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一个孤独的人影静静听着。
「那蔚香思果真疯了?」刀疤脸的大汉怪嚷着。
「千真万确,龙虎门门主丧命在她剑下。」儒生打扮的男子应道,「你们也是被召去给她看病的吧?」
一群人忙点头。
「我看甭去了!」有人应道。「真可怜,昔日龙虎门响叮当的大美人,竟然……」
「怎样?」
「像个疯女,披头散发,稿木死灰宛如行尸走肉,瘦得像根竹竿,不过……」那人顿了顿压低声音。「好奇怪,好像有人打她……」
一直坐在角落的暗影听了拧紧茶杯——有人打她?
「蔚香思脸上都是瘀青,而且高烧不退,我看是没救了,脑袋恐怕也烧坏了,话都说不清楚。真可怜,看了真叫人不忍。」
「红颜薄命嘛,照你这样说……她还是死了解脱的好。」
「那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胡涂到爱上魔头的妖子?怪不得脑筋不正常了……」
那些人还在议论纷纷,那抹孤影却再也听不下去。付了钱,他霍地起身离去。
够了,他不要再听见这女人的事。他提醒自己,她是多么可恶!
有人打她?她疯了?
不,他提醒自己,她是怎样违背誓言,伤透他的心。
有人打她?她那样纤弱,怎经得起挨打?
不!风中那背着琴和刀的伟岸男子痛楚地拧眉,都不关他的事了!不关他的事!
她要死了……情无痕,香思难消……
猝然睁眼,冰冷的视线里隐藏着疯狂的思念——
香思,为什么我已经沦落江湖,逃得这么远,妳还不放过我?为什么?!
是遥远的记忆在呼唤,是艳红的贝多子树在勾引,记忆里的香,凶猛泛褴。
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荆无痕才会发觉,在他心海那抹微不足道的淡影里,藏着旖旎春光,明媚的-塌胡涂。
有-天,也许这一抹影子将泛滥,兴风作浪地吞噬他。
有一天,不、就是这天——
烈日下,荆无痕忽然捣住胸口。痛,他心痛。深埋的影像,猝然间从平静的心海迸裂开来。
他捣住耳朵,朝无边无际的旷野怒吼:「不——」
记忆里甜蜜的声音无情地贯穿他耳膜。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你不用说,我明白……」
「老天,我真喜欢你的吻……」
「妳是谁?」
「我是香思?蔚香思……」
「我千里迢迢而来,为的是寻找我命中天子。处心积虑的留下,为的是和我的真命天子相守。装的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是每一个女人看着她爱的男人该有的模样……」
「我该相信妳么?妳美丽噩的外表下怀的是怎样的心……」
「你不要怕……你不要怕……不要怕我……」
「那种焚身的痛,我再不要妳尝……」
「无痕……」
「吾;以命起誓,用我的血与魂魄至死守护我的爱。」
「无痕……」
鲜明的记忆残酷地吞噬他。「不——」他捧着脑袋失控的怒吼拒绝她的影像。
是香思千里迢迢的思念在呼唤他。
是她仅存的一缕魂魄千山万水地找来纠缠他。
两个深爱的人啊,相思欲狂!
这夜,长廊上少女领着一名身着灰衫的俊逸男子,穿越开满荷花的清静院落,除了小池畔的流水声,这隐匿的院落在月色下显得异常寂静。
领着人的少女心底奇怪着,这个沉默的医者,怎么又背琴又背刀的,要是给烈门主知道肯定是不会放行的。她心下嘀咕着,可他又极自信地声称只有他能医治大师姊,害她不敢赶他走。
「就是这里。」少女停在一扇红色门扉前。「公子——」她狐疑地打量眼前这位面貌俊尔,可是偏偏冷漠异常的棕发男子。「你……真能救她?」她不大相信地问,毕竟大师姊看过很多的大夫,结果病情只有更糟。
男子只是冷眼一觑。「再啰唆,她必死无疑。」
好狂妄,可他肃杀的冷眸令她不由自主地听信他。「我这就带你进去。」
「我医治她时,不希望有人在。」
「可是……」孤男寡女,那怎么成?
