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工作几年了,每次回家都像又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变化大得让她有些不能接受。
马上就25岁了,家里,亲戚好友都为她操心着,每次出去吃饭都一堆人围着她打听有没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结婚啊,年纪大了也该考虑了,要不要考虑相亲啊什么的……真的好烦!
在电话里,跟岳挽颜抱怨她都是长啸一声,引得家里人吓一跳。
妈妈有时候也私下跟她提,在公司有没有遇到合适的,觉得不错的话就考虑看看吧……说得好像只要她看上眼,人家就能看得上她一般。
那个时候她会想起周泊卿的微笑,他低着头问她怎么了的那种关切的脸,如果真的喜欢,是不会放任思念泛滥而不联系的吧。
他的关心是不是有点喜欢自己的表现呢?
闭上眼微微喘气,分析他的想法总是让她觉得心力交瘁。与他相处那么久,其实……从来没有深入过他的内心。她和那些只看到他温雅外表的人一样都只看得到那么多,而其实,他到底在想什么?
只有温怡顷看得到吗?
在家待了一个多星期就匆匆赶回去,倒没觉得很不舍。整个假期,只有大年三十收到他的祝福短信,然后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渐行渐远。她的心已经开始越来越冷,对什么都在慢慢失去热情,什么也无所谓。
有时候想到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害怕,都讨厌。
到了机场给他发了个短信,“我今晚到,来接我,好不好?”
她的思念已经快决堤,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想念?
大年三十的晚上,她看着夜空,想象他在另一个城市也看着同样的夜空,他是否也会想念?
短信回过来,“对不起,我今天有事,不能去接你。你东西很多吗?”
她怔怔地看着短信,手指自己动起来,“很多,都是给你们带的特产。”
“你少带些。”
字越来越少,意思越来越明确。坐在机场的椅子上,宋忻石笑出来,用手指揉了揉眼睛。她怎么会笨到真的以为只要开口,他就会来。她又怎么会笨到以为其实他,有一点点喜欢她?
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天真的?笑死人了。
“我已经在机场了。”
浓烈的不满隐藏在这几个字里。谁看得出来?
只是——“算了,我不为难你,我自己回去。”还是不能放任自己。
“小心点!”
快速按了两下删除。一条条看存在机子里的信息,他的唯一一条。
“不要误会我和阿顷的关系,她的男朋友对她很好,这样会出事的。”
一遍一遍,她看着几句话的组合,试图解读出各种含义。其实这句话很简单,只是她希望复杂。
按两下,删除。
包很沉,不过她拿得动,只是手臂有些酸而已。望着机场密密麻麻接机的人群,她很想落泪。
走出机场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坐进去,就什么也不说。
只是不到两个星期,这个城市又在她的眼里陌生。难过。
晚上,刚整理好,坐在座垫上放些小零食,边吃边看电视,忘了买布丁,所以无法开心。
梦幻般地看着电视,吃东西,门铃响的时候还以为是幻听,响到第三次的时候才看了眼墙上的钟,晚上九点半,谁会知道她今天就到了,跑来找她?
开了门,果然是周泊卿。
站在门口,一身白色的休闲服,过了一个春节,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还是斯文好看。在心里叹气,宋忻石堵着门,没让他进来。
“今天没去接你你生气了吧?”深深地看她的眼,冷淡得过分,只是十几天,她又变得好似陌生人般。
“哪有?来,吃点牛肉干,这是我们那的特产,可好吃了。”宋忻石笑着拉他进屋子。自己盘腿坐在和式矮桌前,抬起头笑意盈盈,好像刚才他看到的是错觉。
“我不吃了。”也一同坐在地上的座垫上,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等待他说出过来的原因,“今天我一个老朋友过来,才刚送走她,所以没来得及去接你。”
他真是死心眼。
“世上谁也没义务无条件一定要帮另一个人。今天你有事不能来,我不会生气的。”
“你还是在生气!”否则她的眼神不会那么冷,她笑的时候一向是连眼底都带笑的。
“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难相处,不诚实,脾气坏,你不要对我的情绪太过在意。”淡淡说着,宋忻石看着电视,好似无动于衷的麻木样子。无所谓了,自己在他眼里到底什么什么样的,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真的有些累了。反反复复,去猜测他的心意,像个傻瓜似的为他一点点关怀开心得飞天。
他盯着她的眼,尽管她还是带着那种平静的笑,但他的心里慢慢升起一种他弄不清的东西,那东西撞击得他有点痛,很痛,暂时说不出话来。
她扯动唇角又笑了一下,走到冰箱前,“来了就吃点东西,别僵着,浪费我大老远带回来的这些心意,我这还有一些啤酒,应该还没过期才是。”
谢绝了宋忻石,周泊卿回到家里,灯也没开就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里面空空的,没有其他人来打扰他,他的生活就显得毫无生气。看见她的短信的时候,心里不断地升起淡淡的喜悦,越来越汹涌,所以匆匆送走老同学就赶了回来,没想到,看到是那样陌生的宋忻石,那个在楼梯上初识的宋忻石,冷冷地拒人千里。
回到客厅,刚才进来忘了关门,坐在对着门的沙发上,刚好可以看见宋忻石紧闭的大门。本来是自己选择留在这里不回家过年,年三十是和温怡顷还有她男朋友度过的,三个在异乡的人也许能稍微冲淡了些想家的感觉。但是,那个时候的温怡顷不是他熟悉的温怡顷。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思有些恍惚,他会想起宋忻石,她老是问他是不是喜欢温怡顷,喜欢的话要努力争取,她笑的时候,那么灿烂,像阳光,好像什么东西被她那么笑着说出来都会成功一样。可惜,都是他的错觉,就像他本以为他们是朋友了后,她却又用看陌生人的眼神和他说话。
