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悔则是吃得异常沉默,但却结结实实的吃了两大碗饭,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叶谨以为顾悔是在外头跑了一天,所以饿得狠了,忍不住站起身,「不如我再去给顾大 哥添个菜?」
顾悔还没开口,叶绵就扬声阻止,「你别忙了,我看他都吃撑了。」
顾悔闻言,这才放下碗筷,他确实是吃得撑了。
叶绵好气又好笑的看他一眼。叶谨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
叶绵没理会叶谨的疑问,站起身,顺手拉起了顾悔,交代叶谨,「你收拾。」
叶谨没来得及答腔,叶绵就将顾悔拉走,见自己被排除在外,叶谨不由撇了撇嘴,但也没不识趣的凑上前。
叶绵拉着顾悔走出家门,两人也没走远,就在家附近缓步走着。
此时家家户户都是用饭时间,偶尔还能听到欢声笑语,夜凉如水,圆月当空如银盘,颇有岁月静好之感。
顾悔不说话,叶绵也没出声。
有些事,叶绵看破却不愿点破,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不说就不会发生,顾悔则是不愿见她难过,所以也刻意沉默,直到夜深人静,两人各自回到房里歇息。
半夜,顾悔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叶谨因为忙碌了一天,在一旁睡得正熟,他缓缓坐起身,悄无声息地进入叶绵房里,此刻她也沉入梦乡,看来毫无防备。
站在床边,他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最后伸出手轻触着她的脸颊,轻声说了句,「等我。」
直到他离开,叶绵才睁开了眼。
在黄莺来过后,她就知道他无法留在桃花村,今日他就想走,只是没舍得,所以才又回头,但这次他应该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他的离去里头或许有身不由己,她无法为他的决定论一个是非对错,只是她心知肚明,以他的身手,除非他愿意,不然她用尽全力也无法寻到他。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人走了,她再难受也无济于事,只是虽然极力安慰,但她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如果将来真如梦中所见,他就不再是个平凡人,若命运注定两人有缘,终究会有重逢的一日,她会记得他的那句——等我。
天亮后,叶绵顶着一双略微红肿的眼睛踏出房门。
叶谨起了个大早,正在院子里打水,听到声响看向她,「你是怎么了?瞧你这双眼睛,又熬夜写戏本?」
「嗯。」叶绵看着东方初升旭日,有片刻的茫然,随意应了一声。
「我起来就没瞧见顾大哥,也不知道这一大早的去哪里,我等会儿骑马出去跑一圈,顺便寻寻。」
「不用找了。」叶绵眨了眨眼,压下眼中的一抹愁思,声音平静,和缓的说道:「他走了。」
叶谨微楞,无法意会。
「他走了。」叶绵迎向他困惑的双眸,淡淡的笑了开来,「他教了你好些日子,你自个儿再加强练练,不会不成吧?」
叶谨的眉头紧皱,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说走就走了?
他看着她红肿的双眼,不由气恼,「他欺负你了?」虽说他敬重顾悔,但叶绵毕竟才是他的亲手足。
叶绵不乐见叶谨对顾悔产生误解,「我不欺负他就是万幸,还轮不到他欺负我。」
这句话叶谨倒是相信,只是依然不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
「男儿志在四方,他有他想去的地方,我们不好强留人家。」
叶谨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放心吧,我没事。」她浅笑道。
「若你能看开便是最好,其实……」叶谨思索片刻,才不自在地出声安慰,「他走了也无妨,以前无他,咱们姊弟过得也挺好,更别提……更别提他还把马留下来,我们占了便宜。」
对于爱财的叶绵来说,这匹被顾悔留下的马应该可以振奋她的心情。
叶谨看看马,又看看叶绵,压下心中的不舍,开口提议,「不如咱们把马卖了,如此一来就可以不费粮食养马,还能得一大笔银钱。」
叶绵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说什么胡话。」
看她露出笑容,叶谨着实松了口气。
叶绵看着马匹,「这不可能卖,你好好练,练出个模样来。」
「放心吧!我肯定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叶谨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我给你找个更好、更俊的夫君回来。」
