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容忍,那是属于我的!
所以展昭该死,一定得死,在铁心还没发现自己的感情之前。
银叶脸上浮起了疯狂的神色。
杀了展昭,杀了他,铁心就永远属于自己了。
银叶推开了门,冷冷地盯着展昭,仿佛在看猎物一样。
展昭立刻感到一股杀气逼近,人虽没有动,眼中已现出警惕。
银叶打量着眼前人,不能不承认对方极其出色,无论是身手、反应、气度甚至外貌自己都比不上,一双黑玉般的眸子幽深如潭,能将人的灵魂吸引进去。即便受了重伤,仍丝毫不减其风采清华。
这样的人,谁见了会不动心?
银叶有一种冲动,撕碎他的完美,折磨他到体无完肤,摧残他的精神,看他痛苦、呻吟直到死亡,最后葬身在血海中……
“如果你想见白帝,我可以带你去。”银叶竭力压抑住怨恨。
清澈的目光似乎看透了银叶的心。
“谢谢你……”展昭吃力地站起来,微微一晃,白虎跳起来靠在他身上。
“在这里等我回来,白虎。”展昭摸着它光滑的皮毛。
白虎摇摇尾巴,听话地趴在地上。
谢谢你白虎,我欠你一份情,今生还不了,来世……
今生还不了的已经太多,来世又能如何?
展昭淡然一笑,仿佛放下了所有的负担,清瘦的脸上竟有一丝轻松。
银叶领着展昭穿过长长的走廊,在练功房前停下了。
“白帝就在里面。”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白色的石门无声地关上了。
银叶冷笑一声,吩咐:“你们都看到了,展昭是自己硬闯进去的,明白吗?”
看守的少年齐声应是。
争斗多年,白帝第一次输给了黑帝,正在暴怒,展昭这一进去,无疑是火上浇油,以白帝的脾气,绝对不会放过他。
我不会亲自动手,让铁心恨我,借刀杀人才是最好的计划。
银叶口角边扬起了愉悦的笑意,轻巧地躲开了。
一进门,展昭就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势。
白帝傲然而立,凌厉的目光仿佛要射穿展昭。
两人眼神倏然而对。
这是意志、勇气、力量的对决。
展昭这才第一次看清,白帝英姿高彻,俊逸如神,身形修长劲挺,宛如……暴怒的猛虎。
“你果然来了!”仍然是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
“不管有没有希望,我都一定要来。”展昭沉静柔和的眼神隐藏着坚毅。
白帝脸上冷硬的线条显出一丝和缓。
“你救了铁心他们,这白帝宫的东西你看中什么就拿什么,看中我手下的人也尽管带走,除了白虎丸。”
展昭唇边掠过了苦笑。
“可惜,除了白虎丸,我什么都不要。”
白帝眉头一扬,怒气暗生。
真是不知好歹,他白帝什么时候对求药人这样客气!
“不想死的话,趁早给我出去。”白帝已没有耐心。
“那么,你我之间还有一战!”面对越来越重的迫压,展昭毫不退缩。
白帝慢慢走到展昭近前,眼中有某种玩味,“你就这么想死吗?”
展昭淡淡一笑,如淡云清风,寂空无尘。
“我不想死,还有太多的事等着我去做。可是……”语气染上一层寂寞,“失去了朋友,生和死已没有分别。”
白帝微怔。
这个展昭,与他所见过的任何人都不相同。
一个人可以这样为朋友不计生死吗?
朋友?
世上根本没有朋友,有的只是敌人和同伙!
白帝突然暴怒,喝道:“我成全你!”一掌劈向展昭胸口。
汹涌的掌力刹时笼罩住展昭的全身。
本能地提气后跃,蓝色身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在掌力呼啸中宛似冲天的云雀。
忽然,展昭身形一滞,重重地摔将下来。
白帝的手掌印到展昭的前胸。
人如断线的风筝直撞向石门。
“砰”的石门大开,铁心冲入,一把接住了展昭。
白帝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展昭。
展昭体内真气大乱,气血翻动,连连咳嗽,鲜血慢慢从嘴角边涌出。
铁心吓得脸色惨白,叫道:“展昭,你……你……怎么样?”
白帝忽的一把拎起展昭。
铁心用力抱住展昭,急叫:“主人,不要杀他,他对白帝宫有大恩……”
白帝不耐烦地甩开铁心,掐住展昭的手腕,静默片刻,不由得仰天大笑。
铁心不知所措,心中怦怦直跳,试探地问:“主人,你不是想处死展昭吧?”
