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纪泽怀不是翁沃伦,去你婚礼上大闹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唇边泛起苦笑来。那个聪明的家伙已经提前给自己打好预防针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该死心了。
挽着父亲的胳膊,欧阳琳每一步都如踩在云上一般毫无真切感可言。四面的宾客、不远处沃伦含笑的灰眸、还有那直通沃伦的红地毯,为什么一切都让她生出与己无关的游离感来?她甚至开始怀疑,这真的是自己的婚礼吗?
“打扰了,你们不能结婚!”神父尚未来得及开口,已有一个声音在门口扬声阻止。
石淑英原本还很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到如泥塑一般。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盼到女儿出嫁,竟然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会有人跑出来捣乱。可是,这个声音怎么听着不像是纪家的那个小鬼?
“这人……不是金氏的少爷吗?”
“金沛怎么会来抢婚的?”
“原来欧阳琳的地下情人还有这号人物……”
宾客间议论声不绝。
“金沛?”望向来人的灰眸中写着深深疑惑。陈之飞、纪泽怀,甚至是纪泽脉来抢婚,他翁沃伦都或许还能接受。可是,金沛?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翁先生,不好意思,你的新娘,要借我一下。”金沛说着,已一把牵过欧阳琳的手腕。
“金沛,你这算什么意思?”沃伦冷脸想阻挡无礼闯入者的离开。
金沛抬了抬眉,缓声道:“如果不想金氏中止与你家企业的卫星合作计划,就麻烦你让开。”
“你……你这算是仗势欺人?”金氏是美国赫赫有名的科技巨擎,翁家的企业再大不过是新西兰一贵,如何能与金氏相抗衡。
“没错。对不起,我们赶时间。”金沛一把拨开面前呆立之人,将欧阳琳径直拖出了她的婚礼。
“淑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目睹一切的欧阳时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询问自己脸色僵白的妻子。
“不要问我,我现在也是一团混乱。”女儿和金氏少爷?虽然金沛的家世背景完全盖过了陈之飞和沃伦。可是,这位大少爷和欧阳琳之间的关系,就算形容为“认识”都嫌勉强,他怎么可能为了琳来抢亲呢?
“你和我的交情,还没到要抢亲的地步吧?”欧阳琳望着直升飞机外的蓝天白云,慢条斯理道。
“你的小男友要不是受你结婚的刺激,怎么会拐跑凉子?”冷哼着,为纪泽怀突然横插入自己和凉子之间而不满。
“井上凉子?她上次不是被你带走了吗?”酒店中的开房闹剧……她摇头,从未想到井上凉子竟然会和金沛有牵扯。
“哼,今天早上人忽然不见了,只留了封信说是和纪泽怀一起去私奔了。”金沛说时,双手因激动而紧握成拳。
“既然这样,我能有什么用?”纪泽怀和井上凉子这样的搭配,会是众望所归。
“你当然有用。”金沛望着欧阳琳,唇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纪泽怀既然为她抛弃过井上凉子一次,谁又能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远远望见那大片的薰衣草田。所有梦幻的紫色都已落尽,只剩下枯黄一片。只是,仍清楚记得那日纪泽脉离开后,由那只温暖小手递来的棉制小象和夕阳下那双纯净的棕眸,那个永远是在自己无助伤心时,给予自己安慰的人。
眼泪不自禁地滑落。和纪泽怀之间共同的回忆太多太多了,只要一抬眸,那些纯真的、快乐的、简单的回忆便如山洪般倾泻而出,硬生生冲断了理智的阻挡。
“金沛,送我回去!”在这回忆轻易就涌出的地方,她不想不愿也不能再多待。
“琳?”金沛察觉到欧阳琳的异常,有些奇怪一路上都安静从容的她为什么突然反应那样激烈。
“我要回去完成我的婚礼,让我回去!”心中的恐惧在叫嚣。她是个太容易反悔的人,再在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待下去,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又一次冲动地打破先前所有的努力。
