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衣独立披香,流苏乱结愁肠。往事总堪惆怅,前欢休要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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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纷纷扬扬飘舞,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洁白。
山地、森林、河流浑然一体,如混沌初开时。
荒寂的大道上,马车狂奔。
一声喊叫划破了山野,“停车!”
“怎麽回事?碧湖,一个时辰你就叫了三遍停车,再这样,就赶不及回玄武宫了。”赶车的人非常不高兴。
“可是,星河,他的毒又发作了。”
“中了万都这样,你又不是第一次见,紧张什麽?”
碧湖看著原本清秀俊雅的人一天天苍白憔悴,饱受万折磨,却从不呻吟求饶,默默忍受一切,禁不住心生敬佩。
难怪白帝为了他连自尊骄傲都舍弃了。
帮不了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减轻他的痛苦。
一开始是为了金风,但现在已完全是出於真心。
用白绸巾拭去他脸上不停流下的冷汗。
“喝点水吧……”
抱起那无力的身躯,慢慢将水喂入他口中。
水让灼烧的身体感到一阵清凉。
模糊地看到眼前一张俊俏的脸,如水一般漂亮的眸子担心地望著自己。
恍惚记起他的名字,“碧湖……”
那个一直照顾自己的少年。
毒发时总是握著自己的手,偷偷输一点内力过来……
“谢谢你……”
想笑一笑,钻心的剧痛迫使他不由自主咬紧了牙齿,灰白的嘴唇泛出了铁青色,脸颊却异样的潮红。
又一种毒性在体内蔓延。
几天来,尝尽了各种毒药发作的滋味……
忽然一滴水落在脸上。
“别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痛苦成这样还想著安慰别人……
碧湖已是泪流满面。
熬过了这一阵锐痛,虚弱的声音几乎快听不见了,“一路都是……向北走?”
“嗯,昨天就到辽国境内了。”
怪不得越来越冷……
辽国……
“好了没有,我要走了……”星河一甩鞭,马车又向前驶去。
只好把展昭抱在自己怀里,让他少受些颠簸之苦。
忍不住对著车外大叫:“主人什麽时候给解药啊?已经六天了。”
星河冷冷道:“你想他用千情还是无情?”
立时泄了气,千情和无情,哪样用了都没好结果。
“还是……用无情,胜过千情……”
“那是宫主的事,你操什麽心?”
冷漠的回答气得碧湖半死,“冷若冰霜、冷血冷心的家夥,一点人情味也没有,难怪沧海不喜欢你!”
星河本来就冰冷的脸更加冷峻,一声大喝,车跑得更快。
远处,峰如剑擎,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玄武宫耸立山顶。
车停在了黑水河边。
铁船划过来,接走了三人。
雪继续飘扬。
夜色渐浓。
一道黑影急掠而至,早已等著的铁船立刻渡他过河。
片刻之後,白影追来,站在河边,眺望著玄武峰,却无法过河。
这黑水河绕玄武峰一周,首尾相连,河中尽是黑水,沾肤即会腐蚀。
折了一根枯枝,拼起最後一点真气,只要中途借了力,还是可以越过这十余丈宽的黑水河。
“主人,不要冒险啊……”金风踉跄著奔来,死死抱住白帝不放,“主人重伤在身,已经几天不眠不休,就算过去了也敌不过黑帝,还是等月明回来吧。”
白帝厉声道:“如果昭儿出了事,你担得起?”
“主人出了事,我更担不起……”
“放开,否则我杀了你!”
“杀了我吧,我再也受不了主人这样被折磨了……”
“你……”白帝气急,突然胸口一痛,一股热流冲出了口。
白雪上映著团团鲜红,分外刺目。
重伤的身体支持不住,沈沈地下坠。
挣扎著想挺立。
金风用肩膀支撑著白帝,哭道:“主人,这样下去,你会先没命的……”
不甘心……
“昭儿……”
雪原上回荡著刻骨铭心的呼唤。
缓缓倒在了洁白的雪地上……
对不起,昭儿,是我害了你……
失去意识前,闪过脑海的最後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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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空旷的宫殿,冷寂无声,墙上昏黄的灯火不停地跳跃,幽暗的碎影随著火光而晃动。
蓝色的身影蜷曲在寒冷的地面,微微颤抖,竭尽全力抵抗著毒药蚀身之痛。
身体已经无法负荷,全凭坚韧的意志才保持著清醒。
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是,绝对不放弃,为了玉堂,也为了……月明和……白帝……
白帝?
