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马林斯基
能拥有经得起考验的初恋的人们,你们真的很幸福。
能活在高士源构筑的温馨小巢里,是一件舒心甜蜜的事。然而,我并没忘记自己的梦想,我还是想着我的大学梦。我想过求高士源借我上学的钱,等我毕业出来时或者半工读还给他。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无偿地给我付学费,思及此处,来到嘴边的话只得吞回肚子里。
我跟高士源的关系很微妙。说亲密吧,我跟他至今没有发生肉体关系;说生疏吧,我们却每天同床共枕。我知道我们的相处模式必须改正一下,或许我们之间需要一点进步了,不能总是如此模棱两可。
在明确拒绝了李唯的第二天,我待在家里,终于思考出这个结论来。或许今晚我就该采取行动了,我寻思着。
今晚必须做点什么来改进我们的关系,要是能一并说服他给我贷款上大学就更好。
下午五点半,我开始动手做晚饭,高士源一般会在六点之后到家,算一算时间,他现在大概已经离开公司了。
我正埋头洗菜,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大作。我甩了甩手上的水,跑出去接听。
“喂?”
“是我。”
听到那充满磁性的男低音,我脸上一沉。
“李唯先生,有什么事?”
“我想见你。”
“没这个必要……”我一开口就是拒绝。
“既然那样,让你的‘高先生’先在这里睡几天好了。”他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我立即警觉地问。
“我让他喝了一杯‘饮料’,他现在正睡得香呢。”他恶质地回答。
“你把他怎么了?”这家伙居然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我简直无法置信!
“没什么啊,是他自己要喝的,我没有强迫他……对了,你要不要来接他?”他故意问。
“他在哪里?”我沉住气,问道。
“在俱乐部的包厢里,我让人来接你……”
“不用,我马上过来。”我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上,冲进房里换了衣服出门。
乘坐计程车来到我曾经工作的俱乐部,以前是我同事的男侍者必恭必敬地将我带进一间隐秘的VIP包厢。
这里比一半包厢大上一倍,设备也更加齐全。工作的时候我从没到过此处,看样子这是招待那些额外高级的贵宾的包厢。
我来势汹汹地踏进去,一个人立即向我快步走来,下一秒,我被他强势地拥入怀里。
有多久,没有被这样的温暖包围了。
有多久,没有闻到这样的古龙水清香了。
有多久,没有泛起这样酸涩而又充实的感觉了。
我把心里的感触压下,推开他,刻意与他保持着陌生的距离。在泛黄的灯光下,我看见了他明显憔悴不少的面容,但依旧是那么摄人心魄地俊俏。
“士源在哪里?”我开门见山。
“我会把他送回去的。”他不高兴地答复。
“不,请让我先见他。”我无法信任他,他充满怨气地瞪我一眼,转身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下。
“我答应了会送他回去,就一定做得到。”他交叠双腿,游刃有余地看着我。
他都这么保证了,我只得相信。
“既然那样,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我赶在他阻止之前旋身拉开门,愣住了。
两个魁梧犹如黑熊的外籍保镖堵在门外,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仿佛只要我一动作他们就要把我推回去。
“文彬,何必急着走?该说的话我们还没说。”李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得折回去。
“坐吧。”他用下巴指着跟前的沙发,我默不吭声地坐下。
“有话要问我吗?”他问。
我不知道自己跟他还有什么好讲的,他不是绝顶聪颖吗?怎么同样的问题兜兜转转这么久了依旧不肯死心?
“你到底要怎样?”我终于问出口。
“我要你回来我身边。”
“不可能。”我毫不犹豫地否定。
“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回来?”
“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手?”我反问。
“我不会放手的!”他咬牙道:“我决定要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抢走!”
“那就可惜了,我不是什么‘东西’。”我皮笑肉不笑。
他知道触怒我了,赶紧改口风: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太了解这人了,既然他说“东西”,就必然是把我当“东西”了。
“我……我是……我只是……”他的伶牙俐齿再度失去功效,他好像正在苦恼着该用什么语言表达。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他向来都是想说就说,而且每一句话都能钉进别人内心最脆弱的地方,让你无从反驳之余还要向他屈服。
“我只是想好好补偿你……”他支吾了半天,这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的态度收敛了,我也跟着放松戒备。
“不用了。”我淡淡地说:“你让我平静地生活下去,那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他赫然抬头望着我,眼里居然闪着激动的水泽。
“为什么?我比不上他吗?”他的声音好像哽在喉咙里一般苦涩。
“你比他帅,比他有钱,比他聪明,比他有气概……”我淡然一笑,“但是,他对我是真心实意的,他不求回报地对我好。他尊重我,理解我,不会勉强我做不愿意的事。跟他在一起,我很自在、很快乐,这些都是你无法给予我的。”
为什么他的表情看上去仿佛快要哭出来?为什么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的心还会隐隐作痛?
