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展昭才道:“大人,燕王如果在十年前便安排好这个计策,这次出征,可能步步都会按燕王的意图进展。”
“大人,圣上怎麽就派了燕王前去?”公孙策实在忍不住抱怨。
包拯叹了口气,“此计滴水不漏,圣上年轻,并不知十年前的事;诸位大人十有八九认为燕王的才干足当此任。宁穆稍一推波助澜,人人赞同,圣上也无法拂逆众意啊……”
知道燕王厉害,但是直到现在才真正领略到他厉害在什麽地方。
“倘若燕王建立了海外基地,下一步他就可以放胆图谋,进可攻,退可守,狡兔三窟,要对付岂不更困难?”展昭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包拯苦笑道:“海盗猖獗,断海运,减税收,你我怎能阻止燕王围剿海盗?唯今之计,只有助燕王剿海盗的同时,尽力分化他在海上的实力。”
公孙策忽道:“如果能找出燕王勾结海盗的证据就好了。”
包拯一怔,公孙策立知自己说错了话。
展昭舒眉而笑,“大人,先生,我正在想这件事呢。过两天圣旨一下,我就可以入燕王府,时间一长,总会有些蛛丝马迹会落在我眼中。”
“不可莽撞,待我查清楚再说。”包拯急忙喝止。
燕王控制著夜杀,杀手众多,仅凭展昭一人,武功再高,本领再大,也敌不过那许多人。
展昭口中答应,心下早已盘算起来。
“哦,下雨了……”包拯走到窗前,但见细雨如烟,交织成薄纱,随风轻送入窗,凉凉地拂过脸庞。
一种迷茫的悲凉在包拯眉间凝聚。
“大人……”展昭从未见过包拯有这样的神情,一时惊住了。
刚毅肃穆,铁面无私,不管遇到任何事都绝不退缩的包青天……
“我老了,或许心肠也不同从前了……”包拯扶著窗台,神色变得柔和,“这些年官场风波经历得太多,生离死别我已不能等闲视之。你们能平平安安渡过一生,是我最大的心愿。展昭,你懂得一个父亲期盼儿女平安的心情吗?”
为什麽眼前会模糊?展昭努力想看清楚包拯的身影,可是眼中一层朦胧的水汽聚结成形,跌落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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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明媚,春水盈盈,碧草如丝,镜湖边垂柳纤细柔嫩,风过枝随,轻点水面,一圈圈涟漪便悠悠荡开。
小土灶蹿起红红的火焰,舔著灶上的小锅。锅里“噗噗”翻滚著清粥,散出阵阵香味。
白帝坐在旁边,一手拿著本书,一手用木勺无意识地搅著粥锅。白虎兴奋地来回乱走,不时伸颈长啸,显得急不可待。
“你安静一会儿行不行?展昭答应两天来看你一次,不会失约的……”
白帝话还没说完,白虎已蹦跳著向正走来的展昭奔去。一下子将他扑倒在草地上,又是拱又是揉又是打滚,闹作一团。
展昭实在吃不消白虎的热情,“喂喂,我快给你压死啦……”
白帝回头看看这一人一虎的亲热劲儿,笑了笑,继续看书。
不知何时,展昭也坐到了湖边,拔了一根青草缠在手上,眺望著清澈的镜湖。白虎趴在他脚边,下颏枕在他腿上,舒服得直呼噜。
这里留下了他和白玉堂太多的过往和回忆,细细品味,心中真是又甜又苦。
“哎呀,烧好了……”白帝忙端下小锅,盛了一碗粥,递给展昭。
“你怎麽不在厨房里烧?”轻轻吹著碗里腾腾的热气,不觉想起了白玉堂的翡翠莲子羹。
“外面就不怕失火烧你的厨房了。”白帝自己也盛了一碗,尝了一口,不浓不稀,煮得正到好处。
展昭喝了几口,“咦,你几天就烧得很好了,看来是学厨艺的天才啊,还想学做什麽菜?”