那个为了自己不惜下跪的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很清楚发生的事是一场意外,所以从来没有责怪过他,毕竟,那是自己永不後悔的选择……
只是一时难以面对而已……
当星芒在白帝手中闪亮,一瞬间的震撼不啻於山崩地裂。
可是,终自己一生,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叫白玉堂的任性老鼠……
心头一丝歉意升起。
但愿,白帝能早点醒悟,找到真心相爱之人……
黑影无声无息而至,眼中闪著冷魅的异光。
不管如何痛苦,仍然不肯屈服,可是,很快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真想让你看见,皓铮,你的痛苦是我最大的快乐……
拈起粉红色的药丸,暗幽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诡秘。
捏住了那尖瘦的下颏。
那清澈的目光中充满了……蔑视!
经受这麽多的磨难,竟然还是散发出和白帝一样永远不可征服的高贵气质……
刹那间,黑帝竟有一种渺小的感觉……
勃然大怒,狠狠将药丸塞入他口中,运气一送,药丸立刻滑落下去。
“你这样多情善感的人,我可舍不得让你吃无情,从此没了情欲,真是暴殄天物。”回身坐在桌边,“知道吃了千情的後果吗?它会把你中的毒统统逼入经脉,中和之後换转药性,再不停地发作。不过,不会让你觉得痛苦,而是让你非常快乐……现在开始感觉到了吗?”
展昭死命咬住了下唇,一股股热气全身到处流蹿,激起……强烈的欲念……
“卑鄙无耻……”
在水晶杯中倒满了红如血的葡萄酒,“你的声音真是悦耳动听,好像……猫叫……”
艰难地站起身,万的毒果然在消退,但是……
“只能用这种手段对付别人,为人、胸襟、气度、智慧,你和白帝高下立判,注定……永远也不可能战胜他……”
黑帝猛地灌下杯里的酒,那神情仿佛在饮白帝的血,“如果我连他最心爱的人也夺走了,你说他还是不可战胜的吗?”
“我要他万劫不复,一生活在地狱之中!”
热汗顺著额头直流,内衣全部湿透了……
从未有过的疯狂欲念燃烧著身体……
柔情晶亮的眼睛,温热的拥抱,在自己的唇上宛转吸吮,粗鲁中饱含著温柔……
压在自己身上,调皮地在胸口乱拱……每一次的触摸都令人激动……
“猫儿……猫儿……”
是玉堂在呼唤自己的声音……
眼前一花,不自觉地走上前……
黑帝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只要你靠近,我就会变成你最心爱的人……
而你,永远生活在欲念之中……
皓铮,看到他爱著羞辱他的人,你将怎样面对?
“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宫殿中回响。
血光乍现!
脸上骤然溅上了热热的液体。
伸手一抹,满手殷红。
展昭的胸口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狂乱的目光亮起一丝清明。
“好,不愧是展昭,当然有过人之处,不会轻易被征服,有趣,我会等你,等到你自动前来,求我为止。”
“我……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颤抖的嘴唇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痛感略缓,立刻欲念如潮。
指甲再次划开肌肤。
宫殿中异常寂静,只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不可以选择死亡……
拼命在脑中记住这唯一的念头。
一道道血口在胸前出现。
“不用白费力气了,痛苦只会让你觉得更加愉快……”
是的,痛感的刺激反而使身体越发敏感,每一次痛楚带来的竟是兴奋的颤抖……
终於明白了高傲的白帝宁可下跪磕头也要求黑帝不用千情的原因……
如此渴望……玉堂的亲吻抚摸,放纵纠缠,哪怕沈沦……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展昭轻轻一震,僵立不动,垂下了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
一步一步走上前。
黑帝看著那修长的手指握住了自己的手,不觉大笑,用力搂住细瘦的腰身,抬起那润红汗湿的脸,低头吻上了丽细腻的嘴唇……
突然,宫殿中响起一声狂叫,“砰”的蓝色的身影飞起,如蝴蝶般飘落於地。
心口……一阵阵悸痛……不能呼吸……
“怎麽了?主人……”金风手慌脚乱地运功输入白帝体内。
心脏在抽搐,痛彻心肺……
一种深沈的悲哀渐渐弥漫了整个心底……
莫非……展昭出事了……
下意识地抓起巨阙,拔剑出鞘,摇曳的烛火映射之下,剑身反射出异常的血光。
昭儿……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跃下地,直向门外冲去。
所有的因由我而起,所有的果都让我来承受,只求上苍,放过他……
“天啊,主人,你还发著高烧,快回来……”
风雪连天,前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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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置信……
心口被一指戳穿,只差半分便刺破了心脏!