“我是真心喜欢士源的,我不想再跟你扯上任何关系。”我强迫自己说着绝情的话,“我不想要一段只有单方面付出、或者只有掠夺的爱情,你尽可以耻笑我的幼稚,但这正是我的真实想法。”
他黯然地低下头去,交握的双手因过度用力而使指关节泛白。
“李唯,我言尽于此,再见。”我说完最后一句话,起身,走向门外,拉开门。那两个保镖还守在原处,他们见李唯没有表示,只好放行。
昨晚跟李唯谈完之后,我心里只有复仇的惬意,但今天,我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抑,大概是他受伤的表态让我产生了罪恶感。
回到高士源家里的时候,他也已经平安到家了。
“你没事吧?”他表面上看起来毫发无伤,但我还是不放心地问。
“我没事……”他惭愧地说:“是我太笨了……他约我出来谈判,我却非要跟他换饮料,但想不到这是陷阱,他那杯果汁才是加有迷药的……”
我无意听这些,我说了句“下次小心点就好了”,转身进去厨房,把没有完成的晚餐做好。
那一晚,我原本想好的计划没有实施,我依旧是跟高士源背对背地睡在床上。
那一晚,我梦中不断浮现那双含着哀伤泪花的灰色眼眸,我想不起这双眼睛我在哪里见过,我只知道看着这双眼,我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掐住一般疼痛……
不日日自新的爱情,变成一种习惯,而终于变成奴役。
——(黎巴嫩)纪伯伦
到底是习惯奴役了我们,还是爱情奴役了我们?或者是变成习惯的爱情奴役了我们?
时间是治愈伤口的最佳良药,李唯给我造成的伤口——不管是心灵上的还是肉体上的,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愈合了。
短短的几个月之间,我的生活方式变化了好几次,而现在,我的方式是安心地待在高士源为我构建的温暖巢穴里。
他依旧没让我去工作,我不止一次地提起这个问题。最后协商的结果是,我成了他家的帮佣,我为他打理家居,他付我薪水。我做的事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有每个月多出来的一千块薪金——对于一个包吃包住的佣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可想象的高数字。
我们的生活是平凡的,平静的,平淡的,平庸的……好了,我承认确实是有点乏味,但我不在意,每一对爱侣相处的最终结果不就是这个吗?
我们终究还是发生了关系,既然我全心全意对他,我就不该保留我的身体。
那是一个平常的夜晚,我主动爬到了他身上,褪下彼此的衣服。相对于我的大胆老练,他显得生涩多了,整个过程几乎都是我在主导,他只有在进入我体内之后才变得积极起来,不过那也由不得他不积极,不是吗?(笑)
事后,我不仅取笑他是不是第一次。他红着脸告诉我,由于生性木讷不会表达,他的女性经验不超过十次,而跟男性,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这么纯情的富家公子,完全超乎我的想像,不过,像李唯那样的情场浪子也并非大部分。
为此,我更加小心翼翼地珍惜着我们的关系。
李唯没有从此以后就消失,实际上我在日常生活中总是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他。他是商界巨子,又是名流淑媛竞相追逐的对象,因此,他出现在媒体上的频率不下于时下的当红明星。
娱乐版跟财经新闻是他经常露面的舞台,然而,他最近频频出现在社会新闻上——
寻常的星期一早上,我跟高士源各自占据餐桌的一边,每人面前摆放着一盘土司熏肉荷包蛋跟柳橙汁,以及一份晨报。
“名流贵公子再出事!——贝瑞斯连锁酒店继承者李唯(Reeves.W.Thomas)酗酒闹事。”
社会版上的鲜红大字很自然地把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我往下看着,眉心不觉揪紧。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看到李唯上社会版了,第一次是超速驾驶被检控,第二次是在夜总会与人发生肢体冲突,而这次居然是醉酒闹事?他虽然在性行为上毫无节操可言,但平常的生活还是挺正经的,是什么刺激让他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我无法自大地将他的堕落跟自己联系在一起,毕竟我不觉得我对他而言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你怎么了?”高士源忽然满脸担忧地看我,难道我现在的表情曝露出什么了?我赶紧恢复淡然的样子,若无其事地把报纸放下。
“没什么。”我拿起橙汁轻啜。
高士源狐疑地瞟着那份报纸,最终还是拿起来了。我低着头,用餐刀切开熏肉吃着,没有去注意他的表态。
