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到解瓷眼镜的镜片被蒸汽给蒙住了。听到秦砚声叫自己,来不及擦镜片就本能地抬头,结果那瓶水不偏不倚砸在了她的头上。
“好痛!”她想抱额,却又将自己的眼镜给挥落在地。
啪嗒。
镜片很干脆地碎裂开来。
就这样,解瓷不得不眯着近千度的近视眼,继续烤她那个鸡翅。
“我帮你吧。”秦砚声实在看不下去她堪比老太的迟钝动作,想替她烤。
“不要,我自己可以。”她却倔强的不让他代劳。
一拉一扯间,溅起了烤架上的飞屑,而解瓷又以可比中彩票的运气,眼中飞入了热热的飞屑。
“啊,我眼睛进灰了。”
“解瓷,你没事吧。”孟莹刚想放下手中的烤肠去探望情况,却发现秦砚声已经先自己一步握住了解瓷双手的手腕。
“不要用手擦,你的手很脏。”他提醒她。她的手碰过烤架、碰过生食,而且还可能在捡眼镜时沾了碎玻璃屑。
“可我眼睛很痛。”她放下手,右眼已痛得眼泪直流,根本睁不开来。
“是右眼?”秦砚声问时,已经用湿巾擦干净自己的双手,并且手上拿了原本想用来擦烤架的消毒湿巾。
“嗯。”解瓷应着。同时,感觉到一只手轻捏住自己的下颌,将自己的脸向高处仰起。
混合着烟草味的温润气息尽数拂在她脸上。解瓷微微一缩,想闪躲,却因为下颌受到钳制,而无法动弹。
“放松点,我只是替你翻开眼睑,看一下飞屑在哪里?”秦砚声说时,右手已温柔地为她翻开眼睑,接着以极快的速度,用湿巾为她拭去了那小小的粘在她眼内的灰屑。
该做的已经做完。秦砚声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指尖,由解瓷眼睑处缓缓游弋到她眼角,为她拭去那因为进了灰而流出的眼泪。
“秦砚声,我没事了。”解瓷意识到他动作的唐突,微微侧身想拉开彼此的距离。
却不想腰间蓦地一紧,整个人被他紧紧圈进了怀中,耳边传来他低沉的轻语:“你这么不懂照顾自己,不如考虑一下让我来照顾你吧。”
解瓷错愕地抬头,正对上触到他那双深邃的瞳,笑意后面看不清是玩笑抑或是认真。
这是玩笑吗?她希望不是。因为如果真是玩笑,那他未免太恶劣。算是嘲笑自己被陈均窑冷淡抛却,还是同情自己没人爱的可怜可悲?
可如果不是玩笑呢?不,她也希望他不是认真的。在自己还未完全自伤害中恢复的今天,她很自私地想要来自朋友的无私关爱,越多越好,却吝啬地不敢再轻易涉及感情。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她侧开头,无论这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表白,她都选择了拒绝。
秦砚声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来,“我好像难逃男二号的命呀。”
孟莹转动着烤架的手猛然一滞,为何他这玩笑般的自嘲间,她听到的是深深的无奈?
眼神转向一旁垂眸不语的解瓷,她难道就一点也没察觉出秦砚声的好?
“土鳖,是你自己放弃诱拐我这个大美男的良机,可别过两天就后悔了,哭着闹着要我照顾你。”收起眼中的复杂,秦砚声又换上了嬉笑的脸孔。
“砚声,我们还是试着做朋友吧。”她称呼他时,省去了前面的姓,显得更为亲昵,可连“朋友”都需要“试着”的措辞,却疏远到了极点。
“我才不要一个土鳖朋友呢。”秦砚声故作轻松地笑道。
他才小小地试探一下,她竟然就这么不留余地地拒绝了,而且还是用了最老套的借口,我们更合适做朋友。他还真的是很失败呢。
解瓷原本配好眼镜就想窝回家的,却被孟莹不由分说拉进了烤肉店。
“中午不是才吃的烧烤吗?”她实在不明白连吃两顿烤肉的必要所在。
“正因为有了中午的对比,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烤肉。”中午?一提到中午孟莹就很郁闷。真不懂为什么拒绝人的人、被拒绝的人都不尴尬,她这个局外人却尴尬到了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点了单之后,侍者很快就送上了一道道冒着热气的烤肉。不用亲自动手,还味道好到难以形容。
“早知道就直接来这里了。”解瓷很为白白浪费的一天而可惜。
“解瓷,你真的不懂我的用心吗?”孟莹“啪”地放下筷子。有些窝火要是连眼前这个女人都不理解,那她大老远跑去那么荒凉的地方烤些要不半熟要不黑焦的东西来吃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了。
“孟莹,你又开始想帮我拉郎配了吗?”解瓷垂下眸,声音蓦地转冷。
“又帮你拉郎配?我帮你拉过谁了?”孟莹察觉出解瓷话中的不妥。
“陈均窑。你和秦砚声不是曾经借着我生日,极力想撮合我们吗?”咬着唇才说出那个名字。
她原本已经将一切统统忘记,不再去追究谁对谁错。即使若非秦砚声和孟莹最初时的煽风点火,她对陈均窑的情感也不至于那么快速而不设防地沦陷。
“你在胡说什么?”孟莹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解瓷,“我从来都知道陈均窑是曾倩倩的男友,怎么会想要撮合你们?至于砚声……”孟莹顿了顿,沉默注视了解瓷良久,忽然叹气道,“你知不知道那天,陈均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
解瓷茫然摇头。
“因为在陈均窑家的派对上,我无意间提起过你是天平座,我是射手座,我们做朋友很衬。而在几个星期后,我忽然接到秦砚声的电话,说正好看到杂志上的星座专栏,发现时间到了天平宫,问我你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孟莹仍清楚记得,自己接到电话的那天是9月23日,天平座开始的第一天。
“你是说,为我过生日完全是他的意思?”她竟然一度以为,那次是孟莹为了帮自己和陈均窑制造机会而安排的。
“陈均窑不过是个陪客。”若不是她们两个好朋友间插一个秦砚声会很突兀,被临时拉去凑数的陈均窑根本不可能会在那晚出现。
“不,不对。”解瓷摇着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秦砚声为什么在我质问他时,默认了他放纵我爱上陈均窑的事实。”
“因为他内疚、他后悔、他懊恼。全世界都以为你知道陈均窑和曾倩倩的事,可当我们发现你不知道时,你已经泥足深陷,让我们不知该怎么开口将这个事实告诉你。”这些内疚、后悔和懊恼,身为朋友的她也同样有过。
解瓷脑中倏过闪过那次,秦砚声没头没脑说出的那句话:“你有空去留心留心时尚信息,怎么说也是和我们这些时尚人物在打交道的。”
其实细细回想起来,秦砚声一直有意无意地给过自己暗示,偏偏自己就是那么粗心地给全部忽略了。
老天!她竟然彻彻底底地误会了他。
“你就非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吗?”
