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保证。”他微笑。
“好吧。”她忽然想起,继续担任本日特助报告道:“对了,圣人给了你伤病假,要你好好养伤,说十天半个月后再上朝当差,王公公说,这么对你讲,你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是。”他沉吟片刻,随即淡淡一笑。
她没打算打探这类高层之间的机密,只想问问自己接下来在大理寺还能帮忙他什么?
曹照照隐约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但是她这样的小螺丝钉只管看好自己,不要成为他的软肋给他添麻烦,剩下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发挥所长了。
“……照照,我确实有件事只信任你能帮这个忙。”他正色道。
“你说,我来做。”她也一本正经回道。
“你曾说过滴骨认亲和滴血认亲都是不足为信的?”
“对,况且只要在水里化入明矾,谁跟谁的血滴在一起都能相合。”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倘若想验证何人为亲缘父母子女,可有什么可靠的法子?”
“如果换作是现……咳,我们家乡那边的技术,只需要一根含有毛囊的头发,或者唾液,血迹都可以用DNA检验,就知道谁跟谁有亲子关系了。”她皱眉苦思。“如果无法用科学方法验证,也只能用眉型、颧骨、双眼皮或单眼皮、直发或卷发这样粗略的方式……但这太笼统了,不能作为铁证依据。”
他难掩一抹失落,喃喃道:“那么,只能撬开当事者或其心腹的嘴了,只是……恐怕谈何容易。”
“你想验谁?”曹照照明知验亲技术确实非自己能力所及,见他苦恼,还是有些心疼不舍。
李衡回过神来,摇摇头,温和地道:“不妨事,我能有其他法子的。”
她握紧他的手,“要是你想验的人有色盲或色弱就好了,这是遗传学上绝对可靠的依据——”
曹照照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猛然握牢了,她愕然抬头,看见方才还神情轻郁怅然的李衡,此刻眸光亮得惊人……
“怎么了?”她疑惑地望着他。
“照照,你所说的色盲或色弱者,是指难辨目光所及正确颜色之人?”他语气有些急促。
“对,你挺有概念的嘛。”她流露出佩服之色,解释道:“色盲和色弱都是先天性遗传,我们的眼睛的结构里有一层叫黄斑部,含有三种可分辨不同颜色的锥状感觉细胞,它的光谱能够分辨红光、蓝光跟绿光,如果其中一种细胞的功能减弱或消失,就会形成‘色弱’,而如果两种细胞功能消失,就是‘色盲’。”
李衡听得专注入神不已。
“虽然这看似是一种先天性的缺陷,但其实有些色盲患者拥有极强的夜视能力,所以在我们家乡某次大战中,有个叫英国的国家在夜晚派出的侦察员,很多都是色盲或色弱的士兵。”
曹照照平常在医院里面人缘好又热心,有时候放假各科缺人手的时候,她都会跑去支援打打下手,久了皮肤科、眼科、内科甚至妇产科、身心科……她都听到不少八卦和该医学科系的常识和逸闻,闲来无事还能到儿科去讲故事给小朋友听。
……这也是她啦咧功力这么强大的原因吧?
“夜视能力……侦察作战……”他眼神越来越闪闪发光。
曹照照所描述形容的,和他命人暗中布线搜查到的,渐渐有契合之象,也隐隐印证了他根据所查的线索和方向,确实是正确的。
“——你想验谁呀?”她抑不住满心好奇,又追问了一次。
他低头俯近她耳边,轻轻说了三个人名。
她陡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蛤?”
“事关重大,在未证实前切不可外传。”他深邃眸光严肃至极。
“我、我知道。”她有点呼吸困难,吞了口口水才压抑下来,茫然地望着他。“可是你怎么会……怀疑起他,他们的?”
“反常即为妖。”他平静地道:“太过无懈可击,看似合理寻常的,亦是启人疑窦。”
“……太高深了,有点听不懂。”她承认。
李衡饶是心绪沉重,还是被她逗乐了,严峻之色霎时化为融冰后的涓涓春水……看得曹照照又是一阵心荡神迷。
妈耶,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却是皮相骨肉无一不美。
不行不行,先办正事,现在还不是扑倒他的时候……他眼下还是病弱美男呢!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怀疑他们的,但是色盲和色弱遗传是这样的,”她收束心神,认真道:“如父亲有色盲色弱,而母亲正常,那色盲色弱就是传女不传男……你确定‘那人’不是男的?”
“宫中早年有过流言,但很快就被遏阻,且当年接生的产婆宫女甚至是太医及脉案,都在这些年不知不觉被清洗湮灭于人间。”他沉吟思索。“我自幼在圣人身边,宫中私密略知一二,待长成之后受圣人之命辗转任职六部,整理过无数疑案卷宗……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
“你本质就是大唐骇客人才嘛!”只差一台电脑跟WiFi了。
他一脸不解。
“咳,那个不重要,”她兴冲冲地道:“不过我有一个方法,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法子?”