「妳慢慢考虑。」他拂袖掉头就走。
「等等——」怎么这么大架子啊?莫非真是名医?「公子,您请。」少女推开门屝。
红色门屝咿呀地缓缓敞开,同时,荆无痕黑暗的心扉战栗起来。他就要见到她了,这一刻,他握紧双拳,许多复杂的情绪凶猛涌上。
映入眼的先是微弱的光,然后是熟悉的香。
这个香味?他心中一震。转头冶漠地对领他来的少女道:「我需要几味药材,妳记清楚了。」他说了几个异常冷僻难找的药材,支开了少女,这才缓步入内。
只有荆无痕自己明白,他每一步走得多忐忑、多艰难、多矛盾,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要他掉头离开,然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只要看看她就好,一面就好!
荆无痕整个人骇住了,伫立在床畔——床上的人不是香思,根本不是!
他静静注视那背对他躺着的女人,香思不会那么瘦,瘦得不成人形,那身上的白裳,根本只是挂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彷佛,彷佛本没有被人穿上。
这个人不是香思,香思很漂亮啊,记忆中她玲珑姣好的身型不论穿什么都漂亮得惊人,不,这不是香思。她竟敢伪装她?
「妳是谁?」他冷声间。
床上的人微微一震。这个声音?她睁眼,这个声音?无痕?她翩然转过身来,四目相接的剎那,她失望了。不,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他的五官不似那人,她失望地阴上眼,于是没看见他脸上骤变的情绪。
荆无痕的心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有一剎他甚至不能呼吸。为那可怕残酷的事实浑身发寒。她是,她真是香思。
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眉毛、一样的鼻和嘴;但是,那飞扬的神采,炫人的光芒滑失。
荆无痕眼神锐利地俯视她脸上?目惊心的瘀痕,他伸手激动的几乎要碰上她的脸,却又实时收手。他闭上眼,恍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深呼吸,不敢相信曾经拥在怀中誓死守护的可人儿竟会被折磨成这样。他闭上眼,几乎不敢看她脸上的伤痕,那么美的一张脸,哪个畜生竟忍心伤她?下这么重的手!捆在白布内的「照夜白」恍似感受到吏人的愤怒,忽然蠢蠢欲动试图出鞘。「不——」他反手按刀,硬是压下欲出鞘的宝刀。
床上的人一脸平静睡着,一点也没感受到身外暗潮汹涌的情势-,只有那微微揪紧的眉泄漏她体内正承受的痛楚。她闭着眼,彷佛对周遭一切都不关心不理会,一头长发披散在那垂死的身躯上。
荆无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伸手,颤抖的查探那香味的真相。他伸手,颤抖着揭开她前襟,雪白的肌肤,攀着的是紫色的花痕,
「妳……为什么?」他松手,几乎被-连串残酷的事实击倒。
香思紧闭眼眸,痛楚的哑声道:「看见了?还不走?我只求安安静静的死……都不能……你走吧……」热,热到痛彻心屝的地步,但身体却是冰凉的,冲天怒焰凶猛的在她体内烧,狠狠地烧。
荆无痕回复冷静,喑哑地间:「妳不该引火自焚,为什么?」她竟服毒,曾经那么真实的痛过,为什么还要这样傻?她不怕?
