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
“公主,奴才在给你做胭脂呀!”
端敏大奇。“在宫中怎么没见你做过?”
“在宫里,公主有八个宫女,怎么也轮不到我做,现在,公主只有我一个宫女了,我不做谁做呀!”入画一面回答,舂花瓣的动作停也没停过。
端敏好奇得很,她凑得更近一点,笑说:
“我觉得挺有趣的,教教我吧!”
入画嗤的一笑说:
“敢情公主是闲得发慌了,连胭脂也要来学着做,干么不去骑马散散心呢?”
“在这种大暑天骑马,我还没疯呢?更何况,纳兰府里除了那匹赤雷,别的马我都不感兴趣!偏偏赤雷傲悍得很,改天心情不好再去降它!今天心情好,所以放它一马!”
入画咯咯笑个不停,话中有话:
“额附昨夜待你好,所以你心情也好不?”
“小孩子懂什么!”端敏笑得一脸陶醉。
“奴才就快十六岁了,怎么不懂,公主,你还不知道咧!昨天你回宫,我在府里被纳兰靖容缠得快受不了了!”入画低低抱怨。
“真的吗?”端敏惊呼:“难遁靖容看上你了?万一他跟我要你怎么办?”
“奴才才不要他!°入画忙摇手,一本正经的说:“奴才先跟公主说好了,千离别把奴才许给
他!”
“为什么、为什么?”端敏兴冲冲的问。
“轻浮、不正经,像个还没长大的毛孩子一样,看得挺讨厌!”
“既然这样,你以后躲他远一点,省得靖容认真起来跟我要你,我还不知通该怎么回他才好!”她边说边低头瞧一碟透明的汁液,嗅了嗅,新奇的问:“这是什么?好香,没闻过的味道!”
入画拿起干净的毛笔沾了沾,然后在端敏裙上画了几笔,笑着说:
“这是郁金香草研成的汁,奴才最新发现的喔!包管你一整天都香喷喷!”
“真的!”端敏开心的笑起来,眼晴一闪一闪的,如获至宝。“这个更有趣了,你一定要教我!”
入画拗不过她,只得传授独门秘方,端敏学得有模有样,兴致勃勃地研完了入画摘来的郁金香草后,又开始觉得无事可做了。
端敏漫不经心地把汁液倒进精巧的小瓷瓶里,突然间灵光一闪,兴奋地说:“对了!我可以把这个东西送给夫人,她一定会很开心!”
“也好,奴才替公主送去吧!”入画擦擦手,准备起身。
“不、不!”端敏雀跃地说:“我自己送去,显得有诚意多了,至少让夫人知道我也会动手做东西呀!”
“好吧!”入画重新坐下来,把舂出来的玫瑰汁倒进盛满白色细沙的滤器中,-面摇着头说:“纳兰家的人何其有幸哪!能让公主费尽心思去讨好他们,要不要连胭脂也弄一盒去送夫人呢?”
“胭脂就不用了,这种东西普遍得很,不像郁金香草汁那么特别。”
“公主就不懂了,只要是女人,哪有嫌胭脂多的道理,奴才还是替你弄两盒去送夫人吧!”
端敏没有异议,迳自换上轻便的凉衬衫,看入画把东西放进一只荷包袋里,交到她手上,然后又找出一柄小圆扇给她,说:
“今天天热,带着吧!免得热坏了!”
端敏喜孜孜的走出房门,慢条斯理地往纳兰夫人的屋子走去”
她穿过长廊,绕过墙角就到纳兰夫人的屋子了,经过窗台时,她隐约听见屋子里传出纳兰德叙和夫人对话的声音,她听见他们谈到自己的名字,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她听见纳兰德叙说:
“今天早上卢兴祖接到圣旨和皇上赏赐的一千两白银,听说皇上拨擢他为两广总督了,一千两白银赏给他厚葬婉儿之用,依你看,皇上今天下的这道圣旨,会不会和昨天公主进宫有关?”
纳兰夫入沉吟了一下,答说:
“很有这个可能,我看公主对靖斯用情颇深,靖斯那般无礼,她非但不怒,反而还怪罪咱们责打靖斯,实在与咱们当初所想的形象相去甚远哩!”
