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客气。”炽翼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送白昼去城里,很快就会回来了。”太渊暗自叹了口气。
苍泪则远远站在一边,默默地看著。
“多谢各位的照顾。”白昼微笑著向大家道别。
“你要多保重。”炽翼低下了头,轻声地说著。
“呃!好的!”这么严肃,不会太伤感了吗?“你们有空可以来找我,任何时间。”
“你的家庭真让人羡慕。”他们终于离开了以后,白昼对太渊说。
“是吗?一半一半吧!”太渊的表情有一瞬的莫测:“你并不知道,为了这些我们付出了什么。”
“但至少你是幸运的,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份幸运。”
“说得不错。”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变故。到今天,依然有机会能和这个曾经把他看得最透彻的人这样交谈:“为了这份幸运,我让太多的人痛苦不幸。只要想到这个,我始终无法安心。说来你或许不会相信,我常常整夜整夜不敢闭上眼睛,是为了害怕这一切只是个幻梦。”
“不是的。”白昼摇头,笑容安详:“逝去的有如流水,追忆懊恼可以,但不要畏惧。你畏惧是因为害怕失去,或者是得来得太辛苦,所以格外珍惜,这是好事啊!”
“是吧!”
“太渊。”在分手的那一刻,白昼似笑非笑地讲:“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一个有你的梦。”
太渊一怔,追问著:“是什么样的梦?”
“你们的误会误导了我,我做了个荒唐的梦。”他自己想想也觉得有点好笑:“我梦见一片没有尽头的白色莲池,你和我在池边下棋,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你让我坠入苦海,万劫不复,我会不会再保有平和宁静的心?”
太渊收起笑容,极为正经地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未知才称为将来。”
“是吗?真是个荒唐的梦。”太渊笑了。
“是啊!”白昼也老实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有往生的记忆。难道说,人心的力量如此地强韧?还是,只不过是心海中,灵魂里的一抹掠影浮光?
“太渊,好好珍惜。”白昼微笑,那笑,让太渊有些恍惚:“可别对不起那些因为你而不幸的人。”
我可以为每一个人种上一朵莲花,但要让花开只能靠他们自己。对于执著的心,我没有化解的办法。一时,花香扑面。
白昼指掌间,有一朵纯净白莲,争然怒放,香气四溢。
白昼微笑著递了过来,太渊伸手接住。“留个纪念吧!”白昼和他道别,转身离开了。
天地怀怜,清风拂面。愿我世间,莲叶田田。看著手里的白莲,太渊微微一笑。想起了昔年刻在白莲花台上的这四句话。
优钵罗啊优钵罗!你一直为了世人苦忧,因为他人的执念而怀疑一直坚持的信仰,被迫远离了平和宁静的心境。优钵罗,原本就是一面无形的镜子,是佛还是魔,终究只是旁人私心的产物。他还是他,不论是佛是魔,他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但为什么……对一切仍然都看得那么透彻的他,眉宇里,也有了忧愁?就算是被定论入了魔道的当年,依旧没有丝毫动摇的优钵罗,还是免不了染上了尘世的气息……那会是什么呢?会是……情吗……
又来了!他疲累地睁开眼睛。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居然夜夜与梦纠缠。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是每次惊醒,总是冷汗淋漓。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到书桌旁,面对散落了满桌的文件资料,也没有心情整理。
头很痛,就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穿透出来一样。忍不住想起那一片烦恼海中的人物。
深沉,无法看透的太渊。
高傲,满怀心事的炽翼。
锐利,充满怀疑的苍泪。
应该,都不是普通的人物……
不说破并不代表他看不出来,他们每一个都很特别。虽然没有刻意地表现出来,但不经意间流露了太多的与众不同。举手投足里有少见的尊贵……张开眼,镜子里映出了在夜里分外显眼的容貌。
不要说别人,连自己也很难接受这过分刺眼的外表,何况那种特异的能力……
住在远离尘嚣的山野里,对自己来说可能也是种理想的生活方式。
一个恍惚,脑海里闪过一个影像。
白色,黑色。雪白的背影,乌黑的长发。道阻且长……
他使劲揉了揉眉心,责怪自己爱胡思乱想。不过是梦里闪过的一个背影。
竟会让你……痛彻心扉……
一曲溪流,落花如雪。
眼前只看见一幅白色的衣料。有人轻声地对他讲话,是说:“你不要真的飞走了,我会害怕的。”
他努力地想要抬起头,想看一看那对著自己温柔诉说的人,却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了他的脖子,怎么用力也无法挪动分毫。心里一酸,痛了起来……
“白先生,白先生!”他浑身一震,醒了过来。张开眼睛,一张精细雕琢过的面孔近在咫尺,他反射性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您没事吧?”职业性的关切笑容里增加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没什么,我这是怎么了?”头昏昏沉沈的,呼吸也有些不顺畅。
“好像是做恶梦吧!我看见您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才叫醒您,请原谅。”近看,这张脸还是这么赏心悦目,听说他还是十分知名的权威学者。这年头,这样才貌兼具的男人,可不多见啊!