他大概也知道我烦心的原因,不过他没问什么,吃了早餐之后就出门了。
我一边打扫,一边开着电视机,晨早新闻里居然也在报道这件事,而且比报纸说的还要详尽一点——说李唯跟朋友去酒吧消遣,喝醉酒了就要为难一个服务生,虽然被人拉住了,可是摔坏了几瓶名贵洋酒跟一组音像,酒吧的负责人跟他是旧识,赔偿之后就没有再追究了,倒是当时同在酒吧的某报社记者给抖了出来,还用手机拍了几张模糊的照片,一闹下去,就连什么道德评论家都要出来上窜下窜说几句。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寻常人身上,想必没有人会关心,要怪就怪李唯树大招风,不过那些记者倒也缺德,人家受害者都不在意了他们穷紧张个啥……
算了,我摇摇头。李唯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无需替他担心,他自己不洁身自爱,谁管得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李唯的负面新闻接踵而来,什么在公开场合口出恶言,什么涉嫌斗殴,什么毁坏公众设施……我每一次看到都要大皱眉头,有时候真的忍不住想打电话去骂他一顿——你这家伙在想什么?当公子哥儿当厌了想改混黑社会是不是?
不过……与我何干?
对啊,我跟他现在连朋友也算不上,有什么立场去干涉他?我既没那个立场也没那个必要。
那些天里,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关于李唯的消息,而每当我露出烦躁的样子,高士源也会跟着不悦起来。
不过在我没有发现的时候,关于李唯的新闻渐渐减少了……其实不是关于他的新闻减少了,而是有他的新闻的报纸都消失了。
刚开始我也没有太注意,直到有一天,在早餐的餐桌上,我翻看晨报的时候发现社会版少了一个版面——因为某个新闻是跨版的,我看了上文就找不到下文了。
“士源,报纸是不是漏了一张?”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症结,傻乎乎地问。
“是吗?我不知道。”他垂着头喝果汁,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是不是邮差漏送了?还是报社的问题?”
“可能吧……少那一两张也无所谓了。”他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
我盯着他,心里渐渐明白了……
“好吧,只是一两张也无所谓了。”我不拆穿他,顺着他的口风道。
在他离家之后,我打开电视新闻,也看不到我想知道的消息——大概是报道得太多,记者跟观众都“审美疲劳”了。
我把屋里的垃圾都搜出来,在丢掉之前,我多做了一件平常不会做的事——我把垃圾袋全部打开查看了一遍,终于,我在客厅的垃圾袋里找到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对照无误,正是无端失踪的那张社会版,版面上不但有我要看的那个下文,还有李唯的相关报导。
跟以前一样,依旧是关于他胡作非为的新闻,但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士源,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你不喜欢我看李唯的消息可以直说,非要用这种不光明的手段来阻止吗?
我心里无名火起,我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但我也知道高士源有多么胆怯,他不是那种会光明正大要求爱人忘记旧情人的类型,他只会把不满往肚子里吞,把心事往心里藏。
只能说,他太在乎我了,他可能是害怕我会讨厌他吧。可他不明白,我宁愿他霸道地喝止我去想李唯,也不要他暗地里摒除我接触李唯的机会。
算了,他个性如此,既然我选了他,我就应该包容。我把报纸扔回垃圾袋里,连带忘记这件事。
我们相安无事地继续生活下去。
一天傍晚,高士源回来之后,积极地喊着自己买了电影碟子,要在吃饭时看——平常的晚饭时间我们都是边吃边看新闻的。
我没想那么多,让他放来看了。那是一部战争片,紧张刺激的剧情跟轰动的音效,实在不适宜在用餐时看,不过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也不在意了。
吃饭时电话响了好几次,高士源总是额外慌张地跑去接听,且聊不到一句话就会挂断。
“谁打来的?”我忍不住问。
“打错电话了。”他心烦地说,他话音刚落,电话又激烈地响起来。
“要不要我去听……”我刚要起身,他赶忙把我按回去。
“我来处理。”他跑过去,干脆一手拔掉了电话线。
我看得目瞪口呆。
“要是别人有急事找你怎么办?”