直到血从指洞奔流而出,仍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展昭怎麽可能……神智清明?
从来没有人逃脱得了千情的控制……
“不可能……不可能……”黑帝疯狂地吼:“你应该跪在我面前求我,我叫你死,你不敢活……没有人敢违抗我……没有……”
抢过去猛然抓起了展昭。
一缕鲜红的血顺著那优美的唇角流了下来,面容呈现出异样的苍白,呼吸紊乱而急促。
黑帝瞪大了眼睛,如中雷击!
竟然……自己崩断了一根手少阴心经!
人体心脉分手少阴心经和手厥阴心包经两种,断了一根手少阴心经,人不至死,但是心脏每跳动一下,心口便悸痛一次,终其一生,永无休止!
这就是……他保持清醒的方法……
决绝而惨烈……
手一松,无力地身体落在了地上……
心经已断,五脏六腑又全部被玄武神功震伤,连吸一口气都是这样的艰难……
欲念仍在燃烧,但是再也不能左右神智……
强行忍住胸腹间翻腾的气血,一丝淡淡的微笑掠过。
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也不可能控制别人!
黑帝震惊地连退几步,心口一阵剧痛,险些跌坐地上。
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皓铮,你喜欢的人都是这样与众不同吗?
为了你,任何事都可以做,那个死丫头这样,连这个展昭也这样!
难道说,我真的不如你?
一定要得到他,不管用什麽方法,只要你生不如死!
强烈的憎恨已经使黑帝丧失了理智。
伸指点了心口的穴道,服下一颗药丸,再将一粒药丸塞入展昭口中。
眼中尽是冷酷的寒光,“居然敢杀我?我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比死更痛苦……”
五指如钩,“嗤”的一声,蓝衫顿时碎裂。
心口的悸痛绞成一团……
刚才只差一点点没有成功……
命运,真的如此残酷吗?
即使无法抗拒,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哪怕下地狱,也要……燃起地狱之火,烧尽这世间的丑恶……
压住了因为痛苦而痉挛的身体,啃咬著胸口光滑的肌肤,在千情药性折磨下,汗湿的肌肤分外的红……
皓铮,你看到没有,如此完美的躯体,注定是属於我的……
打上我玄冰的印迹,你还会这样爱他吗?
