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姑娘的答案令本王满意,本王手下有一间染坊随你使用,至于工艺条件,只要你提得出来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这几乎是褒曼听他说过最长的话了,可见其真心,她不禁沉吟。
布匹调色除了要掌握调色方子,顺序用料不能错误,调出来的色料还要求颜色多、色泽华丽,而且色牢度要好,不易褪色。
这些诀窍若全把握,染出来的布肯定人人趋之若鹜,若能做成色板送到京中那些娘娘们的手上,不抢破头才怪。
她一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主要是经济不允许,开一家染坊可不是玩办家家酒,要投下的金钱不计其数,没有上好的调色师傅更是一切都免谈。
因此独彧提出来的条件很打动她,想不到出游还能有这么大的转折。
她最缺的不就是金主?这会金主出现了,再不把握真的说不过去。
“那就麻烦殿下派人带我到染坊去,殿下总是要看看我的手艺如何才知道我的技艺堪不堪用,这样才能谈合作条件不是?”
“成,姑娘爽快。”他也不啰嗦。“本王就陪你走一趟。”
他的作坊只看他的令牌,寻常人是进不去的。
“那家姊?”
“本王会命人送褒大姑娘回府的,不必你担心。”
“有劳殿下。”
于是独彧领着褒曼去了他的染坊。
马车上的独彧仍是谨言少语,但是临下车前,他突然回头问了褒曼一句,“你为什么不怕本王?”
“我为什么要怕?”她表情真诚,半点作假也没有。
“只要是人都怕本王。”
“人最可怕的不是外在,而是丑陋的人心。何况殿下的相貌身分都是绝佳的,千百个人也挑不出一个与你旗鼓相当的。”
独彧依旧维持面瘫的一号表情,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的面貌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因为她也重活一世才有这般透彻的想法?
寻常人要是有此等遭遇应该会想尽办法遮掩,她倒好,上回在他就藩路上就坦承不讳了。
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子若是进王府来,府里应该会多了不少乐趣吧?
寻常女子会有她的果然决断吗?她小小的身躯里又是藏着多少力量?还有她的笑声也满动听的。
对于她,他想认识、想挖掘,想知道她在他面前会不会也能灿烂的笑?
丝毫不知自己被一只面瘫腹黑大野狼盯上的褒曼看着车窗外,发现马车已经来到一处静僻的地方,四周皆是矮房。
马车停了。
染坊看着不大,进到里面才发现颇具规模,手上忙着活的工人见到独彧皆全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管事硬着头皮站出来接待。
“麻烦这位大叔带我到染间去吧。”褒曼跳出来把所有的注意力全引到她这边来,被人这样瞧着,谁都会不舒服,她不自觉替独彧挡去了一部分的眼光。
管事怯怯的看了独彧一眼,见他颔首,大气不敢吭一声的带着褒曼去了染间。
染间通常除了调料师傅一般工人是进不去的,如今踏进来的却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那些师傅们可不高兴了。
第八章染坊露一手(2)
“你们别吵,这姑娘是‘那位’带来的。”管事很恭敬的指了指外头,那位恐怖到极点的大魔王这会儿正在外头呢,谁要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就尽管大声嚷嚷吧。
管事这一说,调染师傅的嘴全部闭上变蚌壳了。
然而他们的心不甘情不愿,很快就被挂出来的第一匹布给冲淡了。
“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布料啊!”
这年代的布料染色多为本色和原色,厉害一些的将原色混合得到多次色的绿、紫、粉,也称为间色,可除了这些再也无法突破从间色里染出层次更多的颜色。
褒曼染出来的布由轻到重,由浅至深,呈现出这些人从未见过的颜色,难怪他们惊叹了。
师傅们惊叹连连的同时,独彧也进来了,他也看见了那匹色彩很缤纷的布料,原本木然无表情的他,嘴角居然翘了起来。
旁人没注意,老九却是大大震撼。他们家殿下居然、居然笑了!这个褒家丫头太神了!
他们家殿下这辈子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尤其是感情。而这个能让殿下展露微笑的女子,就算让他绞尽脑汁也要替殿下把人收拢过来才行。
接下来褒曼又在一种色调上明确的分出几十种近似色,这更不得了了,使得那些师傅纷纷讨教。
当然,在专业就代表着有饭吃的铁律下,这是人家的饭碗,谁敢让褒曼教他就是抢人饭碗,但是看到这么漂亮的染布,谁又忍得下心里那股蠢蠢欲动?
褒曼却没打算藏私,中国人有个习惯就是不论做什么都要留一手,留来留去,不用几代,精华就没了,许多技法的失传都和这种心态脱不了关系。
但是一口气全教给别人也不可能,还是要循序渐进和有节度,毕竟她还是得先喂饱自己。
“等我回去记下用料的顺序,再说给你们听。还有这里的染料也要改进,这些都等我整理好再一并过来和各位大叔、大哥们说。”
因为染料不齐全,她只能调出十几种不同的色,要是能把她需要的植物材料找齐,她能染出的布颜色会更丰富,色彩更明亮。
那些师傅完全没想到褒曼愿意把这本事教给他们,一个个收敛了起初的不悦表情,只差没把褒曼给供起来了。
独彧一个命令下去,让那些上山摘找植物的染料人按着褒曼给的单子,把她要的那些草木搜罗回来,处理后静待褒曼下回来调染。
上了马车离开染坊后,独彧轻轻问道:“你上辈子也会这些?”
褒曼看着自己因为染布吃进颜色的十根指头,在独彧还没察觉前就把它藏了起来。“上辈子我的心思都放在追求虚荣上面,对于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半点兴趣也无。”听一个女子说自己爱慕虚荣还真是不容易,“你看起来不像。”
“不像吗?就像坏人也不会在脸上刻个坏字,但这辈子我不了,我再也不靠别人,我要靠自己的双手过我想过的日子。”
以前觉得想要的东西向别人伸手很容易,却不曾想过哪天那个人要是不愿给了,自己又怎么过日子?
独彧望着她,似在沉思什么,她也兀自沉默。
染了那么多的布,两臂和腰都疲得不像自己的,加上她思绪浮沉又被舒适的马车颠摇着,不知不觉就在独彧的肩头睡了。
这时的她不会知道素来寡淡的恭亲王爷平常爱洁,是不让女子轻易靠近的。
他既然让褒曼糊里糊涂的靠着睡了,咳,是要负责任的。
这责任还是一辈子的。
从亲王府回来的褒曼并不觉得日子有什么改变,硬要说的话,就是姊姊追着她问和恭亲王去了哪里。
她对于自己比妹妹先回府一直耿耿于怀,感觉没有尽到保护妹妹的责任。
姊姊就是褒曼的小母亲,她当然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把去了染坊的事情说给褒姒听。
褒姒这一听,明媚的眼眸顿时漾起一片喜色。“这事确定吗?”她还以为到骈州再也没有赚钱的机会了,想不到从天上砸下一块大饼。
“七、八成能成。”
“瞧你这乐呵的样子,会不会太难看了?”褒姒故意掮着鼻子表示嫌弃。
“姊姊嫌我铜臭?那咱们一起臭好了。”褒曼拿身体去蹭褒姒,蹭着蹭着,褒姒也不甘示弱反蹭了回去,姊妹笑成了一团。
翌日,褒曼便把调色的顺序送到染坊,至于调色方子,她当然不可能一口气都交给那些调色师傅。要是把绝活都交出去了,她还跟人家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