“沛哥哥,你还是送她回去吧。”忽然响起的清朗音色中混入了无奈的伤。
小怀?欧阳琳蓦然回首,棕眸一触到她,如触电般避开。
“你要的女人我已经帮你带来了,可以把凉子交出来了吧。”金沛昂首望向纪泽怀。
“凉子?她并不在我这里。”净澈的眸中闪着不解。
“纪泽怀,不要和我绕圈了,你们一起乘井上家的私人飞机来的日本。”他金家遍及世界的情报网可不是摆设用的。
“没错。但下了飞机,我便通知福田接我来了北海道。至于凉子……沛哥哥该知道,这里是她的地盘。”纪泽怀很善意地提醒着整天乘飞机周游世界的人,不要忘记了脚下这片土地正是井上家的大本营———日本。
“难道她回家了?”如果她真的回了井上家,除非她自愿,自己想再见她,根本难如登天。
“沛哥哥,你带来的人你该负责带走。”眼看金沛要离开,纪泽怀提醒他将欧阳琳送回。
“先寄存在你这里。”金沛头也不回,没空理会欧阳琳,因为还有个任性的小女人,他必须赶快阻止她回家才是。
同样一片薰衣草田里,薰衣草不再,两人之间的默契仿佛也全部消失殆尽。一时间,天地都陷入沉默,只剩阵阵风声拂过一地的枯黄。
“我让福田联系凯特,让他尽快来接你回去。”纪泽怀幽幽说罢便转身离开,将欧阳琳一人留在了薰衣草田内。
垂眸以阻止心底的悲伤由眼底滑落。遥记得上次自己被纪泽脉冷冷遗弃在这里时,还有纪泽怀那温暖的棕眸相伴,这一次,他都不要自己了。那这世上,还有谁会怜惜欧阳琳?
欧阳琳向着两鬓已微染尘霜的福田轻轻躬了躬身,“福田叔,麻烦你了。”
“欧阳小姐,不用客气,请跟我来。”福田恭敬而疏远道。
“福田叔,小怀他……他还要拜托你多照顾。”由纪泽怀方才的冷漠可知,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欧阳小姐尽管放心,照顾少爷是福田的职责。”福田在前面缓缓回道。
“噢。”她当然放心。纪泽怀仍是纪家的小少爷,仍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做这么多,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经过上次度假时自己居住的那间房,欧阳琳倏地止了步。情不自禁透过微启的窗子探身望去,不由一怔,屋内竟然仍是自己当初住时的模样,半点未动。曾经窗下书桌上那本书都摊开在自己走时看到的那一页。
“怎么会……”她低喃。
“泽怀少爷每年回来都要住小姐当初住的这间房。不过他不喜欢我们动屋内的东西,所以仍保持着小姐十一年前来时的样子。”福田面无表情道,眼中却有别样的用意闪过。
“他……”欧阳琳望向福田,“我可以进去看一下吗?”
福田颔首的同时已经为欧阳琳拉开了移门。
屋子整洁而干净,欧阳琳不知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纪泽怀经常住这间屋子的原因,总觉得吸入的空气中都隐隐飘浮着他身上才有的清爽如薰衣草的味道。
看到墙角整齐排放着的棉制小象、企鹅抱枕、小熊公仔,每一样都藏着她对那个夏日的一份美好回忆。唇角,不自禁地上扬着,那个棕眸闪亮、还没自己肩膀高的纪泽怀,可爱到让她抱不够。
“我记得小怀曾经还养过一只安格拉兔,现在一定不在了吧。”唇边的笑意更深,那兔子长长的大耳朵,还有肥肥的圆身子,好可爱。
“不在了。少爷对动物的毛发过敏,欧阳小姐一走,便处理了。”福田恭敬答道。
“对动物的毛发过敏?”怎么可能?纪泽怀那么喜欢小动物的人。
“是的。一接触动物的毛发身上就会起红疹,所以泽怀少爷不太喜欢接触有毛发的事物。”
“可他……不是也很喜欢公仔玩具,还有小动物造型的玩偶……”为什么自己每提一样,福田的眼神便更古怪一分。
“欧阳小姐,凯特的飞机差不多该到了,我们走吧。”
“福田,小怀根本就不喜欢那些东西对不对?”她认真地问,不允许他撒谎敷衍。
“欧阳小姐,其实作为下人我原是没有置喙的余地。可是,我真的想不通,少爷为你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连井上家的小姐都可以不要,甚至老爷这么顽固的人都被他说服了愿意接受你们的感情,你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欧阳琳无心理会福田语气中的埋怨,因为自他话中听到如此惊心的内容,“你说什么?什么叫老爷被说服了?你是说纪爷爷吗?”
