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桑忽然叹口气。“老师我跟你讲,秀枝歹命啦,嫁了个爱赌又爱喝酒的老公,输钱打人,喝醉也打人,后来自己喝醉摔进水沟死了。本来想说死了也好,省得拖累秀枝和孩子,哪里想到大汉的那个什么不学,跟他爸一样爱喝酒。有好几次酒驾被抓,罚钱了事,所以都罚不怕,反正没钱就找秀枝拿,结果前年底酒驾撞死一对情侣,今年初被抓进去关,说要关到明年五月,阿法院这次还判他们要赔人家一千多万。秀枝哪里生得出那么多钱,为了多赚点才会跑去上大夜班,连细汉也因为想多赚钱,结果高中一直读不完。”
李芳菲静了数秒,才问:“那现在他们家里只剩阿勋跟他妈妈?”
“嘿啊。亲戚朋友看他们这样,谁还敢往来,都嘛怕被借钱,所以那个家只有他们母子。”殴巴桑拾起四角裤,甩了甩,用衣架晾起来。“好家在我们这些厝边头尾人都不错,平时……啊,秀枝出来了。”
李芳菲随欧巴桑视线,看见微胖妇人从对面大门走出。
“秀枝,阿你没去困哦?”欧巴桑手里拎起另一件愤怒鸟四角裤。
“等阿勋啦。今天不知道是怎样,到现在还没下班,打他手机也没人接。”杨秀枝应声时,李芳菲已走至她面前。
“你好,是阿勋的妈妈?我是阿勋的班导师。”
杨秀枝瞠大眼。“李老师哦?”表情从惊讶转为担心,“老师这么早是来找阿勋吗?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他是不是在学校惹事?还是他——”
“不是不是,别担心,他没惹事,我就是来做个拜访。”李芳菲笑一下,说:“是我比较不好意思,没事先联络就跑来,方便跟您聊几句吗?”
“当然可以,老师请进。”杨秀枝拉开外玄关的防盗纱窗大门,迎她人内后只将外门锁扣上,内门敞着保持通风。
屋里摆设简单,基本家具与电器,看得出来生活忙碌,椅上堆了一些衣物,桌面上还有一袋食物。她眼睛向上一抬,老式电视机上放了个相框,她走近,盯着照片里的人物——是一家四口出游的照片,两个孩子看上去大概小学年纪,较矮小的那个瞧得出是李智勋。对这样的家庭而言,也许这样和谐亲密的照片特别稀有可贵……
杨秀枝端了茶水从里头走出。“老师请坐。我们家没什么东西好招待老师,我冲了热茶。”
“我喜欢喝茶,谢谢。”李芳菲接过时,杨秀枝口中念着没整理家务,屋里乱得很,一边迅速将衣物抱起转进里头,再次转出来时,在李芳菲身侧坐下。
“老师今天过来,一定是有事要说吧?他都高中生了,还让老师来做家庭访问,我想情况大概很严重。”杨秀枝心里有数。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阿勋满乖的,不是会惹事的学生,就是……该做的作业他常常不交,这可能会让他学习成缋扣点分数。”
杨秀枝搓搓双手,一脸歉然。“老师,不是我要帮自己的孩子说话,如果可以的话,阿勋也想好好读书。他下课后去打工,回到家三更半夜了,一大早又要起床上学,实在没什么时间可以做功课。我知道是他不对,但他也是想帮我赚钱,减轻我的负担,所以能不能请老师放宽标准,少扣一点分数?他都二十一了,换过学校,要是这个学校再没法毕业,以后也没学校敢收他。”
“阿勋在什么地方打工?”
“他在做LED灯泡组装,上五点到十二点的班,周五周六他通常会加班,这样一个月下来,可以领到四万四左右的薪水。他真的很乖,周六日明明可以睡晚一点,就为了多赚加班费,甘愿放弃睡眠时间。”谈起儿子,她一脸骄傲。“他说他在做灯泡组装?”
“对啊。我做大夜,早上六点才下班,有时回到家,他已经去学校了;我实在担心他的身体健康情况,让他不要这么累,就先把书读完,他就是不肯。”所以李智勋即使迟到甚至未到校,他母亲也不会知道。她能原谅他的迟到,可以不计较他旷课,但校规就是校规,纵使他有再多无奈与身不由已,他仍得遵守规定……李芳菲抿着茶水,思考着该怎么让他母亲知道他的情况。
“老师你看,都七点四十分了他还没回来。他昨天跟我说好他今天会早点回来陪我吃早餐,我想他一定又是为了多赚钱,所以留着加班了。”
李芳菲看向杨秀枝手指的那一袋早餐,酝酿多时的话哽在喉间。学校不是她开的,她无法改变校规,但也不愿意见这样的孩子被勒休……稍思考,她含蓄地探问:“李妈妈,您知道智勋缺课吗?”“缺课?他是没去上课吗?”
“他满常迟到,也常请假,我今天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他缺课的原因。现在听起来,应该是因为工作加班的关系。”
“他还请假啊……”杨秀枝皱眉,“这孩子真的是……他之前那个学校就是因为他缺课太多才要他休学,这次他有答应我会好好读书,不会再迟到和请假了,怎么又缺课!”
“他要是再缺课,可能会被勒令休学,所以我今天才会过来一趟。”
“不能再休学了,这样下去他读到三十岁都还在读高一。等等他回来,我好好了解一下情况,看他到底……”门口有引擎声,杨秀枝侧首看向大门方向,低喃道:“是有人把车停在门口吗?”她起身往门口走去。
“我们这边常有一些来找朋友的年轻人,车喜欢乱停,门口常给我堵住,我——”她愣在纱窗门后,望着外头那弯身在一部轿车后座的背影。
“东俊哥,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李智勋看向车后座内的老板,他两手搭在降下车窗的窗框上,似是担心车子随时驶离而不得不紧抓窗框。
“我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我的店不做性交易,你私下偷偷摸摸做,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人家找上我,说服务差劲要求退费。你与人交易这事要是在店里传开,我还能继续留你吗?”徐东俊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才睡下,Jeff—通电话打来说小智收了客人的钱,却没办法完成交易,客人要他们退台费,对方在讯息里还附上摩铁地址与房间号、几张小智与一个女人进入摩铁及小智一人酣睡的照片。Jeff开车接他一道赶至摩铁堵人,果真见小智一脸惺忪从房间走出。
小智上车,说客人自称是隔条街一家酒店的小姐,是店里常客,昨夜第一次点他台,客人在包厢不断诱惑他,开口陪她一夜给两万。他起初不愿,客人保证不透露此事给第三者知情,他见她外貌亮丽、年轻又热情,玲珑有致的身材不断往他身上紧贴磨蹭;她举手投足间性感火辣,拿她在酒店上班的招式施展在他身上,温柔又体贴。
他曾遇过一个四十好几的客人,抽烟时让他伸掌接烟灰,还在他掌心上按熄烟头。为了家计他没有尊严,昨晚却让他有种自己被服务、被尊重的感受。他蠢蠢欲动,最终点头答应,与她上摩铁。
她说喝酒助兴,他们在房里拚酒玩游戏,输一次脱一件衣,他记得她全身上下只剩下内衣裤,后来他喝得昏昏沉沉,睁眼时外头天已亮,房里只有他一人,不见那位小姐,他还没弄清状况,一出房门就看见东俊哥和Jeff立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