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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糖果杀死你 1-10 作者:古木
    我用糖果杀死你1

    又是那个臭小孩,又是一个陷阱,被倒挂在夏天的大树下,太阳好辣,脚不疼,头却嗡嗡嗡在疼,忍忍忍!你是师兄你是师兄!——那个被师父突然从修行中带回山谷的鬼东西到底哪天才能玩腻这该死的狗屁游戏?

    “师兄真是个大傻瓜!”边笑得东倒西歪,那个破小孩大大咧咧出现,一头乱七八糟的蓬发,眼睛转似老乌贼,皮肤赛过黑木炭,一脸坏笑,步步靠近。

    警觉心升起,手脚却受控,眼看他双手反背,就知他又起坏心!

    挣扎挣扎……你给我动起来、动起来闻啸天!

    可怕的小子在大太阳底下高高伸出手,突然就朝他扔过来什么——“这是师弟孝敬师兄的好东西,接著!”

    冰凉凉,冷飕飕,滑腻腻——只有一种可能!

    闻啸天从床上猛地坐起,脸色发灰,他抓起水杯,咕咚咕咚大口咽了才缓过劲,每次梦见他无法无天、为非作歹的师弟,只意味著一件事——他又要倒大霉了!闻啸天冷冷一笑,心想无非就是钱包掉掉,大雨浇浇,跑车撞撞,女友BYEBYE呗,他这次完全、肯定、绝对有能力处理得了任何倒了八辈子大霉的该死状况!

    假如师父不是那么好心收了那黑道老大的儿子作徒弟,他哪会被迫照顾那样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臭师弟整整三年?

    闻啸天下床照镜子,果然是黑眼圈,红血丝,还有一张好似审判官一样严肃僵硬的扑克脸,他回忆起刚才的噩梦,冷飕飕打了个抖——要不是在青春成长期的宝贵三年都被迫忍受一只猴子带来的的各种麻烦和骚扰,他怎会养成这样一张好似千年僵尸的臭脸?他怎会到了二十四都交不到一个固定女友?“教授还没到四十吧?”还有那些多事的老护士吼巴巴地黏过来彻底把他当作最炙手可热的钻石二婚汉!这些都怪谁啊?!

    “欧阳念。”闻啸天念了遍这个名字,马上对著水池呸呸呸吐唾沫,“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光是喊这个名字就让他头皮发麻。为了早点睡著,闻啸天花了大半夜时间打坐练功,结果直到天晓发白,他还是睁大双眼了无睡意。

    早上的手术很顺利,九十岁的老太太突发性心肌梗死,闻啸天用了三小时进行搭桥,本来用不著这么久,但为了昨晚的梦他还是刻意放慢了手术速度。结果安然无恙。除了被病人家属蹭了一袖子鼻涕眼泪,十个大夫九个洁癖,他掉头就把手术服扔进垃圾箱。

    “真不愧是国际心脏协会都邀请出国做示范的权威专家啊,对这个年纪的人实施这种大手术国内也只有闻主任医师你做得到,闻大夫你真是我们的镇院之宝!”院长给他倒了杯茶,富态的胖脸上堆起满满笑意:“闻大夫青年英才,等我这把老骨头退了也就只有你能撑得起我们国立第一医院了。”

    “院长,我不想卷进你们随便哪个乱七八糟的派系斗争里,王副院长已经找我谈了,我跟他说过下届竞选我弃权。”闻啸天站起来,冷酷森严的样子十分有威慑力,院长捂捂心脏,被闻啸天死气沉沉的两眼一瞪有些心悸,闻啸天拉开门,回头又杀冷冰冰一记视线:“还有请你们不要每次换选前都找我谈话,我是看你们没别人那么烦才待在这里不动,要是再有这些破事,您知道我除了手术对什么都没有太大耐心。”

    尽管死撑著脸答应,堂堂院长的脸色已经气得发青。

    闻啸天看看手表,天都快黑了,他想今天还会有什么倒霉事?自以为逃脱一劫的他已经兴致勃勃地计划起晚上的娱乐来。

    其实闻啸天的娱乐不仅简单,而且极端枯燥,也就是泡在他书房里的成千上万本厚书中间,亮盏灯,泡杯茶,好像吸鸦片一样沉浸在广博无垠的医学世界里,在别人看来是极端无趣和苦闷的事情,而在他这种三岁就能给老鼠做胆囊手术的医学天才眼里,这就是至高无上的享受。这也是他的历届女友无法容忍和习惯的地方,想想看,一个男人在做爱时突然摸著你的左乳房说一句:“你心脏跳得很快,大约90下起博每分,在人类正常的做爱情况下,95次是正常值。”

    闻啸天是个绝对不招男人或女人喜欢的男人。虽然他随便做个手术就能赚好多好多的钱,虽然他摘下粗框黑眼镜有张现代人类里难得的坚强端正、轮廓分明、微微粗犷的脸,虽然当他脱下宽大的白大褂后绝对有副是男人都称羡是女人都想揩两把油的不仅肌肉紧绷而且挺拔阳刚的好身材,但基本上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像女人一样爱干净,像闹钟一样准点上下班,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不通人世变故,像白开水里烧的白开水一样无味无趣的男人。

    尽管也风闻自己“白水男人”的恶毒称号,闻啸天依旧我行我素,大有天下人能奈我何的嚣张气焰!

    我用糖果杀死你2

    在这一天的午夜十二点差十分钟,电话铃骤响,医院来了个紧急手术通知,闻啸天立刻如平常一样五分钟内甩上大门赶赴医院。

    结果他被护士直接引进了上午刚来过的院长办公室,除了在人前永远庄严派头的院长,沙发上还坐著两个模样精悍的陌生男人,在打量过闻啸天后,他们向院长做了个手势,院长居然站起来就乖乖离席,临走还拍拍闻啸天肩膀,大有一切就都交给你的豪放风度,闻啸天站在厅里,有点被人捉弄的不悦,这让他的眼睛有点发暗,但在表情上仍然纹丝不乱。

    “闻大夫,很抱歉这么晚打搅你,这是一件极其机密的事,我们希望除了您和院长外,再没有人知道今晚我们来过这里。”

    闻啸天想,靠!你们当自己是国际刑警还是黑超特警!

    “我们是国际刑警,直属国家政情局,专门负责打击国际贩毒和军火自私。这是我们的身份证明——”对方迅速亮出了两本黑色印花小本,递到闻啸天眼前,理个平头举止稳重的黑西装先开口,“我姓郑,郑长青,这是小陈,我们今天来是请求您协助我们调查一宗毒品交易。”

    闻啸天坐了下来,貌似忠良,有点木讷,面无表情,还似懂非懂,在对方两副犀利精准眼神的扫瞄下好像只摊在手术台上的标本——这是一只看上去反应实在不怎么行的、恐怕只能将就将就用的标本了——郑长青有些犹豫该不该把这样危险的任务托付给这样一个对切肉可能很在行的老实大夫,他停了口,没往下说。

    小陈到底年轻,立刻就接下话茬:“闻大夫,我们最近查缴了重达半吨的海洛因,总价值是三千万美金,这批毒品的来源就是臭名昭著的意大利黑手党,近一年他们一直在跟国内行家联系,根据可靠线报,最近还将有大批毒品输入本地黑市,闻大夫你是医生,你该能想到这些毒贩的行为会造成什么恶果!”小陈义愤填膺,突然站起来猛一拍桌子,两眼精光四射,直击闻啸天——

    在这种审讯犯人的标准模式下,一般犯人多少都得心虚点头了吧。

    ——“这,关我什么事?”厚厚的玻璃镜片下,闻啸天的眼睛细细地眯了起来,每当听到什么黑道啊什么毒品啊,他就会油然想起自己不快的青春期,这就自然把他那点不多的耐性耗光光,“等他们吸毒吸到心脏衰竭躺到我的手术台上,才轮我出场。”

    “你是不是医生啊?居然说这种话!难道为了多做场手术多挣点钱就可以教唆人们去吸毒去犯罪吗?”

