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雪,你这个禽兽!快把我女儿放了!」
「爹!你听我说……」
赵晚余被疯狂喊叫的父亲吓住了,急着想安抚他。
骆雪在守牢卫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神态悠闲地看着赵继。
「没有人抓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是自己走进五凤府的。」
赵继愕然呆立住。
「你来求他?」
他缓缓转过脸,瞠眸瞪视着赵晚余。
赵晚余怯怯地点头。
「爹是怎么告诉你的,你都忘了吗?他是个凶残的男人,他是个禽兽,爹就是死也不要你来求他!」
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骆雪,悲愤地怒喊。
「赵继这样辱骂君侯,要属下命他闭嘴吗?」守牢卫士低声询问骆雪。
「不必,就让他骂个过瘾,骂得再难听也不会比《五凤秘史》里写的更难听。」
骆雪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双手环在胸前。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毒杀先帝,害死自己的父亲,老天绝不会饶你,你一定会有报应的!」赵继凌厉地指控他。
骆雪仍一派轻松地坐着,但眼神太过冷静,令赵晚余毛骨悚然。
虽然这些话她已经听父亲怒骂过几十回了,但是当着骆雪的面这样痛骂,还是让她吓得胆颤心惊,害怕骆雪会一怒之下推翻他的承诺,杀了父亲。
「爹,您能不能先冷静一下?先听我说。」
她按住父亲挂在牢栏上的手臂,极力安抚着。
「你什么都别说!我不准你为了我去求这个狠毒弑父的禽兽,你求他就是羞辱我!」赵继怒发如狂。
赵晚余顿时凉透背脊。
怎么办?她要如何告诉父亲,她已经把自己奉献给骆寻来换他活命了?
「爹——」她的嗓音有些发抖。
「骆雪,你要杀我就痛快地杀了我,但是别为难我女儿,快放她走!」赵继咬牙恨恨地说。
骆雪的脸色漠然,一股森冷的寒气在他周身弥漫着。
「我毒杀先帝可是你亲眼所见?」
他冷睇赵继,语气温和得令人胆寒。
「虽然不是我亲眼所见,但老天有眼,神鬼有眼,你的恶行终将为世人所知,真相必大白于天下!」赵继狂声喊道。
「真相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你,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一个莫须有的流言揣测就想毁了我,太可笑了。」骆雪原本轻松交握的手越掐越紧。
「怎么可能是莫须有的流言揣测!在先帝驾崩之后,为先帝诊治的六名太医也都离奇暴毙而死,难道不可疑吗?」他怒声指控。
「所以你也认为这六名太医是我毒杀的?你就把这些揣测全都写在那本见鬼的《五凤秘史》里?」骆雪阴狠地笑望他。
「杀人灭口,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其中一名太医命硬,逃过死劫,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我!」赵继哼道。
「就只是这样?一个太医随口捏造的谎言,你就当成了真相?」骆寻的目光和话语同样的冷锐。
「他是死里逃生,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如果他说的不是真相,那么什么才是真相?」赵继嘶声吼道。
「爹,您别再说了。」赵晚余有所顾忌地瞟向骆雪一眼。
「为什么不要我再说?」赵继朝她喊道。「既然都要死了,在死之前我就偏要骂一个痛快!」
「爹,我求您别再说了!您因为骂骆雪而死值得吗?您怎么都不为我和娘着想?自从您被抓走以后,娘每天以泪洗面,您要是死了,她也决定不想再活下去。爹,我不要您死,娘也不要您死啊!」
赵晚余心急地握住父亲的手,深怕她的努力功亏一篑。
赵继像被一鞭子抽醒了,他怔怔地凝望着赵晚余,喃喃地说道:「晚余,爹对不起你和你娘,只是这一步走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谁愿意死?爹也不愿意,可是总要有人敢出来揭发他的恶行,总要有人肯牺牲,如果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只会把他这只妖兽养得更可怕,他会成为南周国权势最大却最阴险狠辣的人。」
赵晚余很清楚父亲嫉恶如仇的固执脾气,她无法指责父亲,因为她的倔强脾气就跟父亲一模一样。
「有一个伟大的父亲就有一个伟大的女儿,一个为国家牺牲自己,一个为父亲牺牲自己,你们父女两人当真非常伟大。」骆雪冷笑地为他们拍掌。
赵继呆愕住。什么意思?