“处死?”白帝又是一阵大笑,“展昭,白虎丸可以给你……”
“什么?”铁心和展昭都不禁惊呼一声,实难相信这话是白帝说的。
白帝满面笑容,“不错,条件是:你必须为我运气渡功,助我练成白虎神功第七重。”
展昭不解,沉静地将询问目光转向铁心。
铁心也是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问:“主人,练白虎神功不是需要黄帝的轩辕神功才能替主人渡功吗?展昭怎么能……”
白帝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神采飞扬,英伟非凡,“展昭虽然没有练过轩辕神功,可是他练的内功暗合了轩辕神功的路数,又是纯阳之体,再合适也不过了。当然偏差是有的,不过凭我的内力,应该可以弥补。”
“万一走火入魔……”
白帝脸一沉,“住口!”转头看向展昭,“我先警告你,你的武功远不及我,所以渡功之后你会武功尽失,想清楚再回答我。”
那种奇怪的、喉咙像塞了棉花的感觉又升了上来,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你一定会答应,展昭,为了你那个所谓的朋友。
铁心默默地退出了门,压抑不住心头的悲伤。
展昭目光澄澈如蓝天秋水,不含一点杂质,那一抹欢欣似初阳般净朗灿烂。
“失去武功可以再练,生命是永远无法挽回的……什么时候开始渡功?”
武林人视如性命的武功,展昭就这样轻易放弃,毫不犹豫?
审视着眼前的蓝衣人,清雅斯文,温润如玉,柔和的外表下有一颗坚强而博爱的心,为了他人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
白帝有些迷惑了。
看多了世间的龌龊,对真诚、无私、宽容、博大反而不习惯。
“给你三天养伤。”脱口而出的话连白帝自己也一怔。
展昭微显焦急,“不能再等了,明天渡功。”
不知为什么,白帝心头浮起一丝不快,虽然最急于渡功的人应该是他。
“那就明天,我会叫青铜给你送药去。”
莫名其妙又补了一句,“我可不想你渡功渡一半便呜呼了帐。”
展昭一愣,高傲冷漠的白帝还会幽默吗?
发觉展昭盯着自己茫然的眼神,白帝忽然烦燥起来,一挥手,一股劲风将展昭推出门外,石门“轰”的关上了。
原来白帝也是人,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只不过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而已。
玉堂,明天就能拿到解药了……
展昭绷了几天的脸终天绽开了欣慰的笑容。
白虎洞前,猎猎秋风,寒意袭人。
金风、银叶、青铜、铁心率领手下齐聚洞口,注视着即将入洞的白帝和展昭。
“渡功最忌打扰,你们绝对不让任何人进入白虎洞。黑帝料不到我有渡功之法,但也不可大意,为防万一,我会在洞内放下千斤闸,就是黑帝也攻不进来。你们在外面护法,小心守候。”
白帝吩咐已毕,先行入洞。
展昭跟随而上,走过铁心身旁,铁心忍不住低声道:“千万小心,保重。”重重忧虑,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白虎一路蹦跳追到洞口,展昭弯腰用力抱了一下白虎。白虎高兴地在他怀里乱拱,像一只撒娇的大猫。
等到再见时,他也会这样高兴吧?
洞门缓缓关闭,“轧轧”声中,洞内千斤闸落地。
白虎抖抖皮毛,一声长吼,蹲在了洞口。
走下一段台阶,前方豁然开朗,展昭打量着周围,好生惊讶。
白虎洞居然全是用白玉铺砌而成,平整光滑。洞顶上镶嵌着无数的夜明之珠,照得洞中亮如白昼,玉盆中种着各色琪花瑶草,暗香馥郁,恍如仙境。
洞外寒风瑟瑟,洞内温暖如春。
中间巨大的玉台上,白帝已经安坐。
“白虎神功第七重艰难无比,需你我全力合作,稍有不慎,你我都有性命之忧。这边洞壁刻有练功心诀和图谱,你先记熟。”
展昭依言看了两遍,熟记于心。
“有什么不明白的吗?”白帝料不到展昭记得这么快。
“按照心诀的说明,以轩辕神功渡功后,你体内真气聚于十二重楼,冲破玄关,白虎神功才能练成。我练的不是轩辕神功,如果输入的真气不能和你的真气相融,你就会走火入魔,恐怕……”
白帝神色变幻,展昭竟一语中的,说出了渡功最重要的缺陷。
“以我深厚的内力,应该能控制得住。”
展昭没有忽略白帝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那似乎有什么深意。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毕竟你渡过功十二个时辰之后便会武功尽失。”白帝微微冷笑,希望能从展昭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展昭平静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只简短地说一句:“开始吧。”
白帝心中隐隐竟有点失望。
为了那个朋友,展昭居然这样义无反顾?