「不是火……我是冷死的。」被失去爱的痛冷死的。香思睁开眼,神智涣散的望着模糊的人影。
他的身型似他,他的声音似他,可惜……那陌生的轮廓、陌生的发色,残酷的告诉她,他不是他。
「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和……」她咬唇,火已经烧进她心坎,回忆揪痛她的心房。
「和……某个人很像……」
「谁打妳?」荆无痕森冷地板,他揪紧双手,她痛楚的模样令他快克制不住想要紧紧抱她。
香思眨着迷蒙的眼,彷佛误会他在可怜她,她虚弱地道:「不用同情我……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我违背……誓言,我现在就在烈火里烧,死了再沈沦到地狱里,我应得的……」
不,他不要她被烈火烧更不要地死,荆无痕沈痛地间:「为什么违背誓言?」
为什么?当初,荆无痕也曾这么吶喊地质问她的背叛。
香思虚弱一叹,浓香更炙。很好,她快死了;很好,她又闭上眼了。
荆无痕木然地眼睁睁看她沉默了。
忽然她幽幽开口。「我不后悔……」她微笑叹息,合着眼,非常小声而虚弱地渺渺低诉。「我不怕……」贝多子树啊,来带我走入寂静的死亡,帮我解除痛苦。「是我的爱害他陷入险境,我……不能保护他……」她语无伦次起来。「那把刀可以……可以护他,代替我……一辈子……守护他……」她揪紧床单,感受那毁灭前最后的烈焰。「我不后悔,为了他……我不怕……我很爱他……我不怕……你——」一个悍然的吻堵住她的嘴,香思猝然睁眸怔住了,一粒药丸随着那一吻滑落她喉咙深处,瞬间如一冽冰泉融化体内冲天怒焰。铁一般的臂膀狂猛地拥住她,坚实巨大的身躯紧紧圈住她,香思恍惚了。那霸道浓烈的吻凶猛地在她嘴里掠夺,和她的唇紧密相缠。
不……他不是他!但是这怀抱似他!
不……他怎么可以?她伸手想推开,却又怔怔垂下手。好温暖,她虚弱地瘫落,任那结实坚固的雄性身躯紧紧梏着她。那一吻结束,他仍不放开她,只是更紧的拥抱她。
香思疲惫的靠在那宽肩上,逸出一声叹息。「无痕……」那人听了浑身一震,她认出他来了。「求求你——」她忽然啜泣。「紧紧抱住我,就像他一样,那样抱住我……」她忽然崩溃的凶猛哭泣,假的也好,她已经想念这怀抱想得疯狂、想得崩溃。「代替他抱紧我,我好累,我真的好累了……」
那悲伤的泣诉撕裂了荆无痕。「不怕……妳不要怕……」他果真狠狠地抱紧她,将她护在胸怀里,「没事了……嘘……不要哭……没事了……再没人可以欺负妳……我在这里……我保护妳……」
这是多么甜美的幻觉,香思放声痛哭,积压在体内深处的泪水如决堤的海凶猛泛滥,她恐惧地揪着这个神似无痕的男子,把对他的相思一股脑的倾诉。
「你终于来看我了么?」她的泪濡湿他鬓角。「我好苦,我好怕……」她发出撕裂他的心的吶喊。「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不——」荆无痕为她声音里的痛楚战栗,他不断地摩挲她颤抖的身子,拍着她纤瘦的背脊,感觉到她是那么脆弱,他的心仿佛都要为她受的折磨淌血。「我在这里……妳不要怕……香思……妳冷静下来——」他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冷静下来,我在这里。」
但那嚎啕的哭声不歇。她剧烈的在他怀中狠狠抽搐。不,这是假的。他不是他!明知是假的,香思还是为他的话深切地撼动着,她像是完全的崩溃了。
「你不要走,无痕,你救我,带我离开,他打我?他说要杀光我在乎的人,我好怕……他是恶魔,他要害死我,不,他连死也不给我!」她痛呼,疯狂地揪紧他身子,地歇斯底里地颤声哀嚎。「他把我的脸打坏,他好可怕,我吓坏了,可是我没有哭,我吓坏了,我不敢哭,我怕他欺负我,我没有哭,我好怕,我好怕……」
「嘘……我杀了他,让他再不能伤妳,我杀了他!」
那坚定的保证,强势的口气,让她稍稍安心下来,在那极尽呵护的温柔爱抚中,在那久违的坚实怀抱中,香思意识到她安全了。他说他要保护她,她已经被那甜蜜的情话醺昏了脑袋。他不是假的,她在那怀抱里静静流泪,她不要他是假的,她拒绝他是假的。
长久的思念,漫长的等待,铭肌镂骨的爱恋,穿越无情的时空,化成无止无尽凶猛的泪水,不停的流淌,尽情的泛滥。
她哀求道:「你不要松手,不要放开我……」香思哭着,终于撑不住,虚弱的合上眼,在那堵厚实的怀抱里昏厥过去。
「妳放心,我会一直抱着妳,一直抱着。」天!荆无痕激动地抱着香思,感觉她汗湿的发擦过自己的脸。眼眶刺痛灼热,再见面怎会是如此不堪的模样?他抛却一切、残忍的诅咒她,结果报应他的是此刻痛彻心扉的内疚。他的香思怎么会变成这样?如稚子般脆弱得不堪一击,如残叶般了无生气。他闭目,巨大的痛煎熬他一向冷硬的心肠。
香思……他护紧她的身子。在心底不断地罪责自己——
是我害苦妳了。妳伟大的爱竟让妳坠入痛苦深渊,妳不惜毁灭我对妳的信任只为保护我这个自私冷漠的男子。天……我真蠢、我真自私,我害惨妳……
他情真意切地承诺。「妳放心,今后再无人能伤妳,我带妳远走高飞,妳放心,我保护妳——」
「是吗?」房间霍地打开,门屝猛地被踢开,狂烈的声音自背后袭来。「把她给我放下!」
一群汉子带剑提刀的随樊烈街进房间。
「我说、把她放下来!」樊烈咬牙怒斥。他喷火的眼眸凝视床前,那人缓缓转过脸来。樊烈吃惊,这人不是荆无痕引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那面孔上森冷寒冰般的眼眸却神似他。「你?」他是谁?香思莫非还有别人?!
