗外,虽然得到了亚历山大亲口的证实,但是他们之间的情况还是没有改变,他不可能回国,亚历山大也不可能想看到他。
思及此,他就更加悲伤与难过,全身力气仿佛快被抽光。
这时,店门口突然出现一道苍老的身影,拉斐尔立刻站起身,惊讶的道:“雷蒙总管?”
雷蒙对他行礼,尊敬地道:“拉斐尔王子。”
“你没有跟亚历山大一起回国吗?”
雷蒙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陛下还没有回国,他在来这儿的隔天就病倒了,一开始只是稍微不适,后来越来越严重,如今在床上已起不了身。”
拉斐尔知道亚历山大的身体向来强健,很难想像他会病到起不了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这么说,拉斐尔不禁担心了起来。
“医生说陛下只是长期疲累,略微休息就会好,但是他坚持要立刻回国,才坐上飞机没多久,又开始不舒服,只好将他又载回台湾。”
听到雷蒙的解释,拉斐尔这才安下心,“所以他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因为国事繁忙,操劳过度,休息几天就会好了吗?”
“是。”
雷蒙同答他的话之后,手持著拐杖不安地点了几下地板,拉斐尔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善解人意地问:“既然是这样,应该不是什么大病,雷蒙总管你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陛下的脾气非常坏,不肯安静休息,坚持要回国去处理国事,他听不下任何人的劝言,连医生的话他也不肯听,所以我想请您去劝他。”
拉斐尔略微迟疑的道:“他看到我,不会病得更重吗?更何况我说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听?”
雷蒙敛下眼,“我相信拉斐尔王子您说的话,他会听的,至少您已经成功让陛下关心文森王子的日常生活,王宫里的人也开始对文森王子多了些敬意,这都得归功于您。”
拉斐尔犹豫了一下,虽然他顾虑著亚历山大不会高兴见到他,但是他实在无法坐视他把自己的身体累坏,思考了好一会儿,他才点头答应。“好吧,那我整理一下就去。”
“谢谢您。”
雷蒙感激的低下了头。
“雷蒙呢?我叫他安排的飞机,他安排好了没有?”
拉斐尔才来到门外,就听到亚历山大的怒吼声,几名随从脸色难看地走出房间。
雷蒙带著拉斐尔进入房内。
亚历山大一见到雷蒙,便气愤地大吼:“我叫你安排飞机,你跑到哪里去……”
兴师问罪的话忽然停顿,因为他看到站在雷蒙身后的人。
拉斐尔一身轻装,白里透红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就像一朵不沾尘泥的莲花,而他唇边总是挂著一抹笑,好像世俗的任何事情都烦扰不了他。
“你带他来干什么?我有准许你这么做吗?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我的命令也敢不听!”
亚历山大对著雷蒙破口大骂,拉斐尔则是惊讶的看著他消瘦的脸颊、带著血丝的眼睛,与—看就知道气色不佳的脸。
“陛下,您需要休息。只要您休息—个礼拜,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国。”
“休息?我现在哪有时间休息?外国的好几个工程师正要到我们国家开会,我必须告诉他们我们国家需要的是什么,而不是任由他们恶搞一番。”
“可是陛下您的体力已透支,医生的话您要听啊,要不然的话,您的病情只会更严重而已。”
雷蒙看著放在床边的药包,更加著急地道:“陛下,您都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请保重您的身体吧!”
完全无视雷蒙的话,亚历山大下著命令:“现在立刻准备好飞机,我要回国。”
他的声音与态度完全是暴君姿态,“雷蒙,我要你马上把这件事情办好。”
“陛下……”雷蒙无奈且不知何是好地发出类似哀求的声音:“求您为了自已的身体著想。”
“让他回国去吧!”拉斐尔轻柔的声音突地响起。
雷蒙惊讶的望著拉斐尔,他请拉斐尔来这里,是为了阻止陛下强撑著病体回国,他想不到拉斐尔竟然会这么说。
亚历山大冷冷的瞟他一眼,“我的事与你无关。”
拉斐尔也回他一个冰冷的笑容,“当然跟我有关,我正等著你抱病回国,积劳成疾,然后病逝在王宫里,这样子的话,我就能成为王位继承人,一想到你多年前绞尽脑汁、出卖色相,却只是为了当七年的国王,我的心里就忍不住的高兴起来。”
亚历山大吼了一声,他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若非他的体力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早就冲向拉斐尔掐死他。
拉斐尔反而说得更加义正辞严,“难道我说的有错吗?亚历山大,你用尽心机来报复我,最后只得到这样的结果,我想上帝是真的站在我这里的。”
“该死的上帝!该死的你!”
亚历山大气得全身发抖,他转头瞪向雷蒙,“雷蒙,我不回国了,叫他们把资料传来给我看,我要休息到等我身体完全没事之后才回国,去告诉那些该知道的人,要是他们有什么事,都等我回国之后再说。”
雷蒙高兴地道:“是,陛下。”
“还有……”亚历山大怒声下令:“去把水给我拿来,我要吃药。”他又指著拉斐尔,“叫他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他。”
拉斐尔转身走了出去,雷蒙跟著走到门口将门板关上,立即向他道谢:“谢谢您,拉斐尔王子,要不然陛下的脾气没人治得了。”
拉斐尔凝著眉头,微微苦笑,“他没事就好,那我回店里了。”
“文森王子也在闹著不吃饭,你不去看看他吗?”
“文森还没回国吗?”
