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不是说使节到了吗?”
“处理使节是你的工作,我要去找人了。”
“找谁啊?”
玄摇光摆摆手,懒得在这当头解释,随即奔出营帐,却不见那人的踪影。
“王往鬼川去了。”后头倏地传来白萝懒懒的提醒。
她回头一笑。“谢了!”不等部属替她带来马儿,她快步找出自己的坐骑,扬长而去,凭藉月光照路,顶着寒冽风雪,直朝由西向东流的鬼川而去。
远远的,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瞧见一抹明显的黑,犹如一缕鬼魂在岸边徘徊。想也没想的,她拔声喊,“夜交!”
无间王蓦地顿住不动,听见马蹄声逼近,才缓缓回过身,看着那个即使在黑暗中也掩盖不了光芒的女人。
“雪中赏景,怎么没找我一道?”扯开笑,玄摇光曜下马走到他面前,对上他冷沉的瞳眸。
“本王在忏悔。”他直睇着她。
“喔,王也会忏悔?”
“被逼急了,也得学学。”他哼,看向天际那颗还不够明亮的星。
玄摇光不禁笑出声。“你说这话是怎样?好像是我逼你?”
“你没有吗?”见风雪渐大,他高大身形微移,替她挡住了大半风雪。“身子可好?”
这会儿仔细一看,他发现她身上仍有未褪尽的死气,在周身轻覆着她的星芒,也缠在他心底,教他惶惶不安。
“我很好,只是有点累。”
“何不回去歇着?”
“你要陪我吗?”
“你愿意让本王陪吗?”
玄摇光深深地叹口气,“夜爻,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会不会痛?”
他不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身为将军,不得不上战场,可是当剑一挥,砍下的可能是一个家,你可知道我砍下一剑,会痛多久?”
无间王定定地看着她。
“我没有家,连家人是谁都不知道,我希望不要再有像我这样的孤儿出现在这个可以很和平的盛世里。”玄摇光深吸一口气。“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已,可是有的时候,其实可以再多停留一刻,思忖更好的法子,让所有人都和平共处,而不是只有血腥屠杀。”
他听着,不想反驳,因为他确实带着恨意痛快血洗大地。
他恨老天不愿多怜惜她一些,恨自己竞连保住她的能力都没有,这股沉淀千年的闷气,要不发泄,他真会把自己逼疯。
而她,不会懂得他的恐惧。
“本王落下的是地狱烈焰,烧的是有私欲且贪婪的人,如果他心无杂欲,就可以逃过一劫。”最后,他点到为止地解释,“烧去贪婪和征战祸乱,剩余的良善百姓才能真正获得太平。你的妇人之仁,是你最大的致命伤。”
所以,该歼灭的,他绝不犹豫。
“你说的没错。”她受教地点头。“可是,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他烧除恶心,留下良善,也难怪北岩使节立刻日夜行马赶至,只求安定民心。
“你给本王机会说了?”他哼。
玄摇光不禁苦笑。“对不起,夜爻。”
“无妨。”他状似不在意,笑得自嘲,“横竖本王也不过是个让你无法介绍的人罢了。”
这话让她霍然明白他真正不开心的原因。“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玄芸介绍你,不管说你是无间的王,或者说我替你取名为玄夜爻,玄芸都会当我疯了,她一定会说我爱慕雕像,爱慕到昏了头。”
“是吗?”他微扬起眉,心头的不快总算消散了些。
“我怎么可能不将你介绍给他人?我恨不得带着你到处去炫耀呢。”天地之间要找到一个如此爱她、又懂她性子的,也许只有一个他了。
“炫耀?”他不禁勾笑,心情太好。
“我的男人俊美无俦又擅长兵法,当然要带出门炫耀。”她走上前一步,爱娇的把脸贴在他胸膛上。”还有白萝和朱妲,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无间王低头,将她收入怀里,胸口滑过一道暖流。“家人吗……”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有时我瞧见白萝和朱妲笑闹,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我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家人。”
“……你不觉得他们太吵?”
“吵吵闹闹,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时不小心发出一点声响,还会吓到自己,那才悲哀。“不过,为何我老觉得朱妲好像有点像是长不大的孩子呢?”
“她体内的野性被本王封住了,所以外形会成长,但心智永远只停留在孩子阶段。”正因为封住了野性,才会教朱妲忘了下无间之前的记忆。
他紧搂着她,突觉她打了个寒颤,才想起自己身上是湿透的。他对冷热无感,但她不一样,她是血肉之躯,川岸风雪极强,要是再待下,肯定染上风寒。
正思忖着回主营较快,抑或者是——顿了下,他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沿着川岸往东。要是他没记错,那一带是七星岩的其他支脉,底下有不少天然的山洞。
“你要带我去哪?”
疑问才刚问出口,无间王便已经带她来到一座山洞前,山洞不大,但足够两人躲在里头避风雪了。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山洞?”玄摇光趴伏在他怀里,幸福的享受着他传来的热气。
“本王见多识广。”他忙着运气调温,暖着她。
她哼了声,“是啊,你还能够策马立在鬼川上嘛。”
“鬼川在黎明前,有段时间结的冰层是可以让人在上头骑马的。”他说着,目光有些迷离。
“你怎么知道?”
“……有位姑娘曾告诉本王。”
“朱妲?”
“不是。”
“……是谁?”她从他怀里爬起来瞪他。
望着她在黑暗中也熠亮的眸,无间王不由得低低笑开。
“你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地问!”她一开始猜朱妲,是因为她在冥府只看过这么一个姑娘家,除了朱妲,还会有谁?
“摇光。”他回答,缓缓止笑,将她搂得更紧,喜欢她带着质疑的口吻,那让他充份感觉到她的在乎。
“干么?”以为他避开这个话题,她没好气的嘟起嘴。
“不管未来如何,本王已经决定留在人间和你一道生活,给你一个家,你说好不?”这一世,他绝对不错过。
“你可以不回无间吗?”她终于明白白萝为何老是欲言又止的苦命样了。要是他真陪她待一辈子,冥府不就乱成一团了?
“那事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还没什么大不了?!”
“你比较重要。”
她很没辙的垂下脸,双臂环过他的后背。“夜爻,除去北岩之后,天下真的太平了吗?”
“至少百年内不会再有战乱。”因为他改变了既定命运。
“这样的话……”
玄摇光话未尽,轰的一声巨响,教她不由得回头朝山洞外探去,只见远处有道冲上天的猩红烈火。
“我去看看!”她二话不说就想起身,却被抓住,不禁疑惑地看向他。“无端起火,得要去看看才成。”
“那边是西引境内吗?”他有些挫败的瞪着她,气她为何不能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他身上。
“是啊,那边是西引境内的鬼川镇。”
***
西引鬼川镇,因为邻近鬼川而得名,这名号历经千年未变,唯一改变的是,鬼川镇属西引,而不再是千年前的百定。
当两人赶至鬼川镇,没有想像中的战乱还是火灾,这里仿佛正举办着热闹的祭典,镇上中心堆柴燃火,照亮从中心向外的各式摊贩,处处欢欣鼓舞,热闹震天。
“看倌,鬼川镇一年一度的火祭,拿着火把引燃火坛的火,在身上过火,就能祛除所有的恶运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