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会造成这样的局面,蔚蓝自己要负一半的责任。
小叶劝她先跟纪雅人商量,可是她没听,她先告诉父母她可能怀孕了,任氏夫妇虽然惊讶,但是,也无可奈何,面面相觑之后,由一家之主任法清说了一句“找个时间带他回家吃饭”算是低空飞过。
对蔚蓝来说,最困难的就是父母这关。
虽然同意得有点勉强,但好歹也点了头,于是她理所当然的告诉纪雅人“我们该结婚了”。
他原本还很高兴,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从赞成变成反对。
来不及沟通,他又被公司的连环Call走了,然后她上班,接着,他上飞机,期间距离他们吃饭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
她没带纪雅人回家吃饭这件事情,很快的成为任家的焦点,连育岚都打电话来关切,不知道怎么的,所有的人归究出一个结论,那个结论就是——纪雅人根本没诚意。
情况一大堆,如果说有什么好事的话,大概就是她没有真的怀孕吧。
小叶说得没错,身体不会说谎,但是身体会错乱,她的身体就是属于后者,出现了所有的怀孕征兆,但是一验之后却发现没有,蔚蓝不相信自己会有这般运气,再验了一次,还是没有,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暂时不能当妈妈有点遗憾,但至少她不必为了孩子在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却不愿结婚这件事情心烦。
纪雅人说要去英国,但是蔚蓝却感觉他好像去了天边那么远。
前一、两天还通过电话,可是他的语气好奇怪,奇怪到她没有勇气再继续跟他通话。
育岚说:“一个经济基础很稳定的人不娶老婆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他还没遇上喜欢的人,第二,他觉得可能会出现更好的。你就当做梦好了,趁着现在还勉强可以,赶紧找个好对象结婚。”
不只育岚这么想,连任氏夫妇都是这样以为。于是,蔚蓝那无止境的相亲行程表很快的展开。
目前为止,她已经跟一位三十一岁的中文系教授吃过饭,也跟电视台的高级主管约过会,而今天,是要跟韩氏化工刚回来的少东见面。
他们在一家日本料理店的包厢中相亲,往外头看过去是一片日式庭园景色,小桥流水,假山假石,虽然是人工景致,但也算有趣。
成员有黄佩仪、育岚、介绍人、一个年轻男子、男子雍容华贵的母亲,还有蔚蓝自己,一共六个人。
人虽多,但却是一片静默。
互不熟识,难免尴尬,此刻靠的就是介绍人的舌灿莲花。
“这位是任蔚蓝小姐,现在在医院担任总医师,任小姐是家里的长女,父亲也是一位医师,母亲在大学教书,是书香世家,任小姐本身还会弹钢琴,也曾经得过奖,是有名的才女。”
介绍完女方,接着,介绍男方。
“这位是韩适宇先生,刚从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回来,韩先生的父亲是韩氏化工的董事长,而韩先生现在正在自家公司里学习,将来会正式接手家族企业,韩先生喜欢看书,偶尔也看看电影,个性很沉稳,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舌灿莲花完毕,再度恢复静默,如果有人这时候从包厢外面经过,说不定会以为这是个空包厢。
蔚蓝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而韩适宇心情显然也不佳,主角们脸色不好看,陪伴者自是面面相觑。
“我看这样好了,我们人多,年轻人不好意思说话。”介绍人带头起身,“来来来,任太太、韩太太及任二小姐我们全部到外面好了,我们在庭园走走,这样他们也比较不会那么不自在。”
就这样,众人冠冕堂皇的逃走了,留下一室的尴尬。
蔚蓝半垂着眼睫觉得有点累。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相亲,一点也不想,只是因为纪雅人出来,她无法对父母交代之下,不忍心再让他们失望,只好答应。
许久,她的相亲对象韩适宇终于开口,“我先送你回家吧。”
回、回家?
蔚蓝狠吁了一口气,那是一种属于紧绷后的放松,接着,原本皱得紧紧的眉头缓缓展开,好像刚才在忍受多大的酷刑一样。
他替她拿过外套,“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来了。”
“不好意思。”她真的觉得很抱歉,“我……根本不想相亲。”
“我也不是很想。”他一看就知道是在忍笑,“不过,似乎是年纪到了之后,就免不了这类的事情。”
蔚蓝涩然一笑,“我也差不多。”
这算不算……同病相怜?
