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忙?”
“没呢。”她侧首看一眼照片,再看一眼已燃过半的香烟,“请爸抽烟,跟他聊心事。”
“有抽吗?”
“有哇。刚刚点烟时,明明点了可是又熄了,再点一次,等了一会烟突然烧得快,他一定有抽才会燃得那么快。”
彼端笑了声。“你心理作用吧,一张照片而已。”
她垂下眼帘,静了几秒才说:“也许吧,觉得这样心里好过一点。以前嫌他抽烟臭,现在想闻他的烟味也不可能了。”所以请他抽烟,弥补他生前无法尽兴享受吞云吐雾的缺憾。
抹了抹湿润的眼尾,她问:“妈呢?”
“睡了。让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爸对年后到现在你都没回来,她习惯每星期见到你。”
她以往每周返家一次,最近确实是隔得久了点。“我会找时间回去,最近有!点进展了。”
稍长的沉默后,那端才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处理。倒是你,老是公开出现,脸书又一天到晚针对他们,人家认得你的脸。”
“没事。台湾还是法治国家,能对我怎么样?”
“法治个鬼。”她哼一声,“你知不知道有个爆料的阿伯差点被处理了?”阿伯居住在展辉下游工厂附近,见工厂外头环境脏乱,又是在夜里才运作,直觉有异才偷偷拍了几张均是病死猪只运进工厂的照片;阿伯的儿子将照片放上爆料社团,经媒体一报导,检调找上阿伯,并将照片做为展辉一案的新事证。
新闻一报导后,几名黑衣人制造假车祸,打算将阿伯拖上车掳走,庆幸阿伯的两个儿子也在车里,对方未能得逞。
“那是那个检举的太神秘,一般民众根本不认得他,才有机会被暗中解决。我这脸比较好认,要是真的不见了,会引来注意,因为目标太明显,他们动我是不智之举。”笑了声,又说:“你不知道现在网友很厉害吗?我要是几天没发文,一定会有人怀疑我是不是被作掉了。”
“等到那时候也来不及了啊。”李芳菲抱怨了句。
“别忘了我可是拿过全国少年跆拳道锦标赛羽量级冠军的。”
她哼哼雨声。“冠军?人家拿枪,你就算奥运冠军还不是没辙。”
那端笑声朗朗。“他们没那么笨,不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有没有收到我寄的mail?”
“你是指那个录音挡?”她听过内容,是相当有力的证据。
“吗,有收到就好,别弄丢了,那也许能为爸讨回公道跟清白。”
“我知道。你那里没备份吗?”
“当然有。但是给你一份是比较保险的。”
李芳菲知道兄长担心什么,她沉默数秒,才闷着声音说:“刚刚跟你提那个阿伯的事,你还安慰我不会有事,那还把挡案寄给我做什么?”
“以防万一。”他笑了声,“不过你别担心,他们不知道我录音。”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档案交给检调单位?”
“还要再等等。展辉有股东跟我联络,是市场派的,他们有意在这次董事会上拿下经营权,所以希望我暂时别做出任何对展辉声誉有影响的言行,免得他们接手时,还得面临更多问题。”
李芳菲诧问:“你答应了?”
“当然有条件。他姓陈,跟我保证他们只要拿下经营权,就会对外公开表示爸的清白。”
“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假的?”
“假的也没关系,到时候再把录音挡交出去,同样会对展辉造成影响。”他顿了下,道:“好了,你早点休息,自己行事小心,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一切都还有哥哥在。”
结束通话,她翻出MP3握在手里。勉强?她并没有勉强自己,她只是良心有些过不去。如果有天如琦和承佑知道她的接近是别有居心,他们是否还愿意与她作朋友?
手机忽然响起,兀自陷入情绪的她吓了一跳,抓了手机便接通电话,另一手将MP3塞回抽屉。
“你过来。”
未出声,对方先开口,她愣两秒,认出音色。“过去干嘛?”
“来陪我。”徐东俊叼着烟,懒散地靠着沙发椅背,桌面散乱着Jeff和小只他们打了一半的牌。
“为什么要陪你?你那里那么多人。”
“人都出去了,不是去把喝醉的小姐接回来,就是送小姐去上班,总不能把楼上倶乐部的公关叫下来陪我。现在一个人有点无聊。”顿了顿,道:“嗯,空虚寂寞冷。”
还空虚寂寞冷咧!她按捺住笑意。“你空虚寂寞冷关我什么事?”
“你还真没情趣。”他笑,“听不出来我正在想你,现在很想看见你吗?这样关不关你事?”
她认识的他,一向不拐弯抹角,可如此直白还是教她热了脸。“……那是你自己的事。”
徐东俊笑两声,才低着声音说:“不要欲擒故纵。”
“……”她张了张嘴,挤不出话。
“你对我有感觉。”他如此肯定。
“不敢承认吗?”
“……”他够自大了。“李芳菲。”
“……干嘛?!”她脸红,低声吼他,像对着笼中老虎张牙舞爪的小老鼠,也只能虚张声势。
他声音含着笑意。“快点,我很想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想看我不会自己来找我?”她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
“真乖,你怎么知道我就在等这一句?你跑不掉了,好好准备一下怎么做一个称职的女朋友,我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她耳根却还热着,耳边回荡他畅快的笑声。她看着手机已暗下的萤幕发怔。
她不是欲檎故纵,却也有几分试探意味;她想知道他真心有几分,又是否能持之以恒。他们之间进展太快,对他一切尚未了解就被抱了、亲了;头两次交手时她对他还真没好感,可之后偏偏深受他吸引——她没遇过像他这样的人;这样强悍、这样漫不经心、这样对她不客气,却又可以体贴相待。
他有烟瘾,几次让她发现他想抽烟,偏偏把烟叼着就是不点火,要不就拿在指间转着玩,还赶他公司的小弟到外头抽烟。
她有心事,他拿烟拿酒,只为逗她一笑;她为李智勋的不懂事烦恼,他塞给她热可可,对她正经八百地长篇大论。
他说,他舍不得她哭。多动听的情话。
情话是男人追求女人时不可或缺的手段,一百个男人之中有九十九个必使这招。所以她想知道,除了动听的情话,他还有什么不同?他真有那本事能找到她这里?那之后呢?
徐东俊来到她公寓已是半小时后了。他抬首望向三楼窗口,还亮着灯。他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才掏出手机拨号。接通时,他启口告知:“我到了。”
“我已经睡了。”她回应迅速。
他弯唇笑,道:“李老师,你身为老师还说谎,这要怎么教出好学生?”没听见她回话,他想像她说不出话时的表情。他忍俊不禁,笑了声才抬首望向三楼。
“吓傻了?还是从现在起‘你是我女朋友’这事令你开心到说不出话?”
李芳菲不是吓傻,是意外。她握着手机,狐疑地走至窗口,她开窗向下望,他仰着面庞看上来;他吸了口烟,指间红光更艳,他就举着那带着红光的右手,对她做了个举手礼。
“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秘密。说破就没意思了。”他还是望着她。
“我记得我没跟东丽说过我住这里。”李智勋更不可能知道,她从未对学生提过自己住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