「大可不必。」叶绵摇头,将话摊开说明白,「我这辈子只认定顾悔一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叶谨虽敬重顾悔,但深知世事多变,所以他并不如叶绵自信,但又不想见她难受,只能附和,「是啊,顾大哥会回来。」
纵使看出叶谨的言不由衷,叶绵也不再多言,就凭着他离去前那简单的「等我」二字,她就信他会回到她的身边。
她不在乎等,就算等一辈子,她都愿意等下去。
天气好,叶绵也不拦着叶谨上山,所以三天两头叶谨就会去山上转一圈,因为有了顾悔的教导,他甚至懂得设陷阱、放暗器,还捉了不少猎物,今日他又心满意足地提着几只野鸡下山。
下山的路上他心中就在盘算,今日的野鸡给家里留一只,打打牙祭,剩下的看村子里有没有人买,没有的话就拿去卖给酒楼,家里又能添进项。
想到今天捉的这几只鸡可以令情绪低落的叶绵高兴几分,叶谨的脚步又轻快了许多,当他兴冲冲的推开门正要喊人,声音却因为看到站在小院里的瘦高人影而噎住。
五天了,顾悔离去已五日,谁知今日他竟无声无息的回来了。
他正要开口喊人,但站在小院里的顾悔却是转头看他一眼就跃上屋顶,飞快消失在他的眼前。
浑然不知被顾悔看了许久的叶绵在堂屋察觉外头有动静,探头瞧了一眼,「回来啦,怎么傻站在外头?」
叶谨开口欲言,但怕提起顾悔让这几日才有点笑容的叶绵又心里难受,最终选择隐瞒。
「没什么,瞧!」他晃了晃手中的野鸡,「我今日捉到的。」
看着被绑成一串的野鸡,叶绵果然笑了,「我们阿谨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这是自然。」叶谨将野鸡放到院子里用竹栅栏围起一个小空间,「我给家里留一只,剩下的明天拿去卖了。」
「好。」叶绵由他处置,「你先去洗洗,过来吃饭。」
「知道了。」叶谨看着叶绵回到堂屋之后,这才暗松了口气,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顾悔消失的方向,幽幽一叹。
用完饭,叶谨没让叶绵动手收拾,这几日虽然叶绵极力隐藏,但他还是能瞧出她因挂心顾悔而精神不振,他怕她身子出个好歹,早早赶她回房歇息。
叶绵也没有推托,毕竟家里只有他们俩,家务都是一起分担,并没有男女之别,更别提这阵子原本久不作梦,这几夜却反覆发梦,让她夜不安眠。
叶绵推门进房,正打算换身衣物早点歇息,却发现自己桌上平白多了几个瓦罐。
她解盘扣的手一顿,疑惑的上前,其中一个瓦罐的封口已经打开,她探头看了一眼,被里头亮灿灿的金银闪了眼。
她不由自主地倒抽口气,心头莫名一动,飞快的将所有瓦罐打开,无一例外,里头都满是金银珠宝。
她激动地抬头看着四周,直觉东西是顾悔送来,只是放眼望去,没有他的踪迹。
他这是连见她一面都不愿吗?既然连面都不肯见,给她这些金银珠宝何用?难道在他心中她就是一个只重财利之人?
她心中莫名觉得委屈,一时没忍住伸手将眼前的瓦罐一推,瓦罐一倒,里头的金银珠宝也全撒了出来。
在外头刷碗的叶谨听到她房里的声响,心中一惊,湿手随意在身上的布衫擦着,连忙冲上前敲着她的房门,「叶绵,你怎么了?」
叶绵正气恼,不想开门,但叶谨不死心,拼命的捶着门,颇有要将门拆了之势,无奈之下她只能将门拉开。
叶谨看到她气愤的神情,正要询问,但是在看到桌上的金银珠宝后,脱口却是说:「叶绵,你发财了!」
叶绵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瞧你这德性,就像钻进钱眼里似的。」
叶谨觉得好笑,「你怎么有脸说我?咱们两个相较,钻进钱眼里的明明是你,我若有那么一点贪财,也是你教出来的。」
叶绵此时压根不想跟他耍嘴皮,重重地坐在椅上,看着满桌的金银,不想搭理他。叶谨站在桌旁,看着金银啧啧出声,「咱们顾大哥还是个精明的,知道投其所好。」
叶绵敏感察觉他话中所指,「你知道是阿悔送来的?」
叶谨一楞,在她的目光底下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其实方才我回来时,有见到顾大哥。」
叶绵闻言,激动的站起身。
叶谨连忙说道:「冷静些,他看到我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在院子里看了你多久。」
叶谨不说还好,一说叶绵的眼眶就泛红。
「你别哭啊,你身子不好,可别——哎呀!」叶谨不由有些慌了手脚,看她真的落泪,不禁一阵烦躁,「你这样子存心让人迈不开腿,难怪人家不想见你。」
「混蛋!」叶绵这下终于不管不顾的哭出来,「你们都是混蛋!」
叶谨觉得无辜,但怕她哭出个好歹,只能手忙脚乱的给她递帕子,「你不是常说万物皆虚,唯有钱财为真,顾大哥给你送钱来你该开心,怎么还哭上了?」
叶绵哭得委屈,她确实如叶谨所言,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一生富贵,顾悔给她送上金银财宝确实是投她所好。
只是这个傻子,他送来的银两足够他一辈子不愁吃穿,天大地大,有钱财傍身,这世上哪里不能去,之前何必被束缚在那个所谓师父的恶徒手中。
想到他在遇上她之前吃过的苦,又想到他傻得把财富送到她手里,也不知道现在如何,可会因为身上无银两傍身而没得吃喝,好不容易养出的健壮身子又变回初见时的骨瘦如柴?