“我怕碰那些油盐酱醋,这辈子只打算学会煮粥便满意了。”
“不要偷懒嘛……”
白帝摇摇手指,“说什麽都不管用,我决不会再尝试做饭了。”
白虎伸鼻子嗅了嗅小锅,不感兴趣地掉过头。
“好像白虎瘦了点……”展昭摸摸白虎的肚皮。
“它每天只吃一点牛肉,不瘦才叫怪事,都是酒席吃刁了它的胃口。”
春风习习,展昭仰身躺在草地上,天空淡得近似透明,一缕流云若有若无地点缀,阳光柔和似梦,耳畔风吟如歌。
慢慢闭上眼睛,心中深刻的伤再次隐隐作痛。
玉堂,你怎麽样了?
“江湖传言,白玉堂心灰意冷之下,出海漂流去了……”白帝的语气平淡如风。
展昭身子一僵,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最近一段时间可能比较忙,没空来看白虎了……”
白虎一听,呜呜地叫著,头挨到展昭脸上蹭了又蹭,琥珀色的眼睛竟有水光转动,弄得展昭都心酸起来。
“好了好了,白虎,别这样,我不能让你去啊。乖乖听话,有空我带好吃的给你,行了吧?”
白帝望著他清俊的面容,心底似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许久许久,只说了一句:“小心保重。”
知道你去的是龙潭虎穴,我怎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不管多艰难,我都会陪你走到底,以知己和大哥的身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调入燕王麾下听用,钦此,谢恩……”
宣旨的声音犹在耳边,人却已坐在燕王府的花厅里,等待燕王的接见。展昭只觉恍如一梦,周围每一个人都沈在梦中无法醒来。
春日午後,暖风熏然,使人倦怠慵懒。花厅空寂,小院幽深,走廊花架上缠满了紫薇藤,青枝绿叶,依依动人。
“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孔雀自怜金翠尾,临水,认得行人惊不起……”
谁在弹琴浅唱?悠远如在天边,缭绕又似眼前,仿佛心中一根弦轻轻拔响,久已忘却的某种情景朦胧闪过脑际……
“小昭乖,这是你娘最喜欢的歌……你要学会唱,以後见了你娘好唱给她听……”
“我学会了: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孔雀自怜金翠尾……孔雀是什麽啊……”
“是一种很好看的鸟儿,尾巴像一把大扇子,明天就带你去御苑看……”
展昭极力搜寻,那断续的回忆恰如吉光片羽,稍纵即逝,无处寻觅。
脚步声踏破了春日的宁静。
“展护卫,久违了……”燕王负手含笑,缓缓走来,一袭灰衫,意态悠闲。
一瞬间,展昭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这声音,这举动,这锐利精亮的目光,闪电一般与记忆中的某一点重合在一起……
“怎麽,不认识本王了?还是本王有什麽地方令展护卫觉得不妥?”燕王料他想起了一点点过去的事。
“啊,请恕展昭失礼……”急忙欲行礼,早被燕王伸手托住。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束。”
展昭心神恍惚,一时竟没听清燕王说的话。
家人送上茶和细点果子,展昭一见又怔住了,细点是玫瑰糕,杏仁酥,果子是蜜汁山楂和炒松子。
“五天後便须发兵东海,仓促之中也没什麽好招待你的,这一点小玩意尝尝吧。”
这都是他孩提时代爱吃的点心,长大後,他也没有刻意去吃过,只是偶尔在记忆中回旋一下……
为何燕王知道自己的口味?
感觉走进了儿时的旧梦无法自拔,玫瑰糕仍旧那麽香甜可口,杏仁酥清香松脆,时光好像从来没有流逝过,改变的是自己还是世界?
“请问王爷,展昭具体负责何事?”挣扎著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心境一下子清明起来,眼前的一代枭雄绝不是可以轻易对付得了,如果被他抓住了弱点,满盘皆会输。
燕王见他的目光由茫然至清晰再到机敏,不觉微微一笑。不愧是我燕王教过的人,这麽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开始反击了。
“原本圣上是让展护卫负责本王的安全,不过,展护卫石岭关一战指挥若定,颇有大将之才,本王打算命你出海领兵,为剿匪先锋,如何?”
展昭不卑不亢,“但凭王爷调遣,展昭遵命就是。”
“好,包大人这次以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任随军监察使,你们开封府的人又可重聚了。”
一听到包拯的名字,展昭温润如玉的黑眸登时为之一亮,那光彩分明是对父辈的一种敬爱。
燕王心下不快,居然翻腾起几分酸意,这光彩原本应该因自己而闪亮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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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湖气喘吁吁地冲进寒声居,“主人,玄武宫急报。”
白帝接过纸片一扫,“又是陷空岛的卢方?”
