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啊、是环学长?』
「懒虫、你给我听清楚了——!」
我几乎要大声怒骂。
「听清楚了,听清楚我的愤怒!听清楚我的牢骚!听清楚我的吶喊!香~我~见~你这个浑蛋——!」
『命令我画一百张速描吗?』
「没这回事吧!都已经高中毕业了啊,还想被强迫画速描吗?」
『说的也是,香我见学长这次好象是在伦敦开个人画展。紧接着纽约之后又前进欧洲,真是不得了啊,交通费可是相当惊人喔!』
「……懒虫,你就这张小嘴巴有时真让人欣慰啊,说真的,这一瞬间就觉得认识你真好。真的!」
『这是褒奖吗?对了、环学长!从刚刚就一直对我……。』
「你的话先等一下,先听我说!我已经快要爆发了,先让我这愤怒的心平静下来!」
事实上,刚刚我去了香我见那里。他不是已经决定要去欧洲了吗!我想为他庆祝一下,于是就带了黑面包和卡门伯特干酪、波尔多红酒当做礼物,没有事先约定就去了。
他那个人可能是因为忙也没有办法,总是很难交往,除了个人展的开幕仪式以外,现在还是一个人与世隔绝吗——?我想说偶尔也和朋友联络联络不是很好吗?」
「所以,因为你没有事先约定被他赶出来了。」
「不对,他很干脆地让我进去。我让他看了一下波尔多红酒之后,一说要喝他就拿出了酒杯。不爱说话的感觉还是一样不变,可是多少也可以聊聊家常或高中时候的事吧……。嗯、啊、香我见就是香我见,感觉真让人怀念啊!」
『这样子就没什么好生气的啦!』
「还.没.有.啊!之后才发生问题!我问他现在在画什么,他就带我进到画室,那间画室又宽敞又漂亮、挑高又高采光又好、装潢也很美……这一些先不说……。
现在正在画的大作,应该是放在房间的正中央吧。然后在画布前面放着香我见使用的椅子,旁边还摆了一张折叠式的帆布椅。正当我轻轻地弯下腰想坐下去的时候……你!
就在我屁股刚要碰到的时候,椅子突然啪地一声被拆起来了。怎么了?害我吓了一跳,香我见这浑蛋。
『不好意思,请不要坐在那里。』
他似乎是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是谁?感觉真差,我生气了!」
『啊……我有听说过。那个好象是香我见学长的吉祥物。在作画的时候,一定会在自己身边摆张空椅子……。在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就这么做了。』
「啊、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上一次香我见个展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特别设计或是什么原因,就在会场最里面主作品的前面放了张椅子,好象是谁坐在那里似的,四周都用绳索围住。反而作品前面都没有围绳子。我还差点以为那是香我见自己做的椅子。
那是张稍微有点小的椅子,造型上有点可爱。肥胖粗壮的人是不能生的,女人或小孩子……或是个头较小的人专用的。刚好摆在作品对面、易于欣赏的位置……。感觉简直就像是在仰看着香我见的昼一般。」
『环学长……我刚刚就一直有一种念头……高中时在美术社里,一直坐在香我见身边作画的人……是谁?好象……是个身材瘦弱的人,个子不高的感觉……。』
「啊……好象是有这个人!座位就固定在香我见身旁,头发与眼睛都缺乏色素。到底是谁呀……。可恶,怎么想不起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像个谜似的,冲波学园高中部时代的记忆很多都是有点暧昧不清、模模糊糊的感觉。……怎么回事?以前的事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吧!』
「说的也是,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不记得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呀,不记得也是没办法呀!』
「……懒虫,注~意!」
站在车站前的人潮中,用我们二人一直对话使用中的大哥大天线,啪地突然刺向一个人影的脸颊。
「环学长~!你好慢哟!我从刚刚一直等到现在。而且刚刚电话进来,也不说声道歉就突然说起香我见学长的坏话……。」
「对.不.起,原谅我吧懒虫!」
「不要和我约好了又放我鸽子,一个人不事先约定就跑去找香我见学长。」
「因为我太早出门了,还有点时间呀,而他家就刚好在来这里的路上。」
「环学长你从高中之后就真的没有变过耶!任性又我行我素的人!」
「懒虫爱上我这种人的感情,也是一样没变呀!」
「可以用宽广的心来爱我,被学长爱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嗯——今天的恋爱指数平分秋色!走吧,去喝一杯~!看在迟到的份上就算我请客。」
「你请客是当然的啊!今天这是什么恋爱指数大战啊……我可不想成为这场战争的对手。」
我用力地抓着唠叨的懒虫,走入繁华街道的灯光中。
就向往常一样说说笑英时,懒虫所说的『念头』喀嚓喀嚓地在、的脑海里闪烁。
不记得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虽然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心中却觉得难过。
谁?是谁——要好好地记住——是谁对我如此执着。什么——环、好家伙,我爱你呀——什么——好朋友——什么——好朋友。爱你哟——什么——好好记住——什么……什么事如此执着。
委屈,心有点痛。
是谁啊,虽然想好好地记住。是什么啊,虽然决定不可以忘记,虽然一直都是这么想。
嗯,我也是一样,一样地想着。
这是对谁说的思念啊?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什么忘记,但是我的确如此想嗯,我也是如此。因为【愿望】达成了。
谢谢,我们二个人一生如此就够了。
刻意来造访,却让朋友的心情不好。
虽然我也不想这样……。不过,这不是用言语就可以说明白的。给他一个不存于记忆里的名字,只会让他一脸疑惑。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只有我自己知道。
锁被【魔法】打开了。
没有询问过我的意思,没有询问过我的心情。
一切、生命、灵魂,是谁说这些对我而言只有画。
一切、生命、灵魂,对于这『一切』、这『生命』、这『灵魂』,都不曾注意这些也是和画图一样的,他为了我而付出这一切做为代价,擅自用【魔法】打开锁,真的不公平。
他的力量、他的心、他的记忆及思想,甚至连他的眼眸,他的一切都成为我世界的一部份。因为那个已经进到我身体里的人,所以在我的身边留下空间,是完全无意义的行为。
没有人坐在那里,那里永远是空的。
而一直让那张椅子空着,就是为了证明我全部接受了他所献出的世界,让他完全成为我世界的一部份,并不是因为看透我的眼眸已经不存在了,只是没有必要看透、没有必要再俯看,那就是证明。
就是那个没有必要空下来的空间。
而且——
虽然我知道他不在那里,却仍期待着仰看的双眸,从很久以前,从很多年以前,我就必需为了他而在自己身边准备一张椅子,好让我的视线比脸、比肩膀的动作都快地俯视,有时候我也会回过头去,这是好久以前,都已经经过很多年了,但是现在仍然没有间断。
呈现出夜色、呈现出世界、呈现出光彩。
仰看上来的淡淡色素的眼眸。全部画在细腻绘画上的我眼眸所倒映出的,就是他的眼眸。我一定是在遇见那个一直坐在我旁边、一直仰看我的眼眸、和那双眼眸的主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坐在摆在画室中央的画架前面,当我转头看着身旁时,在那张椅子上方的空间里,我会画出他的幻影,想起他魂魄的样子
强烈、鲜艳、美丽、相当美丽、有精神的样子……。
融入我的一切、融入我的生命、融入我的灵魂、和我合而为一。美丽、有精神的样子。
所以现在我还是一样,为了古都立树,在自己的身边空出一个空间。准备一张古都立树要坐的椅子。
不论如何,我都必须要这样子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