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东俊笑两声。“有什么好不忍心的?我又不姓程。”
程国梁愣了数秒,无话可回。
“你不姓程?”程东文镜片后那双长眸微微眯起,他勾唇讽笑,“你以为把姓氏改了就不是程家人?你不要忘了你爷爷姓程、你爸姓程,你叔叔姑姑都姓程,还有程东丽也姓程。”
“也只有在这时候你们才承认我是程家人。不过很抱歉,我从不想成为程家人。”他倾身向前,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取出文件袋里的资料,将文字部分面着他们。“看看。”
程东文凑近一看,愀然变色。程国梁跟着看过去,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
“程国珍给你的?”先反应过来的程东文瞪着文件质问。“不必管是谁给我的。你只要想,我要是交出去,二审时,你身旁的前董事长大人会不会还能维持无罪判决?就算法官仍旧认为这些资料证据无法证明犯罪事实,社会大众又将怎么看待这案子?”
他看看两人,笑了笑,“刚刚谁跟我说了雪上加霜?这才是雪上加霜。”
“是国珍给你的吧?她跟你是不是有过什么协议,所以东西才在你手上?我千交代万交代要她藏好这些文件,她把这些交给你,是要你拿来跟我们谈条件吗?”原以为只是打一场董事长争夺战,料不到还有这一出,被自己信任的亲妹妹再反咬一口,程国梁相当激动。
“是,我现在就是要跟你们谈条件。”徐东俊理所当然的姿态,“我要你们在董事会上推举程国珍,她顺利当选,这份资料就能回到你们手中。”
程国梁想也不想,急着开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事后反侮,又把这文件交给相关单位!”
徐东俊笑着,两手一摊,道:“我何必拿石头自砸脚?文件从我这里交出去,我不也要被找去问话?搞不好我还要因为隐匿文件落得湮灭证据的罪名。”
“东西不一定得从你这里送出,你都能拿到它了,还会傻到让人知道那是你交出的?不过……”程东文镜片后的目光瞪着徐东俊,半晌,他森冷地开口:“你以为就这些资料能定什么罪?社会大众顶多再抵制一阵子,时间久了,人们就淡忘了,哪次爆发食安问题时,不都是闹一阵子就没事,所以我何必受你威胁?”
“这怎么是威胁?这是商量。要说威胁……”徐东俊掏出手机,点开一个档案,将音量放大。
“我爸为你开了二十几年的车,虽然在事业上帮不上你什么,但对你也是尽责尽力。你儿子当年摔断腿,他开车送他上下学还把他背进教室后才送我跟我妹去学校,放学送他回家还要把他背进他房间,哪个司机能做到这样?小时候好歹我们也喊你一声叔叔,你就这样设计他?”
“亚哲你误会我了,我——”
“我误会你什么?你在媒体前辩解,说负责人是我父亲,他私自进货的事你不知情。你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让他背黑锅,让他因为受不了压力和良心谴责而选择结束生命。因为你的贪婪,毁了我们这个家,你还有脸说我误会你?!”
“不是这样啦,亚哲,你听我讲,我是——”
“我不要听你辩解,你到现在还不肯认错,你夜里能安心睡觉吗?你就不怕半夜睁眼看到我爸在床尾瞪着你?”
“不是!亚哲你这样讲就没意思,我——”
“那要怎样才有意思?当初不就是你以节税名义好让员工有更多福利这样的理由要我爸当负责人的?我跟我妈劝他不要做人头,他就是信任你,相信你是为了让他能分红’你是为了照顾他,才愿意让他挂名负责人。他那么相信你,你居然这样对他?!”
“你相信我,他为我开车开了二十几年,我是为了感谢他才找他当负责人。他不用工作只挂名就能分红,这么好的事不是谁都能遇上,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也不能否认这几年他确实从公司这里分了不少,我还听他说他找了个房子要给你,帮你付了头期款了,这么好的——”
“别跟我扯这些,那是他不知道你进口瘟猪、他不知道你还拿来制成各种加工食品进了全国民众的肚子里。他出事到现在-你给他上过香、道过歉没有?”
“亚哲,叔叔知道错了,所以我会尽量补偿你们。”
“我们不需要补偿,只要你跟检调单位讲清楚,承认你去过波兰、承认是你亲自去收购耶些瘟猪,你还我爸一个清白!”
“我要是承认,被判刑也没关系,可是民众会抵制,我还有很多员工要养,不能不顾他们啊。”
“那我照样在你公开现身的地方举抗议牌,接受各大媒体访问,照样在脸书上写相关文章,直到你愿意对枉会大众澄清我爸只是人头这件事。”
录音内容结束,一室寂静。
徐东俊收起手机,慢条斯理地开口:“这录音档清清楚楚,再加上文件里那些出差签呈、旅费报销单等等,你们恐怕连董事席次都要失去,还选什么董事长。”
程家父子面色难看,久久说不出话。程东文先启口:“你和巫亚哲联手设计我爸,故意套他话再偷录音?”
“不愧是一家人。”老三程国珍怀疑他和李芳菲合谋,老二这家怀疑他和巫亚哲联手。徐东俊一迳笑着,他点了根烟,吸两口后,半眯起眼指指那袋文件里附上的巫祥林畏罪自杀的相关剪报影本。“我不认识巫亚哲,只曾在报纸新闻上见过几次。我不过是看不惯人家爸爸为你们卖命,你们却是这样回报的行径,所以除了推举程国珍之外,我还要你们登报向巫祥林家人道歉,日期是股东常会那天;当天我看到道歉启事后,会议前,我会把录音档交给你们,程国珍要是顺利成为新董事长,文件在会后交还给你们。”
程国梁大概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佘地,不再说话,神情委靡。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交给我们?万一你出尔反尔呢?”程东文沉着眉眼。
“那你们也只能摸摸鼻子认啦。”徐东俊耸肩。
“这一天你等多久了?”程东文面罩寒霜,几乎是咬牙地说:“搞垮我们就是你的目的吧?”
叼着烟,徐东俊半眯着眼。“不都是你们来找我谈合作的吗?”
“因为我伯母不同意你妈进门、因为我们也没人支持你妈进门、因为你妈跟着我伯父无名无分到死还不被程家承认、因为我们看不起你这个私生子,所以你先是改成母姓,抗议你对程家的不满,接着又精心策划了这一切是不是?”
“千万别这么说,我没这样大的本领可以策划你们进口瘟猪加工成黑心食品大捞一笔;我更没本事让法官做出无罪判决。”徐东俊舒展着眉目,摊着两手说:“我就只是一个‘牵猪哥’的。喔对了,你刚刚少说了一项罪名——还因为……这里。”他指尖点了点左眉骨上的浅疤。
升高二那年,一个假日的早晨母亲吐血紧急人院,做了检查才知是胃溃疡,需住院静脉注射治疗。他电话联络不上程国峰,花了近两小时骑单车至程家,要找程国峰去看看母亲。开门的管家唤来吴晶玲,那个女人凭她元配身分阻挠他进屋。他说明来意,她环胸冷笑。“我还没见过比你们更不要脸的人,抢人老公抢人爸爸好像理所当然,非但不见羞愧,还把我家当自家厨房,想来找谁就来找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