“卢方这次想在航海途中假作失事,制造一场海难。乘船的人可是冥教的天王夜罗,此人精通航海,哪有可能骗得过他?”
“那条船上有玄武宫的人?”
“是啊,事关重大,他们急报过来请示,是按卢方的计划进行,还是干脆破坏?”
白帝暗自沈思,卢方行事一向谨慎沈稳,与夜罗等又无恩怨,出这个计策不像他的作风,这到底为什麽?
心念一闪,卢方选的出事地点距离龙眠岛只有十多里,而龙眠岛是白玉堂现在所居之处,这两者莫非有联系?
金风等人也围拢过来,纷纷猜测,怎麽也想不明白。
白帝找出月明所画的海形图,单查海水流向。当地海流四季不定,春季太阳初暖,海面水热,此时岛屿尚未吸收太阳热量,岛四周海水较冷,便会吸引热水向岛屿流动过来。又因春季乍暖还寒,水流变化非常剧烈,流向不定,便是精於航海的老手也无法判定水流的去向。
白玉堂与展昭断情绝义……独居龙眠岛……水流……海难……夜罗……
白帝倏地明白了,这条计策如此不顾一切,直如博命,不是卢方所出,而是白玉堂计划的!
“好个白玉堂,也只有你能想出这种主意,胆大妄为之至,成败只在一举,痛快痛快!碧湖,吩咐下去,一切照卢方的要求行事,不得有任何差错。哈哈哈……”大笑而去。
碧湖莫名其妙,对著海形图愣了半天,“你们明白了吗?”
梅洛、金风等面面相觑,各自摇头。
铁心叹道:“这就是我们和主人的差距了……”
开封府已经交结给欧阳修,包拯除了公孙策谁也没带,开封府自是哭声一片,但是命令如此,谁都违抗不得,只有洒泪而别。
身为领兵出征的将领,展昭奉命先行住入燕王府,办理调兵组结事务。他虽不曾领过兵,但是曾深得范仲淹教诲,在开封几年也看过禁军操演,加上他心思细密,随时学习,居然兵带得有模有样,令一众朝臣大为讶异,先前对燕王任命展昭为将不满的庞太师等人俱都噤口不言了。
明天就要出发了,展昭操演完归来,正在屋里收拾,一张纸片飘进了窗。
一把接住纸片,急跃出门,却空无一人,低头一看,纸上四个字:“候君後门。”字迹甚是娟秀。
奇怪,燕王府谁会给自己传递字条?
眼睛一亮,忙奔到王府後门。
此刻已是黄昏,後门空疏无人,前方一片桃花林,灼灼芳华,笑对春风。
“月明……”
纤细嫋娜的身影从桃花林中走出,站在一棵桃花树下,花颜玉貌相映,丰韵嫣然,明绝伦。
“你怎麽猜到是我?”
展昭笑著走近,“燕王府除了你,我好像不认得第二个姑娘。”
月明叹道:“你不认为我在燕王府很奇怪吗?”
“我只知道你救过我的命,绝对是展昭的朋友就够了。”展昭忽然深深一揖,“上次相救之恩,我还未谢你呢。”
月明手忙脚乱,“你不怪我不辞而别就好,快不要再说谢了,我受不起。”
此时日影西斜,低挂山头树梢,淡红的光晕飘忽不定,返照回桃花林。宿鸟归飞连翩,炊烟渐起,远山近水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青烟。
平时忙碌,少有时间和心情看风景,这一刻却不禁为之沈醉。“明天大军誓师出发,我也会跟著一起去东海,到时你可别吃惊。”月明调皮地一笑。
“那怎麽行?行军打仗太辛苦,你一个女孩儿家,还是别去了。”
“我是玄武宫的沧海,掌管天下海运,怎能不去?”
