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林间,一眼望去,满眼都是嫩绿浅碧。早开的梨花桃花灼灼妖娆的开了满山满谷,不时的几点鸟影掠过树梢,婉转的啼鸣声让山林显得更为幽静。一道山涧潺潺流淌,水清见底,清冷明净。水中间或几条小鱼流游过,显出几分生趣。仰望则天空碧蓝如洗,云白如雪。
正午时分,虽然阳光最盛之时,但是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只些微漏下同点日影,林间依旧带着浓浓的凉意。微风过处,轻寒直泛肌肤。羊肠小径上,有三个人正一前两后的走着,行色匆匆。
似是听到了水声,三个人离开了山道,一路寻找着来到了山涧旁边。
“少主,要不要擦把脸?”丛荆一面说,一面蹲下身子,取出巾帕沾湿拧干后,递向身边的男子。
斯亦衡没有接过巾帕,只是淡淡道:“你们不用管我。”
斯亦衡大约二十三四岁年纪,一身白衣让他显得挺拔飘逸,精致的五官搭配出极为秀丽的容颜,而隐然流露于眉宇间的高傲,令他风姿更是绝艳出众。可是,在那双明丽的眼眸之中,充斥的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丛荆和颐和洗完脸,探询的看着斯亦衡。
“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就来。”斯亦衡挥挥手,淡淡吩咐道。他极爱干净,每日都要沐浴更衣,容不得半点龌龊。可是他们昨天只顾着赶路,竟错过了宿头,结果只好在破庙里露宿了一夜,连水都没有,自然没办法洗漱。这下见到清澈的涧水,他立刻觉得身上不舒服起来。
“少主,我们在这里守着好了。”颐和说道,有点不放心把斯亦衡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说让你们先走没有听见吗?”斯亦衡冷然扫了两个人一眼,语气非常不悦。
“我们知道了,这就走。少主,出了这山谷就是襄樊县城,我们在那里等你。”
丛荆赶紧接着颐和走开。他自小跟着斯亦衡,知道斯亦衡讨厌别人的亲近和碰触,平时沐浴时根本不许任何人在一旁伺候。现在又是在毫无遮拦的山间,不愿意他们在一旁也是常理。反正他家少主武功绝高,绝对不会有事,还是不要惹他生气的好。
待两人走远,斯亦衡又扫视了周围一眼,见左右绝对无人,他这才缓缓除去身上的衣物。
穿着衣服的时候,斯亦衡挺拔的身材略显得纤细了些,此刻除去衣物,他健美的身躯才展现无遗:宽肩、窄臀、纤腰、长妥构成了他完美的身体线条,显示出一各充满韧性的男性柔美,而坚实的胸膛和挺直的脊背则让斯亦衡充分展现出充满男性力量和阳刚的魅力。
斯亦衡慢慢走入水中,此时虽然是最为温暖的正午时分,但是山间刚过冬天,寒气未消,水温尤其冰冷,洗手都觉得寒冷刺骨,斯亦衡却丝毫不畏水寒,显然身上内功不弱。
简单的冲洗了身子,斯亦衡撩起被打湿的头发,转身走上岸。随着他的走动,晶莹的水珠不时从他身上滑落,顺着他结实而光滑的肌肤落入脚下的石头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在他身上,约略遮住了他赤裸的身体,却更加引人遐思。
斯亦衡走到自己的衣服旁边,伸手去拿衣服要穿。没料到,他刚刚碰到自己的衣服,蓦然间却从衣物中窜出一条青碧的小蛇来。想是这条小蛇因为贪恋衣物的温暖而躲了进去,正休憩间却被惊动。突遭惊扰的小蛇一窜而出,随即闪电般的在斯亦衡手腕上咬了一口。斯亦衡措不及防,竟正正地让蛇咬个正着。
一惊之下,斯亦衡翻腕捏住了蛇头,扬手一掷,把蛇摔在一旁的石头上。蛇身柔软,蛇皮更是坚韧无比,不用利刃很难伤其分毫,此刻被他随手一掷,竟成了一团肉泥。斯亦衡的武功之高,决非寻常习武之人能及。
斯亦衡摔死了小蛇,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手臂上隐隐的牙印里透出微微的青紫。
这蛇有毒。斯亦衡皱了皱眉头,自恃内功绝高,又不愿意在这山野之中继续赤裸身体,不加思索的决定先穿衣服再运功逼毒。
刚刚把衣服披上肩头,斯亦衡猛然间只觉得一阵晕眩,胸口上也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烦恶欲吐。他心知不好,急急运气,想要逼住毒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瞬间,斯亦衡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手足麻痹,他摇晃了几下,摔倒在地,顿时晕厥了过去。