叶绵泪如雨下,泪眼蒙胧中看到叶谨对着桌上的金银伸出手,她抽抽噎噎地狠狠拍了下他的手背。
叶谨立刻捂手缩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叶绵。
「我的。」叶绵哭得可怜,还不忘将桌上的金银珠宝往自己的面前拢。「你不许碰。」
「叶绵,你还真是让人无法同情。」叶谨忍不住跳脚,「都哭成这样了,还有心记挂这些金银,实在该让顾大哥看看你现在这嘴脸,看他是瞧上了什么样的人。」
「最好他真能看到。」叶绵理直气壮的回嘴,「说不定他瞧见了,还会给我更多。」
她的大言不惭令叶谨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不成?」
「在你眼中不是,但在他心里肯定是。」
叶谨的嘴角微抽,还真是不知如何反驳,原本他对顾悔是否回来抱持着怀疑,但如今看来,单凭他在暗处守着叶绵和送上这些财宝,就看得出他对自己姊姊的重视。
只是他想不通,既然重视,为何要走?
看叶绵抽泣着将桌上的金银小心翼翼的收好,叶谨只能在一旁干瞪眼,「我等会儿要骑马出去跑几圈。」
叶绵连看都不看他,只顾着收拾桌上的珠宝,随意的对他挥了下手。
叶谨对天翻了下白眼,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真是喂了狗了,叶绵这财迷,果然有银子就能治好愁思。
第八章 三个小尾巴(1)
离开叶家后,顾悔在夜色中回到了青溪镇外的破败庄园。
十多年前,这处庄园是位姓钟的富户所有,此人原掌管孟窑,是京城孟家的得力助手,委以重任被派至青溪镇多年,却为富不仁,平时苛待窑场的匠人不说,私下还干起杀人越货的买卖,远在京城的孟家当家毫不知情,众人也为了生计敢怒不敢言。
幸好最后老天有眼,据说钟管事因故得罪江湖人,一夜之间被灭门,百条人命无一人生还,孟家人心善,还派人来庄园办了场法事,只是自此之后庄园再无人敢踏足。
近年来北方饥荒,难民南下,无家可归的流民到了青溪镇无处可去,不得已只能选择落脚此处。如今庄园依然破败,但却聚集了越来越多人,里头不单只有难民,还有不少乞丐,人数最多时还能达百余人。
「小伙子你是去哪了?」庄园深处最角落,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看到顾悔眼睛一亮,立刻上前,「你这两日失了踪迹,害老头子我日夜担忧。你下回记得,不论去哪都跟我说一声,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老头子虽不能以身相许,但是照顾你还是可以的。」
这老者叫做魏少通,自年少时便云游四方,祖上出了几个有名气的卜师,他本人没有什么天分,只懂得些许皮毛,只靠着能言善道赚些糊口的银子。
年轻时他也成过亲,娘子还是自小便被他爹娘养在身边的小孤女,学了他爹的本事,比他更像是魏家人。
因为有个厉害的娘子,他年少轻狂不懂事,虽有天分但就爱四处玩乐,一次带着儿子出门顾着与人耍牌,一时不察害得儿子落水淹死,他痛失爱子,大彻大悟的想改过。
他娘子没怪他,只怪自己为求富贵泄露天机太多,以致遭祸,心里难受得慌,葬了孩子后便带着年幼的小闺女留了和离书不告而别。
多年来,他播着祖传的相书四处飘泊,一心想寻回自己的妻女,只是流浪了一村又一村,依然无果。
这次辗转来到青溪镇,他算出自己近来有血光之灾,所以低调过了段日子,只是最后因身上的银子用完,纵使心有迟疑,他还是摆摊做生意。
果不其然,这才卜了一卦得了八个铜钱,到了偏避处就遇上几个流民,抢走铜钱不说,还将他狠狠打了一顿。
原本以为自己此次在劫难逃,却命大的遇上顾悔经过,经此一事他就缠上了顾悔。
他对面相本就颇有研究二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测吉凶祸福,贵贱忧愁更是颇有心得,他看小伙子五官端正,印堂平隆,眼神犀利,鼻根高耸,隐有大富大贵、大名大寿之相。
他飘浮半生,难得遇上这么一个好面相之人,心中隐约有了感触,卜了一卦,认定跟着此人终将心想事成。
这辈子他已不做他想,只图找到妻女,一家团圆,于是他不顾脸面的黏上顾悔,就算顾悔待在脏乱不堪的破败庄园也未能打消他的念头。
「小伙子,这几天你去了哪里?」魏少通好奇的问。
顾悔连个眼神都没给就越过他,坐在角落不发一言。
魏少通也不介意他的冷漠,自来熟地坐到他身旁,续道:「小伙子啊!老头子为了怕你回来找不着我会担心,所以片刻不敢离开,这几日没吃什么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都要撑不下去,你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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