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没懊恼多久,他开始说服自己那碗粥是顾士笙拿来的,与顾南弦一点关系也没有,就是喝了又如何?
反正不是她亲手拿给他,他更不是在她面前喝掉,这样看来他也不算是向她低头……这理由有些牵强,但勉强能说服他自己,他心里顿时好受许多。
“相公!”
一句相公差点让半瘫的书黎从床榻上滚下,心中才扬起的日阳顿时乌云密布,他咬牙道:“不许这么叫我!”
她怎么叫得出口?以往不是一见到他便甩头就走,压根连叫都不会叫他,当时他还很是气愤来着,觉得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她不如不叫。
见他排斥,顾南弦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又道:“阿黎,我去叔父家一趟。”
书黎很想让她别叫他,可比起相公两个字,阿黎勉强还能接受,若是他又拒绝,就怕她又喊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他虽然与顾南弦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但对她的个性还是有一定了解,简单来说就是两句话能够诠释——骄纵任性,目中无人。
平素的顾南弦理都不屑理他,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害虫似的,令他很不舒服,当然他对她也是十分厌恶,即便她救过他。其实他一开始对顾南弦并没有任何恶感,就算顾南珠不停的在他耳边说着若不是有她劝说,顾南弦那恶毒的女人恐怕会放任他在毒谷自生自灭,他也不觉得顾南弦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当时已经昏迷,是好是坏谁能分辨?
顾南弦不肯救他就是恶毒,顾南珠执意救他就是善良?他并不这么认为。
顾南弦救不救本就是她的自由,救他,他感激;不救他,那也是他的命,注定折在毒谷之中,怪谁都怪不了她。
若不是后来顾南弦的所做所为令他感到羞愤、气恼,他对她这个人其实还是感激大于厌恶,只可惜如今他对她早已是厌恶到了极点,就算她失去记忆忘了以前是如何辱骂、羞辱他,但他可都记着呢。
书黎看也不看她,只冷冷的道:“你要去哪里便去,不需要跟我说。”
“这怎么成?”顾南弦弯起一抹笑。“你是我夫婿,我去哪儿自然要与你说一声,要不你找不到我可怎么办?”
书黎见她怎么说也说不听,气得抬头,这一抬他反而有些愣了。
不得不说即便有着满脸的烂疮,顾南弦身为美人的底子仍在,她笑起来很是动人,尤其那双眼眸像是星子一般灿亮。
打从顾南弦将他从柴房背回来后,他便觉得她有些奇怪,可他却说不出是哪里怪,就譬如现在,一个一直对他视若无睹的人居然会向他报备去处,这是之前的顾南弦完全不可能做的事。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笑了。
之前的顾南弦从来不笑,应该说她的笑容只有在顾谦面前才会绽放,但次数也是少得可怜,自从顾谦离世后她便再不曾笑过了,更何况是对他展露笑颜。
他就算不懂医也知道,失忆只是忘记事情,可不会连个性都改了,看着眼前完全没有阴郁气息、甚至充满明媚朝气的顾南弦,他缓缓的眯起双眸,都要怀疑她不是失忆,而是压根儿就换一个人了。
只是这念头一起便被他给掐灭了,他更倾向顾南弦有所图谋,只不过他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有什么能令她图谋?难不成是因为他这张脸?
这一想他顿时紧张起来,想起她昨夜不畏风雨也要将他播回房的画面……该死,不是吧?
顾南弦要是知逍他此时的想法,恐怕会抑制不住大笑出声,这家伙脑哺补能力太强大了有没有。
告别了书黎,顾南弦这才转身出门。
这是她离开多年第一次逛药王谷,令她感到很是新奇。
谷中的田地种着满满的草药,一片绿油油,让人看了好不赏心悦目,奇异的是那一株株的草药她居然能够分辨得出来。
顾南弦虽懂一些简单的医理,但都是六岁之前学的,学的也不多,就是后来到了现代为了保命而死记的草药也都是能处理外伤的居多,毕竟是杀手出身,身上时不时都会带点伤,若是不懂得处理自身伤口那就别活了。
除了一些能就地取材、止血抗炎的草药,其余她什么都不懂,可此时她居然清楚的知道她左边的药田种着茯苓,右边的药田种着艾叶,正前方的是白花蛇舌草、益母草、车前草和苍耳子……
这些草药她只看一眼名字和效果便自动跃进她的脑海中,让她一时间有些懵。
她是听过有人原本一句英文也不懂,伤了脑袋后却可以说出一口流利的英文,她现在的情况该不会就是如此?