转眼间,斯亦衡被蛇咬过的手臂已经肿了起来,皮肤也转为青紫色,那条小蛇之毒,竟毒至于斯。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若无人相救,只怕他就要死在这空旷的山谷之中。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林间传来些微的翕动声,片刻后,一个蓝衣青年出现在山谷里,直奔山涧而来,想来也是闻得水声才转过来的。
青年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颀长的身材上一身墨蓝色轻袍,容颜秀雅俊朗,明朗的气质纯净而温和,让人一见就情不自禁的心生亲近之感。此刻,虽然只是他一个人在山间独行,可是在他的唇边依然带着柔柔的微笑。让人情不自禁的就醉倒在那如春水一样柔和的笑容里。
蓝衣青年悠然走近水边,还没有到跟前,就一眼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斯亦衡。他一惊之下,急忙飞奔到斯亦衡身边。伸手扶起斯亦衡,青年先试了试了的鼻息,确定还能感觉到微弱的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青年仔细检视着斯亦衡肿胀的手臂,一抬眼又看到了那条被摔成肉泥的死蛇,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伸手取过斯亦衡身边的长剑,俐落的在斯亦衡的手臂上划出一个十字,随即毫不犹豫的低头含住伤口,一口一口的把伤口中的黑白吸出来。
青年足足吸了十几口,见流出的鲜血已经转为了鲜红色,才停了下来。接着,他小心的让斯亦衡躺在地上,自己迅速地掠到一旁的树林草丛中,寻找起来。片刻后,他拿着一把草药又急急地奔了加来,把草药嚼碎后,一半喂斯亦衡吃下,另一半则涂在了斯亦衡手臂上的伤口处。
做完这一切,青年又伸出自己的右掌,抵在斯亦衡的背后,盘膝坐下,替他运功逼毒。
半个时辰之后,斯亦衡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青白的嘴唇也略微有了点血色。青年这才抬起头,伸袖擦擦额头的细汗,轻出了口气。一瞥间,他这才注意到怀中的人还是身无寸缕。
青年不带狎昵的笑了笑,顺手拿过一旁散乱的衣服,替依旧昏迷不醒的斯亦衡穿好,便抱起他向谷外走去。
身体好沉重,头好晕,胸口好闷,斯亦衡在极度不适中勉强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入目所及,是白色粗布的帐子和粗糙的木床顶架。
这不是自己的卧室。斯亦衡蹙起眉头,直觉的翻身欲起,结果在强烈的眩晕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得。脑子晕晕沉沉的不说,身体虚软而僵硬,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连转头这种小动作,做起来都艰难无比。
此刻的斯亦衡,根本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随便一个小孩子都可以轻松的置他于死地。
他被蛇咬伤了。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天后,斯亦衡发沉的脑子终于回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如今看来,应该是胡人救了自己,否则自己估计早就死了。斯亦衡看看四周,死板而粗陋的陈设显示出这不过是一个客栈的普通房间。
那么,应该不是自己的手救了自己。那会是谁呢?这个救自己的人到底是好以救人还是别有图谋?自己现在丝毫不能动弹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中毒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斯亦衡蹙着眉深思着,眼神冷厉而寒淬,充满了狐疑和警觉。
不能怪他多疑。谁让他是斯亦衡——赤云宫的少主。
赤云宫横行江湖数十年,一贯我行我素,从不理什么武林规矩。斯亦衡三年前接掌赤云宫后,行事更是毫无顾忌,做事只凭自己一时好恶喜怒。他性情冷漠,手段狠辣,谁若惹到他,非死即伤,自然结怨甚多。
江湖上关系纠缠不清,斯亦衡杀一个人,结仇的只怕有上百人。再加上有人扬言要替武木除害,有人想趁机杀了他好灭掉赤云宫,还有欲杀他而一举扬名天下的武林中人
所以想杀他的人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但是斯亦衡本人武功绝高,背后又有赤云宫支援,别说杀他,甚至没有一个人能伤他分毫,这个救他的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的身份呢?如果知道,那么救他,是为了挟制他来控制赤云宫,还是送到他仇人面前邀功请赏,或者,主了逼他传授绝世武功?
