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顾平家那个上门女婿吗?据说是个瘫子,还以为只能躺在床上,没想到居然能出门。”一名尖脸的妇人毫不掩饰自己的音量。
另一个黑脸的大娘看了眼,嗤笑道:“生得可真好看,也不知顾家那丫头是走运还是不走运,满脸的烂疮就是要嫁也是没人敢娶,这好不容易有人娶了,却是个废人,听吴氏说,她这侄女还是个有骨气的,前些日子找上门说要与他们划清界线……刘嫂子,你就住在顾平家旁边,可知道这件事?”
刘嫂子最是爱八卦,听她问起立马来了精神。“当然知道,我那日就在家里,顾南弦上门时我正在喂鸡,听得可清楚了。”
“听到了什么?快说出来听听?”尖脸妇人忙问。
几人丝毫不顾忌书黎就在不远处,也或许并不觉得他能听见她们的谈话,于是肆无忌惮的聊得起劲儿,完全忘了要赶回家做晚饭。
“那日顾南弦先找上门,开口便向吴氏要粮,吴氏将人拉进屋里,我在门外隐隐约约听见她们两人似乎闹得有些不愉快,后来顾南弦什么也没拿就这么走了,当时我还一头雾水,没多久就见吴氏哭着走出来,我一时好奇便上前问了几句,你们可知那吴氏说什么?”
两名妇人齐问:“说了什么?”
刘嫂子很是满意她们的捧场,接着说道:“吴氏说她那侄女心高气傲,当初看中那瘫子的美色执意要嫁,她为了侄女的终生幸福拦着不许,结果顾南弦竟私下与那瘫子办了婚书,且出嫁没多久便将她祖父留给她的家产给弄没了,吴氏问她究竟是花到哪儿去了她也不说,吴氏怕她是被那瘫子给骗了,便收着房地契不给她。”
“那日她上门,吴氏多问了几句,谁知顾南弦性子烈,不仅口出恶言让吴氏别管他们夫妻俩的事,还说出要与他们断绝关系的话来……”
刘嫂子将那日吴氏哭诉的话说出,立马引来两名妇人的怪叫。
“这……咱们纯朴的药王谷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姑娘?”黑脸妇人很是不屑的说。
怪不得这谷中就这么点儿大,却无人知道顾平家办喜事,私办婚书和私奔有什么两样?
尖脸妇人也啧啧称奇,装模作样的叹道:“这顾老爷子多好的一个人呀,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孙女,好在他死得早,否则还不被活活气死!要我说那顾南弦也是个不知感恩的丫头,顾平一家对她百般疼爱,她竟为了一个废人说断绝关系便断绝关系,也难怪吴氏会伤心了。”
刘嫂子虽然深知吴氏的为人,但这并不妨碍她和三姑六婆嚼舌根,“可不是!你们不知道,吴氏难过的好几晚睡不着觉,却还是放不下心,让她那两个儿子偷偷去看,没想到竟被那不知好歹的丫头拿扫帚给赶了出来,还被打得浑身是伤。顾平要去找那丫头算帐还是吴氏给拦着——”
“你们几个的嘴巴怎么能这么臭?”书黎冷冷地看着三人。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些女人颠倒是非的能力实在太强大,且毫不避讳他本人就在这,就是他想装作没听见都难。
顾南弦可是他书黎的妻子,岂容得别人毁谤?
三人没料到他会听见,尴尬了一瞬,随即又挺起胸膛,觉得自己没说错。
刘嫂子头一个发难,她朝书黎走去,这人确实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可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终究是个废人。
“你什么意思?”刘嫂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书黎。“我们嘴臭?你那娘子才是真的臭!也不想想她婶娘对她有多好,结果为了你这么个废人连亲人都不要了,还说了很是难听的话,我们不过就是实话实说罢了。”
另外两个妇人也不甘示弱的上前助阵,你一言我一句的,几乎要用唾沫将书黎给淹没。
书黎只是冷冷的笑了几声。“也就你们这些是非不分的粗俗妇人才会相信吴氏那恶毒女人的话,霸占我妻子的家产居然还编了套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可笑!怪不得你们就只能躲在他人身后说人坏话,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书黎的语气虽淡,话中的讽刺却是直刺三人的心,让几人大怒。
“你一个瘫子凭什么教训我们?”刘嫂子指着他的鼻头骂。
书黎嘲讽的给了她一个眼神。“我是瘫子不错,但我并不会一辈子都当个瘫子,我的腿能治,可你们的脑子估计是治不了,这辈子都会这么蠢。”
他淡淡地扫向三人,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要是他能走肯定会离得远远的,他可不想变蠢。
不得不说,书黎那张嘴可真是毒,骂人不带脏字,却能将人给气得半死。
“你——”
三人气得不行,一个个挽起衣袖打算与他大战三百回合,她们就不信三张嘴赢不了他一张!