她还要吃多少次这种尴尬饭?
她好累,根本没有心情应付这些事,她跟纪雅人不算吵架,但是这种状况也称不上没事吧,原本她以为一、两次失败后,母亲应该会缓一缓的,没想到她却是加足马力,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她现在心情还乱得很,哪有心情和相亲对象培养感情啊?!
看着韩适宇那张对相亲没兴趣,但感觉上颇为温和的脸,蔚蓝鼓起勇气,“我……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一个忙?”
“我做得到的话。”
“如果你现在没有交往的对象,请你假装跟我交往好不好?”不用照镜子,蔚蓝也知道自己的脸上一片哀求神色,“只要一放假就是相亲,我真的好累……不用真的约会,只是一个……”
“好,我答应你,你回去就跟你母亲说,我约你下次休假见面,如果我母亲这边问起,我也会这样回答。”
说好了只装装样子,但也许是因为两人都被逼急了,居然衍生出另外一种革命情感。
讲讲电话,吃吃饭,分享一下彼此的心事。
韩适宇是留美博士,温文儒雅,年轻虽轻,但感觉却非常稳重,任氏夫妇都很喜欢他,而这场恋爱背后的真相,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
见面,聊天,双方父母都不再说话了。
春末的时候,小叶将她口中“很好笑”的结婚照带来给她看了,蔚蓝意外的发现,小叶的前夫居然就是九十九街的老板。
“你又没问过我。”小叶照例是那一句,“跟前夫这样常见面,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但是,圣玛莉附近就这么个地方可以吃东西,我有什么办法。”
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爱情很困难。
也许,在她以为进行顺利的时候,原本一起走的人已经偏离轨道,到另一个人的身边去了。
而当时序进入春末夏初,最新的八卦周刊在英国酒吧门口拍到纪雅人与陈小萤的亲密照片时,蔚蓝已经说不出心中的滋味了。很酸、很刺,但又不是那样全然的伤心,感觉复杂透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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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习惯台湾亚热带气候的人来说,春天的伦敦实在有点冷,所幸雨雾的日子逐渐减少,放晴的日子增多,好天气有助拍摄进度。
今天要拍的是拜金女主角陈小萤与男主角纪雅人重逢的画面,导演选了在伦敦开店超过二个世纪的哈洛斯百货。
临着两条马路的哈洛斯会雀屏中选,除了高知名度,最主要的是砖黄的建筑完全融入了伦敦既有的高雅,尤其是那些替客人送货的双头马车,乍看之下会让人以为掉进时光河流。
陈小萤大包小包从深绿色雨棚下走过,不期然与纪雅人再度看见彼此——观光客在看,当地人在看,然后哈洛斯百货公司门口那些卖幸运花的卖花女偶尔也会冒出,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反复上演,这么一个简单的镜头,竟从下午拍到晚上。
当导演那声OK喊出,所有的人几乎同时露出感激涕零的眼光。
只剩下一个镜头,这部困住他们两个月的爱情喜剧就算完工。
“明天早上八点,饭店门口集合。”
纪雅人穿上外套。
巧恩告诉他,“你的电话有响过喔。”
未接来电显示是——范子裴。
纪雅人不可否认自己有点失望。两个月了,他的电话只有在刚抵达伦敦时显示过蔚蓝的名字,后来也许是因为谈不出个所以然,她也不再打电话来了,面对这种胶着的状况,他心中当然很闷,不过伦敦与台北距离实在太遥远,一切也只能等他回台北再说。
有时候他也会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冷静一下,他希望她能够想清楚,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因为她很晚熟,所以,他要给她很多时间才行。
他按了范子裴的手机号码,那头传来范子裴很愉悦的声音,“嗨。”
纪雅人皱眉,嗨什么嗨啊,“你找我什么事?”
“喔,八卦周刊上刊出你跟陈小萤在酒吧门口拥抱的画面,敌人我只是好奇,你们是来真的?”