吴氏划给顾南弦的屋子有些偏远,周围连个邻居都没有,得走上数百步才会遇到人,而顾家位于谷中的正中心,一来一往要走上大半个时辰,由此可见这药王谷有多大。
她沿着脑中的记忆往顾家走去,路上难免会遇上一些居民,那些居民见到她顿时凑在一块,对她指指点点起来。
顾南弦听力好,那些不好听的话她一字不差全听了进去,更何况有些妇人的嗓门大,压根儿没有一点说人坏话的自觉,她不想听见都难。
不过她依旧面无表情,看也没看那些三姑六婆一眼,继续前往目的地,一刻钟后便到了顾家。
“婶娘!”她在门外高声喊着。
屋内整理草药的吴氏一听是顾南弦的声音,猜都不必猜就知道她是为何而来,顿时停下了整理的动作。
顾士笙一早便去了书院,顾平与顾士弘、顾士成也去了药田,如今在家的只有她与女儿顾南珠。
顾南珠见母亲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顿时明白过来,也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然而顾南弦早察觉到屋内有人,就算不说话不动,那细微的呼吸声却是出卖了她们,她扬起了眉,看样子这对母女是知道她要来打秋风,打算装不在家了。
对于吴氏的贪婪与自私她可算是见识到了,霸占了侄女的家产,仅留个破屋给她也就罢了,好歹也给些米粮和银子,没想到吴氏给是给了,却只给了半缸被蛀没了的黄米。她还大言不惭的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是熔娘不帮你,这药田也给了、米也给了,婶娘就帮你这么一回,你往后可得与你相公好好过日子,别动不动就回娘家求帮助、讨吃食,到时让人说我们老顾家不会教女儿,丢了你祖父的脸。”
顾南弦听见这话差点没气晕过去,这不是摆明要逼死她吗?若非如此顾南弦也不会与吴氏拼命,一个不小心摔下山坡。
像吴氏这样的人,之前的顾南弦拿她没辙,却不代表自己也没办法治她。
顾南弦又喊了几声,吴氏依旧不应声,最后她只能无奈的说:“看样子娇娘不在呢,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自己去灶房借点米了。”
说着,她便转身往灶房的方向而去。
屋内的吴氏一听哪里还坐得住,急忙来开门。“南弦呀,怎么来了?”
“婶娘不是不在家吗?”看着匆忙出现的吴氏,顾南弦调侃道。
吴氏咬牙想骂回去,又怕这丫头被她一刺激恢复记忆,只能赔笑道:“婶娘方才在忙,没听到,你来找嫡娘可是有什么事?”
顾南弦自然也跟着笑。“也没什么事,就是家里没米了,所以来拿一点。”
方才还说是借,现在怎么就成了拿了?
吴氏笑不出来了。“南弦,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嫁人了?”
“记得,婶娘昨天说过。”她点头道。
吴氏见她点头,这才又笑起来。“那就是了,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能回来拿娘家的东西?这要是给左邻右舍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你。”
原本的顾南弦最是好面子,对于被吴氏骗走家产一事她一个字也没向外人提,一方面是觉得丢脸,一方面更是觉得自己没用,连爷爷留给她的东西都护不住。
再者本就自卑的她尤其在意他人的眼光,以往只要吴氏一说这话,她肯定气红着脸,最终无可奈何的甩头离去,宁可饿死也不愿让人看笑话。
吴氏知道顾南弦的脾性,这才故计重施,谁知她却是不按剧本走。
顾南弦乖巧的眨了眨圆眸,不解的看着她。“婶娘,这里不是我家吗?我昨夜休息了一夜,记起一些事,虽然不多,但我记得这里是曾爷爷留给爷爷的家产,爷爷又给了我当嫁妆,还有那些药田也是,我要记得没错,爷爷还留了些银——”
“南弦!”吴氏没等她说完便忙将她拉进屋。
顾南弦刻意拉高音量,这一嚷隔壁的都要听见了,让她不得不将人给带进来。
“你在胡说什么?婶娘昨儿个不是同你说过了,这些东西你早给了你叔父,说要孝敬他,已经不是你的嫁妆了,你这么大声嚷嚷让人误会了可怎么办?”
吴氏可不想让那些三姑六婆说闲话,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她的士笙以后还怎么当大官?
不过这死丫头不是说全忘了,怎么才一夜的时间就记起这么多事情?
顾南弦扬起眉。“婶娘,我明明记得你当初说叔父只是暂时替我保管那些财产,怎么就成我给叔父的了?”
她也想本分扮演一个懵懂无知的失忆者,奈何得为五斗米折腰,她今日来的目的除了要粮外,还得让吴氏知道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不再是那个她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的顾南弦了。
这话让吴氏僵住,见她不依不饶的模样,索性也不装了。“我说是你给的就是你给的,怎么,现在连娇娘的话都不听了是吗?今日我就在此把话给说死了,你早已不是我顾家人,而是书家妇,想要米粮找书家去!”
顾南弦不但不生气,还笑得十分灿烂。“婶娘真要把事情做绝了?”