斯亦衡正自猜测,听见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来。他警觉的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蓝衣青年走了进来。青年眉目秀雅、风神俊朗,而他沉静柔和的气质和唇边那朵柔若和风的微笑,更是让人一见难忘,心神皆醉。
“你总算醒了?你都昏迷了一天了。”
温和而清朗的声音,仿佛春天里最柔和的风一般掠过斯亦衡的耳边。只可惜这春风一样温柔的微笑和话语并没有软化斯亦衡的冷漠。
“你是谁?”斯亦衡冷冷的问。
迎着斯亦衡冰冷而刺探意味浓厚的目光,青年的神情依旧雍容和雅,他放下手中端着的放着粥和药汁的托盘,浅浅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
“你觉得怎么样?饿不饿?”
半天不见斯亦衡回答,青年侧头望去,发现自己对上了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对于斯亦衡冷淡甚至是恶意的敌视,青年丝毫不以为意,唇边的笑容始终不曾消失,再度和声问道:“你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应该饿了吧?你是先吃药还是先喝点粥?”
“你是谁?”斯亦衡冷冰冰地重复自己的问题。
青年依旧不答,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从盘里端起粥来,吹了吹,含笑道:“我觉得你还是先吃点粥比较好,免得直接喝药对胃不好。你的手能动吗?要不要我喂你?”
“我在问你是谁?”斯亦衡紧逼追问,对送到自己唇边的粥看都不看一眼。
明显的两个人是各说各的,谁也不答另一个人的问题。
叹口气,青年无奈地看着斯亦衡。这个人明明虚弱的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却还这么态度强硬,固执的像是一头牛一样。看来如果他们想要和平共处,只有其中某一人放弃坚持了,否则这种无聊兼无用的对话不知要进行到什么时候。
他的性子一向温柔沉静,从来不和人争执吵闹不说,自己更是绝少生气着恼。这次救了斯亦衡,他本无意隐藏身份,只是在知道斯亦衡的身份后他才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倒不是他和斯亦衡有什么过节,只是两个人的身份在江湖上也算对立方。他对此并不在乎,只是本来就打算救完人就悄悄离开,所以不愿意节外生枝罢了。偏偏他也不愿意编造假名字骗人,否则大可以随便捏个名字也就混过去了。
不过如今看来,斯亦衡却不肯如他之意,非要问出他的身份不可。瞧瞧眼下这种情况,如果他不说出自己的名字,估计斯亦衡会一直坚持问下去。
青年无奈地摇摇头,他可没那么大精神和斯亦衡玩你不说我也不说的游戏,更不愿为这种事情拗个没完没了。
“我叫慕容写意。”
结果是斯亦衡的顽固取得了胜利。
“慕容写意?”斯亦衡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眼中冰冷之意更浓。“你是慕容世家的大公子?”
“不错,我出身慕容家。”慕容写意笑了笑,道:“现在,你可以喝粥了吧?”
“那你知道我是谁?”
看样子他如果不回答完斯亦衡的问题,斯亦衡是绝对不会理他手里这碗粥的,慕容写意叹息着把粥碗放回桌子上,认命的回答。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吧。虽然我不爱记那些所谓的江湖名人,也不觉得把那些人的名字记住有什么意思,不过你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想不让我记得都难。”
慕容写意淡淡一笑,从斯亦衡的床头抽出一柄长剑,欣赏的看着那古朴的剑鞘和上面云霞一样的花纹,半天,才感叹的说道:“好一把赤云剑,听说赤云宫就是以剑为名,可见此剑之威之名了。而能有这把赤云的人,这世上应该只有一个人吧。”
他淡淡一笑,把剑放回斯亦衡的床头,一拱手道:“赤云宫少主——斯亦衡。”
斯亦衡脸色微微发白,冷然道:“那你还救我?你有什么图谋?为什么我动弹不得?”