“我跟陈小萤?”纪雅人想了想。喔,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她打电话到男朋友家理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一个刚睡醒的女人,这样,你懂了吧,我只是借她肩膀哭一下而已。”
范子裴“喔”的一声,难掩失望,“这样啊。”
“什么这样那样,你没事打国际电话就为了问我这个——”等等,不对,如果范子裴知道,那么,蔚蓝也一定看到了,而若连他的圈内好友都以为那是真的,蔚蓝很有可能也会以为那是真的。
那天,陈小萤哭得很惨很惨,哭到他觉得如果自己不用力抱着她,她一定会整个人往地上软下去。
看起来,绝对是亲密非常。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会跟蔚蓝说。”
“唔,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纪雅人扬起眉。这种幸灾乐祸的声音,绝对没有好事!“快说。”
“任蔚蓝好像在跟别人交往喔。”
“嗄?”
“我说,任蔚蓝好像在跟别人交往。”
“蔚蓝在跟别人交往?”
“要我重复几次都可以。”因为达到惊吓效果,范子裴的声音乐得很,“任蔚蓝好像在跟别人交往,任蔚蓝好像在跟别人交往,任蔚蓝……”
后来,纪雅人才知道,前两个星期,范子裴陪跑产经新闻的记者女友去听钢琴演奏会,在国家剧院看到蔚蓝与另外一个年轻男子一起,两人有说有笑,气氛颇好,他的记者女友眼尖,一下认出男子是韩氏化工的少东。
“我有过去打招呼,原本以为任蔚蓝会吓得手足无措,没想到她落落大方的介绍我们认识,我想,那应该就没什么,所以没跟你讲,但是根据我女朋友的侧面打听,他们来往得好像满密切的。接着,我又看到你跟陈小萤抱在一起的照片,你们,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怎么一回事?
他只是觉得他们都该好好想一想,难道蔚蓝以为那是分手的意思吗?所以开始相亲,开始展开另一段……呃,感情?
觉得自己很成熟的纪雅人终于乱了方寸。
他拨了蔚蓝的手机号码,关机中,因为无法马上联络上,他居然有种直奔希斯洛机场的冲动。
只剩一个镜头,他告诉自己。
明天在小教堂拍完最后一个交换戒指的画面,就大功告成,一个成熟的人不可以因为私人情绪而打乱工作流程,所以忍耐,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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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蔚蓝与韩适宇“约会”的日子。
其实他们早该在前几天见面,也说好时间,但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很准时的韩适宇却突然爽约了,直到见了面,她才知道原来他当年的小女友婚期在即,爱情扰人,让他那种精英分子也乱了步骤。
其实,她有点懂他的感觉。
就像……就像看到纪雅人跟陈小萤拥抱的画面一样。
他的胸膛原本应该是她的指定席,但却被另外一个女人占据了……
但是,韩适宇不一样,他当年的小女友是政策婚姻,无关爱情,并不是不能挽回的局面。
“别忘了,她下星期才出阁。”蔚蓝提醒他,“在她正式点头前,你都有机会实现昔日的梦境。”
韩适宇挑起眉一笑,“你现在是怂恿我去打乱那场婚礼?”
“全力支持。”
“任伯父、任伯母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昏倒。”
蔚蓝轻轻的笑了,“我想你跟很多人一样,会觉得那个女孩子在逃避,不过我不这么认为喔,我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痛苦,有些难受只有自己知道,旁人无从体会,如果她的精神状态真的已经到无法负荷的程度,而这时刚好有个机会可以呼吸,她当然要让自己好过一点。”
就像她一样吧。
当鸵鸟虽然不好,但是,正如小叶说的,她不是当荆轲的料。
平顺人生的代价就是会缺乏勇气,如果揭牌的结果是非黑即白,她的手就会一直放在牌上,打死不肯翻过来。
在经过两个月之后,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面对纪雅人,她不敢看他的报导,不敢看他的新闻,连他留在手机里的简讯,她都没有回,理由很简单,现在的状况虽然是胶着的,但至少,她还可以自欺欺人,说他们没分手——虽然她也不清楚他们这样算不算在一起。
“如果是你呢?”
“我?我还是人言可畏型的,我很胆……”话还没说完,她突然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正朝她的座位走近。
纪雅人大步流星的,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似的,蔚蓝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反射性的低下头来。
韩适宇见状,关心的问:“你不舒服吗?”
“不是,我看到我的病人。”
“病人有什么好怕?”