展昭恍然,“这麽说,你是水军的军师?看来我要拜你为师学海战了。”
“谁敢收大名鼎鼎的展护卫当徒弟啊,我可不想折寿……”
轻颦浅笑,心底却是一声叹息。一身戎装的展昭英姿飒爽,风采出众,那沈静温雅的脸庞仍旧坚毅不屈,只在凝思的时候,眸光才偶尔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凄苦。
想起那蓝白身影在雪原上相互扶持、同生共死的情形,再看这一刻的形单影只,月明的心不觉隐隐作痛。
为了今天,他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我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燕王倚仗五方帝和冥教的帮助,这些年势力发展很快,已经根深蒂固。你和包大人的心情我明白,但是其中错综复杂,不是一时能理清的。我答应了哥哥,一定会尽力帮你,可是你也要小心提防一个叫青帝枫林的人……”
当然知道月明所说的哥哥是指白帝,心中五味掺杂,“我会留意的,但青帝是五方帝的人,你还是不要问了……”
月明淡淡地笑了,“我和你都已牵进来,问与不问,没有太大的分别。你不愿哥哥再为你奔波,哥哥却不能不管我,朝廷的争斗和五方帝的争斗从来就不曾停过,你我全是棋子而已。”
展昭咀嚼月明话中含义,竟是一种无能为力,细细思来,似乎也没说错。
沈默良久,“这世上终归有正义和真理要坚持下去……”
月明凝视著展昭坚定的眼睛,低声道:“我希望你和燕王相处三个月後还能说这句话……”
风过树摇,展昭一惊,纵身欲追,月明忙拉住了他,气恼万分,“出来!”
一个黑衣人慢慢从林中探头探脑走出,绝美的脸上一付小心翼翼的模样。
黑帝!
尴尬地笑笑,“沧海,我是路过,路过……”
展昭的眼神立刻转为冰冷,好似一把利剑,精电般对黑帝上下打量,吓得黑帝像过街老鼠一样缩在月明身後。
自从到了东京,黑帝几次想见展昭,都没敢露面,星河送去的礼物全分派给了别人,酒席便宜了白虎,知道他气还没消,哪敢造次?眼看明天展昭就走了,又瞅著月明在,终於忍不住出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月明,我有事,先走了……”他就要控制不住拔剑了。
“啊,小昭昭,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月明狠狠踢了黑帝一脚,“你闭嘴!”
“小昭昭还生气啊……”
月明简直不知怎麽说才好,得知了黑帝做的混帐事,真真惊得魂飞天外,死一个都是一起死,这个哥哥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脑袋里到底在想什麽?
“大白痴,大白痴……”
一只全身火红的鸟儿尖叫著扑到黑帝头上抓了一把,又飞上天空。
“朱雀?”月明吃了一惊,“糟糕,那只火狐狸……”
黑帝立刻咬牙切齿地跳了起来,运足十成功力,一掌击向桃花林。
“轰”的一声响,青枝纷断,花叶乱折,“哎哟”惨叫声中,一条红色的身影从林中飞出,摔在展昭脚前。
月明忍无可忍,吼道:“玄冰,你被人家捉弄得还不够吗?没本事就别逞强!”
“我要杀了这条火狐狸……”黑帝怒气冲天,疾向倒在地上的红衣人冲来。
“救命啊……”红衣人大叫,一把抱住了展昭的腿。
展昭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粉面朱唇,俊俏可喜,眉角眼梢说不出的灵动秀巧。
“小哥哥,救救我,要杀人了……”少年漂亮的大眼睛一转,顿时便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是吗?”展昭笑了笑,突然手腕一翻,一招“喜鹊探梅”,已擒住了少年的脉门,“天下有一边往别人衣服里塞蝎子,一边叫救命的吗?”
刚想将那少年拎起,猛然旁边有人劈手抢过这少年,“呼”的手一扬,少年已结结实实摔上了墙,“咕!”再跌落地上。
朱雀吓得一溜烟飞得无影无踪。
“哥……”月明高兴极了,抢过来拉住了白帝的手。
黑帝怒道:“这狐狸归我收拾,你凭什麽插手?”
白帝微微一笑,“你最好仔细查查,看身上给人家塞了多少毒物。”一脚将展昭丢在地上的蝎子踩了个稀烂。
黑帝立时变了脸色,忙不迭全身乱摸,哇哇大叫声中,蜈蚣、蜘蛛、蝎子、大蚂蚁一只只扔了出来。
红衣少年爬起身,直向白帝扑来,“皓铮,人家想死你了,你怎麽能对我这样无情啊……”
白帝眉毛都不掀一下,手一甩,少年二度摔上了墙。
“阿炎,你敢靠近一步,我会让你三个月爬不起身!”