    小陈再拍桌子,模样神气,更显刑警厉辣果敢本色,郑长青在一边静观并不表态。

    闻啸天不知道这小孩发什么神经,他一点都没觉出自己说的话听起来是多么的冷漠无情,在他的行事作风里他只觉得他说了他该说的,做的也都是他该做的——毒品爱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关他事吗?他还能揣把大刀杀到西西里岛去把那些种罂粟花的老农民都砍死?吸毒过量本来不就两个死法,心脏衰竭、呼吸系统衰竭随你挑哪个?他不去做手术让那些瘾君子躺著等死吗?

    闻啸天确实有点莫名其妙,他伸出中指扶了下眼睛框,堂皇回答:“基本上他们死得越慢,我钱才能收得越多。”

    两个警员均愕然,难以相信这么没医德的医生能成为诺贝尔医学奖亚洲区候选人!亚洲这么多国家,这么多国家里这么多医生,这么多医生里再这么多拔尖的,这么多拔尖的里面才五个,竟然是这种比毒贩还毒的黑心狼!

    这就是闻啸天的本事,他要么不说话,要么说话能把人气死,还不如不说!他总能像拧麻花一样把他原本想表达的意思改头换面、彻底颠覆,比如现在这个,他心里还自以为跟两个紧张兮兮的国际刑警开了个松弛神经的小玩笑。

    郑长青掏出根烟点了,叼在嘴里倒是不慌不忙跟闻啸天闲扯:“闻大夫,好像不久前你们医院出过一起医疗纠纷,当时男家属太过激动拿刀威胁医生和一个小女孩?我听院长说情况还挺危急的。”

    闻啸天的表情,一如花岗石坚不可摧,很难很难从他缺少表情变化的脸上看出他心里端倪。

    “当时有位路过的大夫奋不顾身抢下了刀子,而且为了保护病人,背上还被砍了一刀,这个人,闻大夫知道是谁吧?”

    姜还是老的辣,凭著当刑警这么多年的直觉,郑长青能感到面前这个活化石一样的男人不简单,他像对待老朋友,给闻啸天递上一支烟,“闻大夫,我们要找的是一个智勇兼备的人,他不仅要拥有高明的医术,更重要的他不觉得为别人做牺牲是笨蛋白痴才做的傻事,这样的人太难找了;实际上,我会找到您就是因为我看到关于您的那篇报道。”

    闻啸天伸出手接过了郑长青的烟,从对方没有一丝回避的坚定眼神里,闻啸天看出这是个经历过生死考验,正直正派的男人,他欣赏这种人,而气氛才稍微随他的接烟缓和下来,闻大医师嗅了嗅烟,比狗还灵敏地嗅出:啊,原来不是自己喜欢的牌子!弹指,就扔掉,掏出自己烟盒,“雪茄抽吗?正宗巴拿马的,最近不流行塞红包,送烟酒的倒不少。”

    其实,他还是在开玩笑,纯粹是跟郑长青谈话让他觉得挺有意思。但小陈忍不下去了,站起来就去拉门,边回头喊:“没见过你这么嚣张跋扈的医生,你以为你是大医生我们就不敢抓你了吗?我们郑科长连欧洲第一大银行的行长都抓过,多少人花了多少钱贿赂他你见识过吗?还怕你?”

    “啊——”伴著女孩子受惊的叫声和稀里哗啦的器具声,小陈在门边喊著:“小心——”

    闻啸天直觉就站起出手,电光火石,不可思议,他居然稳稳捞住了三米开外垂直降落的锋利手术刀,花了不到一秒,在刀子戳进护士脚背前一秒,他真的接住了!——他是怎么做到的?整个过程根本没人看得清,要不是闻啸天手上还抓著那把白森森的手术刀能证明刚才真是他,打死都没人相信那修长身形转换间的凌厉利落,潇洒豪迈,任性不羁会属于“闻啸天”这种男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如同看到武林高手使出一招移花接木还是什么移形换影一般,这个一贯以冷漠、无趣、生硬、眼高于顶、傲慢讨厌等种种负面性格展示于众人面前的“白水男人”突然之间以其狠、准、稳的出手,在众人心里引发剧烈震荡。

    “闻大夫,我要跟您好好谈谈。”

    闻啸天把手术刀放回护士收拾好的盘子里,回头一看,郑长青竟笑到露出满口白森森牙齿,颇有点猎人看到撞上枪口上的肥兔子的错乱狂喜。

    我用糖果杀死你3

    “罗马、米兰、圣彼得大教堂、威尼斯叹息桥、伟大的艺术家们,还缺什么?”翻著手上一叠花花绿绿的旅游手册,闻啸天啐了口:“该死的黑手党。”闻啸天还想啐该死的罗马,该死的教堂,该死的艺术家们,最该死的还是那些破国际刑警!但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顶著大太阳走出机场还没搭上专车的两分钟时间,地中海气候特有的瓢泼大雨刹时滚滚而下,把他浇了个透心凉,尽管是8月份的天气,但闻啸天从他仍穿长袍扎长辫的师傅那儿继承了中国传统习俗的糟粕部分,他也认为刚落地就下雨是很不吉利的。为此,从他坐上豪华加长奔驰到奔驰驶抵目的地的长达两小时内,闻啸天一路黑著脸,任凭两个特意为他找来的华语翻译如何殷勤,他也照旧酷到骨子一言不发,也有部分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闻啸天非常晕车。

    一路风顺,全球著名华人医师,心脏学权威教授,曾创下三百八十六个心脏大、小手术,无一例死亡记录的“神医圣手”,闻啸天在两个小时后到达了整个西西里岛谈之色变的“恩德度克”家族的门槛前,目的只有一个,拯救黑帮老大维克多·安杰洛·菲尼克斯·恩德度克,“恩德度克”家族的大家长。

    当车停在长、高各达十米以上的花岗岩大门前时,闻啸天一路上强抑下的呕吐冲动终于得以舒缓,他长舒口气,摸车门要出去,旁边的翻译阻止了他,告诉他离主屋还有一段距离,这时,很神奇地,雕刻有鹰头的巨型石头门缓缓拉开,车子得以徐徐进入,展现在闻啸天面前的正是西西里岛第一家族的壮丽府邸,一眼望不到边的广阔草坪和树木,每隔三分钟车距就有一个在都市的广场中心才能看到的大型喷泉柱,各个喷泉中心的各个希腊女神像正以不同姿态随水波优美旋转,有零星别墅远远隐藏在树木间露出别致的尖顶,层叠树翳完全遮盖住直射道路的光线,花朵芬香清新,宁静宛如天堂。