“反正不行被他看到就对了。”
两秒后,蔚蓝突然又觉得这样不太安全,干脆整个人溜入桌底,餐厅的白色桌巾很长,躲在里面不会被发现。
韩适宇转过头,发现为数不少的客人开始议论纷纷,他这才想起,这位蔚蓝口中的病人,是前一阵子拍片受伤的明星。
而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蔚蓝脑中闪过千百个问题。他不是应该在伦敦吗?
他是刚回来,还是已经回来一阵子了?
还有,他怎么会在这?
这次是她先看到,可以躲,下次,唉,下次她能藏哪?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为什么要躲他?
她明明很想他的啊!
两个月前那句由他口中说出的“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想一想,我不喜欢任何仓卒或是迫于外力的决定”果然是威力强大,她不懂他的意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一切从字面看,而字面的结果是——
蓦地,遮住她身影的白色长桌巾被掀开了。
“你躲在里面干嘛?”
蔚蓝小嘴微张,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放弃,只是努力扯出一记勉强的笑容算是回答。
“你还不出来?”蔚蓝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想出去,她只是不想听他的话。
纪雅人的脸上出现又好笑又好气的神色,终于,他也钻进了桌底,长桌巾一放,那小空间成了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那个人是谁?”他明知故问。
虽然已经从育岚那里知道蔚蓝今天跟韩适宇一起吃饭,也知道他们相约的地点是上次他与她不欢而散的餐厅,但是亲眼看到他们相处自然后,他的感觉还是有点不好。
面对他的问题,蔚蓝低声回答,“朋友。”
“我记得你说过不习惯单独跟男人一起吃饭。”
“我也记得你说过这辈子不会再看第二个女人一眼。”
“我没看。”
是啊,没看,只是把她紧紧的拥住而已。
她秀眉微蹙,很明显的感受到不满的情绪在上升当中。他在电话中的冷淡,后来的没有联络,什么好好想一想嘛,当她在痛苦的时候,他居然跟别的女人在酒吧门口紧紧拥抱,然后突然出现,问她说一起吃饭的男人是谁……标准落差也太多了吧,哪有人这个样子的。
一阵委屈涌上,蔚蓝眼眶一下红了,“我要走了。”
转过身,她正想掀开长桌巾,一下又被拉了回去。
“蔚蓝。”
“做什么啦?!”
“我跟陈小萤设有什么。”纪雅人很快的将那天的情况解释了一下。
“你不用跟我解释,反正,是你说要好好想一想的。”蔚蓝累积的情绪终于爆发,她一边哭,一边讲,“那你就好好想吧,我也要好好想,我不会管你,你也不用管我。”
“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啊?”
“我……”不懂。
“你不懂对吧?”
“你讲得那么含糊,我怎么会知道。”蔚蓝吸了吸鼻子,“你简直……莫名其妙,走开啦。”
见到她毫无头绪的使着小任性,纪雅人不觉笑了起来。真是个老小孩!
看来,她是真的想不通,那,只好由他告诉她了。
“我觉得结婚的基础是相爱,你不反对吧?”
“嗯。”
“除了相爱之外,我不接受任何理由的婚姻,这样,懂吗?”嗯,勉强懂。
“所以结婚应该是你爱我,我爱你,而不是因为‘差不多’了。”纪雅人凝视着她,“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说了?”
她瞪着他,半晌,终于吐出一句,“你这个笨蛋。”
啊,笨蛋怎么变成他了呢?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的?”
他们在桌子下小小的争执了起来。
他觉得是她没说清楚,她觉得根本就是他想太少,没考虑到她的差不多是指他们的感情已经成熟,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在白色桌子构成的小小世界里吱吱喳喳起来。最后虽然还是定案要结婚,但是,两人也必须互相做出调整。
蔚蓝要想办法调班,因为纪雅人不希望他们的时间太过分歧,然后,他也要想办法在她上床前结束当天的工作,因为她不敢一个人睡觉。
还有,他们还得跟任氏夫妇解释,他不是中途落跑,他们只是在言语有些误会,需要时间让彼此想一下。
桌子下,纪雅人执起她的手轻吻了一下,算是完成了求婚。他娶了一个医师。
这个医师很会做菜,很会照顾人,她规定他每天晚上十二点前要回到家,还规定他要戒烟戒酒,注意身体……他想,他的颓废生活会因为一个医师老婆而有了大大的改变。
他有预感,即将到来的夏天,将是一个元气夏天。
非常……元气的夏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