白帝说得十分轻松,少年脸已拉得老长。
忽然,那少年暴跳如雷,手一指,“我对你一片痴心,你却背著我在外面另找小情人,就这个展昭是不是?我非杀了他不可!”
月明见展昭皱起了眉头,“扑哧”一笑,“赤帝陛下,用不著再演了,你那花心大名谁人不知啊,见一个追一个,恨不得天下人都爱你一个才满意。”
赤帝理直气壮,“我是爱许多人,可是最爱的,就只有皓铮……”又向白帝靠了过去,“你好狠的心啊,一点都不怜惜我,皓铮……”
白帝冷笑,“你那情蛊就剩下一对了,我看应该叫它断子绝孙比较好。”
赤帝一吓,当真停下了脚步。他曾经养过十对情蛊,每次想放在白帝身上都失败了,死得只有一对,多养几对再考虑投放吧。
“哥,你怎麽来了?”
“哼,还不是这只火狐狸,偷偷摸摸一溜到东京,我就知道他没好事。”
月明看了展昭一眼,“哥,你是担心……玄冰吧?”
黑帝冷笑,“担心我?省省吧,担心一只猫才是真的。”
白帝只当没看见黑帝,转头对著赤帝,目光冷厉如剑,“阿炎,你在五方帝中胡闹也就算了,如果闹到外面去,休怪我以金龙令执行门规。”
赤帝知道白帝向来说到做到,忽然收起了嬉皮笑脸,脸上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镇定和狡黠,轻轻一笑,神态竟然极为优雅,“放心,我只对你有兴趣,别人我阿炎还没放在眼里。这一次可是大美人枫林请我来东京,你不觉得应该收买一下我的消息吗?”
“有消息你只管卖给枫林,那个大美人你已经追求很久了,不正好有机会讨好她吗?”
展昭从来没听过白帝说过这样讥讽的话语,既觉意外,又觉好笑,直是忍俊不禁。
“枫林聪明外露,喜欢出风头,哪及你远见卓识,深藏不露?”赤帝瞥了一眼黑帝,拖长了声音,“十年前我就服了你,偏有人花了十年时间才明白这一点,你说他是聪明还是笨?”
黑帝大怒,“死狐狸,你敢骂我?”他常吃这狡猾狐狸的亏,怨气可积大了。
“不敢,我说的是枫林。怎麽,你觉得自己和枫林一样笨?”赤帝气定神闲。
白帝懒得理会赤帝耍猴的老把戏,以赞赏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展昭,“你一身戎装倒更英武了……”
展昭脸一红,“别取笑我了,我是外行领兵,处处提心吊胆的……”
“海上的事月明比较熟,你们俩互相多学学吧。明天我也要走了,不能送你们,所以今天过来道个别。”
月明默默点头,眼圈已经红了。
展昭只说了一句,“放心,我会照顾月明的。”
黑帝正在和赤帝斗口,听了展昭的话忙伸过头叫道:“沧海和小昭昭都由我来照顾好了……”
“你?”赤帝抚掌大笑,“少闯些祸让月明少操心就是你照顾人了……”
黑帝恼羞成怒,“滚开,我家里的事你管得著吗?”
“别理他们,回去吧,我走了……”白帝强压下心酸和不舍,一把揪住赤帝便走。
世间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
不敢回头,只怕再舍不下那两个世上最亲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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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十里长亭,旗幡翻飞,三军整列,誓师出征。
仁宗亲率文武百官,前来饯行。此行包拯、陈贤任正副监察使,宁穆、展昭为正副将,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的奥妙。
“祝王叔旗开得胜,朕在朝廷上静待佳音。”仁宗亲满大杯,递给燕王。
“臣定不辜负圣上期望。”燕王一饮而尽。
一个盛气中微露不安,一个恭谨中隐含傲然,一派和睦下尽是暗潮汹涌。
燕王翻身上马,马鞭一挥,气壮山河,“出发!”
