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猜猜看,你爹跟我说了什么,我只给他一壶酒,他就什么都说了,全无隐瞒。”
“一壶酒。”浣纱颓然坐倒在地上,随即又抬起头,一脸怨恨的笑了,“果然还是那么没出息,一壶酒就把事情说了,他啊,以前把我给的买药钱先拿了一半去风流,钱少了一半,剂量不够,郑净持这才没死,去年我特意给她加了其他东西,使得陈毒复发,没想到郑净持娘命大,居然有人给她请来医术高超的大夫,哼,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说,我收收东西就走。”
“走?谁准你走了?”
浣纱满不在乎的说:“你还想我怎么样?这么多年,难不成你能下手打死我?”
霍小玉气得全身发抖,主仆多年,她还是存着一丝希望,希望一切都是误会,绝对不是浣纱做的。
只是,一切不尽如人意。
浣纱恨她们母女——前生知道李益以百万之金娶了卢家表妹,她心灰意冷,打算好好振作起来,可没想到就在自已勉强开始吃饭时,身体开始大坏,口鼻溢血而亡,想来也是浣纱之故,只是今生命运偏颇,让母亲替她受罪了。
霍小玉深吸几口气,慢慢的张开眼睛,一字一句说:“我原本还拿不定主意要把你怎么办,可你明知道事情败露,却还对我多般栽赃,鱼子功名阁的大丫头都在这,你刚刚告诉她们,我不能相信,我不值得忠诚,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以后再难在李家立足——
“也多亏你这几句话,我真看清楚你对我有多恨,我娘入霍家,那是因为我娘入得了我爹的眼,你真以为当年若是你娘伺候,那么你们母女的人生就会改变吗?你在霍家这样久,难道不知道我爹最爱的就是茶艺跟玉器,而我娘最擅长的也正是这两样,我娘懂得品茶与雕工分辨,这才得到宠爱,但据我所知,香姐儿懂的是琴棋书画,听清楚了,是琴棋书画,没有茶艺,也没有玉器,即使香姐儿没病,也不可能就此得了我爹的心意——你的命运多舛不是我娘害的,你没资格拿她的命出气,下一次毒不够,还下第二次,什么叫做收拾收拾东西就走?你想得未免也太容易了。”
浣纱笑笑,“好,那我就死在这里,死在你面前,让你痛快,你们都看清楚了,我可是跟她一起共患难的人,但她今天逼我死。”
说完,便朝柱子用力撞去。
第10章(1)
却是桂子扑上去拉住了她,劈头盖脸的便打了下来,哭道:“浣纱你这没良心的,没良心的,原来你下郑姨娘的毒,当初要不是小姐跟官牙要了我们,会被卖到哪里都不知道。”
浣纱甩开她,撇撇嘴道:“卖到哪里不都一样,五更起床,伺候人家梳洗,主人家熄灯了,自己才能躺在床上睡,都是下人命。”
“哪会一样,霍家大院里,也就郑姨娘身边的人没挨过板子,没跪过尖石,没饿过饭,你该不会忘了有多少丫头想到我们院子来吧,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你这样狠心。”
一阵喧闹中,李老太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吵什么?”
浣纱见状,扑了上去,一下抱住刚出现的崔雅儿的腿,“大少奶奶救命,我家小姐疑心我下了毒,没凭没据的要逼我死,婢子想跟着大少奶奶,求您开口。”
她说要撞死本来就只是演戏,知道桂子会心软,桂子呢,也完全没辜负自己对她的了解,真的上来拉拉扯扯,想讲道理,耽搁了些时间,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群正主子过来。
崔雅儿已经成了大少奶奶,讨好她便足够。
李益见祖母,表妹,连同母亲跟几房姨娘都出现,站起身迎了上去,“祖母怎么来了。”
“原本今天见了你心情好,让她们过来伺候吃饭,东西还没开上来,下人说牡丹苑要闹出人命,我这才过来看看。”
崔雅儿被浣纱抱着腿,虽然有些不舒服,但那句“大少奶奶”却又听得太舒服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把她踢开,只耽搁了这么一会,原本不大的小厅就没空下来的椅子了。
李老太太在中间坐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李益正想开口,却没想到李老太太接着说:“霍姑娘,你给我这老太婆说说。”
霍小玉口才便给,简单把两代故事交代清楚,当年香姐儿如何错过霍大人,后来又如何遇人不淑,导致香姐儿唯一的女儿把一腔怨气出在她母亲身上。
“老太太明鉴,事情不是这样的。”浣纱爬了过来,“郑姨娘被下毒是有的,但真不是我,小姐如此咬死,只怕是知道我,我没经过她同意,伺候了大少爷,大少爷心里对不起小姐,只想把我一起赶出去,让小姐消气。”
一顿话,让大厅一片沉默。
崔雅儿嫉妒难忍,李老太太若有所思——这事,很久以前有过,李正道的庶弟李正有即是没得到正妻苏氏允许就让丫头伺候,李正有为了让苏氏消气,栽赃那丫头偷东西,把她打了二十板子后奶出去。
李益与其说是惊讶于浣纱的能编,倒不如说是惊讶于她对霍小玉的恨。
她会这么说绝对不是巧合,怕是刚入李家,便开始打听大小事物,这牡丹苑的婆子只怕也被买通不少,回报时夸大渲染,祖母才会来得这样快。
“十郎,可有这事?”
李益自若的回答,“祖母问这话可真让孙儿伤心了。”
“也是,我给你的那几个丫头个个绝色,姿态文雅,你都没要了,这丫头举止粗鲁,言语污秽,更不可能。”李老太太摇摇头,又转向霍小玉,“你竟是霍大人的女儿。”
“是。”
李老太太眯起眼睛,李益回家后,她当然有让人去调查这霍小玉,知道她是霍大人的女儿时也欷嘘了一下,只是,下人报告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感觉又不一样。
孙子十一岁那年通过国生,李家大肆宴客,当时一位京官刚好途经云州,听闻这热闹,过来了一趟,那就是霍大人。
她记得霍大人跟她说,白己的小女儿也差不多年纪,将来若这孩子到京城,让他上霍家,两人见见,若彼此有眼缘,就替他们订亲。
当时自己是高兴得不得了,只是后来随着霍大人意外身故,她知道这事只能忘了,口说无凭,更何况霍大人已故,若是让李益上门,说不定还以为是去骗婚的,于是只能舍了这段铺路。
却是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居然还能兜在一起,倒也算缘分。
霍小玉能有自知之明,愿意居于“良室”之位,也算懂事,所以李老太太不想去计较她过往陪酒陪笑的事情,反正没上族谱的人都不算存在,李家也不差那几人吃饭,只是见一个名门贵女沦落到名分都没有,还是难免感叹。
“嫡母不容啊……”
“嫡母人好,但却是拗不过长兄,我的名字既然已经从族谱划去,便不再自称霍家小姐,没改姓氏是不想断了跟爹爹的父女情分,若不是李老太太问起今日罚人缘由,我也不想提。”
“这丫头能闹到我这来,怕也不是个省心的,给了我吧。”
“老太太想要,带去即是。”
李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都跟了三四十年,很懂她心意,一个眼神,两三人便上去拉住浣纱,捂住嘴巴往外拖去。
李老太太站了起来,“能发现丫头有异心虽然不错,但还是太嫩,敢给主人家下毒,直接拖出去打死就好,讲什么道理,女人太蠢做不了事,女人太心软也做不了事,你们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