「就是你把她害成这样?」无痕冷声问,眼眸结着厚厚冰霜。他的理智和冷静已经被憔悴的香思击溃。
「哈哈哈哈哈……」樊烈狂妄地笑。「我还以为你是那妖物——」他冷觑旁人。「还不快拿下!」
众人正要上前,却忽然怔住。但见那人单手环抱香思,眼眸冷冽的杀气进射,背上刀砰然亘响,嘶的一声,白帛崩裂,长发狂散。冷焰自他双眸进射,火光耀目,众人皆一阵晕眩。
炫目的光彩激射,宝刀铿然出鞘。
「『照夜白』?」樊烈骇然,呼喊众人退出,直退到了中庭外。樊烈惊惧狂罄命令:「布阵!」他歃血指天,大声呼暍。「开太极图,天地不分,元气相混。阴动生阳,阳静为阴,轻清之氟重浊之气、浮为天日月星、凝为地,山川河月困我来人,开阵!」
霎时平地巨响,狂风呼啸,无数刀剑盘旋夜空,罩住龙虎门上空,发出震慑人心的铿铿刺响。
风沙中,只见那人手环香思,一手提刀,毫无惧意直直踏步出来。他低侧脸容,妖魅地垂着发,凶猛的杀戮之气形成诡魅的银色光晕,他将手上的刀霍地精准指向远处的樊烈,冷眼觑他。
「把她逼疯,伤她至此,今日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哈哈哈哈哈……」樊烈信心十足,狂妄以对。「死期将至,还妄出狂言?龙虎门这阵本是要对付荆无痕那妖物——」樊烈沈声冷冷地道。「既然『照夜白』在你手上,你必知荆无痕下落,供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还有,把香思给我放下来!把你的脏手放开!」
无痕霍地转过脸来狂暍……「脏的是你的手!」如一束银芒,护着香思他跃身出去,直直劈向樊烈。
樊烈一退,挥手使阵。「乾坤阵——去!」
月光剑影,千万条光束霎时间团团击向荆无痕,「照夜白」冷声飕飕疾光般挥出万丈光芒拚死抵挡,天地变色,吹起漫天风暴,令困在局中的荆无痕更显诡异妖魅。
他只手护着昏厥的香思,如一流萤如一疾星,刀快势狠,凌厉的挡下数千把剑,火花进射中击开数百把刀,那利落的身手绝世神功,让一旁观战者无不惊骇至极。他渐渐逼近樊烈。
樊烈见状,怕是自己太轻敌,抽出焚宵剑,趁他正挡刀时,化出一道烈焰,呼啸声中直直劈中荆无痕。
此时无痕的背上被划出两道口子,鲜血进射,无痕护紧香思,将刀插进泥地,硬是被震退好几尺,地上划出殷红的血痕。
天上乌云密布,响起雷声,青光劈闪,轰轰巨响。
无痕搂紧香思,鲜血自他身上滑落手臂,渗落「照夜白」,怵目惊心地染红宝刀,大量地渗进泥地。但他仍强撑住身子,紧握着插在地上的刀,坚不倒下。
他的血染红了香思白裳,染热她脸颊手臂。不,他咬牙,咬出血来--香思,我不会让妳受苦,我一定要带妳走
远处樊烈残酷的声音传来,「你还不投降?说,荆无痕在哪?再不说就让你尝尝万剑穿心的滋味!」
雷声隆隆,惊醒了香思,她宛如从一场好梦中幽幽醒来,迷惘的凝视前方的樊烈,抬头看见鲜血不停滴落她脸颊。「不……」她虚弱的碰触自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震惊的看见他满身伤痕。香思忽然明白了,她面容一凛,凝视樊烈。「你、你又要杀人了?」她激动地朝天怒咆。「我不准!」
「香思?!」无痕担心欲安抚她,蓦地她挣出那温暖的染血怀抱。