远处,一行人遥遥眺望,三军一动,白帝便勒转马头,“我们走吧。”
漫漫前路,未可知的命运在等待他们。
江南烟雨纷如丝,草色山光弄柔姿。
浙江七里古镇在杏花春雨中静默,青石道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泛起漉漉的水光。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街道尽头,撑着一把青布油伞,缓缓走来。衣袂轻扬,潇洒飘逸,恍如神仙中人。
每一道接触这白衣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住,移转不开。
白衣人在兵器铺前停下了,抬头望着门楣匾额上的“冶尘”二字,唇边泛起了笑意。
只要是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江南铸剑大师冶尘的大名,他铸造的兵器,几乎都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利器。尤其是剑,足可追步上古名剑,江湖人求一而不可得。自冶尘成名以来,只铸过两把剑,全部被藏入了皇宫。
“有缘不铸剑,无缘不铸刀。”这是冶尘的常挂在口边的两句话,意思是有缘人可以替他铸兵器,但是别想铸剑;无缘人连最常用的刀也别想求铸。
踏进门,厅堂里静悄悄的,一个精干瘦小的老头儿猴在太师椅上,正查看一把新铸的峨嵋刺,头也不抬,“本月概不铸造,别家铸去吧。”
“除了冶尘大师,没有人可以铸我要的剑。”
老头儿闻声抬头,肆无忌惮地看看白衣人,“说说看,你要铸什么剑?”
“潇洒出尘,清灵如水,一把俗世中没有的灵剑。”
老头儿呵呵笑道:“世人求剑,不是切金断玉,就是削铁如泥。你求灵剑,倒是第一个,合我老头子的胃口。可惜啊,你来迟一步,能铸灵剑的神铁我铸了别的兵器,没有好铁,哪有好剑?你还是别家求铸去。”
白衣人轻叹一声,“大师,世有知音,然后才有好剑。好剑易得,知音难觅。在下久闻大师藏有一块看家的玄铁,便是用来铸绝世好剑的……”
冶尘一拍大腿,“好小子,是个识剑的人,就冲你这几句话,老头子也应替你铸剑,只是那块玄铁我已用掉了。你要是有心,便等老头子三年,必替你铸这把世间灵剑。”
“三年?大师,我只能等三天啊……”白衣人目光转向门外飘着无边细雨的寂静天空,依稀有几分落寞,“英雄无剑,何以成事?”
冶尘不由自主跟着点头,忽觉不对,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没铁铸什么剑?走吧走吧,莫在我这里惹麻烦。”跳起身拽着白衣人就向外轰。
白衣人笑了,“大师,你是怕一不留神让我说动了心?”
冶尘给他说穿了心事,苦着脸道:“老头子一生只求铸三把好剑,你小子偏勾起了我的心愿,我老人家已经七十岁了,要是能铸还不赶快铸,等着入土替阎王爷铸啊……”一边说一边使劲儿往外推人。
“冶尘,替他铸剑!”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衣人吃了一惊,失声道:“白帝!”
白帝从容而出,“你要的这把灵剑冶尘很久之前就想铸了,一直未找到有缘人而已,想不到这个有缘人就是你,白玉堂!”
白玉堂怔了怔,“这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吗?”忽然一拳击向白帝面门。
白帝举手一挡,“这算是你招呼老朋友的方式吗?”
两人同时大笑,轻轻一抱,心中俱是一阵温暖。
虽然此刻他们思念的是同一个人,却丝毫不影响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
冶尘愁眉苦脸,“主人,玄铁已铸了您的玄铁链,要找也不是这一时三刻的事啊……”
白玉堂顿时明白,白帝的玄铁链失落在辽营,到冶尘这儿是来重铸的。
西方白虎属金,乃是万金之祖,早该想到冶尘神奇无双的铸剑之技是传自白帝宫。
“玄铁链随时可铸,但是铸一把灵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白帝挥手阻止了冶尘,“这样吧,玄铁链大部分改用精铁,掺少量玄铁,节省下来的玄铁足可用来铸剑。三天时间的确太短,人手不够,现招也来不及了。银铜铁三人全部上,金风不在,他的缺由我来补。”
“主人……”
“白帝……”
“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准备铸剑的一切事宜吧。”白帝转身便走向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