“是啊!一开始还担心公主会把咱们家闹得鸡犬不宁,想不到,她竟肯为婉儿的死去向皇上求赏赐,令人匪夷所思。”
“她会这么做,多半还是为了靖斯吧!”纳兰夫人轻声的笑起来。
端敏听到这句,脸上不由得一红。德叙接着说:
“当初公主不情不愿下嫁征贝勒,闹翻了整座襄王府,可怜征贝勒被她整得性情大变,不但沉迷女色,听说还想把北京城里所有长得与公主神似的女子都掳进府里伺候他,平民百姓没人看过公主的容貌,有谁知道自己家里的女儿到底长得像不像公主呀!凡是家中有女儿的,谁不人人自危,想尽办法把未出嫁的女儿统统藏起来,就怕给征贝勒看上!”
端敏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征贝勒会被她害成这个样子,一时之间心如絮飞,脑中一片轰轰乱响。
纳兰夫人奇怪地说:
“襄亲王难道就任由征贝勒胡来吗?”
“我看,襄亲王大概是被蒙在鼓里吧!”
纳兰夫人叹息着:
“真不了解公主的心思,怎么会情愿被征贝勒休妻呢?老爷想想,靖斯第一次对咱们提起公主的时候,语气也有些吞吞吐吐的,对娶婉儿进门的态度并不热衷,难不成,靖斯和公主在春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越轨了?”
“哎呀!你扯到哪儿去了,若说靖容我还相信,靖斯那孩子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打从一开始,咱们家就只有靖斯不排斥公主,多半是见了公主以后,心里也有她了吧!没想到兜了那么大的圈子,公主最后还是嫁进咱们家,最可怜的应该算是婉儿和征贝勒罗!”
端敏听得心神动荡,心喜昨夜靖斯对地所说的话都句句属实,但是婉儿和征贝勒就像挥之不去的阴霾,冷冷的遮在她心上。
纳兰德叙和夫人的话题从靖斯和端敏这方转到靖容那一方去了,这对夫妻长日寂寥,无所事事,话题总是围绕在儿女身上,藉此培养感情罢了!
端敏心不在焉地期花圃走去,忘了最早打算来此的目的了。
接近晌午,大阳毒烈,地气上腾,整个花园热得像蒸笼一样。
端敏摇着手中的圆扇,慢慢穿过假山,走过花径,还没走到荷花池,浓郁的荷香就已经扑鼻而来了。
她走到凉亭坐下,远远眺望碧绿的湖水,荷叶田田,看上去仿佛像在水面上铺了一张绿色的地毡一样,白色、粉色的花瓣平铺在绿叶上,显得风姿绰约,柔美动人极了。
在炽热阳光的照耀下,端敏注意到了难得一见的淡绿色荷花,她忍不住走出凉亭,靠近池边想看个仔细。
无意间,她发现离她两尺左右的那朵白色荷花上有样东西,她努力看清楚之后,一颗心猛力的往下坠落,顷刻间,魂儿缥缈四散了!
怎么会是她绣给靖斯的荷包!
实在太过分了,就算不喜欢,也别扔到荷花池里呀!
她一手捂住怦怦乱跳的胸口,告诉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一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她急需要有人来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迫不及待!
她紧盯着荷花瓣上的荷包袋,怔怔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阳晒得她几乎要溶了,昏昏然,她脱掉鞋袜,丢下圆扇,丢下手里沉沉的荷包,撩起裙摆,一步一步踏进荷花池里,她双脚陷入泥沼中,水深及腰,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想去构那只荷包,可是太勉强了,她忍不住又往前跨一步,终于构到荷包上的系绳,她才一拉到手,忽然,一只手臂奋力攫住她,一下就把她提出水面。
“你在做什么?”
端敏楞了楞,她听见惊慌的声音,看见惊慌的眼神,还有惊慌的表情。日光刺眼,她眨了一下眼睛,木然的说:
“把你不要的荷包捡回来呀!”
靖斯惊愕,倏地从她手中抓过荷包,看了一眼,反问她:
“怎么会在荷花池里?”
端敏一听,委屈都化成怒气发出来了。
“你问我、你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呀!你什么时候丢掉的,我怎么会知道?”
靖斯急着解释:“真的不是我丢的,我正在找偷走这个荷包的人……”
她从他手中一把抢回荷包,越想越气,大喊:
“不喜欢就还给我,别假惺惺了!早知道你这么讨厌,我才不费神去绣这个鬼东西!”
“我没有讨厌,甚至非常喜欢,昨天下午不见了荷包,我比你更急!”靖斯耐心解释着。
“你急吗?我一点也没感觉到你很急呀!”端敏嗤之以鼻。“这么丑的东西,让你丢脸嘛!难怪你会丢了它,我没事还捡回来干什么?丢了算了!”