白帝脱去上衣,盘膝打坐,气运十二经脉,片刻之后,头顶升起了缕缕白烟。
时机已到,展昭立刻双掌贴于白帝背后的灵台大穴,运起真力,输送过去。
两股真力合而为一,在白帝奇经八脉游走,一一冲破阻滞,聚于十二重楼,盘旋几周,仍然不能突破玄关。
两人都是大汗淋漓,拼尽全力,可就是差了一点点,冲不上去。
展昭感觉自己丹田里空空的,胸口一阵阵抽搐。自从白玉堂受伤之后,他就没有一刻安稳过,连日奔波、劳碌,受伤,他的体力实在难以为继了。
如果功亏一篑,先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展昭一咬牙,嚼破舌尖,强提内力,将全身的精力都聚于掌心,猛然送入白帝体内。
白帝一声大吼,内力如汹潮怒涛,刹时冲破玄关,真力狂走,剧烈反震。展昭登时被震开,头晕目眩,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倒在玉台上。
“哈哈哈……”白帝仰天狂笑,一跃而起,一掌劈去,地上轰的被击出一个深深的大洞。
“终于……练成了白虎神功第七重……”白帝看着自己的双掌,心中充满了狂喜。
一转眼,看见展昭精疲力竭地倒在台上,微觉歉疚,破例伸手扶起了他,“放心,一会儿我让青铜拿些灵丹给你,治好你的内伤。”
声音突然一窒。
展昭的嘴唇毫无血色,嘴角边一道鲜红的血痕,竟是分外的艳丽。手臂中的人胸口激烈的起伏,身体的颤抖传到自己身上……
一股热气骤然涌上,白帝想都没想,一下子覆上了那苍白的嘴唇……
展昭晕眩中忽觉无法呼吸,嘴唇被吸吮啃咬得生疼,一下子惊醒过来。
是……白帝!他想干什么?
展昭不及细想,挺肘便撞向白帝的咽喉。
白帝吃痛,头一扬,双臂一勒,将展昭困在怀内,再度吻上了他。
直觉感到不对,一向高傲冷漠的白帝怎会如此狂热肆纵?
五指疾弹,闪电般连点白帝胸口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五处大穴,白帝顿时身体一僵,慢慢倒下。
展昭大口的喘着气,刚才的激吻险些让他窒息,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他拼命压着胃部,忍住一阵阵恶心的感觉,抓了白帝的手腕一搭,发觉真气极为紊乱,在经脉中四处乱窜,不禁全身冰凉。
白帝,还是走火入魔了。
此时的白帝脸红的似要滴血,目光充满欲火,身体无法动弹,不时抽搐一下,嘶哑的低吼声令人惊心动魄,头部和四肢各有一道红线沿着经脉缓缓延向心口。
展昭拼命摇着白帝,“快说,怎样才能救你?白帝,你清醒一点!”
白帝的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但是马上又变得混乱。
不,你不能死,不能死,你死了,玉堂就彻底完了……
墙上的白虎神功图谱!
展昭踉跄地冲过去,一幅幅地看,没有,没有……
突然,最后一幅图下面的一行小字吸引了展昭的目光。
“……渡功之法极易走火入魔,练功者真气大乱,失本性,一个时辰内若不及时救助,必欲火焚心而死,须渡功者以处子之体导救之……”
展昭如中电击,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终于……明白了铁心的忧虑和白帝眼中的光芒。
也终于明白了白帝口中的纯阳之体是什么意思。
木然的眼神落在洞口的一个石钮上,那是千斤闸的按钮。
白帝什么都想得周到,什么都算到了,却只有一样没料到,就是他走火入魔之后居然无法使用武功。
好冷,心里冷得像结了冰。
展昭靠住了墙,慢慢滑坐在地上。
白帝心口的红线越来越近,眼神却明亮起来。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心潮汹涌,忐忑不安。
展昭……会救他吗?
“猫儿,看我找到了什么,西域百年的葡萄酒,陪我好好喝两杯。你不爱喝也不成,又没有任务,喝醉了也误不了事……”
“你要是再这样不顾自己,我就跟你绝交!”