乾坤阵?他竟用这术法?香思冲上天际,俯视那阵局。
樊烈意识到她的企图。「不!妳病重,不可以!」她要破阵。
「香思!」荆无痕收刀就要飞身揽她下来,却遭香思厉眸怒喝。
「站住!」她悍然,张臂如一只白蝶,双掌凝聚极光,气运丹田。「乾坤未判、天地初开……」
「不!妳停下,停下来!」樊烈激动地嚷嚷。不可以,她身子受不住。
「快住手!」
香思屏气凝神带着必死的决心,凝聚残存的每一分功力。「日月天地,风云雷雨,无极不分,浑沌未开,助我远速收阵,收,收!收!」她咆哮,双掌劈出惊天动地的气流,卷起遍地沙尘?霎时困在无痕上空刃剑如烟飞灭,她狂哮。「杀樊烈,杀他!」香思往后一倒,一束白光自她胸口射出,硬是收住阵局。
同时荆无痕冲上天际,及时抱住坠落的香思,握着「照夜白」一飞身,瞬间直直砍进樊烈胸口。
「不!」利刃穿心,霎时樊烈眼瞳狰狞,心碎地注视他怀中的香思,「我……我爱妳啊!」
「你住口!」香思狂暍,丽眸喷出火来,她按住他那握刀的手,狠狠一字一句咬牙怒斥。
「爱是宁愿粉身碎骨,只要那人幸福。爱是宁愿抛弃自尊,只要那人幸福。爱是无谓无惧,只要那人幸福。爱是牺牲一切,倾尽一切,包括自己的欲望和尊严,但求那人幸福!就算剜空心机,最后是徒劳无功一无所获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只要那人幸福!樊烈——」她恨得眼红。「你做到哪一样?你杀人再杀人,你害我和挚爱决裂,害我痛不欲生,害我相思欲狂,折磨我、煎熬我,碾碎我的意志,只是因为你得不到我的人、占不了我的心,你好狠,你不配说爱这个字,你不配!」香思使劲将那刀子刺的更深更深,她痛哭怒吼。「我恨你!」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吶喊出胸口深埋的苦痛,呕出鲜红的血,五脏六腑翻搅,虚弱地倒进无痕怀中痛晕过去。
「不!」那垂死的面容震惊了荆无痕,他抽出刀,抱紧香思,化作一道疾光奔出龙虎门……只留下漫天尘埃。
好冷、香思迷迷糊糊地躺在某个温暖的胸怀里,可是、那凶猛的寒意仍是不停自体内深处蔓延。她虚弱的合眼,五脏六腑仿佛都痛得要爆开,残存的意识渐渐痛得模糊了,但在恍惚中,一只大掌不停摩挲她的背,焦虑而粗哑的嗓音不停地唤她--
「来,听话,把药暍下去……」
那异常无助的嗓音,令香思不忍拒绝,她皱着眉头,温顺地张开嘴,药汤缓缓地灌进唇内,忽然,身体一阵反胃,烈火般的灼痛涌上,入喉的汤药全数呕出来,呕出她痛苦的泪水,呕出她激烈的战栗。
荆无痕吓坏了,他环着她坚定的按住她肩膀。「不行,妳一定要把它暍下,乖,把嘴张开……」
香思很想告诉他,她不想让他失望,她真的很想吞下药,可是她的内脏受创太深,她的身体根本拒绝治疗。她痛苦地拧紧眉头,别开脸,可是那焦虑的嗓音仍逼着她——
「我求求妳,香思,求妳张开嘴……」
拚着那哽咽而无助的嗓音,香思勉强地张嘴,再一次试图将药服下。
荆无痕小心翼翼把药水灌入她嘴内,满腹期望地看她吞下,正放心不来,忽然她身子一颤,比前次更激烈地呕出全部药水,这回呕出的还有鲜血,喷上他的胸膛,狠狠地揪紧了他的心。
