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呢。”李梅娟虽然久不儿大哥,但毕竟是一起长大,倒也不显生疏,“大哥起了什么名字,这样保密?回来连忙了好几天,我们兄妹都没能说上什么话,等这鞭炮放过,我可要进去吃点心。”
洛县的习俗,没挂牌子不待客,若是去了即是打扰,所以他回家这半个多月,并无人到新居小坐一下,听幼妹这么说,李益莞尔,“你爱来就来,我又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骂你。”
“我想呢,不过我娘说,不是,是周姨娘说若我坏了规矩,要罚我月银。”
李梅娟小,一时脱口而出“我娘”,气氛颇尴尬。
在李家,卢氏这个当家主母才是“娘”,其他人都是“姨娘”。
他的亲娘,生他养他,却得称他“大少爷”,而只要有外人在,他就只能喊她“左姨娘”。
这是当年李家求亲时,卢家的要求,原因也很简单,想保障女儿身为正妻的威严与利益,姨娘是一定会有,但若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不能叫自己娘,就算不用正室时时提点,孩子天天叫着提醒,哪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
李梅娟喊错一定是在文照院中叫习惯了,她年纪小,一时没注意脱口而出,此事可大可小,就看卢氏要不要发挥而已。
一阵不知道该不该罚周姨娘没把女儿教好的尴尬中,李老太太开口了,“梅娟,你年纪跟哥哥姊姊差了一截,梅雪,梅艳,梅婉先后出嫁,家里特别疼你,不过还是得按照规矩来,周姨娘说的并没有错。”
周姨娘知道李老太太替自己挡了这一回,松了口气,“四小姐想见大少爷的话,日后有的是时间,不用急于现在。”
此时,一直看着指针盘的风水先生开口,“时辰差不多,可以放鞭炮了。”
李老太太连忙挥手,“快,耽误了吉时,一人打十板子。”
鞭炮一下燃了起来。
劈里啪啦的声音伴着火光跟红色纸屑,两大串火龙炮放完,已经爬在梯子上的两个工人一左一右的把牌匾拉上,接着很快的上拴子,固定起来。
盖住牌匾的红布轻轻动着,但还是不知道院落到底叫什么。
风水先生嘿的一声,“吉时到。”
李益接过管家递上的青竹长竿,用上头的勾子勾住红布,轻轻一拉——鱼子功名阁。
如果说李梅娟刚刚的失言造成小静默,现在这“鱼子功名阁”五个字就是让李家人集体僵住。
左姨娘在当卢氏大丫头的时候,名字就是金鱼,生了李家长孙李益之后立了大功,李老太太亲自要了金鱼的卖身契,让人去除了奴籍,这才恢复本名左招弟,下人都称为左姨娘,但是卢氏还是叫她金鱼,总是说“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觉得叫这样才贴心”等等,院子里的月银由卢氏发派,衣料也是,就连饭菜时间都由她指定,左姨娘就算心里不喜,却也只能说没关系。
李益回到家后,父亲才跟他说院子还没起名,他当时就想到这五个字,不过那几日家里一定忙,若是就那样挂上去,反而无聊,所以他才拖拖拖,拖到家里亲戚朋友都来得差不多了,父亲跟卢氏也都没什么事情了,这才起名。
看,多好,果然大家都来了。
因为没事嘛,没事自然会来看看。
匾额用的是上好的乌金丝木,今日天气晴朗,便能看到隐隐丝纹,四角边用错金手法镶上兰花,荷花,菊花,梅花,寓意一年到头繁花盛开,平安如意,工法细致,很适合当正辅的书房,当然,重头戏就是中间那五个字了:鱼子功名阁。
左姨娘一脸欣慰,周姨娘一脸羡慕,田姨娘一脸感触,李正道没发现玄机,李老太太似笑非笑,只有卢氏的脸色跟吃到苍蝇一样难看。
左姨娘是下人没错,她除了奴籍也还是金鱼,她得叫儿子“大少爷”,关起院子大门才能当母子,但无论如何,她就是有儿子,还是个考到功名的儿子,将来她会是官家老太太。
以后金鱼不再是屈辱,每喊一次金鱼就是提醒大家,这金鱼的孩子多争气。
风水先生自然不知这些弯弯绕绕,只大赞字好,管家娘子给了谢金,这就由小厮送出府。
李老太太挥挥手,“热闹看完,这都散了吧。”
家里最大的都说散了,那当然也只能散了。
左姨娘回到良福院喝了杯茶,这便又提脚出门,走到儿子那。
这院子盖得很气派,朱墙红瓦,那块乌金匾额真的是……
“左姨娘。”一个俏丽大丫头笑着过来行礼,“少爷吩咐婢子在这等您。”
她认得那是李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顿时觉得不太好意思,老太太刚刚都说散了,自己转眼就来,根本是给人抓到现行,“春许姑娘怎么没伺候老太太?”
“老太太把我给少爷了,以后就在鱼子功名阁当执。”春许笑说:“少爷猜左姨娘会回来,让婆子别关门,等着呢。”
进了大厅,李益放下看到一半的书,朝她走来,“娘。”
左姨娘十分高兴,但又有点不自在,“你这——”
“这是我的院子,不用怕,我跟祖母把他们的卖身契全要来了,谁要敢收别人银子,我就把他送去盐田作苦力。”
母子俩坐下,就着那“鱼子功名阁”说了一下。
儿子回来,又有功名,左姨娘已经有了底气,只是二十多年来谨慎惯了,一时之间倒是不太适应,见儿子镇定,才稍稍放心。
聊了一阵,却见儿子对着她后头笑,转头一看,即是那日看到的……
“霍小玉见过左姨娘。”
对了,霍小玉,是益儿的……良室!
“娘,这是儿子想娶的女子。”
左姨娘一口茶喷出来,连忙取出丝绢擦了擦嘴,娶?这怎么行啊,“不是说她自己愿意跟着吗?”
好人家女儿谁会这样跟着男人就回家了,十之八九不是正经出身。
她们李家也是有头有脸,加上益儿高中书隽科,前途大好,可不能要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娘,我原本要娶她,也有办法娶,你知道我从小心眼最多,我当年不想成家,所以跑,现在想成家,也是有办法,是她顾念李家人的心思,这才成为我的良室,而不是正室。”
左姨娘心里稍稍放心,总算这女子还有点良心。
益儿虽然读书聪明,但毕竟年轻,这女子又是如此花容月貌,一时意乱情迷也是可能。
“左姨娘,您可知道朝中霍家?那个三代都科考入仕的霍家?”
“知道是知道,不过……”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通常是爹发愤考上官职,然后给儿子捐官,儿子又大了,再给儿子的儿子捐官,世代为官就是这样来的。
霍家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世代为官都是靠科考入仕的,大黎朝便只有这户人家有本事如此,所以即使云州离京城千里远,也是知道的。
“我即是霍大人最小的女儿,霍小玉。”
左姨娘懵了,霍家的女儿?怎么可能,除非——“益儿,你,你该不会是拐带了人家的小姐吧?”
李益笑出来,“娘可把我的胆子想得太大了,若真要拐带人家女儿,我怎么可能还在京城留到腊月初呢。”
也是,是自己太担心了。
原来是霍大人的女儿,唉,自己真是老了,没注意到她头上戴的点翠多宝,那可是太太奶奶才可能有的好东西,卢氏那里的点翠颜色还没这样好,更别提多宝镶得更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