“不用怕,他们可以打我的手机。”
反正会打来这里的电话大都是找他的,他自己都不在乎,我还管那么多干嘛?我耸耸肩,继续吃饭。
吃了饭,收拾好碗筷,洗了澡,我们早早上床睡觉。
大概是到了凌晨一点半左右,几辆轿车飞砂走石地闯进了宁静的小区,尖锐的刹车声把我们都惊醒了。我还在想,三更半夜的哪个不礼貌家伙来扰人清梦?
哪想到更不礼貌的还在后面——
我们家的门铃被使劲摁个不停: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从频率可以想象来者有多么着急。
高士源咒骂着下床,我也跟在他后面出去。
拉开门,只见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外籍男子正板着脸立在铁闸外。
“你们是什么人?”高士源也不免慌了神。
这时,一位气度雍容的西方贵妇人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她脸色凝重地说出半生不熟的一句话:
“我是Beres.m.Thomas,我要见顾文彬先生。”
“啊?”被点名的我下意识地从高士源背后走出来。
死神统治着世界,统治死神的则是爱情。
——(苏联)来.左琴科
然而,死神要来临,爱情也阻挡不了。
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带来了震撼的消息:
“我是rivi(李唯的小名)的妈咪,他出车祸了,情况危殆,请你跟我去见一见他。”贵妇人的话轰得我头脑昏黑。
车祸……情况危殆……
怎么会这样?太突然了!
我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换上衣服跟着他们坐上黑色加长的劳斯莱斯。高士源伴在我身旁,脸色也不好。
我是由于震惊而惨白,他则是因懊恼跟羞愧而发黑。
车子飞快地驶上环市高速公路,路灯的光芒在我们脸上掠过。
“他的情况如何?”
“已经做了手术,他麻醉才刚过,醒来之后就说要见你。”从这平淡的陈述语气来看,李唯的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他是什么时候出事的?”我捏着拳头问。
“今天傍晚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间新闻的头条……你没看到吗?”Thomas女士语带讥讽地道。
晚间新闻?我探索的目光逼得高士源惭愧低头。
“他在昏迷中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我们打了几次电话去你们家……每一次说不了几句话就被挂断,后来就打不通了。”她话里带着指责。
我没来得及质问高士源,车子已经停在了医院外面。奇怪的是,停车的位置是医院里隐蔽的侧门。
“正门那边有记者,往这边来。”Thomas女士解释道,我在他们的带领下直奔综合大楼的外科病房。
走在寂静的通道上,听着从四周的病房里传出的低吟声,我的心情异常地复杂。
“他在里面……”Thomas女士压低音量。
我忐忑地走进昏黑的特殊病房,高士源似乎想跟着进来,很快被Thomas女士的保镖截下了。
病房里亮着一盏暗黄的小灯,照得床上人的脸色益加蜡黄。房间里浓烈的药水味刺得我呼吸困难,我站在距他半米以外的地方。
可能是感觉到人的气息了,他缓缓地张开眼,脖子上的矫正器使他的头部无法扭转过来,我主动走进他的视野范围内。
李唯紧紧地盯着我,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文彬……你来了……”他的声音就像徘徊在死亡边缘一般虚弱。
我俯下身,握住他垂在床沿上的手。
我们相对无言,只有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被他这样深情而无奈的眼神锁定着,我的胸口好难受。
为什么我还会为他心痛?这是曾经让我愤恨不已的人,让我悔不当初的人,让我从此不屑一顾的人……为什么我还会为他感到心痛?
那天别后,彼此都改变了很多,只是我做梦都想不到重逢后竟是这样一副光景。
“你好好休息吧。”我轻声道,不想他为我花费太多的心神。
他听话地闭上眼,依然牢牢握着我的手。良久——确定他已经入睡之后,我抽出手,步出门外。
“他睡着了。”我对门外的Thomas女士道,她点点头,把我带到旁边的休息室。高士源被留在原处,满脸担忧地目送我离去。
我们面对面坐下,见面以来首次认真地互相大量起来。
Thomas女士,看起来五十出头的年纪,虽然并非保养得很好,但外表精明干练,气质高雅,李唯的褐发跟美丽的灰眸都遗传自她。
我清了清喉咙,主动打开话匣子:
“请问,车祸的起因是什么?”