他当初是以怎样沉痛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来的?
解瓷轻轻拉开客厅窗帘,任凭深秋的阳光照入屋内,目光由近处那棵树叶已枯黄翻卷的梧桐移向远处清清冷冷的萧条大街。
深秋,还真是个让人容易伤感的季节。
想去厨房弄些吃的,却在看到电视柜时,情不自禁走了过去。
左边的抽屉中都是喜剧电影,那右边的呢?秦砚声是导演系的学生,应该会收藏一些大师级的经典电影吧。
带着期盼拉开右边的抽屉,却不由得惊叹,天!秦砚声竟然藏了这么多的……喜剧连续剧!
面对满满两抽屉的喜剧片,解瓷开始怀疑,他读的到底是哪门子的导演系?
时断时续的铃声忽然响起。
解瓷愣了愣。怎么会有人来拜访自己呢?莫非是他?
自上次烧烤之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想着,迈向大门的步履微微加快了几分。
“砚声,你……”
汪!
解瓷还没缓过神来,已经被一团巨大的黑影重重地扑倒在地。
当一张犬牙交错的血盆大口朝着自己逼近时,解瓷才猛然想起,这是那条曾经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苏格兰牧羊犬。
老天。它不是秦砚声的宠物吗?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眼看这喘着气的大家伙离自己脑袋越来越近,解瓷心中绝望一叹,完蛋了。这回二百元一针是逃不了。
天!
解瓷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都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脸竟然被热呼呼的狗舌头舔到了,甚至连眼镜上都沾到了它的口水。
至少万幸的是,这只牧羊犬暂时似乎还不饿,对着她的脸乱舔了一通后,便起身离开了。在她还躺在地板上发呆的时候,它悠然在客厅和厨房转了一圈,然后自顾自地上楼去了。
牧羊犬前脚刚消失在楼梯处,解瓷已飞身扑向电话。
“该打哪个好?110?动物保护协会?还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让狗的主人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可当手要触上数字键时,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根本就没有秦砚声的联系方式。
秦砚声赶到时,人还没踏进门,已经是一连串的解释:“我没想到它会自己找回来,它实在是只太聪明的狗,会自己开门锁又会自己按铃……”
“先进来再慢慢谈吧。”解瓷温和地打断秦砚声。
准备好被责备的人因她这意料之外的态度而微微一愣,不过还是很愉悦地迈步进入了屋内。
汪汪。
墨墨在沙发上冲秦砚声唤了两声,转头又看起了电视。
“墨墨,我们该走了。”秦砚声走到墨墨面前,将它与电视隔开。
呜呜。
墨墨蔫蔫地垂下头,试图假装没有听到秦砚声的话。
“吃完饭再走吧。”解瓷忽然开口提议道。
“嗯?”秦砚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我刚好吃厌了速食面,自己一个人又实在打不起下厨的兴趣。如果两个人的话,炒几个菜应该还不错。”话绕来绕去,无非就是想留他吃饭。
“你在邀我共进午餐?”秦砚声哑然失笑,“土鳖,你第一次请人吃饭吗?就说‘一起吃午饭’就是了,干什么绕这么大一堆?”
“那你到底吃不吃?”她微唬着脸,用以掩饰心事被戳穿的窘迫。
“吃啊,当然吃。”秦砚声说着,一屁股在墨墨身旁坐下,心情大好道,“快去煮吧。麻烦多煮一些,我们吃不完,可以分给墨墨。”
解瓷眼见着秦砚声就这样老实不客气地占着沙发和墨墨抢起了遥控,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请了个少爷来让自己伺候吗?
心中不禁开始怀疑,这个家伙皮厚又自负,自己以为很伤人的那些话真的有可能会给他造成心理阴影吗?
解瓷放下筷子,秀眸中映着正在扫尾的秦砚声,唇边不自觉地露出笑来。
齐律带给她的后遗症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药而愈了。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再愿意下厨了,可现在看着秦砚声吃得这么香,却觉得很有成就感、很满足。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时间的伟大吧。原本为他可以生可以死的一个人竟然已经被渐渐淡忘,关于他的禁忌也一一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温和的男子,一双黑色的眸,至今想来,心上仍会隐隐作痛。
当桌上所有盘子都空荡荡时,秦砚声忽然懊恼地低呼道:“我竟然忘记了,楼上是有酒的。”
是了。她竟然也忘记了,他是个无酒不欢的家伙。耳根猛地一烫,初见他时,被他醉吻的那一幕闪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