你的一切我都要抢走,你最後一无所有,在孤独之中痛苦地死去……
“展昭,这是你自己要的清醒,就一点一点好好体会我给你的滋味吧……”
倏忽之间,黑帝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眼前人清丽的面容因愤怒而发白,胸口剧烈起伏。
“啪”的一记耳光重重扇在黑帝脸上,清脆的声音响彻宫殿
目瞪口呆,“沧海……”
“你已经抢了皓铮的父亲、妹妹,甚至自尊,如今连他所爱的人也不肯放过,你一定要逼皓铮到死才罢休吗?如果这种卑劣的事你也做得出,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你……你居然为了他打我……”黑帝咆哮如雷。
澄莹的眸中,泪水已经如珍珠般滴落。
“我後悔,当初选择的人……是你……”
黑帝全身一震,满腔的暴怒化作一声嘶叫,踉跄著冲了出去。
慌忙解下斗篷裹住了展昭的身体,手指轻挥,五枚银针刺入心口,护住了心脉。
“对不起……”
这含泪的面容似曾相识,却又模糊不清……
“月明……”人已陷入无边的黑暗。
泪水如雨纷落,“我求老天不用再见到你,为什麽,老天无眼,偏偏是你受尽折磨……”
雪落无影。
炭盆里火光熊熊。
纤柔的手掌握住了那冰冷的手,喃喃低语:“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月明,这不是你的错。”低哑的声音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虚弱。
“百日之期未满,你又受此重伤,损身折寿,虽然我接上了你的心经,可是严重受损,无法根治,终生受累……万和千情的药性全部侵蚀入心脉,我又没有解药,只能用银针扎穴暂时控制……为何受伤永远都是你……”
一滴清冷的泪落在展昭的手背上。
清亮的眼中含著歉意,“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假如我有个长短,岂不连累了你……”
凝视著那苍白却仍旧坚强的面容,叹息地低语:“我现在明白皓铮喜欢你的原因了……”
微微一怔,转开了话题:“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麽回事吗?”
月明垂下了眼帘,“我给你种下珠泪,是为了……玄冰……”
展昭静静地听著,月明在玄武宫出现时,他便猜到月明和黑帝之间绝不寻常。
“其实,我是玄武宫江河湖海四大首领之一的……沧海……”
看著他惊诧的神情,一丝苦笑浮上了绝美的容颜,“也是玄冰的……妹妹……”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讶,“白帝和黑帝是兄弟?”
“不,两个都是我哥哥,但是皓铮和玄冰却毫无血缘关系。”
“闹到今天这一步,都是玄冰的任性造成的……”
知道那必是一个复杂而曲折的故事,不知怎的,隐隐感觉似乎触摸到白帝封闭的内心。
月明抱著双膝坐在床边,目视虚空,回忆起那久远的过往。
“所有的故事要从我的母亲说起……”
“我的母亲出生贫寒,却生得容华绝代,美若天仙,这也许就是她一生不幸的原因吧……”
“十六岁那年,母亲踏青途中,遇到了一个叫玄天的人,从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玄家庄是三十年前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玄天是玄家庄的独子,无论什麽显赫的名门世家都争著与他联姻,可是他却执意娶了我的母亲。”
“玄天狂傲自负,对我母亲倒是一往情深。可是他的父母嫌弃母亲出身低微,百般刁难折辱,母亲看在玄天的份上,暗自忍耐,直到生了玄冰……”
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梗概,叹息不已,“自古红颜多薄命……你母亲一定是外柔内刚、绝不屈服的可敬女子……”
月明的笑容如春波一般温柔,“想不到你是我母亲的知己,如果母亲活著,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玄冰五岁那年,玄天因武林事务离家一年之久,他的父母变本加厉折磨母亲,母亲个性刚烈,再也不能忍耐,趁夜逃出,投湖自尽……”
月明无语凝噎。
屋中寂静良久,只听见雪落的沙沙声。
平淡的叙述,却是一个女子挣扎的苦难历程。
“是不是皓铮的父亲救了你母亲?”
“你猜得不错,那天夜里,正巧是皓铮看见了投湖的母亲大叫,他的父亲,也就是後来我的父亲,才救了母亲……”
“不说你也知道,母亲无处可去,又感激救命之恩,三年後嫁给了我爹,生下了我……”
“皓铮的生母是生皓铮时难产而死的,爹不是很疼他,只疼我。母亲却非常喜欢皓铮,视若己出,疼他胜过疼我。皓铮和我形影不离,对我十分宠溺。那几年,一家四口过得真是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玄天找上门来,大吵大闹,指责母亲背夫弃子,另结新欢。父亲为此和他大打出手,玄天才明白事情的真相……”
“他也是痴情的人,回去後就和父母吵翻了,带著玄冰前来找母亲,恳求母亲回到他身边。母亲已经有了爹、皓铮和我,怎麽离得开?玄天和爹越吵越凶,最後同意决斗定胜负!”