“是的。正是欧阳小姐所说的纪爷爷。”
“不可能。”欧阳琳失笑地摇着头。纪爷爷明明就拼命反对自己和小怀在一起的。否则怎么会打压卓新?又怎么会牵连到爸爸和哥哥忙得焦头烂额?
“欧阳小姐,飞机……”福田回首,却发现欧阳琳已经不见了踪影。
始终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这位欧阳小姐相对小少爷那样聪明的人来说虽然是迟钝了些,但只要少爷喜欢那就好。
远远地,看到纪泽怀孤立在海滩上的落寞身影。
“小怀!”她高声唤着,同时已情不自禁地向他飞奔而去。
“你……怎么没走?”望着眼前跑到喘息不止的人,秀眉微微蹙起。
“你爷爷……你爷爷真的被你说服了?他没有反对我们?”她弯腰,喘到不行,却还是急着问出心底的疑惑。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爷爷被说服了又能怎样,她比爷爷更早一刻动摇了信心不是吗?呵,自己是不能带给她幸福的人,这是她已经认定的事。
“可是,怎么可能?你爷爷当初分明是借打压卓新给我爸爸施压的,分明是要把你扫地出门让你自生自灭的,怎么会同意呢?”她摇头,仍想不通既然纪爷爷会松口又为什么要打压卓新?
“琳,你在说什么?爷爷打压卓新?这是谁告诉你的?”自她的话中他捕捉到了一丝自己所不知道的信息。
“我妈。她住院时,我怎么都联系不到我爸和我哥。她告诉我是因为卓新被打压,所以他们才在上海忙得焦头烂额,还说你爷爷将纪氏交给了泽脉,会将你扫地出门。”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若非这些事,自己怎么可能会动摇,怎么可能会投入沃伦的怀抱?
棕眸中闪过错愕,继而生出恍然大悟,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琳,你被你妈骗了。”
“骗我?可是当时我的确没联系到我爸和我哥,而且卓新的大批高层也被无故借到了纪氏的上海分公司。”这分明就是抽空卓新的前兆。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被你爸带去纪氏的?因为泽脉哥不得不放下新建的纪氏上海分公司去找邱卓,所以你爸才临危受命。”真是服了欧阳伯母,竟然会掰出爷爷打压卓新的故事来。
“那我哥呢?”怎么会巧到爸爸和哥哥都不在卓新?
“介哥哥……”以拳轻遮唇角的弧度,“据我知道,他好像是陪公司一个女模特儿去了土耳泻其出外景。”
“原来……”原来是泡美眉,难怪怎么都找不到人。
“这样说来,一切都是我妈在骗我?你根本就不会被扫地出门,也不需要为了生计而去打工求职?”如果这真的是事实,那自己嫁给沃伦岂不是没了半点的意义?
始终风平浪静的棕眸中有光亮闪烁,“琳,这是你离开的原因?”粉色的唇止不住因欢喜而扬起。原来她会突然放弃自己,突然放弃彼此间的感情,不是因为不相信自己能带给她幸福,而是怕自己被她所牵连。
“老天,我还真是笨!”气到跺脚,竟然被妈妈骗得这样惨。要不是金沛莫名其妙将自己押来北海道,她已经名正言顺嫁给沃伦为妻了。
“唉。”纪泽怀叹气的同时,已经将那个仍在跳脚的人一把拥入怀中,“我怎么放心把这么好骗的你交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