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的。”曾小弟从随身行囊翻出一尊木造刻偶。“爹怕他忘记你的长相,刻了四尊你小时候的样子,我们每人身上都放着一尊,也方便找你。姊,别跟爹娘赌气了,为了找你,他们老了不少。”
以前吃不好、穿不好,瘦得跟猴子一样,泥娃长大变了很多,刻小人偶只是思念的寄托罢了,起不了寻人的实质作用。
“我……”泥娃万分踌躇,幸好燕行托着,不然她一定瘫软倒地。
“他们心里一直有你,你也一样。”燕行在她耳边呢喃安抚。他知道泥娃怕,怕得到后又失去,但是不踏出这一步,她永远走不出阴霾。“别怕,就喊吧。”
泥娃一霍,抬起汪汪泪眼,看着年迈的父母,已长大的弟妹,悲喜交错惹得她一阵头疼,差点就昏倒在燕行怀里。曾父、曾母见状,担忧地趋上前去,看到泥娃颈间的伤疤,更是不住地喊着可怜的孩子。
“爹……娘……”泥娃终于喊出声。十几年了,她压在心里的结,总算松了。
“孩子啊——”一家子抱头痛哭,就算遭人侧目又何妨呢?高兴都来不及了。“燕公子,真的多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们每年四月十五还傻傻地跑到潜龙镇里打转,逢人就问‘凤来客栈’的泥娃今年有没有回来……”
心酸的是,他们还不清楚“凤来客栈”的“泥娃”是不是他们家的“泥娃”呢。
“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我跟泥娃成亲,总要有高堂见证主婚。”他最起码还能向师叔、师婶奉茶,泥娃呢?他们真的如愿成亲,恐怕心里还是空了一块吧?
燕行提及婚事,周遭全竖长耳朵细听,就怕漏了第一手消息,十尺内突然噤声,远处不断有人探问原由,人潮逐渐往这儿聚集,泥娃想跑也跑不了。
“你——你说哪儿去了?”与养父一家才刚尽释前嫌,激动翻腾的情绪还没消受完全,他又说什么成亲,是想一口气窘死她吗?
“正经事。”燕行再严肃不过,平时不苟言笑的他,霸气再度上乘。
“我已经向师叔表明心意,他明言若我想昭告天下你是我燕家妇,最好趁着春松居落成之际一道迎娶,定为春宴,否则就要等到明年开春,择日安排,才是妥当。”
他根本不想再多等一年,他想日夜守着泥娃,守着他到现在还无法安稳的心。
泥娃颈间的伤着实骇着他,恨不得把她拴在腰间,不论何时何地都带着走。
“娶我女儿,为何非得春天不可?”曾父忍不住一问。好不容易找到女儿,三个月后就得送女儿出阁,心头滋味是难以言喻的混杂啊!
泥娃也想知道,只是旁人远比她殷切数倍的目光让她无颜抬起头来。虽然她与燕行早就是铜安城里公认的一对,只差挑个良辰吉时拜堂成亲,挽手交杯酒一饮而尽。不少熟客巴着她问过婚期,除了笑笑带过,她从未正面肯定,其实心里也盼望着这天到来,即使她嘴上说着不要紧、不在乎,都是打肿脸充胖子。
只是她不知道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定花落之时……
第10章(2)
“非春天不可。春宴,春燕,宴取燕意,对师叔来说是指春松居如春燕归来,尾系荣景。对我来说是指……”燕行执起泥娃双手,目不斜视,眼里只容得下她。“春燕归来,衔泥筑巢。”
“衔……衔泥筑巢?”泥娃心里咚了好大一下,思绪被洗得一片空白。“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好怕……这一切,又是假的,转眼间我又什么都没有……老天爷这回是真看我可怜,想弥补我过去的苦难,还是又想开我玩笑?”
“我不知道。”燕行这句话像泼火的水,纵然泥娃在心里燃起几千支、几万支名为希望及期待的蜡烛,这下也全灭了,可是他下一句话,又把泥娃扔到云端里,飘了起来。“但老天爷要收走你的一切,除非我死,否则它无法从你身边带走我。我赌命了,你呢?愿不愿意让我卫泥筑巢?”
“我……”泥娃窘死了,在外面他怎么不继续当他的石敢当呀?
“愿意吗?”他只要答案,明确的答塞。尽管他对泥娃有十足信心,还是想听她在众人面前亲口应允。
“嗯。”泥娃低下头,羞红了脸。也因为多年愿望一夕成真,喜极而泣。
看着燕行紧握不放的双手,泥娃喟叹一声。以后就是这双手领着她走一辈子的路,她想了好几年才能牢牢牵上的手,不论有多辛苦、多艰难,她都不会放开。
她一旦握上了,就是她的。老天爷,别再来跟她抢了。只有这一只,她也只肯让这一只春燕衔泥筑巢呀!
泥娃开始里外忙了,温寻蝶也是,初一、十五抚琴不够,现在天天都来找泥娃商讨婚事细节,布置嫁妆,讨论刺绣花样。泥娃的父母也乐在其中,龙虎会的摊子索性让儿女顾,全天转着大女儿的终身大事。
“当年我嫁给凤歧,梓姨开心到差点没奔月了,给我试这试那,可没累死我,不过今天我总算能体会她当时的心情了。”温寻蝶挑着玉镯金饰,试闻胭脂水粉,务必要把她的泥娃娃打扮成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别太华丽,典雅就好了,我爹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这几天看来挺落寞的。”爹娘本想拿出多年积蓄替她张罗婚事,可是连温姊姊手上一只最平凡不过的戒指都买不起,心里头难过失落,甚至差愧难当,开不了口只能咬牙忍着。她看了不舍,却想不出法子安慰,毕竟连她一月收入都足以报过爹娘一年。
“燕行不是请他们做一组衣柜吗?亲手做的,心意可抵千金。再说,让他们知道你有钱可以让你弟妹读书、医脚,以后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你,你就不用时常惦记着会被丢下、会被抛弃,连我待你再好都觉得着不了根……唉,真教我难心伤过呀!”温寻蝶按按眼角,可她哪里想哭。
“都是我不好,温姊姊别难过了。”泥娃晃着温寻蝶衣袖,就怕被当成忘恩负义的人。“春松居里大大小小待我可好了,是我自己过不去,才整天疑神疑鬼。”
“知道就好。依我看,待你最好的还是燕行那尊石敢当吧?可惜我没亲眼看见他在龙虎会当众求亲,说要衔泥筑巢的画面。”跟当年与她刀剑相向,不通人情世故的夙剑截然不同。“不过男人是要看婚后,不是看婚前,如果他欺员你,尽管跟我说,温姊姊绝对替你出一口气。”
“说哪儿去了,温姊姊就会取笑我。”自从龙虎会后,她不知道被取笑多少次了,都怪燕行那家伙,私下讲就不作数吗?非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泥娃愈想愈害羞,脑门都快起火了,只好作势收拾旧衣,清出空间摆放明后天就会送来的新衣裳。
“好旧的护身符呀,又大又厚,你从哪里求来的?”温寻蝶从地上拾起护身符,估计是从泥娃的旧衣里掉出来的。
“啊?这是我前东家送我的护身符,都忘了还有这东西呢!”苏老板替她求了支签,要她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再开,可是再苦再难她都咬牙撑过来了。
泥娃接过护身符。担想没什么时机能派上用场,现在开也一样,便取出里头一迭厚纸……厚纸?一般庙里的签诗不可能这么厚吧?老板是替她求了几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