“超速,酒后驾驶,车子撞到防撞栏后反侧,是rivi自找的,幸好没有别的人员伤亡。”这个母亲很正气,没有为自己儿子的过失找借口。
“听起来挺严重的……会受起诉吧?”我不仅为李唯担心起来。
“处理这点小事的能力,我们还是有的。”她不以为然地笑了。
我不语,心想差点忘记他们家族的势力了,自己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顾先生,关于你的事,我有听说过一点。”Thomas女士改了个话题,平板的口气叫人猜不出情绪来,“你跟rivi的事,我没资格插嘴,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有些事情我必须跟你表明……”
我安静地听着,她定定地看我,道:
“不管rivi过去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那都只是因为他不善表达。我了解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渴望着什么,我也知道他那个性有多叫人吃不消。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很在乎你,一直都是。”
我听得雾里云里,似乎有点理解,又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说李唯不善表达……是指表达什么?”
“要表达什么,应该由他来告诉你。”Thomas女士一语化解,“我能告诉你的是,自从你离开之后,他改变了很多。身为母亲,我实在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
“你是说他酗酒斗殴那些事?”我皱眉,“我并不认为那是因为我离开他,我只是他的玩物,失去新鲜之后就……”
“顾先生,难道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她不快地打断我,“我说了,他一直都是很在乎你的,我没见过他跟哪个伴儿分身之后会变成那样。”
我自嘲一笑。free
“Thomas女士,恕我直言,李唯是因为第一次被自己的玩物抛弃了,所以才会额外恼火,让他堕落的是他的自尊心,不是我。”
她以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试探着什么。她顿了很久,开口说出一段很长话:
“我跟rivr的爹地感情一直不好,在他十岁那年,他父亲丢下庞大的家业,跟着一个酒女出走了。Rivi从小都是我带大的,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向我坦白,他对异性没兴趣,他只喜欢男人……我想或许是我跟他爹地的关系,让他对异性之爱产生排斥。我跟他说,你可以找男人,但你最终必须跟一个女人结婚,这是为了我们的家族。他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的确是照我的话去做了,跟他交往的人从来不能进驻他的内心……三个月之前,他堂妹的订婚宴结束之后,他来到我面前,高兴地跟我说,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男孩;不久后,他给我打电话,说他终于找到那个男孩了,那语气就像一个孩子收到一份期待已久的礼物;几天后,他让家里的情报人员四处打探,我后来才听说,是因为那个男孩子失踪了;几个礼拜之后,常去他公寓里打扫的女佣告诉我,他跟那男孩同居了——他从来没有跟外人一起住过;那段时间,他偶尔会跑回家,在书房里寻找一些关于室内装饰跟食品配搭的书籍,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兴高采烈的样子,我跟他说,让他带那个孩子回家给我看看,他却摆出一副怕我把他的宝贝抢走的样子,还勒令我不能去打扰他们;又过了几天,他在公司里打电话回来,说他跟那男孩吵架了,说自己讲了一些过分的话,说完后又觉得后悔,几乎没心情办公事,我让他去道歉,他又不干了,最后他说,以后对他好一点,算是补偿,接下来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直到一个月前,他在香港出差期间,猛打电话回来让我帮他找那个男孩,说对方一声不响就走了,他担心他会出事……我养了他二十五年了,没见过他这么紧张一个人,我问他是不是爱上那个孩子了,他说他不知道,他只想尽快找到对方……我不知道他最来找到没,只是,他后来整个人都变了,他变得暴躁、易怒、不可理喻。我惊觉我儿子的改变,但我除了默默地守护着他,没有别的选择……我很想见一见那个让我儿子改变的男孩,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上个月,他在一个好朋友开的酒吧闹事,原因是看到一个长得很像那男孩的侍者,rivi扯着他想让对方跟他回去,朋友跟他说,那不是你要找的人……他醉得一塌糊涂,根本听不进去,依旧死缠着对方……”
听到这里,我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但耳边的声音还在述说着:
“今天傍晚五点,他出了车祸,我立即赶到医院来,在他被送进急诊室的一路上,他嘴上一直喊着那男孩的名字……望着他被推进手术室里,我心急如焚,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那男孩家的电话,我不停给他打电话,只求他来见我儿子一面……但他没有接到我的电话。手术做完不到两个小时,rivi醒了,我哄他,你想吃什么?妈咪去给你买,他只说出了两个字……他要的只有那个人而已……”
我全身发抖,喉咙干涸,耳朵里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只有李唯之前说过的一句话还在脑袋里回响——