“你能不能治好都不晓得,说不得一辈子都是个废人!”刘嫂子当前锋,一上来便慰。
“不劳您老人家操心,治不治得好是我的事,就像你那没救的脑子,就是治不了也不关我的事。”书黎凉声慰回去。
老、老人家?刘嫂子捂着胸口连退数步,无法接受这打击。
尖脸妇人立马顶上。“你这张嘴就跟你那妻子一样,够毒且烂,你们俩一个废一个丑,简直天生一对!”
书黎双手一拱。“多谢夸奖,我嘴毒我骄傲,对付有些人若是嘴不够毒她们是听不懂的,至于我妻子的脸……这位大婶是不是眼瞎?我的妻子美若天仙,放眼望去别说是药王谷了,就是药王城的人都比不上她。”
“在我心中,不管之前还是现在她都是最漂亮的那一个,还有,在说人的容貌前你是不是该照照镜子瞧瞧尊容?我都不知道现在的人这么不懂反省,自己脸歪嘴斜不检讨,反而管起别人的事来了。”
一串连珠炮似的反击,字字清晰又扎心,让尖脸妇人差点没扑上去掐死他。
黑脸妇人见两位同伴连连失利,一上来便干了一件大事,直接将书黎连人带轮椅给踹翻,“我看你多能说!”
她一脸得意的拍了拍双手,接受两名同伴崇拜的目光,然而她才得意不到一瞬,便感觉自己的腰间一疼,整个人突然腾空,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摔倒在地。
她还来不及哀嚎一声,又感到自己的下颚被人紧紧捏起,对上那宛如修罗一般令人战栗的双眸。
“谁准你动的手?”
黑脸妇人下颚传来一股剧疼,比起方才挨了一脚的腰间都要来得疼,眼泪立马便在眼中打转,可嘴里却是不服输。“你、你放手,顾南弦你这是不敬长辈!”
“长辈?你以为你是谁?”顾南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中有着书黎从未见过的冷意。“这世上唯一能让我当成长辈尊敬的人就只有我爷爷,像你这种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阿猫阿狗也想当我的长辈?你觉得你配?”
她真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她该敬他们为兄长、尊他们是长辈,究竟哪儿来的脸?
她一甩手将人给扔了出去,转身将书黎扶起,眉心微拧。“你有没有事?可有伤到哪儿?”
“我没事。”书黎极力让自己神色自然,下意识将左腿往身后缩去。
这一个多月来,顾南弦替他解了身上大半的毒,他的腿早已恢复了知觉,就是还没有足够的力气行走,为此顾南弦每日都压着他做什么复健,要他站足一刻钟,甚至时不时便替他按按双腿,如今他不仅有知觉,甚至有了痛觉。
但他并不想让顾南弦担心,便下意识将隐隐抽痛的脚缩了起来,却不知只是这样细微的动作便已让心思敏锐的顾南弦看出了端倪,她当场便冷下俏脸,转身瞪向眼前的三人。
一旁的两人早已看呆了,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顾南弦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烂疮消失,虽然还有些红印子,可光是这模样就像书黎说的,整个药王谷的人都比不上,再来便是她那一身肃杀的气息。
顾谦的孙女谁没见过,就是对她的脾气也是十分了解,这……这还是以往那个娇蛮任性、一不高兴就跺脚转头走的小丫头?
眼前的顾南弦看着她们的眼神彷佛她们是死人一般,极为可怖,让原本想出头的刘嫂子打了一个冷颤,很是识时务的打圆场。“南弦,你别动这么大的气,婶子们就是和你丈夫说笑……”
“很好笑?”顾南弦的嗓音像是掺了冰似的,令众人忍不住一抖。“你们若是喜欢这般说笑,我不介意与你们多说一些。”
说着,她拔起插在腰间的柴刀,舞了一个刀花接着往前一射,不偏不倚射在黑脸妇人的脚尖前。
黑脸妇人当下晕了过去,剩余两人更是尖叫连连,转身便跑。
“杀人啦!快来人呀——”
书黎看着她那纤细却又美又飒的背影,一颗心再次跳个不停,这就是他的女人!
此时他多想告诉全天下,眼前这一次又一次护着他的姑娘是他书黎的妻子。
相较于他的自豪,顾南弦一张俏脸却是阴沉得可怕,不发一语的推着书黎返家,连个眼神也没留给那黑脸妇人。
直到离开小溪那一段路,她才淡声问:“为何要与她们争执?”
他难道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情况?要是那几个妇人有意为难,而她又没能及时赶回,他该如何脱险?