救了人不但没听到半声感谢,还被人用这么咄咄逼人的口气怀疑居心不良,稍微有点个性的人怕是都要生气吧。
斯亦衡冷冷地看着慕容写意,等着他生气发火。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讨厌这个总是微笑着的青年,他讨厌他脸上的笑容,讨厌他清澈的眼睛,讨厌他温和的神态,甚至讨厌他看他时候,那柔和而关切的眼神……
斯亦衡知道自己的气势一向凌厉,很多人在他的压迫下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可是他的冷、他的厉碰到慕容写意就好像是冰融化进了水里一样,一点效果都没有。
而且慕容写意待他的那种自然温和的态度,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得生出不悦,为什么他不像其他江湖中人一样怕他,恨他?竟然在知道他是斯亦衡之后还能这么平静?就好像斯亦衡这个名字不过和街头的张三李四一样,没有任何值得他惊讶的地方。这样想着,斯亦衡下意识的有种被挫败的感觉。
他就不信激怒不了慕容写意。斯亦衡有点负气的想。
慕容写意对斯亦衡恶劣的态度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唇边那朵淡若浮云的微笑始终未曾改变过,话语更是一如既往的和若春风。
“我碰见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你中毒太深,而我当时手边也没有专治蛇毒的药,只能采了些草药先抑制住毒性再说。虽然救回你一命,但是蛇毒已经蔓延到你的全身。幸好你的内功够强,所以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这半个多月怕是动不了了。若是旁人,怕是从此就要全身瘫痪再也站不起来了。”
斯亦衡知道慕容写意说的是实情,而且话语也很是诚恳,他冷哼一声,却是再也不好说什么。慕容写意见斯亦衡不再挑衅,赶紧伸手扶起他,让斯亦衡坐了起来。
斯亦衡无意间看到自己身上整齐的衣服,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他记得自己晕倒之前并没有来得及穿衣服,那这衣服是谁给他穿上的?
“我的衣服……”说了四个字之后,斯亦衡再也说不下去了。
“是我帮你穿上的。”
斯亦衡身体一僵,脸上不可察觉的掠过一丝羞赧的红晕。也就是说,慕容写意救他的时候,他是全身赤裸的。显而易见,他不但欠了这个男人的情,竟然还在那种尴尬的情况下让这个男人看到了自己的裸体。
斯亦衡自打七岁起就没在人前脱过衣服,现在居然被这个男人看的光光的。一想到自己光溜溜的被慕容写意摸来摸去,斯亦衡的脸色慢慢的由白转青,身子都气的有些颤抖起来。
“你……谁希罕你救我?你们人人不是都想杀我而后快吗?哼,要杀就动手,别想要羞辱我。”又羞又怒之下,斯亦衡哪里还能记得讲什么道理,对着慕容写意就恼怒的发起脾气来。
慕容写意叹息了一声,温柔沉稳的个性发挥到了极致。
“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只是刚好从那个山谷里经过,又因为不小心把手弄脏了所以想洗洗手,然后才会碰到有人中毒晕倒在那里,而那个人碰巧是你罢了。”
“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斯亦衡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他平时虽不是一个惜言如金的人,却也很少和人说这么多话,尤其是一个陌生人。可是面对着这个总是一脸温柔笑容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激怒他,想打掉他脸上那永远温和的笑容。
“我的话不是鬼话,是人话,否则听话的你不也成了鬼了?”慕容写意居然很认真的纠正着斯亦衡的话,然后又叹息道:“再说了,你这个想法真是要命。”
“难道救人前先要打听清楚他的祖宗八辈外加调查此人是好是坏、家世如何吗?然后是好人就救,是坏人就再给他补上一剑?别说救人如救火,哪里有时间让你考虑那么多?就算知道对方是坏人,也不能见死不救啊。照你说的,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官府办案子了。”
“我可没办法见死不救,而且,你这么漂亮,不救多可惜,会有很多人伤心的……”
万没想到慕容写意最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这一下,斯亦衡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被气的更白了,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斯亦衡虽然容貌极为秀丽好看,但是他冷漠的个性和高高在上的身份使得没有人敢对他的容貌有任何涉及的言词,可是今天却被这个人用这种态度戏弄。斯亦衡紧紧咬着嘴唇,一双眼睛狠狠得瞪着慕容写意。相信如果他能动手,现在慕容写意绝对已经变成死人了。
慕容写意恍若未觉斯亦衡杀人的目光,只是含笑再次把温热的粥送至他唇边。
“你的问题我都答完了,你现在可以喝粥了吧,这半天粥都快凉了。”