    “非常美吧?”一个翻译问闻啸天,“就像一个桃花源。”

    闻啸天抠著门把,太阳穴嗡嗡地振动,胃部咕咚咕咚翻江倒海,他奇怪怎么每个黑手党家族都这么变态到要把房子以外的院子圈这么大!在车行第十五分钟他终于忍无可忍,急叫司机停车,眨眼就冲出去,看中了离他最近的一棵大树,手臂撑住了,开始弯腰“哇啦哇啦”呕吐,这时候,什么花香什么树木什么桃花源都没有吐来得重要、来得舒服。

    ——“中国猪。”——

    闻啸天绝不是一个小气和不讲理的小男人,但在一个动辄把“仁义理智孝”挂在嘴边对他耳提面命的兰师父的十年调教下,他难免是很在意民族自尊心这项了不得的事物的,他抹了下嘴巴,胃已经吐空了,这让他心情舒缓太多,他很有精神地挺起腰好好打量眼前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这个异国少年,十五六岁,瘦瘦条条,一副发育不良的干瘪德性,就胳膊上还有点精瘦肉,头发很棕,眼睛很黑,黑得好像拿漆墨点进去,鼻子特别挺,难怪了,原来是个象征侵略成瘾的鹰勾鼻,虽然五官拆开来看都不怎么样但组合起来怎么看怎么惊人傲慢!闻啸天顿时想起他那个宝贝师弟来了!小小年纪就生出这么一副冷漠不驯的深刻五官,以后怎么得了?你要是女的就算了,说不定还能勾起闻啸天的怜香惜玉,个子嘛,比闻啸天矮多了,到肩膀还差点,惹不起闻啸天你就不要惹!

    闻啸天对他招招手,少年看这中国人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实在乐不可支地大笑开,嘴巴也是很刻毒地裂成薄薄两片,就直直看著一副呆样的闻啸天再从嘴里吐出那句意大利语“中国猪”,完全把他闻啸天当成白痴死猪头!骂完就掉头手插进裤兜,悠哉悠哉想晃走。

    闻啸天把手收回来,捡起颗小石子,真的是很小很小地一颗,真的也就是很平静地朝前随随便便那么一扔,手腕动作弧度绝不超过10度,当我们放慢动作看,闻啸天的这颗石子力道深蕴均匀,运行精准疾速,无疑是行家手里的小型暗器,它稳健地击中了对方后背三分之一处的“风门”大穴——刹那间,离开闻啸天有七、八步远的少年扑腾倒地,随即开始捂著嘴,剧烈干呕。

    两个翻译和一名司机全从车里奔出来,惊喊著“菲尼克斯少爷!”全围上那个无法无天的少年,闻啸天鞠了点路边水箱里自动循环的蒸馏水,扑扑脸,漱漱口,再看那三个人一时半会回不来,他踱回凉快的车厢,拿出包里的世界著名刊物《教父》研读起来。

    他读得正起劲,车窗被“咚咚”叩两记,闻啸天抬起头,扶了扶黑眼镜,他看到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还敢在对他裂开嘴大笑,两颗犬齿十分尖锐突出,闻啸天提醒自己别大意被他咬两口;这个正午,在地中海的耀眼阳光下,花香扑鼻,宁静安详,闻啸天所面对的这个面色苍白难看、脚步不稳晃悠、刚刚中了阴招的意大利少年撑著车窗,一副要吐忍吐的死德性,正对闻啸天的眼神凶悍狂野,好像发怒的小豹子,对他笔直地竖起中指——骂的意思是:“操你!”不管你是哪国人口,这个词语全球通用。

    闻啸天笑了,这一笑倒让那个小孩有点受惊,此笑所包含的狠辣凌虐绝不输给哪家黑帮老大,这个小孩无疑挑起了闻啸天如死火山一样休眠的虐待欲望,让他极想极想踹两脚过过瘾!——闻啸天叹口长气,知道自己是忍了那恃“心脏有病”而骄、总不能想踹就踹、总无时无刻不停不停跟自己捣蛋破坏的师弟太久!

    车窗降下,闻啸天伸出一只手,骨感瘦削,指甲修剪完整,十根指尖圆润,隐隐有力,他看著那少年,那少年也看著他,四目相交,一方怎么都看不透,一方看上去实在有些强撑,很有些短兵交接的味道。

    “西西里小狗。”闻啸天用流利的意大利语数落还是颗青涩果实的小少年,看到他不由有点怀念起久不见面的顽劣小师弟,他抓起那少年胳膊,微微使力灌进真气,少年顿时由萎顿转而一振,本来吐得发白的脸色好转开来,总算缓过劲来,却眯起眼睛,冷冷端睨闻啸天。

    其他人等看他们的菲尼克斯少爷振作起来,便拉开车门请他一起回去,少年一进去就推推闻啸天往里面去,这么宽敞的位子他却偏要与闻啸天紧挨著坐,闻啸天研究“教父”正带劲哪管得了他,他的洁癖还好处于轻量级,犯不著谁挨他找谁麻烦。

    ——“亚瑟·雷切尔·瑾·菲尼克斯·恩德度克,你给我记住了,中国人。”少年还未完全变声,嗓音尖锐,对闻啸天念了一大串。

    “这么长,记不住。”闻啸天扫少年一眼,看他眼神凶悍果然计较,八成被惯养到杀人放火都当儿戏。

    “……那瑾,瑾!就一个字你总记得住吧?”

    闻啸天扶了扶眼镜,发出了“嗯”的懒散音节,少年冷冷哼了声,别过脸,再不讲话,骄傲狡黠的小豹虽然年幼,但在看不上自己的年长猎人面前也要保留自己的骄傲。

    瑾吗?瑾,小孩一个——这是到了二十四都没有女人肯嫁,经常被老护士成天到晚纠缠,一时糊涂被派往西西里黑手党做大卧底的闻啸天闻大夫对若干年后一统意大利黑帮,被无数美丽女性爱慕,将狠辣独断的“鹰派”推至历史顶峰并取代现在掌控势力的“鸽派”的伟大教父阁下King的初印象。

    我用糖果杀死你4

    面前的老人就是维克多·安杰洛·菲尼克斯·恩德度克,闻啸天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瑾跟他老爸生得真是十分相像,特别黑的眼,面目深刻犀利,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清楚的神态,因而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能在心脏如此衰弱随时可能停跳的情况下也能表现得如此安详、沉静、坚定而毫不动摇,闻啸天有些头大,在这个跟马龙白兰度有的一拼的老教父炯炯有神的目光审视下,他总算清楚了今次的任务绝不是像郑长青形容的那样简单易行,他绝对有的烦了。

    老教父让所有人退下,布置得庄重典雅的室内,只留下大夫和病人。

    “闻医生,我的病情你都知道了,虽然我也杀过不少人,但轮到自己要死时还是怕得要命。”老教父在观察闻啸天,闻啸天坦然自若,维克多·安杰洛,人称”维多”,绰号“猛兽”,以狡黠善变著称,他对待奸细或叛徒一律格杀无论。

    “你的事情我也了解了一些,按照你的为人做事我本不期望你能为我这种满手血腥的老头子动手术,但既然你答应了,五百万美金是我拿来买命的费用,请您救我!”