「为我牺牲自己?」他用疑问的眼神看着赵晚余。
「爹,我想要您活着,就算是为了娘也为了我,只要您好好地活着就好。」
她暂时不想让父亲知道太多,怕他知道了会承受不住。
赵继直直盯住她的双眼,然后再转过去看着骆雪,骆雪眸中的寒意让他心下一凛,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晚余,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他猛然握紧她的手,不安地压低声音警告她。「他怕我揭露他的丑行,怎么可能让我好好活着?只要我活着一日,他就会担心我继续写他的丑行。晚余,他若告诉你会让我活下来,那都是假的,你不要被他骗了,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赵晚余望着父亲充满怀疑的声音和眼神,忽然觉得他不再是以前的父亲了。
以前的父亲会用理性思考,不会盲目质疑一切。
自从那个躲过死劫的太医踏入家门那一刻起,就彻底改变了他们全家人的一生和命运。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心中掠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并没有那么相信父亲所相信的那个「真相」。
在父亲与骆雪之间,她内心暗暗选择了相信骆雪,她直觉那个太医说的话并不全然是真的。
可是,父亲被那个太医影响太深,对骆雪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成见,就像此刻,当她把对骆雪的偏见抽离时,她眼前所见的一切便完全不同了。
这个地牢远和她心中所想的大不相同,她看见父亲的囚室分成两间,里间有床和浴盆,外间宽敞,用具齐全,虽然没有窗户,却也是纤尘不染,不但没有骯脏污秽,没有臭虫老鼠,也没有看见任何刑具。
囚室里的父亲除了目光狂乱了些,也瘦了一些以外,头发衣服都还算整洁,没有伤痕也没有血迹,看不出有任何被刑求逼供过的痕迹,所以先前骆雪总是用刑求逼供来威吓她分明就是谎言。
然而看见谎言的「真相」时,她反而心窝暖暖,更加相信骆雪会实践对她的承诺。
「爹,您相信我,您不会有事的。瞧,您虽然被关进来,但骆雪并没有折磨您也没苛待您对吗?他既然答应我会放了您,就一定会放了您的。」
她放柔了声音,试着让父亲冷静下来。
「你竟然为他说话?」赵继霍然变了脸色。「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她无力地摇头。
「不可能没有!否则他为什么要答应你?你凭什么让他答应你?」
赵继不敢想象,光是一个念头就让他浑身像被冰封了般,通体寒凉。
骆雪忽然缓缓站起身,走到赵晚余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娇小的身子搅进怀里。
「她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就凭她是我的女人。」
骆雪弯起笑眼,湿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际。
「不要在我爹面前胡说……」
她心急地想从他怀里挣脱,但他的手臂绞得那么紧,都快把她的腰拧断了。
「我胡说了吗?」骆雪俯首轻咬她的耳垂。「你爹怎么可能相信我会莫名其妙放了他?当然是因为你伟大的牺牲奉献。」
「晚余,你竟然……你竟然……」
赵继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爹,他没有勉强我,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并没有受到任何屈辱,您别为我担心!」
她已经被骆雪逼出一身冷汗,惶急地向父亲解释着。
赵晚余说的是真话,但赵继却完全不相信,他双眉紧锁,两眼有些失神,似乎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打击。
「爹,您别把事情想得太糟,真的没有那么糟,骆雪是故意气您的,再等十天,不,九天,您就可以被放出来了,到时候我会好好跟您解释。」
她知道父亲现在听不进她说的话,加上怕骆雪又对她做出更出格的举动会把父亲气坏,因此决定先离开,让父亲冷静几天后再好好地解释。
赵继恍若未闻,依然失神地看着她,心智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失去了判断。
「君侯,我要跟我爹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咱们可以走了。」
为免父亲气过头,她急着转身拉着骆雪往外走。
「这么急着走?不再跟你爹多聊几句吗?」骆雪故意拖拖拉拉。
赵晚余怒目瞋视着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父亲一眼,看着父亲双手无力地垂挂在牢栏上,眼神空洞死灰,眼眶中不自禁地浮起了泪水。
「爹,九天后咱们一家就能团聚了,您跟娘也能再见面了。我真的很好,不要为我担心!」
她边走边回头,向父亲喊着。
赵继呆滞地望着骆雪紧搂着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他的心仿佛掉进了黑洞里,只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因为自己而受到屈辱,因为自己被禽兽蹂躏,被黑暗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