“求你了,多吃一点行不行?瘦得没三两重,你想当神仙啊……”
“死猫,你竟然又甩下我自己去了,发过誓要有难同当,你存心让我不得好死吗?”
猫儿……
猫儿……
快乐的白玉堂,体贴的白玉堂,耍赖的白玉堂,生气的白玉堂……
无拘无束的笑容,神采飞扬,回眸一笑间,一刻已是永远……
玉堂,只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白帝一直凝视着展昭,忽见他抬起了头,澄澈宁静、清亮如水的眼眸仍然那么柔和,只是,多了一份凄苦和无奈。
展昭垂下了眼睛,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上玉台,在白帝身边静默片刻,伸指解开了白帝的穴道。
白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盯着展昭,心中似掀起无尽的浪潮,翻滚汹涌……
“走开……走开……”
白帝突然狂吼,抱住身体在台上乱滚。不,他不想看到展昭凄苦的眼神,这样的人,伤害了简直是罪大恶极……
他想起了祭台奉祭的祭品。
“点我的穴道啊……”白帝吼叫声在洞中回响。
展昭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喘息声越来越粗重,白帝额头汗水滚滚而下。
眼前展昭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一丝理智消失了,留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展昭的眼神……
白帝双目通红,一跃扑倒了展昭。
“嗤嗤”声中,蓝色的碎片满天飘舞,纷纷坠落,宛如折翼的精灵……
“砰”的一声,茶杯落地,白玉堂痛苦地揪住了胸口。
卢方慌忙扶住他,“五弟,腐心散的毒性又发作了?”
“不是……不是腐心散的毒……大哥,我……我心里好难受……”白玉堂拼命捂着心口,脸上冷汗淋淋。
“不是毒发,那是什么?难道毒侵入了其他经脉?”
白玉堂说不出话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绞痛是怎么回事?心在不停地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的最深处刺搅,痛到气也透不上来……
深刻地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述的凄苦和悲凉……
猫儿……
是猫儿出事了吗?
不,猫儿此时应该已经回到开封了,绝对不会有事的。
疼痛一点点散开了,白玉堂缓过气来,转头望着阴沉的天色,心中沉甸甸的。
已经过了时辰,洞内怎么还没动静?
铁心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洞中隐隐有什么响声。
不会出事吧?
忽然,洞中传来一声沉闷而模糊的叫喊,随后便没了声息。
这是……展昭的声音!
铁心一激灵,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一定是白帝走火入魔了!
铁心冲到洞门口,猛地拉开石门,一下子呆了。
千斤闸!
只能从洞内打开的千斤闸!
铁心发疯似的撞着千斤闸,被反弹回来再撞,石门发出咣咣的声音。
金风和青铜大惊,一边一个拽住铁心,“没用的,你根本不可能撞开千斤闸。”
“放开我,你们忍心看着展昭遭受这样的痛苦吗?”铁心大叫着,挣开两人,又一次撞上去。
“别说你撞不开,就算撞开了,你就看着主人走火入魔而死?”青铜一针见血。
金风劝道:“青铜说的对,展昭渡功之后和主人气息相通,才能引导主人真气归一……”
铁心无力地跪倒在地,心在泣血。
上天为什么如此折磨展昭?
银叶扶住他,柔声道:“你这样蛮干,小心受内伤……”
铁心一掌挥开了银叶,几乎咬碎了牙齿,“滚,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银叶登时脸色煞白。
想辩解两句,看到铁心愤恨的眼神,银叶再也不敢开口。
他做的事怎么可能瞒过铁心。
白虎猛然纵声狂吼,声震山林。
铁心痛彻心肺,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展昭受苦,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就是展昭苦候在白帝宫外时的心情吧?
“所有的人都撤下去……”铁心声音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寒瑟
银叶也悄悄地退开了,禁不住泪水滚落。
也许这一次他真失去铁心了。
白虎洞前只剩下了白虎和金铜铁三人。
等待,无休止的等待,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时间似乎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轧轧”声响,千斤闸升了起来。
铁心抬起了失神的眼睛。
白帝横抱着展昭,缓缓从洞内走出。
展昭身上裹着白帝的白袍,昏迷不醒,长发零乱地散下来,软垂在身旁的手臂满是鲜红的伤痕,手指无力地蜷曲着,指尖的血一滴滴落入尘土……
冷风呼啸,仿佛在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