    不管你是教父还是教皇,不想死?医生就是你的上帝。可以说,闻啸天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他要成为这样的上帝。在这样的有利条件下,闻啸天慢悠悠地点了点头,表情深沉而冷静,还带点漫不经心,完美地表现出一位医术高超、医德高尚的世界名医的风范,他是完全可以让任何病人绝对信任的。

    门轻轻地敲了两下,随即进来的是青年英俊高大,同样有一头棕发,只是眼睛是浅浅的蓝色。

    “父亲,这就是闻医生吗?”青年快步走过来,一脸感激信赖的模样,如同闻啸天天天要面对的那些病患家属,他抓住闻啸天的手,非常恳切和紧张:“请帮助我们,我们不能失去父亲!”

    “我的大儿子,萨尔瓦·杰斯·菲尼克斯·恩德度克。”老人看著成长起来的儿子,舔犊深情溢于言表。“我还有一个小儿子,你们刚刚已见过面了。”

    “是的。”闻啸天随口回应,他迅速地捕捉到这位“教父”首席继承人在听到自己的小兄弟抢先自己一步时,眼里闪过的不悦和愤懑,那绝不像他热情的话语和恳切的眼神里表现出的那样情深意重,“我弟弟就是太小,好动好玩,没给大夫惹什么麻烦吧?”闻啸天打个哈哈应付,绝不想淌进这趟随时会送命的浑水。

    “只要父亲的手术能成功,就算付出我的生命我也愿意!”教父的未来接班人仍然紧抓住闻啸天的手,信誓旦旦!

    闻啸天把手拽回来,重重哼了一声。就算表现得再怎样恶心巴拉,在闻啸天眼里,这两人都不是好货,把别人随便杀死的人,有什么资格轻易要求自己活下去?就算是什么狗屁教父,也就是踩著别人血肉往上爬的野兽,让他救这种人,笑死人!——闻大夫的某种特质洁癖已经深入到精神领域,惯于不分时机、固执己见。

    好在他冷哼的两位对像似乎轻信了他森严淡漠的外表,把他实实在在当成了一个只懂医不懂事的拜金人而已。

    “闻大夫,只要拿到那份名单,您的任务就结束了。在这期间不要再跟我们联系,以免暴露,给您带来危险。”

    “我倒无所谓,能逃就逃,现在关于你们这边的情报我也知道不少,当个双重间谍绰绰有余。”

    “是吗?——没想到闻大夫是这样的人。”

    沉默过后,两个男人面色俱严肃,捧著电话都慢慢一笑。

    “好像自然选择,世界的每个地方哪怕黑道都有自己的生态平衡,我们这些警察与其说是在惩治永不可能抓完的罪犯,还不如说在维系这链条的秩序,假如让链条甭断,一切秩序都将不复存在,如果我们不能抓住藏在黑手党背后的亚洲政府高官,如果眼睁睁让他们在亚洲得手的话——闻大夫,恭喜你救死扶伤的生意会越来越红火!”

    郑长青抬起头,中国领土的晌午,天空上太阳温煦,今天果真如天气预报上说,一派晴空万里。

    “希望第一个来照顾我生意的就是你。”

    闻啸天把电话掐了,抬头对著西西里夜晚的无限星空哼哼唧唧:“看那背后鬼影重重!——待我把你生擒又活剥。”

    我用糖果杀死你5

    教堂里非常安静,彩色马赛克镶成慈悲圣母,走过底下,如同洗礼。

    只他一个坐在里面祈祷,多少有些奇怪。闻啸天走过一排排座位,坐下来,跟那正在祷告的少年隔上七八个座位,望著伟大的耶酥正在受苦。

    少年默默坐在原地,凝望神子的谨慎眼神与闻啸天的晃儿郎当截然不同,闻啸天晃当够了,上下左右都撇撇扫过了,想起来摸摸口袋还居然掏出了打火机和烟!

    “闻——”由于发不出那种音,忍无可忍的少年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选择母语好直接表达:“喂,你滚出去!别在这儿打扰我。”

    “你以为——”闻啸天边攥著根烟边翘根指头比划比划上面神明:“他就你一个人的?他也爱我。”还很恶劣,又接著比划比划自己胸口。

    少年调过头,黑漆漆的眼珠子死劲瞪亵渎神灵的东方男人!“一看你那张死人脸就知道根本不会有人爱你!”

    闻啸天不回应,只把烟在挺直的鼻梁底下那么一晃,鼻翼煽动,嗅嗅嗅嗅——看上去有那么一丁点可爱,虽然还是张僵硬漠然的木头脸。

    “我说,你刚才是不是要哭了?”

    “谁说的?!混蛋才哭了!”

    “我刚才看见了,眼泪已经到眼睫毛了。”闻啸天把烟叼在嘴里,突然也调过头,“就这里,还赖!——”还示范著按按自己懒洋洋的眼皮,在少年眼中简直就化身为一大头又老又呆又戴眼镜的贼狐狸!

    “哼!”不理他,少年腾地站起来,“别以为我怕你,我掏出枪就能把你毙了!要不是要不是——”

    闻啸天已经拿手托著腮帮,慢慢打哈欠,毫无任何美感的举动又再次印证了他又老又呆又丑的本性!少年还想再接再厉嘲弄这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两句,在他就要开口的时候,闻啸天突然笑了,在侧面的角度上眼睛眯眯的鼻子挺挺的头发软软的有嘴巴的部位裂开的弧度小小的,少年有些惊愕——慈悲的圣母像就在少年头顶,但突然间,闻啸天的笑是那样温柔到几乎比圣母像要美丽,好美,那真的是种会让一个平凡丑陋的人倏地就变得俊美非凡好比天神下凡的的魔力!

    “要不是看我还能给你作恶多端的老头开膛破肚的份上,你早就干掉我了?你是在为你父亲祈祷吗——瑾?”

    从他嘴里喊出那个名字,突然,突然,很突然,心跳。

    闻啸天还不知道自己干的好事,傻乎乎从口袋里摸啊摸,摸出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那儿连洗衣服八成都忘记掏出来的鬼东西,还喜孜孜攥手里挪过来,凑到少年身边,摸摸少年的小脑袋,递上:“我师弟最喜欢吃的,彩虹糖!他逼我翻了三座山头到集市上给他买,他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吃吧。”

    明明是黑漆漆一团了,他也好意思大言不惭!

    “为什么我要吃这个?”深刻的五官扭做一团,少年把脸别开,不要!

    “你不是很伤心吗?”闻啸天充满童心地给眼前的小孩剥糖果,只要突破思维定势,在闻啸天眼里一切都可以变成可能,比如眼前这个小少年跟多年前的小师弟是多么相像!“看——”他撕开糖纸,把里面的那层糖纸翻开来,里面那层仍然是完整的鲜艳的红色。“就算外面多难看,但心其实很好看,瑾的心也该像这颗糖果一样。”

    亚瑟·雷切尔·瑾·菲尼克斯·恩德度克终于慢慢接过糖果,接过的一刻两手一合三下五除二竟全用手把撕了扔了,还猖狂喊叫起来:“难看死了!你以为你是谁?我是教父的儿子,我要什么有什么我怎么会要你一颗小糖果!”