她对自己的评价:难相处,不诚实,脾气坏。她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心难以控制得有些疼痛。他从没见过这样说自己的人,好像全世界最讨厌的人就是自己,表面那个骄傲任性的人其实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这个时候他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她。
宋忻石悄悄推开门,周泊卿离开时深沉的表情和黯淡的背影都让她担心,即使他真的做了什么,她仍是不忍心残忍地对他。
看见对面黑洞洞敞开的门时吓了一跳,心脏突突地跳动。本想不管地走开,快走到屋子的时候又忍不住走过来,对他,她真是已经没办法再潇洒了。
“周泊卿?”她迟疑地唤着他的名字。
“……嗯。”
“你在干吗?吓死人!”宋忻石走过来一下子按开他房子的灯,看见他因为突然的光亮用手臂去遮脸的动作。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被惊吓的余悸,看不出刚刚面对他时的冷淡,她遗忘的速度真快。周泊卿抿了抿唇,走过去关掉被她按开的大灯,改按了几个布局在周角的小灯。
“太亮了,开小灯就可以了。”
宋忻石原本就站在门口开关前,周泊卿距她两步远微弯着腰按开关,对她说话时又微微侧过脸俯视她,温热的气息就那么扑到她的耳下,脖颈间,痒痒的。光亮被他挡住,沿着他的轮廓显出一点点来,却更加显出他的样子,过了个年他是有些变化的,头发稍微长了点,盖在额前,眼睛漆黑的,印出她的脸,才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开始雷动一般,脸上燎原一般沸滚起来。
她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
她的眼神温温的,流淌着水似的,她本来就很漂亮,和温怡顷那种江南水乡似的美女不同,她身上有着纯净知性的美丽,这份美丽在这个时候粘住了他的目光。
这样柔和的表情他几乎没有见过,喉咙哑了哑,轻轻靠近,沾上那份柔软就无法撤离。
她的唇好软,对她的那份心疼融进这份柔软当中,他轻轻叹息,舌尖试探地碰触她,贝齿轻启,勾弄着她的小舌一起起舞,原先的试探,温柔在彼此碰触的刹那燃烧成烈火,忘情地纠缠,吮吸彼此,膜拜彼此的每一寸……直至彼此都气喘吁吁。
“你……你怎么不关门……这样很危险的……”
宋忻石脸上灼热地快要爆炸,对他突如其来的激情热吻感到头晕。
“……我在想你是不是在生气,所以忘了关。”
看着她红肿的唇,周泊卿有些发呆,他……怎么会突然……
宋忻石明显地愣了一下,拜托……需要这么认真想吗?就算她生气过几天自己不气了就没事了,他竟然还在这么认真地去想。
周泊卿离开她身边,他需要点时间理清乱在脑袋里的东西,“要不要喝点什么?这里没饮料了,烧点水煮咖啡你要不要?”
瞪着他的背影,她的眼眶又开始莫名红了起来,她总是容易被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感动,比如说他对她笑的时候,比如说他给她烧水时……
“周泊卿,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会在意,就说明他是喜欢她的吧。会吻她,就说明他是喜欢她的吧。
快点说喜欢啊——
水壶“当”地掉进水槽里,周泊卿惊讶地抬头,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宋忻石,“你说什么?”
刚刚的冲动已经被他的惊讶全部化去了,宋忻石扬起笑容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喜不喜欢我?”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多了很多过分的快乐,像是她每次赖皮整人时的欢快。
周泊卿送了口气,绷起的肩膀松懈下来,刚刚那一下他还以为她说真的,吓死了,“你别开玩笑了,以为我听不出。”
“嘻嘻,你懂拒绝的嘛,我还当不管别人对你说什么你都说好呢。”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将水接满放到炉子上后,又走过去,“别站在门口,进来吧。”
“不用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晚安哦……刚刚一时冲动,是秘密,不准说出去哦。”宋忻石倒退回自己的门口,转身开门后又突然转身看他,眼睛瞪得圆圆的,嘴角却翘得弯弯的,像可爱的兔子,“对了,你跟阿顷表白没?”
好像只是故意刺激他一般,宋忻石一说完就关上大门。
周泊卿站在原地,缓缓叹气。
一关上大门,宋忻石背靠着大门缓缓滑下坐在地上,眼角慢慢地湿润了,如果刚刚动作不快一点,她一定会当着他的面流泪。那么暗,她却看得见他一瞬间的紧张,好像被她喜欢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厨房去烧水,泡茶吧,她要做点什么事。拿起茶壶打算去洗时,不小心撞到了流理台,手里的紫砂壶摔在了地上……这个……花了她几百块钱啊……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她一厢情愿地接近他,却从没想过他是什么样的心态,对她。他不懂得拒绝,就算不喜欢她这个人,也不会说出来。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好印象,自私,挑剔,懒散。
想起在他家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她害怕沉默的气氛,不停地批评电视里模特的难看,设计的衣服没品味,选取的音乐不合适,不停地叽叽喳喳,他只用一句话就制止了她的聒噪。
你的毛病怎么这么多?
是的,她本来就那么多缺点的一个人,凭什么对别人一堆的指责?
温怡顷在她眼里再不矜持,再不负责,都是他喜欢的。
丢下捡了一半的碎片,宋忻石还是决定先去睡觉,好好睡一觉。
梦醒了,就不难过了。不哭泣。不伤心。
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梦,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