「不——」明知她已经回天乏术,明知她的身体已经濒临死亡,他还是拒绝接受这个事实。「我不准!」他声音哽咽,泪眼迷蒙,将她拉入怀抱。「不可以、我请求妳,请求妳活下来!」
香思蹙着眉头,她的头好晕,她的身子好痛,痛到要裂开了。她知道自己真的撑不住了,忽然紧张地揪紧那人衣衫。
「公子、公子!」她恍惚的交代遗言。「无痕是你的朋友吧?是他叫你来看我的么?」
荆无痕激动地抱着她,心痛至极。
香思恍惚的恳求。「把我……把我葬在嵩山……」她多么怀念那地方,她的爱情在那里萌芽。
「山顶东边树林最僻处……有一棵贝多子树……把我葬在树下……你叫他……叫无痕……来看我……」香思气若游丝。「我很怀念他……我想他……叫他不要再气我了……」
「妳睁开眼,求妳睁开眼!」他要求着。
香思虚弱地呻吟,仿佛已经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柔荑,拉她去碰一张脸,那人吼着——
「睁开眼!」
碰着他脸颊,香思挣扎着缓缓睁眸,那陌生的五官,焦急的面孔。忽然他按着她的手,让她摸着他鬓角,缓缓撕下一张面皮,霎时,熟悉且怀念的轮廓倒映进她震惊的眼瞳深处。
「你?」泪水涌上,她的眼睛闪烁起来,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张着嘴,任胸腔涨满了一股暖流,胃几乎要融化了。她摸着那张在梦里已经摸过无数逼的轮廓,无法置信。「是真的……是真的么?」还是她回光返照?
荆无痕眼眶潮湿,炙热的俯视她惊骇的脸。「妳不是想我么?我回来了……」他亲吻地眼畔的泪,心碎地道。「妳不是等这刻等很久了,我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现在我求妳,为了我活下来!」他激动地喊她。「如果爱真诚如妳所言,请妳证明给我看,活下来和我厮守,给我幸福!妳要敢死,让我活不下去,让我下地狱,我再不信什么该死的爱。」他端起汤药。「喝下去!」他坚定地望着她,强势地命令。
香思怔怔地仰视他冷俊的面容,记忆里的恋人啊,正扎扎实实地拥抱她,那热切的眸光重新爱恋地俯视她,他不恨她了,他果然是爱着她的。她好怕他失望,她张着唇,眼睛注视着他,任那苦涩的药水再一次喂进喉内——求求?啊老天爷,让我把它喝下去,让我活下来,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他来,求求你!
不论是什么神,求求你……香思痛楚地揪紧他胸前衣襟,紧闭眼睛,蹙着眉硬是要吞进那汤药。她不要他失望,她不要,她是这么努力,她要活!药水淌进她体内,她几乎是喝下了,可是胃仍是拒绝地翻搅,瞬间身体一颤,苦药再一次拒绝地冲上喉咙,香思睁眸——不!不要!她的意志不许,她的身体却拒绝合作。
蓦然一个野蛮而粗鲁的吻,强势的堵住那将呕出的嘴。
荆无痕吻住她,封住那将冲出的苦药,缠绵而久违的亲吻,悍然地逼退那死亡的阴影,他绝不让她死,绝不!
揪在他胸前的手渐渐松了,灼热的吻夹带他的气息,将苦涩的药灌回她体内,平抚受创的内脏,稳住了她紊乱的呼吸……
香思虚弱地合上眼,疲惫地瘫软在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