    闻啸天失望地看那些红色碎片,慢慢地,表情又恢复到僵硬冷漠,慢慢地,化身成为恐怖的恶魔,那样眼神特别可怕,仇恨切齿地盯紧十六岁的小小少年:

    ——“你让我这么失望,我也不会让你有希望的小子!你跟我师弟一样都是一点不讨人喜欢的小牲口。”

    瑾跳起来,“你敢对我爸爸做什么,我把你一刀刀切开再丢进海里喂鲨鱼!”嘴上这样喊著,手里这样揪著对方的领子,却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非常觉得做出这样咬牙切齿恐怖表情的东方老男人竟显得这么可爱又讨厌!大哥身边绕来绕去的那些大电影明星、环球世界意大利美女们简直连他一根小手指的可爱都比不上——完全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在被这男人害得又吐又呕又丢尽脸的时候顺便就中了这男人偷偷下的什么毒咒!

    闻啸天还不知死活拽住要开溜的小孩,坏心眼地作出狰狞状一劲欺负到底:“那你赔我糖果先。不然——”他掐住小孩喉咙,真的收紧。

    瑾冷静下来,虽然年幼,但隐约已有未来成器时的蛰猛狂烈,他脸憋得通红,在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这刻,他眼里敛藏起深深的怒火,反而更慢慢地,咬著每一个字眼的,静静地看著笑嘻嘻的闻啸天:“让你的糖果见鬼去吧。”

    闻啸天眨了下眼,厚厚的眼镜下,眼神是个大谜团。他把手松开了,少年呛著气,大口喘息。

    ——“拜我为师吧,我把我的一切教给你。”闻啸天摸著少年的头,揉揉乱糟糟的头发,恶狠狠的眼神——就想到另一个也总是乱糟糟的头发,懒洋洋的眼神,总是在树下寂寞看著天空的小小少年,漂亮的非凡的小东西,就算再怎样寂寞和向往著天空,也仍然只能站在树下,仍然在笑著吃下那一颗颗代表幸福和甜蜜的彩虹糖果,“师兄,你爬到树上,为我看看天空吧。”总是这样说著,总是这样笑著,总是这样隐藏起一切,真是个讨厌的破小孩!——自己却完全不能点破!

    假如还有一次机会,那就让眼前这个健康的有颗完整心脏的异国孩子代替师弟获得真正想要的幸福吧。

    我用糖果杀死你6

    瑾是打算嘲笑的,谁会相信这种没谱没边的玩笑话?但在那副厚实的玻璃片下,那个人似乎真在极为认真地做著某种承诺,这太荒唐,他们根本不认识,虽然这个来自东方的男人有股子不同别人的神秘诡异,但真要拜他为师?

    两人面对,四目对峙。

    瑾先移开眼神,还是固执地走了,还是没有答应;距离慢慢拉大,夕阳把余晖从彩色窗里送入教堂,只留给闻啸天那个少年的孤独背影——这个小孩会死得很快吧,闻啸天想,势单力薄的幼子,青涩发苦的年纪,总是屈服于兄长的阴影下,不会有人给这颗小苗成长成为大树的机会,太容易了,轻轻一掐,就能将他扼杀。

    跟著也走出教堂,花朵温柔地开放,喷泉还在旋转,西西里岛上属这里最黑暗又圣洁,一个藏匿教堂与神子的黑暗大家族,无所事事的一天又要过去,闻啸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大夫的腿真长……”正常低沉的男声,说起话里却都是调戏的潜意味,好像在用眼光抚摸玩弄一样,直直冲著闻啸天,和确实很长的腿部,“好像比上身要长得多,又长又直,看上去又不是没有肉,包在牛仔裤里特别漂亮,每次看到大夫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就只能盯著大夫的一双长腿看了。”

    闻啸天两手插进口袋里,继续伸懒腰,懒洋洋说:“是你啊。”

    当萨尔瓦脱离教父的眼神监控范围内,就立刻撕掉热情谨慎事事体现长子派头的假面具,化身为一头不仅野心勃勃还十分嚣张狂妄的狼,大家族大长子的通病在这个意大利男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靠近,身材高大笔挺,面貌非常英俊深刻,眼鼻眉宛如罗马雕像的霸气神韵,真是比闻啸天帅太多了,虽然危险但也自有一番不可小视的专断魅力,他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他更加确信自己无人可及的天之娇子的崇高位置。

    闻啸天叹声气,很有些不耐烦,必须承认他对这样茁壮成熟的男子兴不起任何疼爱之心,但为了完成上级叫给的重大使命,他还是很有奉献精神的努力看著对方,保持专心致志。

    “这样的一双腿,活生生踩在地面上已经够美了,别不自量力踩进别人的地盘,我那什么都不懂的兄弟连怎么糟蹋都还不会吧,闻大夫?”有意靠得近,还把热热的气吹拂过来,刮在闻啸天耳朵上,萨尔瓦眼里有冷冷的威胁。

    闻啸天勾起小指头,掏掏耳朵,掏了有一会了,更恶形恶状、死性不改把小指头拿出来放嘴旁边,吹吹。

    萨尔瓦伸手想抓住闻啸天肩膀好好教训,闻啸天微微转过身,长长的瘦腿一甩,尖尖的膝盖一弯,“咚”地闷声后,东方眼镜男潇洒而利索地给了傲慢的意大利佬一记永生难忘的痛苦教训——萨尔瓦没想到他敢动手,立刻疼得忍不住弯腰驼背,脸煞白,这时候才知道收回手,捂住自己要害。

    闻啸天手往下,拍拍意大利男人的裤裆,“好家伙,也要好好爱惜哦。”很下流地,作出笑声,闻啸天扶扶眼镜中间,作出一副书呆子的无辜样,其实从青春期起就饱受摧残,随年龄增长越发孤僻恶毒的小心眼里乐开了小花。

    “你——”高大挺拔的意大利男人恨不得一拳打死他,但连握手指头都成问题,刚才那脚闻啸天绝对使了巧劲,看上去幅度不大但其实疼得真要命,“你……”

    闻啸天两手插著口袋,哼哼唧唧,磨磨蹭蹭,踩在大草坪上晃啊晃地走啊走,时不时还留恋一样回头看看绝不逊于任何伟大教堂的家族教堂,在夕阳只在天边露出半个脸的光景,闻啸天的脸被照得暖洋洋的,长长的腿拖著长长的影子,端正清晰的面貌自在自由,他有种纯属男人的阳刚魅力。

    我用糖果杀死你7

    教父在沉睡,高大的榕树把整片影打下,只有帘子在飘动,他只是个孤独衰弱的老人。

    瑾走近自己的父亲,深刻的面容如出一辙,好像果实裂开的两半,一个已经干瘪老旧,只要轻轻一捏就会成灰,另一个还青涩发苦,离成熟的丰收季节还差得远,只要风一挂就会马上掉地摔到粉碎。

    “父亲……”瑾喃喃喊著父亲的名字,年少的眉宇紧锁,少年的心里是茫然的,“我不想跟大哥争,我不想坐您的位置,我只想让大家过著平安的生活,为什么没有人肯听我的话?”