“当时的玄冰已经十五岁了,母亲几年来第一次看见他,真是激动万分。可是玄冰对母亲却异常冷淡,口口声声责怪母亲抛弃了他……”
“後来我才知道,母亲离开之後,玄天一蹶不振,整日沈溺於酒乡,万事不管,虚度光阴。玄天的父母将一切罪过都归结到母亲身上,玄冰又长得酷似母亲,因此对也玄冰深恶痛绝,非但没有关心疼爱,还朝打暮骂,稍不顺心便拿他出气,玄天又不闻不问,那些年,玄冰过得日子可以说是猪狗不如……”
“玄冰认为他所受的一切都是拜母亲所赐,加上自幼耳濡目染都是母亲如何抛夫弃子,无情无义,故而深恨母亲……”
轻叹一声,“你母亲一定会很伤心……”
月明已是泪光盈盈,“那年我才七岁,什麽都不懂,父亲又只顾著和玄天吵架,唯一安慰母亲的,就是皓铮……记得母亲曾说过,皓铮外刚内柔,聪明细心,善解人意,体贴温和,我和玄冰都比不上他……”
不易察觉地震动了一下。
皓铮……那个气势惊人却又万种柔情的男子……
“得知玄天和爹决斗,最痛苦的自然是母亲,都是她孩子的父亲,谁出了事她都会痛苦一生。可是她也知道,这两个男人重声誉胜过生命,根本无从劝起,劝了也不会听……”
展昭脸色微变,“难道你母亲……”
月明惨然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母亲为阻止他们的决斗,当场自杀……”
虽然已猜到答案,还是忍不住为之震撼。
这位可敬的母亲果然了不起,如此的决断和勇毅,和皓铮何其相似……
“临终之时,我们三个人全围在母亲身边,可是母亲只是抓著皓铮的手流眼泪……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母亲早就预料到,以皓铮的个性,三人之中,将来命运坎坷、受苦最多的人就是他……”
月明深深内疚,“而且,伤害他的,都是他最爱的亲人……”
心中不觉一阵恻然,这句话好像也是在说自己……
漫天的星芒如雨,越灿烂,越是痛的深刻……
想起当时的惨痛,月明仍然声音颤抖:“更意外的是,玄天竟当场随著母亲自杀殉情,丢下了玄冰……”
“玄冰一夜之间连失双亲,悲痛欲绝。虽然他怨恨母亲,可终究还是希望得到母亲的疼爱,再也想不到母亲就这样走了。尤其令他不能容忍的是,母亲最後居然关心的是皓铮,而不是他……”
“这就是黑帝痛恨皓铮的原因?”
“是不是难以置信?其实世上很多纠纷说起来大都不值一晒,更为荒谬的是,竟然还因此惹出了无数事端……”
“父亲也深受打击,要不是我还年幼,大概他也会随母亲而去的。他安葬了母亲和玄天,带著我们三人离开伤心地,另觅他乡定居。”
“皓铮和玄冰早年都被寻找传人的黄帝看中,双双选为继承人。皓铮天资绝佳,武功见识都高人一筹,玄冰屡屡处在下风,心中的怨恨积得更深。”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勉强还过得去。可能因为玄冰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父亲渐渐对他格外疼爱,千依百顺。”
“玄冰为人鲁莽冲动,暴躁易怒,和玄天的脾气很像,可是在父亲面前却十分恭谨孝顺,深得父亲欢心。他也非常疼我,有求必应,我当然也喜欢这个哥哥……”
深邃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轻蔑的冷光,“他是故意的……”
月明苦笑,“可他成功了,父亲几乎忘了还有皓铮这个儿子,我才八九岁,不懂事,常常是玄冰给块糖和糕什麽的就跟他去玩了。一直没想到皓铮其实最孤苦伶仃,唯一关心他的母亲走了,他的伤心从来没有人过问……”
“皓铮越来越沈默,他不像玄冰甜言蜜语的,哄得大家都开心。到後来,父亲眼里只有玄冰,处处维护。玄冰又经常向皓铮挑衅,皓铮忍无可忍之时,当然会打闹起来,每一次父亲都只对皓铮痛加责罚……”
“皓铮似乎成了家里多余的人,只有我在他身边时,他才会有难得的笑容……”
心突然被什麽刺了一下,微微一痛,白帝那坚强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的辛酸苦痛……
看出了展昭的心绪的变化,月明多少觉得宽慰,至少,将来面对皓铮时,展昭不会再推拒排斥……
如果给了希望,也许就会有更多的失望,这样的局面,会不会对皓铮又是一种伤害?