曹照照嘿嘿贼笑。“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衡虽深受皇恩在府中养伤,却并未歇着,一连串或明或暗的指令从李府发出,自大理寺不断向整个长安辐射扩张出去……
两日后,骆王借广福粮米行以陈米调换新米,暗囤于广义渠各地渠暗仓中,以待旱涝大灾之年、趁机哄抬米价甚至有图谋不轨之嫌。
圣人大怒,命御史台、大理寺共同彻查此案,骆王卸一切朝政职务,禁于骆王府中,命裴大将军调派金吾卫、宋大将军遣羽林卫分驻严加看守,府内人和闲杂人等均不得出入。
三日后,太子门下户部闻侍郎被查出,历年来伪造涂改文书户纸,勾结河东道云州折冲府诸官,改府兵军籍私入长安为良籍者众,罪状严重,所谋甚大,立时押入刑部大牢……并责成刑部纠察此大案,报与大理寺共同核实查检,不得漏失一人一犯。
兵部特使同时漏夜率军疾驰出京,奉皇命缉拿河东道云州折冲府涉案官员……
五日后,太子门下太子洗马冒死告发,工部尚书暗中命人铸造兵器精弓羽箭,历年来化整为零,分批秘密遣送进太子私宅……
朝上,太子遭圣人怒斥居心叵测、目无君父,太子惧之,申辩冤枉,圣人叱其退居东宫自省,无诏不得出,并命神策军全面监管,凡有妄图擅出者,杀无赦。
皇后娘娘闻此惊耗,脱簪请罪于宣政殿求见圣人,圣人避而不见,只命宫娥送皇后回清宁宫静修。
叶大将军亲领左卫军“牢牢护卫”,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十日后,蜀王仪仗入京,同时抵达的是关内道节度使卢麟副将呈上剿匪战报,指出劫掠铜铁矿车队之恶狼山匪徒尽数落网,其身分揭穿原为蜀王藩地府兵……
圣人得知龙颜震怒,当朝吐血倒下,朝野震惊惶恐万分,后圣人经太医令抢救,终悠悠转醒,头一句话便是命裴大将军带兵围住长安蜀王府,蜀王待罪。
杨妃娘娘和九皇子跪求圣人整整一日夜,杨妃昏厥……
九皇子磕首自请废去皇子之尊,只求圣人予以蜀王自辩,圣人感其手足赤诚,叹吾家九郎乃至情至孝之人也,命王公公亲扶九皇子起身,回其王府,不可再多言。
深夜,杨妃眼眶红肿卧于床榻上,身旁服侍的嬷嬷小心翼翼地捧来了一碗汤药,相劝道:“娘娘,事到如今,您也该为九皇子保重身子啊!”
风韵犹存的杨妃娘娘疲惫不堪地摇了摇头,失神落魄地喃喃。“嬷嬷,本宫也就只有这两个孩子,蜀王就藩十年,我们母子之情被这山高水长阻挠了十年……你说,他会不会怨本宫?”
“娘娘,蜀王殿下会体谅您的,您这些年来在宫中不易,他又如何不知?”嬷嬷柔声安慰道,“况且这十年来,您想方设法帮他在圣人面前说好话,维护了他多少回?否则以蜀王的性情……恐怕圣人早就问罪于他了。”
“冤孽啊,本宫这是欠了他的……”杨妃娘娘落泪纷纷,柔弱得仿若一朵单薄清颤如雪的杨花,任凭那东风恶,随时就会被吹打飘零了去……
“娘娘,别想那么多了,身子要紧。”嬷嬷好声好气哄道:“您还有九皇子呢!”
“对,本宫还有九儿,还有……”杨妃娘娘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慢慢饮下那碗汤药。“这就是本宫的命,从来就由不得自己……”
第19章(2)
近日朝政震动诡谲生变,人心惶惶,隐约中彷佛有看不见的阴霾雷云沉沉笼罩在长安上空……
大理寺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氛围紧绷,曹照照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一个人,被所有人“劝留”在李府专责照顾李衡。
看着伤势痊愈速度飞快的李衡,日日夜夜打着养伤的名义,实则在书斋不断处理公务,不断发出一道又一道的指令,曹照照抱着盒点心坐在书斋一角,边吃边觉得有点闷。
“那个……大人,我也能帮上什么忙吧?”她忍不住举手发言。
她好歹是大理寺一员司直,又是直接参予这三个环环相扣的案件,可偏生李衡只让她乖乖儿在自己跟前待着,不只班不让她上,就连门都不让她出了。
李衡从一卷要紧文书上抬起头,严肃的眉宇犹蹙,在看见她愀然不乐的模样时,不由心下一软,搁下笔后朝她伸手——
“来。”
她眼睛一亮,忙把吃空了的点心盒往旁边花几一放,急匆匆地来到他面前。“嗳!”
他大手一拉,蓦然将她带入了自己怀里,摁着她坐在大腿上。“让我抱一会儿。”
她正脸红心跳,下一瞬就被他宽大温暖的臂弯紧紧环抱住,嗅闻着他阳刚醇厚干净的男子体气,心脏怦怦怦地跳得更急更快了……
李大人您最近好会撩啊!