    老人睡得太熟,他已经服了药。

    ——“你在跟父亲说什么?亚瑟·瑾!”压低的声音露出好像毒蛇吐信的警惕和冷肃,萨尔瓦挥手让两个监视弟弟行动的人退下,他慢慢走过来,不顾弟弟的畏怯,就猛地拽起弟弟稍嫌瘦小的胳膊,直直拽出教父房间,一路还像拎小鸡一样羞辱和摇晃:“瞧你这娘娘腔的名字,难怪父亲不喜欢你,赶紧滚回你的屋子吧!别让我再看到你出现在父亲面前。”

    “他是我的父亲——”

    ——“啪!”——重重甩巴掌的声音。

    瑾捂住脸,深刻苍白的面容全是被羞辱嘲弄后的潮红,因为愤怒,他瘦小的身体在发抖。

    萨尔瓦手指向外面:“滚——滚回去!滚回你那整天只会哭个不停的妈妈身边去。”他不屑地看著弟弟发抖的身体,将愤怒误以为是胆怯,把亲人的尊严踩在脚底:“我都忘了,她早就死了——我的妈妈才是名门望族的女儿,你的妈妈只是个被父亲当作发泄的女人。”

    “混蛋!”瑾好像负伤的小兽低低吼著,眼睛被激得发红,握拳要打掉兄长傲慢的笑容。

    揪住拳头,萨尔瓦使力折下,一点一点就快把瑾的手指扳断:“别逼我现在就杀了你,可怜的弟弟。”

    瑾终于得以拽回自己手,他弯下腰,抱住自己手,却为那种疼痛难以扳直,他望向自己的大哥,直到这刻他还希望对方心里不是真的这样想的!但他在亲人眼里所看到的只是冷酷的杀意,要杀死自己易如反掌,只是时机不到,只是在等待最恰当的时机而已。

    他的存在,对于亲人来说,就是一种必须克服的障碍。

    黑手党的家族,不允许逃兵和懦弱者。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古怪神秘的中国人,假如他真能学到他所有本领,那自己的心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疼痛!

    ——萨尔瓦关上父亲的门。老人还在睡眠中,门口有护卫看守。

    万物俱静,窗帘还在轻晃,直到裂出微微一角,黑色人影轻巧从藏身地踏出来,无声无息,他不知已藏在这房里多久,但手里的几本厚实文件模样倒显出他此趟的成果丰富,他瞥了老人一眼,稳稳举起手枪对准床上的干瘪头颅,拉开保险栓,食指一扣——没有枪响,黑衣人在嘴里比画出“崩”地哨音,“老头,你风头再健,也得看著两个儿子互相残杀——我该帮哪个好呢?”回想起少年刚才的骄傲和低语,他方正的嘴角已经浮出满意的笑容,一如往常他有了不合时宜不通世故不知好歹绝对算不上英明的“白水”决定,利落打开窗户,他跳上窗台,瞄准楼下一个加强连的保镖交班的唯一三分钟空隙,无声无息从三楼跳下。

    我用糖果杀死你8

    竟然没在哭,小小的棕色人种躲在黑夜的树阴下,蜷成一团。瑾茫然地凝望天空星辰,神灵是居住在那上面吧却不明白为什么得不到救助。

    ——“能救你小命的只有你自己。”——

    瑾一惊之下刚要回头,就被拍了麻穴,周身动弹不得。十六岁的小少年,还像只小猫的幼狮,谁都不会把他的爪子当回事,闻啸天看著那年轻苍白却毫不畏惧的面孔,自己一贯风平浪静的面孔上慢慢有了满意笑容,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一根手指就抬起了小孩下巴,打量著,倔强的纯粹眼神明亮到刺眼,可以想见好好磨砺后的锐利不可抵挡,如果此时能开口说话,会扑过来狠狠咬上自己一口吧,有点像打量动物的冷血评估,闻啸天拿去眼镜后的黑眼睛绝对麻木不仁冷血无情到令人讨厌程度!其实他的思维定势很简单,不救无可救药者。

    在这个异国的这棵树下,天上繁星闪烁,闻啸天皱了皱眉,说:“‘瑾’太女气,既然师从我,我就赐你姓名——闻炼,千锤百炼才能出英才。”他摸摸少年头颅,不顾对方正咬牙切齿,逼那棕色眼与自己直接交会,二十四的成人很容易在气势上压倒还不成器的对方,闻啸天用眼神传达著命令和信念:“从今天起,你就是闻炼。我要教你成为新的帝王。”瑾没有闪躲,不知何时已被解开穴道,但他完全没有推开这个奇怪极了的高大男人的想法,这么为所欲为!他也想像他这样为所欲为。

    “假如你做不到呢?”瑾,闻炼,还在这两个名字中摇摆,他隐约知道今晚或许就是自己命运的转折,但还要对方付出可让自己全心信赖的代价。

    闻啸天的一身黑衣,让他在黯色的世界里像极了大恶魔。瑾小心谨慎地看著他,防著他,闻啸天却认真点点头,“做不到的话——”

    右掌提起,缓慢拍击百年大树的扎实树干,连响声都不带发出,犹如刚才点穴那掌。

    树木纹丝不动——瑾一时屏住呼吸——他的命运只由自己来掌握,但现在他交到这个老男人手上。他相信他。

    漂浮香气的深夜里,满树的叶就在顷刻,飘然四坠,一片一片,悄无声息,满树满枝满世界,这些繁盛茂密的绿色叶片,终于脱离了母体,向无垠的世界伸展四肢。

    所有的叶子都凋零了。

    只是一个开始。

    闻啸天冷冰冰地看了眼少年,这是个没有多余感情可浪费的人——在他眼里,少年只是个可以代替师弟得到幸福的最好人选。同样,作为交换,他也将使这个少年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两不相欠。

    闻啸天最大的优点和缺点就是他总将复杂的事简单化。

    切割开十寸地方,血和肉就都涌出来。小小方寸之地,就是修罗场,接过助手递上的3号刀,闻啸天驾轻就熟,冷静自若,犹如高明指挥家完美控制乐队演奏,无论手术刀下是何人,他决定救的,就再死不了。

    整面的可视墙外,真枪荷弹的黑手党人都不会放过失败者,他们密切注意闻啸天的一举一动。教父的两个儿子也在这里,如有异常,大儿子萨尔瓦将是下任教父。

    “心电图正常。”

    “动脉压16mpp。”

    闻啸天只留了很少的汗,他的额头十分饱满光洁,显露出才智。在这个手术间里,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简洁有力,具有强烈的控制力,在长达两小时的手术里,这里的助手、护士们和外面这许多监视者都渐渐被他所传达的魄力感染,人们已相信老教父的性命被放在了光明的秤盘这头。而对这点,尤其不悦的人同样大有人在,萨尔瓦看著闻啸天的眼神祇能用恶毒来形容,而瑾也把这些看在眼里。

    两小时十分钟后,闻啸天交代助手缝上了最后一针,摘下口罩,他走出了手术室。

    焦急的黑手党高层已经在大厅等候他,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医学奖入选者、独创心脏动脉透析三项技术、千例手术死亡率低于1%的医学天才,闻啸天站好了问谁有烟啊?大刺刺的态度虽然嚣张但也嚣张有理,抽了口不知哪国的呛烟,才简单交代:“手术成功。”