顾南弦是真的生气了,比起上回顾士弘兄弟找上门那回要更愤怒,气那些挑事的妇人,也气书黎沉不住气,今日只是几个妇人,若是几名大汉,他说不定早已被打得浑身是伤,她气他不懂趋吉避凶,甚至还用言语刺激以至于让自己受伤。
“那些愚昧的妇人说你坏话!”书黎一想到那些口无遮拦的三姑六婆,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顾南弦听力也不差,前面为了何事起的头她不知,不过后头的话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也知他是气不过,但该教训的还是得教训。
“嘴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爱怎么说我管不着,再者不过就是几句话伤不了我什么,可她们却是伤到了你。”她淡然的道。
书黎却是不认同,眯起了那双连女子都自叹不如的俊眸。“明明一切都是吴氏的算计,凭什么错都让你来担?反正我就是不允许她们这么对你,你可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许骂你,就是多说一句也不行!”
要不是他如今还不能动,那三个妇人以为她们能安然离开?
顾南弦见他那气呼呼的样子,竟是比骂他自己还要生气,原本冷然的眸子渐渐染上一抹柔意,她有些明白他为何会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替她讨个公道,无非就是因为两个字——在意。
看着眼前即便到了家中,被她扶上床榻仍念个不停的男人,顾南弦头一回感到自己那颗冰冷的心脏有了温度。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在药王城走失的那一回。
她一路上都极为乖巧的紧拉着爷爷的手,谁知才走没多远便被一波突如其来的人潮给冲散了,她更是被撞得跌倒在地,还没回神便发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在人群中不停的挤着想要跑出去。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爷爷,没想到一抬头却是个妇人,她正想喊,那妇人速度极快地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开口。
她害怕极了,知道自己是遇上了人贩子。
妇人抱着她跑出了人群,这当中她不停的挣扎,还狠狠咬了妇人一口,那妇人一气,不知拿了什么朝她脑袋重重砸了一下,她顿时眼前发黑,之后便晕晕沉沉的被带到了一处破旧的屋子。
在那里她看见了无数个与她一样的小孩,全都被捂着嘴无声的哭着,见到这情况她也忍不住哭了,然后也被捂上嘴,与那些孩子关在了一块。
她不晓得自己被关了多久,只听着那几个人贩子商量着要将他们卖到什么地方、要卖多少银钱,甚至那个被她咬了一口的妇人还恶毒的说她长得好,要是卖进青楼肯定能大赚一笔……
她并不知青楼是什么地方,可看着妇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便知道肯定不是好去处,于是她哭得更凶了,心中不停祈祷爷爷能来救她。
被妇人打过的脑袋阵阵发疼,双眼也因不停的哭泣又肿又疼,最后她终是忍不住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那些人贩子与小孩全都不见了,而她正被一个小男孩抱在怀中。
她眨着还沾着泪水的双眸,看着眼前长得很是好看的小男孩,傻傻的问:“你长得好好看,是不是也让人给卖到了青楼?”
这话让原本面色还算温和的书黎顿时黑了脸,恶狠狠对着怀中的小女孩道:“你才被人卖到青楼!”
这话可以说是捅到了马蜂窝,让原本已止住哭泣的顾南弦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呜呜……爷爷……弦儿好怕……”
书黎被她哭得头疼,便想将她塞给一旁的属下。“快把她给我抱走!”
顾南弦像八爪鱼一般巴着他,打死不放。“不要!我不要被卖到青楼,我不要——”
上前要抱人的青一怕伤到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下手,只得道:“太……少爷,要不你给哄一哄吧?”
那眼神很明显的写着:自己闯的祸,自己想办法。
书黎额角一抽,只能用生硬的动作拍了拍她小小的背,不耐烦的哄着。“别哭了,我骗你的,你安全了,那些人贩子让我给端了,你快放手,我让人把你送到县太爷那去,让你的家人去领。”
方才他已让人将几个孩子给送走了,唯有这小姑娘缩在最里头,被一堆茅草给掩住了,若不是他心细又回头看一眼,恐怕就给落下了。
然而顾南弦只是不停的哭,不论书黎怎么哄都不相信他的话,最后书黎无法,只能让人抓来其中一个被他们打得快去了半条命的人贩子,她才相信自己真的被人给救了。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死死的抱着他。“呜!我、我怕……大哥哥,我、我不要去什么县太爷那儿,你带我去找爷爷好不好?弦儿好怕……”
她不敢放开眼前的男孩,怕一放开那些人贩子又会把她给抓走。
书黎好说歹说,依旧甩不开怀中的女孩儿,最后白眼一翻,认命的带着她找人去,看着将眼泪鼻涕往他身上抹的小女孩,他不住的嫌弃。“好了,都答应要带你去了你还哭?再哭我就真的把你给扔下了!”
本以为这样就能喝止她的泪水,没想到却是引来更加凄厉的哭声。
书黎见状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甚至又是一连串威胁,这般操作让一旁的护卫个个额角直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