她扬手往湖心一丢,靖斯眼明手快,纵身一跃,伸手拦住荷包,紧紧抓在手中,气急败坏地说: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何必丢了!”
端敏扑上去又要抢,靖斯把手抬高,他人高马大,端敏跳了半天也构不着,气得转身就跑,靖斯拉住她,忍不住大吼:
“你安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端敏吓一跳,终于静下来了,大眼睛瞅着他,等着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靖斯叹口气,温柔的说:
“你送我的荷包,我一直随身带着,可是上次在热河狩猎时遗落,碰巧被皇上捡去了,皇上后来还给我,我就不敢一直带在身上,怕一不小心又会遗落找不回来,因此不带在身上的时候,我都放在书房里,昨天骑着赤雷出去,回来之后竟然发现不见了,我真的很着急,怀疑是靖容好奇拿走了,我还没逼他交出来,没想到你会在荷花池看见,现在,相信我不是存心要丢掉了吧!”
端敏盯着他看,眼睛已有了笑意。
靖斯俯下头与地对望,低叹着说:
“相信了?”
端敏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说:
“暂时相信了,幸好荷包没有掉进水里,否则扯都扯不清了!”
“一定是靖容搞的鬼,我非把他的骨头全拆下来不可!”
“没有证据,怎么找他拆骨头?”端敏趁他不注意,把荷包夺了过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迅速打开荷包一看,仰起脸质问他:“凤纹觞呢?”
靖斯大吃一惊,凑上去一看,荷包里真的空空如也,他咬牙切齿地怒骂:“可恶的靖容!”
他气得怒火冲天,转身就要去找靖容算帐了。
端敏担心他盛怒之下,万一真把靖容打个半死,这个罪名恐怕又要算在她头上了,靖斯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她根本还来不及穿鞋,一路迫在他身后跑,忙不迭地喊:
“靖斯,等等我!”
迎面走来两个小丫环,见靖斯一脸震怒的表情,后面追着又湿又脏、还光着脚丫子的公主,纳闷的朝他们屈了屈膝,说:
“额驸吉祥,公主吉祥!”
靖斯一见她们,劈头就问:
“靖容在哪里?”
年纪稍大的丫环答道:
“刚才见小少爷往公主房那边去了!”
靖斯和端敏都楞了一下,靖斯疑惑地间:
“去公主房干什么?”、
“多半是去找入画罗!”年纪小的丫头低低一笑,好奇的偷望端敏,瞥见端敏手中的荷包,忘情地喊出声:“咦!那不是小少爷昨天拿来给我们瞧的荷包吗?°
“拿给你们瞧!”靖斯一呆。
大丫鬟吓得急忙解释:
“也没什么,那个荷包绣得挺好玩,小少爷拿来逗我们笑的!”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让靖斯的脸色气得更青,端敏却蓦地红了脸。
“果然就是他!”
靖斯气得转身就朝公主房疾奔,端敏心知不妙,匆匆吩咐两个丫环:
“快去找老爷夫人来,晚了就来不及了!”说完,忙追靖斯而去。
两个丫环傻了眼,大丫环最先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拉着小下头往老爷的屋子拔足狂奔。
靖斯果然在公主房外的院落中找到靖容,靖容正拉着入画,涎皮赖脸的,一迳把什么东西塞进入画手里。
靖斯一见到他这种猥琐的模样,气得冲上去,不由分说,一把揪住靖容的衣服,一用力,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靖容惊得大叫:
“大哥,你干什么?”
“我昨天说过了,若被我发现你偷了我的东西,非把你的骨头拆下来不可!”
靖容没见过靖斯比现在更愤怒过,不禁吓得面色惨白,频频讨饶:
“大哥,饶了我,我不知道那个荷包对你来说那么重要,本来想拿来玩玩就会还给你了……”
“你打算还给我就不会丢到荷花池里了,想骗谁!”
靖斯气得把他高高举过眉,狠狠地往地下一摔,靖容痛得大声惨叫,一迭声的喊着:“大哥,别打我、别打我……”
入画站在一旁,惊得呆了。
“风纹觞呢?”靖斯瞪着他问。
靖容楞了楞,浑身开始哆嗦个不住,呆站在一旁的入画急忙说:
“额驸,凤纹觞在我手上,刚才……小少爷想把凤纹觞送给我……”
靖斯抽了口冷气,拳头如风,猛地朝靖容脸上挥了一拳,端敏及时赶到,急忙抱住靖斯用力推开,一面狂喊:
“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想追究,你就饶了靖容吧!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吗?”