    长长舒口气的声音,就同时响起。一贯雷厉风行的老教父如有意外,将带来黑手党的又一次动荡,尤其在各国都加强对黑手党打击的00年代,不是每个人都对下一任接替者的实力有信心。萨尔瓦要挤过来拥抱他,闻啸天喷口烟朝他,凉凉讽刺:“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一边打个哈哈,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迈出大步,趁隙向一旁远远偷看他的瑾比划了个胜利手势,瑾显然看到了,但马上转过头装作傲慢不理。

    真是别扭的小孩,但很可爱啊。闻啸天显然完全不知他豪迈自信从不落下风从不畏惧何人的一举一动对年幼的教父幼子而言意味著什么,瑾转过头并不是因为存心傲慢,而是不愿让他看见自己因为被他关注而红了的脸,在闻啸天拯救父亲的那刻,他在瑾心目中已经成为能改变其一生命运轨迹的人。

    入夜。按这一个月来的惯例,瑾在那颗树下等闻啸天,偏僻而安静,一路没人跟踪。

    闻啸天来迟了,但瑾一点也不焦急,他知道闻啸天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兑现,除了父亲,他从没见过这种男人,虽然随心所欲但极度认真,混合成一种不可思异的魄力,他坐在大树枝上开始幻想自己长大后能变得和这个东方男人一样高,能推倒这个男人,能告诉他‘我比你强’!那个时候,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

    与此同时,那个一贯把眼神藏在厚眼镜下,善于像解剖兔子一样肢解对方心理的男人,正看望他刚刚苏醒的病人。

    查了下五小时以来的病历,闻啸天重复今天第二遍“手术很成功”。衰弱的病人死里逃生,异常激动,闻啸天作了个禁声手势,“不要说话,崩裂伤口。”果然蒙住了急于感谢的对方,闻啸天自己慢慢说:“就算再怎么刀口上舔生活,到自己要死的时候,还是害怕死了,对吧?”

    老人衰弱地露出叹息的眼神,为了巩固地位,他确实已满手血腥,虽然晚年才开始笃信天主,但死后恐怕还是要下地狱。

    “你的大儿子很爱你?又多给我户头一百万。”闻啸天拉把椅子,随便坐下,“要是今天手术失败,除了他,下任教父也没有更好人选。”

    因为对方是剖开自己胸膛成功救活自己的人,在无形中,他就已经博得了老人的全然信赖,老教父并没露出赞同或欣喜的神色,闻啸天何等人也,立刻捕捉到这个老家伙心里的小算盘也绝非他表现出来的一样。

    “小儿子就是出身不行,没娘家势力支持,年纪也太小,挑不起大梁,虽然是自己衷爱的儿子,但从不敢和大儿子争,善良是成不了事的——”

    几乎每一句都打在老人的心坎,老人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但从麻醉剂中渐渐缓过劲,老教父的眼神也渐渐清醒而警觉,闻啸天见好就收,也不多说。站起来,临走又送了一句:“您小儿子这三天来都在教堂日夜为你康复祈祷,看来是个孝顺有恒心的孩子,可惜没机会成器。”

    “闻大夫——”老人喊了一声,黯然而急切。

    “凶猛的狮子在小的时候,就像小猫一样温顺。”闻啸天却不急不忙关上门,“可惜夭折了。”

    我用糖果杀死你9

    “闻啸天!”已经能发出完整清晰的音节,瑾跳下树枝,确实像一只小狗,扑上主人身,但瑾当然没有,他是骄傲的孩子,他只是用同样骄傲的眼光藐视一样看著闻哮天,开口却是:“为什么让我等那么久?”

    少年时代的瑾,还没有意识到正是缺乏无上的权利才迫使他一次一次等待。在当时,闻啸天仍旧很自在地信步走在教父的土地上,好像这跟他的家没两样,好像谁对他而言都一样,好像除了他的小师弟他就再没有其他好怒形于色,但当他又再度自以为是地掏出满手的新鲜糖果,伸给他的小徒弟时,在这棵古老的榕树之下,月亮静悄悄挥洒,满地银辉,瑾默默地接过了。闻啸天当然非常高兴,又伸手摸摸瑾金棕色的头发,喃喃著:“好像狗毛一样软……”完全把瑾看作了自家小宠物。这就是闻啸天这种男人敢干出来的事,他会努力栽培一头小狮子,直到它第一个吞噬自己。

    闻啸天是个奇怪的师父。他所教授的课程,简直就是他单方面的娱乐与殴打,尽管高手出招点到为止,但不过一月有余,毫无还击之力的瑾真是惨不忍睹!闻啸天从未安慰,而瑾从不叫苦。他们是最奇怪的一对师徒。

    “记住,不要让对方的身形正对你!你要挤入其死角用一只手去关住他两只手。”闻啸天已经几乎折断少年人的双手,才堪堪放下,瑾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发抖的双手,为了掩饰疼痛,他在闻啸天满意拍拍自己肩膀时,硬是挤出满不在乎的从容。闻啸天没有留意,瑾心里是怨恨的,冷冷踩著红色的糖纸以发泄怒气,但他并不想这样踩死粗神经的闻啸天。

    今晚的月亮非常圆,青绿树叶屡屡擦过地面,星辰在说话。

    瑾的手仍然在疼著,当他想起那个坏师父又想干嘛时,他抬起头,看见那个古怪瘦长的闻啸天正以一种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优雅倜傥姿势轻轻一脚点树干,他的腿好长啊,只是那么轻轻一蹬,好像天上有根绳子在拉著他的身体,竟整个人极其灵巧轻逸就飞上了离地面起码有五米高的树枝头——只有那么两秒时间,瑾傻傻揉自己眼睛,呆呆看那个东方传说里的仙人,他怀疑他真的是人吗?那不是人的人正悠闲伸了个大大懒腰,双脚还稳稳站在那根树枝上,那轮明月就在他头上,在瑾仰视的角度,发生一种错觉,这个人已经在天上了,你看他好像月光一样皎洁明亮自信闲适,这真让人妒忌啊。

    粗壮树干上,隐隐有著完整脚印。

    “最重要的是,你只有一秒时间,瑾,控制你的爆发力,把你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你想要它在的那点,随心所欲摆布操纵它。”闻啸天扔了根香烟给树下似乎还在出神的瑾,教唆起少年抽烟喝酒他倒是从来不含糊。“我没有时间慢慢教你,你要么跟上我,要么——”喷出口蓝蓝烟雾,闻啸天吹了个尖锐下沉的口哨,黑框眼镜下,面部表情如谜。他头脑很清楚,他要的就是把千里马抽成万里马。

    瑾故意撇嘴哼了一声,“走著瞧。”

    闻啸天跳下来,这么高,他好像在跨台阶,无声无息。在得到瑾的“配合”后,他更加残酷和笃实地教训起勤勉努力的小徒弟。转眼间,只听到似乎“咯咯”声,竟是他出拳一扫,瑾竟当胸被他拍倒在地,一时捂住心口,只觉懵懵说不了话。闻啸天蹲下来,自己仍旧做出刚才攻势,但稳稳拉住瑾胳膊,将其手握为拳,直接朝自己胳膊上作了个劈拳,于是,闻啸天的拳头不由得缩了回去。瑾盯著他动作,似有所悟,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

    “这种战术,在形意拳中叫‘打实不打虚’,就是你动我也动,你哪儿近我就打你哪儿!”拉住瑾拳头,翻来覆去,连续不断做出招数,尽管看上去好像是跟小鸡做个小游戏一样,但闻啸天的手就像他做手术时一样镇定干燥,你不觉得他是自信的,因为他本身就是自信。瑾一边捂著自己心口,一边看著闻啸天坚强端正的眼睛,随他摆布——

    “如他来直拳,我们不去躲闪、格挡再反击,而是直接朝击来拳的胳膊上来个劈拳,或是朝他肘部来个上斜拳。整体发力之下,他的这条胳膊准得报废。如果对方来个扫踢,我也不去躲闪,而是用拳峰直接重击其大腿或小腿内侧。铁腿再硬,脚腕四横指以上的胫骨部位也硬不过拳峰,一击必毁,懂了吗,小子?”