斯亦衡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睬慕容写意。
慕容写意笑了笑,柔声道:“别闹性子了,你总不想在床上躺一辈子吧。来,乖乖的喝了粥,再把药一吃,然后好好休息。”
慕容写意好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口气让斯亦衡怒上心头。他是赤云宫的宫主,他的手下对他敬畏有加,江湖中人对他又恨又怕……可是这个人,却把他当成小孩子,竟然用诱哄的口气对他说话,让他都觉得自己像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幼稚和可笑。
可是,斯亦衡不能否认的是,在愤怒和郁闷的情绪之外,同时滋生的,还有一抹隐秘而柔软的情绪。从小就被当成霸主培养的他,面对的只有恭顺和敬畏,他从来不知道被疼爱被宠溺的滋味是什么。不曾有人这么半是温柔半是无奈的哄过他,更没有人用这种带点纵容的关切态度来对待他……
此刻,慕容写意却给了他这个意外。
斯亦衡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恢复一向的冷淡平定,却偏偏办不到。
明明自己一向冷漠淡定,什么事情都难让自己冲动,可是为什么遇到这个男人之后,他就完全维持不住平静的心情?各种情绪纷至沓来,让他根本无从控制。
看着慕容写意无奈而容忍的含笑眸子,斯亦衡满心的烦怒压也压不下去。他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他用剑架在慕容写意脖子上的时候,这个人还会不会继续笑的这么讨厌。可是想归想,不管斯亦衡再怎么渴望,他依旧还是动弹不得。
“看样子你是没办法自己动手了,我喂你吧。”
慕容写意扶着斯亦衡靠在自己身上,然后舀起一勺粥送至他唇边。
斯亦衡紧闭着嘴唇,头转向床内,不开口也不看慕容写意。
慕容写意无奈地笑了。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是以手段狠辣心冷脸冷而闻名江湖的煞星,可是他如今瞧起来,哪里有一点点让人害怕的样子啊?根本就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性子既别扭,脾气又骄纵。再加上好胜好面子,说不过别人就知道发脾气使性了……
况且斯亦衡容貌秀丽,这么冷着脸,扭着头,抿着唇的别扭样子,反倒让他的冷他的厉全都化成了孩子式的可爱,只让人觉得更加怜惜心疼。
慕容写意知道斯亦衡很想让他生气,毕竟他做的也太明显了。可是看着斯亦衡没办法达成目的后就自己过不去的可爱模样,实在是让他无奈之外还觉得好生有趣,除了想笑,真真是半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嘛。
是不是漂亮的人都这么难缠呢?慕容写意不由得想起了同样让人头大的慕容惊艳,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爱屋及乌之下,对斯亦衡反倒多了一份纵容的心态。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他吃饭吃药。望望手中半天也没送出去的食物,慕容写意轻轻的笑了。这种又骄傲又别扭的人,其实很好对付。
“你如果再不张嘴乖乖的把粥吃掉的话,我可要打你的屁股了。”
依旧是清朗柔和的声音,却吐出让斯亦衡几乎吐血的威胁。斯亦衡猛地转回头呆滞的盯着慕容写意看,无法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
“对付不讲理的人只能用不讲理的办法。”慕容写意淡淡的笑着,理所当然的解释着。
“你敢!”斯亦衡这次气得嘴唇都有些发青了。慕容写意居然威胁他,而且用这么不入流的法子。
“你不吃我就敢,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试一试。”
两个人相互瞪视着,慕容写意的眼神含笑,却是透出坚定的意念。斯亦衡权衡了半天,使劲咬着嘴唇,想要认输却又不甘心。
“看来你是一定要试试才死心啊。”
慕容写意微笑着伸出手,刚拉住斯亦衡的胳膊,斯亦衡吓了一大跳,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急急开口道:“我喝,别碰我。”
他还真怕这个男人说到做到,那样他还不如死了好。
见斯亦衡乖乖的张开嘴一口口地喝下粥,慕容写意眼中漾起浓浓的笑意,不过他很知趣的一言不发,免得让已经羞怒无比的斯亦衡更加难堪。
“我要杀了你。”斯亦衡喝完粥,恨恨的瞪着慕容写意,突然间从紧紧咬着的牙缝里吐出五个字来,每个字都透出浓浓的恼怒。
“行啊,等你可以动再说吧。”慕容写意对斯亦衡的威胁是半点也没放在心上,他不以为意的答道。拿过毛巾细心的替斯亦衡擦了擦嘴唇,又拿过一旁的药碗,凑到了他的嘴边,柔声道:“来,再把药一喝了就好了。”
斯亦衡愤恨地垂下睫毛,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屈从过的他心里早就把慕容写意砍了几千刀,却仍然不得不一口一口地喝下人家喂进嘴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