文彬……你来了……
文彬……
※※※※※※※※※
左右不平衡的载物是骆驼的痛苦,冷热不正常的爱情是精神上的折磨。
——蒙古谚语
凌晨三点,我跟高士源回到家里,一路上没有交谈。
熄了灯,躺上床,我们都无法入眠。我在为李唯的事心,高士源则为我的事心烦。
“文彬……”他在黑暗中开口。
“什么?”我回答得漫不经心。
“我很抱歉……”他的声音带着胆怯。
我把心思放回他身上,侧过身,在漆黑里看了看他。他把我的静谧当作是我气愤的表态,解释的语气益加心焦:
“我在回家路上听收音,知道他出了车祸,我没有想到他的伤势这么严重……我好怕你会跑去找他……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说到后面,他自己也因为心虚而降低了音量。
我依旧没有表态,他焦急地转身。
“文彬……”
“我想睡了。”我说完后,拉好被子,闭上眼睛。
我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他,我一直以为自己对高士源的感情是坚定不移的,可是在知道了李唯的真心之后……我竟然卑劣地动摇了自己的决心。我理智上知道那对高士源不公平,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翌日,中午时分,我接到一通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顾先生,我是rivi的妈妈。他刚刚醒来了,能否请你来见一见他?”Thomas女士话语里不带一丝谦卑,仿佛正在要求我做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但我还是答应了。
我独自搭计程车过去,医院外面依旧驻守着一些记者。我不动声色地绕过他们,一路走进昨晚那间病房。
除了Thomas女士跟李唯之外,还有一名护士跟医生,以及一位我从没见过的妙龄美女。
我感觉到自己一进房门就被那美女当成研究所的白老鼠——对方将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医生跟Thomas女士交代了几句,带着护士出去。那名全身闪着高贵光芒的女子冷淡地瞟了我一眼,一声不响地越过我离开了。
“文彬……”李唯正在打点滴,他用沙哑的声音将我唤到床边。
他的情况看起来依旧很糟,干裂的嘴唇跟布满血丝的眼睛,让我看得心疼。
“你陪着他吧,我出去了……”Thomas女士轻道。
我很自然地握着他另一只手,静静地陪伴着他。他一直看着我,尽管他是那么地虚弱,但他的眼神却仿佛闪着光芒。
“你感觉好点了吗?”我问着客套的话。
“嗯……你会待在这里吗……?”他充满期待地问。
“我会的。”我紧握着他冰冷的手,他欣慰地笑了,安心地闭上眼。
我一直陪着他,直到日落西山。我回到高士源家里,他已经摆着一副阴沉的脸色,坐在客厅里等待我。
“你上哪里去了?”他质问道。
“医院。”我回答得光明正大,并不认为自己该心虚。
或许是我的态度过于坦荡,他倒无从发火了,他怔了片刻,气焰也消失了一半。
“你去见他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是的。”我尽量把声音放柔,“他现在受了重伤,我不能不闻不问。”
“你还……”他顿了好半晌,憋出下一句话:“你还喜欢他……?”
“没有。”我否认得太快了,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的真心。
“你会跟他和好吗?”高士源眼里尽是担忧。
“我……”我该说“我不会”吗?还是说“我不知道”?这回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丢出一句:“我先去做饭。”
接着逃也是地奔进厨房里,高士源没有穷追猛打,或许他已经知道我的真正答案。
李唯养伤期间,我都有断断续续地去见他。每次看到他露出惊喜的表情,我就既心疼又矛盾。高士源没有阻止我跟他之间的接触,但我们之间的关系显然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了变质。我们不再欢爱,不再无话不谈。无论是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笼罩在我们四周的都是低气压。
我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只知道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很压抑、很矛盾,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
“你怎么了?”
“啊?”我愕然地抬起头。
李唯背靠着软垫,担心地看着我。
“你的苹果都削掉一大半了……”
我低头,发现手里的苹果早已去掉了表皮,自己还恍然不知地拿着小刀继续把果肉削去。
“对不起。”我赶紧把苹果放下。
“不要紧……”他宽容地笑着,随即又关怀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这么久了,我依旧无法适应我们之间过于客气的相处模式,曾几何时,我跟李唯变得这么“相见如宾”的?
他认识我也不是一两天了,我的心事启能瞒得过他?不过他选择尊重我,不再问下去。
“医生说我下个月就可以出院了。”他转了个话题。
“是吗?那恭喜你了。”我淡淡地笑道。
“到时候……家里要办一个小型庆祝会……”他小心地审视着我,“你可以来参加吗……?”
这是邀约?
我的胸口蹦了一下,支吾道:
“我……我不确定有没有时间……”
“不要紧……”他嘴上说着不要紧,表情却明显很失望。我一看他那样子,情不自禁地心软下去。
“我尽量抽时间,好吗?”
“好的……”他这才重展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