“谢谢。”他拉开舷窗,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还有多久才到?”
“快到边境了,您看,那座山脉就是长白山。”今天可见度极好,巍巍雪山在他们脚下闪闪生辉。
“长白山?”他轻声重复著,心里回荡著异样的情绪。
“您要不要……”话没说完,一个剧烈的震荡,所有的人都惊叫出声。
“各位请镇定一些,可能是遇上了气流,请大家系上安全带,我们很快就会平稳下来的。”乘务小姐挤出微笑,匆匆忙忙地跑出了这段机舱。
飞机摇晃著,所有的人都在彼此安慰。
他却像著了魔一样,呆呆地望著窗外。
长白山……
一片银白。
有人搂著他,他却觉得很冷。那人的声音,冷冷地在耳边回响。
“究竟是什么使你们这么地执著?情爱,究竟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懂?你为什么就这么无情?他的心痛苦嘶喊,可是到了嘴边却只能化为叹息。除了叹息,什么也做不到…………
天上人间,不要再见,绝对不要再见了……
竹屋?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呆滞地望著白纱帐外清幽古朴的摆设,脑袋一时无法正常运作。
“飞机……”最后的记忆,只有一片喧哗嘈杂,似乎是飞机出了什么问题。
可如果真的是空难,也不应该躺在这种地方啊!还是已经死了?那浑身的酸痛又该怎么解释呢?
“你醒啦!”门砰地被推开了,一道身影飞快地闪了进来,像阵风一样地卷到了床边。
那是一个孩子,小小的脸,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是一个过分漂亮的孩子。
“嗨!”那孩子满脸抑制不住的好奇:“睡美人,你醒了吗?”
他点了点头,半撑起自己的身子,打量著这座干净整洁的竹屋:“这里是什么地方?”
“山上啊!”那孩子兴致勃勃地回答:“你从天上掉下来,正好被我发现了,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掉下来?”这么说,飞机真的是失事了?
“我怎么会没事呢?”
“因为你被包在一朵花里面啊!”小脸上写满了惊喜:“很漂亮呢!”
花?对了,好像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身体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
“那你还有没有看见其他人?”那种高度……“不知道啊!我没有看见别人,他们大概掉到下面去了。”
“下面?山下吗?”
“山下?”孩子侧头想想:“差不多吧!”
“谢谢你。”虽说眼前的这个孩子看来不过五六岁,不太像有能力救人的样子。
“我叫闪鳞。”他撩开额前的碎发,指著自己的额头。那是一个奇异的胎记,只有指甲大小,细细一看,居然像是一片片细小的青色鳞片交叠而成,还像真的鳞片一样散发出五彩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睡美人?”
“我不叫什么睡美人。”被他的童言童语感染,白昼淡淡地笑了出来。“我叫白昼,就是白天的意思。”
“可是,你明明就和书上写的睡美人一样啊!”闪鳞想了想:“你比书上画的漂亮多了。”
“可我和你一样都是男孩子啊!怎么会是公主呢?”
“那有什么关系?”闪鳞把脸皱到一起:“是我吻醒你的,你可不能赖帐喔!”
“吻?”白昼一怔,然后笑了:“算了!”和一个什么还不懂的小孩子计较这些有点可笑。
“闪鳞,你的父母呢?”
“父母?”闪鳞显然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答得有点茫然:“我不知道。”
“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这孩子是个孤儿吗?
“也不算一个人啦!”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大家说我太吵了,应该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学会什么叫安静。”
“什么?”把这么小的孩子放在没有人烟的山里?“其实我哪里有很吵?我只是比较喜欢讲话啊!”闪鳞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这里都没有人陪我讲话,好无聊喔!”
“那是你一个人把我救回来的?”