月明心乱如麻,左思右想,却苦无良策。
两人目光一碰,不约而同避开了。
“後来……又怎样了?”
“一年後,五方帝开始新一轮选帝,除了黄帝的位置,其他都要从新一辈中选中。因为白帝之位仅次黄帝,是实际上负责五方帝的统领,玄冰极想得到这个位子。数十人争到最後,只剩下玄冰和皓铮……”
“父亲明白玄冰的心思,暗示过皓铮。皓铮什麽也没说,在比试之时,却寸步不让,最终战胜了玄冰,入主白帝宫。”
展昭摇头,“为人父母,如若过分偏宠子女,不是疼爱,而是贻误……”
“我爹对母亲爱恋成痴,玄冰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又酷似母亲,爹爱屋及乌,不免过分偏爱,也因此惯出了玄冰狭隘狂妄的脾气。”
“爹常年郁郁寡欢,又加上大事已了,不久便病入膏肓。他自知不起,要皓铮在他面前发誓,终生……不得入江湖……”
听到这里,展昭心中便觉得有什麽不对。
“皓铮自来便讨厌杀戮人命,争霸江湖,所以便答应了爹,并立下了毒誓,可是……”
月明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於流了下来,“可是爹一句话就把皓铮送进了地狱……他说,你不入江湖,从此便再不能和玄冰去争……”
展昭“啊”的一声,实难相信这是一个父亲对亲生儿子所做的事。
一个念头倏的闪过脑海,登时脸色发白,白帝这一次破誓出江湖,难道是……
“月明……”
“皓铮骄傲自负,根本没把那个誓言放在心上,你别乱想。”
展昭合上了眼睛,心潮翻滚起伏,月明急急的解释反而坐定了自己猜想的事。
如此情义,展昭何以为报?
今生已矣,若有来生……
月明了解展昭的心情,叹了口气,皓铮知道他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够了……
“父亲去世後,皓铮和玄冰为了我,又起了争端,谁都不愿放手。我……当时只有十岁,糊里糊涂,不知怎的就说要跟玄冰……”
“不……”湖水一样清澈净澄的眼睛凝视著月明,“你是一个慧心玲珑的女孩子,绝不会如此轻率,这也是……你父亲要求的吧……”
月明心头大震,“不是的,是我自己,是我……”声音却逐渐微弱下去,想不到展昭竟然敏锐过人,立刻便察觉到了自己藏了近十年的秘密。
紧紧抱住了双膝,脸埋在膝盖上,肩头不住地颤动。
轻轻揽住了月明的肩,柔声道:“这十年,最苦的人其实是你……”
这样柔声细语的安慰,多像十年前的皓铮……
再也忍耐不住,伏在展昭的肩上哭了出来。
怜惜地抚著月明的青丝,夹在皓铮和玄冰之间,苦苦维持著平衡,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和她的母亲的勇毅又何其相似。
忽然发觉自己的失态,月明慌忙抬起头,“你的心口还痛吗?”
清丽绝伦的面容泪珠未干,如荷叶露珠,明不可方物,连展昭也一时微觉失神。
猛然,一股热气直冲而上,真气立时大乱。
月明出手如风,另五枚银针刺入他心口诸处大穴,强行压下了千情的药性。
深深地看著月明,火光在眼中跳跃。
“对不起,万和千情是玄武宫百年流传的秘药,合起来用就是……千情万愿……药性会持续终生,从来没有解药,幸亏……”月明含泪微笑起来,“我练成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这一滴珠泪原是想让玄冰有所顾忌,不敢杀你。想不到,现在可用来解你的药性,这也许就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