“这小子一天到晚干些不正经的勾当,非把他打死不可!”靖斯怒气难消,推开端敏,又朝靖容狠狠揍了一拳、两拳。
端敏吓得用力抱住靖斯,连声喊:
“入画,你发什么呆呀!快过来拦住靖斯啊!”
入画惊醒,忙扑上来拦,端敏脸色苍白,一连串的大喊:
“靖斯,你冷静一下,你要打死靖容了!万一你真的打死他,又都全是我的错了你知道吗?我不要这个府里又因为我出什么人命了,你饶了靖容,也饶了我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
端敏的话让靖斯震惊不已,想不到她会这么想,也想不到婉儿的死亡会让她如此杯弓蛇影,连他教训靖容也令地害怕!
靖斯冷静下来了,静静的凝视着她惊惶的表情,这一刻,他忘了所有的愤怒,迫切地想把她拥入怀里。
看见靖斯眼中不再怒火熊熊,端敏终于松了口气,一回头,看见纳兰德叙和夫人立在不远的地方望着他们,她看见,德叙和夫人脸上流露出惊喜亲切的笑容,想必把她刚才说的那番话都听进去了,她柔声对他们说:
“老爷、夫人,快把靖容带回去疗伤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不会追究的!”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靖容,笑了笑说:“你欠我一份人情喔!别再老是做出这种让人生气的事了,我听入画说,她不喜欢毛毛躁躁的小子,你明白了吗?”
入画急得直跺脚,拼命低声叫着:
“公主,你说这些干么呀!”
靖容勉强的牵动嘴角笑一笑,立刻痛得龇牙咧嘴起来。
“去把小少爷扶起来!”德叙回头吩咐两个丫环,然后对端敏说:“公主,靖容的胡闹让你见笑了”
端敏急忙摇头说:
“老爷夫人别介意了,我绣的荷包确实丑了一点,也难怪靖容会误会呀!”
她干脆自嘲的大笑起来,入画跟着也笑,一时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梁上一层笑意,化解了尴尬和僵硬的气氛。
两个丫环架着靖容,德叙和夫人尾随在后,一行人慢慢的走出公主房。
入画把风纹觞交到靖斯手上,说:
“额驸的东西我可不敢要,还给额驸吧!”
靖斯笑着收进荷包袋里,瞥见端敏不安的动着,一会儿左脚,一会儿右脚的跳过来跳过去,他这才发现她根本还没穿鞋,滚烫的地面肯定把她的脚心烫破了,他立刻横抱起她,急急忙忙送进屋子里,一边自责地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有穿鞋呢?”
端敏甜蜜的搂住他的脖子,笑说:
“你刚才像头发疯的狮子一样,我这副狼狈的模样你都没看见吗?”
“简直气疯了,怎么看得见!”他把她放在床沿,抬起她沾满污泥的脚,看了看她的脚心,柔声问:“痛不痛?”
端敏摇了摇头,见他一心一意、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已,她的心宛如一朵花霎时间绽放开来。
“叫入画备水给你洗澡好吗?”靖斯说。
她瞅着他,点了点头说:“天热,我想洗冷水!”
“好!”
靖斯转身,帮入画扛进大澡盆,又陆陆续续提进七、八桶水才把澡盆倒满。
“女孩子洗澡真麻烦,我和靖容都是直接在井边洗,简单得多了!”靖斯无意间说。
“真的吗?”端敏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问:“你们都是半夜还是清晨洗澡?没人看见吗?下次我去看看!”
靖斯被她大胆的话弄得大笑出来,他靠近地,鼻尖碰上她的鼻尖,眼晴看着她的眼晴,嘴唇轻轻吻住她的唇,耳语:
“你想看,现在就能让你看。”
她的心跳得极快,思绪飘漾!
他一面吻着她,一面卸下两人身上的衣服,一同滑迸冰凉的水中。她微喘着:
“现在是白天,一定会被人家笑死!”
他火热的吻几乎烧溶了她,清凉的水仿佛都炙热得要沸腾起来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能想……”他分开她的双腿,跨坐在他腰上,亲昵的、艰辛的说:“停不下来了!”
第二天清早,靖斯就带端敏骑着赤雷奔向十里外的湖边。
入画一进屋,惊见澡盆里的水泼洒得一地都是,床上翻天覆地似的凌乱。眼前这副景象,令她不禁脸红耳热,心跳加快,整个人都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