雷蒙答道:“因为陛下忽然病倒,所以也没有空去处理他的事。”
“嗯,那我去看看他好了。”
雷蒙将门轻声关了,正在生闷气的文森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直到拉斐尔轻轻抚摸著他的头发,他才回头。
一见到心中最想见到的人,文森开心得手舞足蹈。
“拉斐尔,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父亲累倒了,我来这里劝他休息,顺便来看你。”
文森脸上有著不满,“什么叫顺便啊?听起来好像我一点价值也没有。”
拉斐尔笑了笑,“傻瓜,若是你一点价值也没有,你想我会来看你吗?我早就回店里去了。”
文森这才绽开笑颜,他粘著拉斐尔,一直往他的身上磨蹭。
“拉斐尔,你别回去了,在这里陪我嘛,要不然以后我父亲一定不许我们两个见面,我们就像罗密欧跟朱丽叶一样可怜。”
这段罗密欧与菜丽叶的比喻,让拉斐尔差点笑出声,但是他知道文森是真心的,他怕自己若笑出来,恐怕会伤了他的自尊,于是便强忍著笑意。
他一直陪著文森说话聊天,文森根本就舍不得让他走,好几次他站起身要离开,文森就用可怜兮兮的目光哀求著他不要走。
他心软之下,只好又坐下来陪他聊天。
他们一直聊到吃过晚饭,文森洗过澡之后,还是不肯放他走。
“拉斐尔,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你父亲若是知道会不高兴的。”
“我们不要告诉他,雷蒙也不说,那我父亲就不会知道了。”
拉斐尔为难地看著他。
文森拉住他的衣角,小声的哀求:“真的不行吗?拉斐尔,我们以后要见面一定很难耶!”
他的声声哀求,令拉斐尔叹了一口气。“好吧。”
在床上躺下之后,文森玩著拉斐尔的头发,稚嫩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拉斐尔,为什么父亲这么讨厌你呢?”
拉斐尔替他盖上被子,“他并不是讨厌我,而是讨厌拉斐尔王子这个人。”
“这不是一样吗?”文森睁大了眼睛,觉得拉斐尔说的话很怪。
“其实那是因为你的祖母跟我的父亲原本有婚约存在,可是我父亲爱上了我的母亲,在婚礼的前夕忽然毁婚,你祖母蒙受了莫大的羞辱,她在赌气之下嫁给你祖父;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反观我父母过得很好,她在痛苦跟怨恨下,变得……有些神智不清。”不想将疯了这两个字说出来,拉斐尔用了较文雅的说法。
“你的父亲一直被她虐待著,等到你父亲被救出来之后,他的个性就变得很阴沈,谁也不知道当时你的祖母对他做了什么,后来你祖母被送进精神疗养院,医生判定她病得非常严重,需要专业的治疗。”
文森紧皱著眉头,“但是那跟你没有关系啊!拉斐尔,那是我祖母的错,不是你的错。”
拉斐尔的语气里带著几丝苦涩,“你父亲被救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奄奄一息,没有人想过他会活下来,也许是那段时间对他造成了影响,所以他一直无法原谅我们这个家族。”
文森在拉斐尔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拉斐尔,每次你一提到我父亲,你的神情看起来就好哀伤,我想你一定很为我父亲心痛吧?”
拉斐尔不知该作何表情,最后他看著酷似亚历山大的文森。“我很希望你父亲能够过著幸福的生活,我比谁都希望他幸福。”
文森像在想著什么似的直摇著头。
“睡吧,我明天早上还要早点离开。”
文森发出可惜的一声叹气声,可是他知道拉斐尔今晚能留下来已经是最大的极限,要是被父亲发现拉斐尔来找他,一定会非常的震怒。
“那晚安,拉斐尔。”他依依不舍的道:“你明天早上不可以偷偷离开,要叫醒我才能离开喔!”
“好,晚安,文森。”
拉斐尔在文森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文森便搂著他沉沉睡去,拉斐尔在他的背上轻抚,让文森这一觉睡得既甜且香。
等到他们都睡著的时候,房间的门被微微推开。
雷蒙不敢多言的看著亚历山大暴怒的脸色,显然他是非常气自己竟然让拉斐尔王子来看文森王子,还让他们两人睡在一起。
他知道亚历山大的不悦,但是他还是想说出自己心里的话。
“陛下,这个孩子喜欢拉斐尔王子,他从来没有像相信拉斐尔王子这样相信过任何人。”
“如果人都能随心所欲的话,世界岂不大乱?”
亚历山大的脸色十分难看,沉默地望著床上的两人。
文森一脸依恋的睡在拉斐尔的怀里,显然他睡得很舒服,嘴角还露出甜蜜的笑靥,两只手更像是八爪章鱼似的粘在拉斐尔的身上。
而拉斐尔绝美的脸蛋上则带著些许的忧郁跟苦闷,虽然他的容貌依然很美,但是亚历山大仿佛能从他的脸上窥见他其实并不快乐也不幸福。
而他不快乐、不幸福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自己。
要不然的话,以拉斐尔的地位跟财富,就算失去王位,他仍然可以过得无忧无虑。
“出去。”亚历山大低声下令。
雷蒙忧虑的看著扯斐尔跟文森一眼,随即便安静地走出去,关上房门。
亚历山大坐到床边,他的大手轻撩过拉斐尔柔细的发丝,让他的脸完全展露在他的眼前,不可否认的,拉斐尔有张美丽的脸。
但是美丽容易随著时光消逝,年华的老去会让人渐渐变得丑陋。
但是拉斐尔的善良跟美好,使得他的美在岁月的洗炼之下,变成独一无二的美丽,而这份美丽,让他憎恨也让他迷恋。
拉斐尔拥有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幸福,所以才能像美丽的宝石一般闪闪发亮,亮眼得让他只能住暗处羡慕地望著他。
亚历山大静静地凝视著这张美丽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