    闻啸天看他半天不动作,才抓住他下巴,迳直抬起他脸,说:“我师弟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能在梅花桩上单脚站十个时辰了。”

    “我不是你师弟的代替品。”瑾慢慢说,眼里有愤怒的火,如此直接他现在还丝毫不懂掩饰心灵。“闻啸天,你记住,我就是我。”

    闻啸天眯起眼,做出严肃思考的正经模样,点点头,表示答应。

    瑾看他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怒火就变成很想笑,明知道这个讨厌的男人是在逗自己,但也觉得无所谓,因为心里是开心的,他不像任何人是为看别人笑话而逗弄,他只是、他真是又讨厌极了又有点可爱。

    “这是什么?”瑾在他胳膊肘上看见一道长长刀疤,看上去很狰狞。划上去的时候,一定很疼。他不由想摸摸疤痕,但此时惯有的倔强却令他出言嘲讽:“我还以为天底下没人伤得了你。”

    闻啸天站起来,拉起袖子,研究半晌,似在回味,突然就兴致勃勃出声:“想起来了,是那时候被划的。呵呵,怪不得——你不问我还想不起来。”

    “又是你师弟干的好事?”

    “是我师父干的好事,她趁我睡觉正高兴,把我偷偷丢进黑市拳赛,第一回合就让我打上届北美总冠军,差点小命都送了。”闻啸天把瑾也抱起来,让他站好,继续训练。

    “你那时多大?”

    “十岁吧。”

    瑾微微愣著,心想怪不得这个没神经的人以为全天下人都能像他一样挨得了种种不人道的苦,在光想像都能闻到血腥的徒手撕杀里,这个人显然又是永远的赢家。越发坚定了要狠狠打击、打垮、打败他的意念。

    我用糖果杀死你10

    五个月后,瑾能够将轻轻的榕树叶随手一甩就浅浅嵌进了砖头里,闻啸天一旁看了,自然满意,他有个优秀的好徒弟,又摸摸瑾的脑袋,这么一个明明将来会很危险很危险的人啊,你好没神经你就像摸条小狗一样摸狮子头颅啊!

    “我比他优秀吗?”“萨尔瓦?当然。”“我说的是你爱吃糖果的师弟。”

    ——“关他什么事?”闻啸天收回手,今天他穿著中国式的礼服,实际上在他每月第一个周六出去听歌剧前,都会穿成这样,你难以想像一个这么“白”的男人随便打扮一下,换件稍微称头的衣服后会起到什么效果,看过女人杂志里往往亮相的精品男人全身照吗?灯光、上粉、摆POSE、叼根小烟、后期美工修瑕——不需要,只要闻大夫想,那他就有最完美精悍的身材,180的高度,腿尤其长,肩膀笔直好像扎地的标枪、收拢的腰线一定非常有力,那绝对是个能让女人们销魂的一等一男人。只可惜,他闲闲挂著厚眼镜,看不到他眼睛,连嘴角也冷冷抿著,一副清水小公鸡的呆样,实在暴殄天物。

    瑾似随口:“你爱他多久?”眼一眨不眨,才不到一年,这个少年就已经学会了闻啸天的面貌与心灵高度不一致。

    他甚至还在剥开一颗红色的糖果,头一仰,就潇洒凌厉进了自己口中,继续带著点洋洋自得的神气,闻啸天此时难得的愣住和无语给了瑾无比的信心,他甚至继续追问:“24了,尝过女人味道吗?我可是14岁就玩过了,凭你的本事,压倒一个迟早要死的心脏病也不是难事吧!哈哈,怪不得!”

    ————他单手拎著他脖子一圈衣领,就把他拎起来,双脚全然悬空,他的嘴角不再总是冷冷,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是爽朗的笑,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瑾咳嗽著,难以呼吸著,竟然发现自己是这样在想的!

    “小东西,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第二遍,你是他的代替品,你要知道。”

    闻啸天轻轻地往瑾的腹部递了一拳,只这一拳,出拳这么慢,动作那么轻,17岁的瑾一挨著了,当即就身体一僵呕出大口血,和著这血的是他口中红色的糖果,还很完整,荡漾在一片鲜红里,非常诡异难看。

    闻啸天放下了少年,少年怨愤地瞪他,而心里最怨愤的是无法看出他一切正常里包含有一丝后悔。

    闻啸天仿佛天底下谁怨愤我都无所谓的死模样,甩脸走路,不就是师父修理修理不听话的徒弟?他不也常被兰师父打得爬不起来,但徒弟哪能真的怨愤师父呢?所以,他还好像想起什么,回头提醒直直站著,双拳攥紧,眼里红红不是因为哭了而是因为恨意布满血丝的少年:

    “下次,别吃红色,一股血味。”原来只是洁癖发作,少年今天的挑衅还是留下了一点效果,至少闻啸天开始讨厌意味见血的红色糖果。

    “混蛋、混蛋。”瑾默默念著,咬牙切齿,但拜闻啸天所赐,他的表情已是漠然空白,他听到闻啸天的脚步消失了,才慢慢蹲下身体,捂住作疼的小腹,悄悄对底下的影子说话,那个影子是过去的任性却无害的瑾:“不准你再瞧不起我,闻啸天,不准你再逗弄我,我不准。”眼神慢慢冷凝了,眼里冲动的血丝也消散,转而开怀:“等你栽在我手里,你等著吧,我要让你狠狠地哭。”这句有超出年龄的成熟和笃定。

    闻啸天正高高兴兴走在去欣赏“茶花女”的路上,当然他也不是那么坏的,他已经想好路上要买点什么小礼物给小徒弟,只是一个就像不听话的小狗时不时甩链子一样发作的孩子啊,很难理解,从没养过宠物的闻啸天此时真的是喜欢瑾的,就算多年后伟大的King同样勒著他脖子,胜券在握全不在乎,却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我?”闻大夫的回答,可想而知,这个粗神经的男人啊,实在太笨!

    但现在,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瑾将在他枕头边上发现一把很秀气的小刀,当拔开刀鞘显现出来的,仍然是一把很精致的小刀,瑾难以理解,相信所有人也难以理解,闻啸天为什么这么固执地认定瑾是脆弱的,需要保护和扶持的?明明就不是。

    明明就不像啊。一点都不像的代替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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