不过她也感觉得到他的疲倦和依恋,便心软地柔顺依偎在他怀中,当他的女友牌行动电源。
她心疼地拍抚着他线条绷紧的坚硬肌肉,片刻后感觉到他缓缓放松了些许。“你也别太累了,该睡还是要睡的,嗯?”
“我知道。”他嗓音低沉而眷恋。
“嘴上说知道,你昨晚有睡超过两个时辰吗?”她怀疑地问。
“……不记得了。”他语气有一丝心虚,柔声保证。“别担心,我有养足精神。”
“你再这样熬夜,我今晚就搬去你房间跟你睡,盯着你!”她冲口而出。
李衡一滞,曹照照却清晰地听见他胸肌底下的心脏擂动如鼓……忍不住噗地笑了起来,揶揄调戏地抬眼——
“害羞了?紧张了?怕我今晚对你心怀不轨上下其手吗?”
他心神一荡,勉强维持冷静,只绯红的双耳出卖了他。“莫淘气。”
“谁淘气了?我很认真的。”她一个劲儿侧首瞅着他笑,小手还色胆包天地开始在他胸膛绕圈圈打转儿。
他猛地抓住了她闯祸放火的小手。“照照——”
下一秒,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某个……突然迅速膨胀硬邦起来……硌人得紧……
身为护理师的曹照照立刻就会意他这是——
尽管当护理师的时候看多了,但这是她喜欢、迷恋的心爱男人的……咳,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害羞了,吞了口口水,有点骑虎难下……
“我还是先下来……”她挪动小屁股就想逃离“案发现场”。
可才一动,就觉那……越发勃发火热强硬……她明显地可以感受、描绘出有多大……咳咳咳。
一百八十几公分高穿衣显瘦却胸肌腹肌可观的李衡,原来“本钱”真的很粗……
——曹照照你这色女打住!打住!
“别动!”他附在她颈项粉耳旁,嗓音粗嗄性感难耐,环抱住她的长臂肌肉绷得更纠结僵硬了。“你,先别动……”
好似……拼命在克制自己……
“我……”
“让我……缓缓。”
“喔。”曹照照也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撩出火来了,不敢再乱动,默默僵在原地,感觉到他胸膛剧烈起伏,极力压抑……
那个,她也不想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今天就在书斋内上演了,所以还是控制一点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平息下来,靠在她小巧的肩头上,沙哑苦笑。“——是我失态了。”
如李衡这样自幼饱读四书五经和君子教育的名门贵公子,向来端方守礼自持,坐怀不乱,可自遇上了曹照照后,他的防线一一溃败……
他这才明白,原来过去清冷倨傲矜贵,不过是尚未碰见这个叫自己唯一心动的女郎罢了。
“……你好点了吗?”怀里软软香香的小女郎问。
他舒了口气,温柔小心地将她从自己腿上抱扶了下来。“我果然还是太高估自己的克制力了。”
“因为我太有魅力了嘛!”她耍贫嘴,说完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不要脸啊我哈哈哈哈哈。”
李衡看着她仰天长笑,不自禁修眉俊眸跟着笑意盎然了起来。
此生得她,何其有幸?
数日后,圣人抱病临朝,因朝中已隐隐有废太子的声浪而起,且再说骆王虽行事不慎,有与民争利、违反唐律之过;然,和太子暗地打造兵器意图谋反罪嫌相比,骆王此案,不过是区区小恶罢了。
更有官员联名上奏,恳请圣人看在骆王素来处事低调谨小慎微的份上,请容御史台详细调查无误,再行裁夺。
且骆王贵为皇子之尊,禁于骆王府中,由金吾卫或羽林卫择一看管即可,皇城十六卫戍守圣人为首要之务,莫因此事而分释兵力,以防后患不测。
圣人阴郁良久,终是准了众卿所请允,令金吾卫回归皇城戍卫,仅留羽林卫围禁骆王府。
在此同时,蜀王实乃遭关内道节度使卢麟陷害的说法和种种证据,也由兵部侍郎和御史台阮御史在朝堂之上呈奏,兵部侍郎更提出庆州刺史可为证,卢麟和大理寺卿李衡曾在前次小汤村一案中闭门密谋……
而后李衡前脚回京不久,卢麟后脚就宣称运送上京的铜铁矿车被半途山匪劫去,还指称是由蜀王藩地府兵乔装所做。
种种机缘巧合,令人不得不生疑。
况大理寺卿李衡又衔太子少师,向来和太子交好,为避嫌之故,更该暂停大理寺卿一职,改由大理寺少卿接手此种种要案。
圣人闻此大怒,痛斥兵部侍郎和阮御史居心不良,陷害忠臣……可就在此时,急报又至——
——被围在长安蜀王府中等待调查的蜀王和年仅四岁的王世子,竟于府中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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