“是又如何?”吴氏此时算是原形毕露了。
她原本还想着装装样子,看能不能把《药王典》给骗过来,然而顾南弦没失忆前便一直推说《药王典》不见了,如今她失忆了更不可能知道《药王典》在哪里,就是她想将《药王典》卖了换来一笔财富也没辙。
吴氏本以为她会和以往那样暴怒,没想到顾南弦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淡声道:“嫡娘可想好了?”
“有什么想不好的?”吴氏冷笑。
虽然觉得这丫头醒来之后和以往不太一样,可如今顾南弦可就剩下他们这些亲人了,要是她真有能耐与他们闹翻,她才会对她刮目相看呢。
“既然如此,今日便是我最后一回叫你婶娘了,往后我与你不再有任何关系,还望你能记得今日说的话,千万别后悔。”
她本想给吴氏一个机会,这也是她答应爷爷的,可惜的是吴氏没有把握住。
吴氏大笑三声。“你放心,我吴玲做事从不后悔,倒是你才该记得今日的话,可别反悔了。”
顾南弦没有回答,而是极轻的勾起唇角,转身离去。
第三章 霸气护相公(1)
瞪着那死丫头离去的背影,吴氏冷哼一声。“威胁我?真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也不想想自己如今还有什么底气威胁。”
一直躲在房里偷听的顾南珠见顾南弦离开,这才探出身子。“娘,我怎么觉得那个丑八怪有些不一样了?”
以往的顾南弦凶归凶,却是个没脑子的,别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就是母亲这般对她也只会傻傻的又吵又闹,不会去找人来替她作主,可如今她瞧着,总感觉这个蠢笨的姊姊似乎有些不同了……
“哪里不一样,还不是一样的蠢!也不想想这谷里没一个人喜欢她,就你爹和你三哥还将她当亲人,居然还敢得罪我?今日这话可是她自己说出口的,既然她不将我们当亲人,以后她是死是活可不关我们的事了。”
顾南珠听母亲这么一说,眼睛都亮了。“这么说,以后她的事我们都可以不用理了?”
她不喜欢顾南弦,之前母亲为了讨好伯祖父,疼顾南弦比疼她还要多,虽说她知道这只是虚情假意,可看着被自己父母、兄长如众星捧月一般宠着的顾南弦,她如何能平衡,那明明该是她有的待遇。
最可恨的是她还成了书黎的妻子!
她才是书黎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书黎早死在毒谷了。
当初一见到书黎,顾南珠一颗芳心便沦陷了,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甚至幻想起他因为救命之恩娶她为妻的场景,谁知天不从人愿。
书黎因毒谷的毒成了一个瘫子,就算他长得再好看,可她如何能嫁给一个滩子?
就是她肯,她娘也不会肯,更别说娘怕她一时被男色冲昏头,还特地与她说了成亲之后的男女之道,她本就因为书黎成了瘫子而对他兴趣大减,又听娘说成了瘫子的男子压根给不了女子“性福”,她虽然不是很明白,却知道她不可能嫁给书黎了。
可尽管如此,她对书黎仍有一份少女情怀,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她不能嫁他,却也不愿意见别人嫁他,她甚至有种恶毒的想法,宁可书黎死掉也不想见他娶别人,尤其那个人还是她一直讨厌的顾南弦。
当得知母亲要将顾南弦嫁给书黎时,她闹个不停,但吴氏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一举两得的机会,能将顾南弦嫁出去,还能让自己的女儿彻底死心,吴氏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正因如此,顾南珠可以说是恨透了顾南弦,只要能见她倒楣,她都会开心得跳起来拍手叫好。
“当然不用理了,不仅不用理,还得将这事给大肆宣扬出去。”吴氏说着便往隔壁的刘嫂子家走去。
刘嫂子这人最是八卦,方才就差没贴上她家大门偷听,肯定听了不少,最是适合当这个传话人。
顾南珠见母亲要出门,眼珠子一转便想要去探望书黎,却被吴氏给喝住。
“我警告你,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整理草药,要是再给我跑去找那个瘫子,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吴氏恶狠狠的警告。
顾南珠被这一喝,立马止住了身子,神情很是哀怨。
顾南弦并没有离开顾家,在吴氏母女背着她说坏话时,她身子一转,直接进了顾士笙的房里。
昨日顾士笙离开前与她说今日要去书院,没法子给她送饭,但藏了一根鸡腿在他的书案,让她来取。
看着那只油油亮亮的鸡腿,顾南弦觉得口水都快落下来了,但她却是没吃,而是将它收到袖中,无声无息的离开顾家,回到自己家中。
“阿黎,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屋内的书黎正捂着不停叫嚣的肚腹,说服自己一点也不饿,他拼了命的想入睡,只要睡着便不饿了,这几日他便是这么撑过来的,他相信今日他一样能做到,谁知顾南弦一声大喊将他本就寥寥无几的瞌睡虫赶得一只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