“是啊!”“怎么可能?”这么小的孩子,恐怕连扶起他的力气也不会有。
“那是因为,我会这个啊!”闪鳞炫耀似的打了个响指。整张床连著白昼,在下一刻飘上了半空。异能?这个孩子,不是个一般的孩子。
“好了闪鳞,我知道了。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闪鳞点点头,床缓缓落回原位。
“这里是在长白山顶吗?”他看著这个孩子,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都叫这里长白幻境啊!”
“什么地方?”不是长白山?
“这里叫做长白幻境,平时没有人进得来的。”闪鳞撑住下颚,趴在床边,笑眯眯地看著他。“这个地方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喔!”
白昼有点糊涂了:“我不明白。”
“就是在山顶上,还有一个地方啊!没有人上得来的地方嘛!”看白昼一脸迷茫,他转了转眼珠,说:“我让你看看!”他伸出手,放到白昼的额头上。
白昼闭上眼睛,只觉得一股意念涌进了脑海。这是一片如同孤岛一样漂浮在空中的土地,被重重的冰雪与云雾包围,更像是被一种强大的法力禁锢著,没有生命,没有气息,只有冰雪,只有……他的头急速后仰,吓了闪鳞一跳。
“你怎么了?”闪鳞看著自己的手:“我没有做什么啊!”
“不,没什么?”大概是一下子没办法接受,这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闪鳞。”他定了定神,问:“你能告诉我该怎么离开这里吗?”
“不行啊!我也没办法啊!”闪鳞扁了扁嘴。
“那怎么办?”白昼看著窗外满目的冰雪,开始有些担忧。
“一年以后,会有人来接我啊!到那个时候,你就能和我一起离开了。”
“这么久……”白昼皱起了眉头:“你可以告诉我怎么离开,我休息两天就能想办法离开了。”
“没有办法的,你都没有看见周围都是界阵啊?”闪鳞有点不开心地说:“你就留在这里啊!这里好闷,都没有人陪我说话。”
“我还有事啊!”他摸摸闪鳞的头:“我家里的妹妹可没闪鳞这么厉害,我会担心的。”
“可是……”闪鳞嘟著嘴:“你是我捡到的睡美人啊!我七哥说,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要不到。”……这种教育,是不是有点问题……
“睡美人是女孩子,以后,闪鳞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的睡美人的。”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懂。
“她会有你这么漂亮吗?”闪鳞忍不住去摸白昼散开的长发:“她的头发会是这么闪闪的吗?”
“会,她一定比我漂亮多了。”
闪鳞似信非信地盯著他:“真的?”
“真的。”他肯定地答复。
闪鳞歪著头考虑了半天。“其实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他一定不会答应的……”闪鳞犹犹豫豫地讲。
“哪个他?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闪鳞小小的脸蛋上写著为难:“他很可怕的,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你是说,有人可以帮我离开这里?”
闪鳞点头:“我喊他叔叔,这里是他的啊!只有他答应了,你才可以走的。”
“什么叫这里是他的?”
“这个长白幻境是叔叔的啊!他就住在湖的那边,他很凶喔!只要想和他讲话,他就会拿眼睛瞪我,闪鳞就会冻僵了。”听起来,这个人脾气不是很好。
“只要他答应,我就能走了是不是?”
“他不会答应的啦!他笑也不会笑,也不讲话,很可怕的!连我小哥来看他,也从来不理的。”
“你们是亲戚?”这样说,他的父母应该是把儿子托付给那个人的。
“不是,他是我小哥的师父,但小哥很怕他。我爸爸就对他很客气。七哥很喜欢跟他讲话,我舅舅非常非常讨厌他,我也不大喜欢他。”好复杂的关系,听起来像绕口令一样。
白昼为他表情生动的叙述微微一笑。
闪鳞眼睛张得大大的:“你笑起来好美喔!”也不知跟谁学的,居然是十足的色狼语气。
“你对他笑一笑啊!”闪鳞没头没脑地说。
“为什么?”那个人喜欢别人对他笑的吗?
“因为你笑起来好好看啊!”闪鳞的脸有点红:“跟我小嫂一样好看呢!”
“有用吗?要是他不答应的话……”
“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好了!”闪鳞答得又快又大声:“以后我让小哥去求他,然后我们一起走啊!”
白昼没有开口,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没有办法让那个人答应,也要试一试能不能自己离开。既然
当时能够突破包围著的法力来到这儿,就一定有办法再离开。
“闪鳞,我要怎么去找你叔叔?”他试著站了起来。“他就住在湖的那边,转个弯,沿著湖就可以看见了。”
“那他的名字……”
“叔叔吗?他叫……寒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