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是凌迟处死嘛!不如拿一把刀砍了她比较快。
坐在通往花莲的火车上,凌云家偷瞄了一眼邻座的冉扬,支着头望着窗外风景的他似乎颇愉快。
这趟返家之旅啊!不但让她烦透了,还要带着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这……真的是荒谬到了极点!
她本来的计划是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当一只鸵鸟,结果鸵鸟当不成,那至少是姐妹淘成锋陪她回家吧!怎么会是他呢?
皱着眉在心里哀叹一声,凌云家紧张得觉得自己的胃快翻绞起来了。
以为该是成锋陪她回家的还不只她一人,成锋本人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那天才会兴高采烈又故作沉稳的来到她房里。
“你什么时候出发回花莲?”他依然从阳台翻越入她的闺房,倚在落地窗边看着她。
根本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凌云家躺在床上,索性用棉被将自己整个包住。
走到她的床边坐下,成锋明白她要面对的困难,但是事情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拖下去。
“你向公司请好假了吗?”成锋低声问,轻抚着棉被下的人。
“嗯。”她轻应,将棉被裹得更紧,一点都不想记起她请假的后果。
“卓大哥既然自己打电话来要你回去,就表示他已经准备好认真面对这件事。云家,回去好好面对,让事情都过去,这样你才不会再被感情束缚住。”
唉……那件事该怎么说对错呢?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用对错来论断,只是他们对待她的方式错了。
“云家,他们都爱你,三年来,你不回去,也不和他们联络,凌爸凌妈都只能透过我妈知道你的近况,你知道他们很心疼的。”
太过疼爱的爱,竟也会是一种伤害,成锋从没想过,直到她出了事。
“你姐三年来的婚姻一直背负着罪恶感,回去将事情做个了结,让大家都解脱吧!你其实是祝福你姐的,不是吗?”
见床上的人一直没有反应,成锋透过棉被轻揉着她的头,“放心啦!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面对,我请好假了,我会陪你回去。”
他可是干辛万苦才将事情都挪开,他当然不会放她一个人,这三年来是他一路陪她走过来的,他不陪她回去,谁陪她?
谁知,包躲在棉被里的凌云家终于有了反应,她坐起身,棉被依然包在头上,只露出部分脸庞,心情极其恶劣的说:“不用了,冉特助会陪我回去。”
乍闻,成锋只是愣了一下,想说她可能在开玩笑,不然冉扬跟这件事八竿于打不着,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陪她回去。但他从她情绪极低劣的眼里,实在看不到半点玩笑的痕迹,这下他火爆的脾气整个发作,他站起身来,双手握紧拳头,双眼露出连黑社会老大都不敢靠近的凶光。
“凌云家,你可明白我是放弃了什么才排出时间陪你回去的,你这个死女人,居然敢给我见色忘义!”他狂追了三个月的蛋糕店小甜心,好不容易主动开口邀他,就为了这女人,他忍痛拒绝,她……她居然找了别的男人。
一记霹雳扫堂腿重重扫过,凌云家连人带棉被的被踢落床下。
可怜兮兮的从床下爬起,凌云家哀怨的看着冒着熊熊怒火的成锋。见色忘义?
她……也是千万个不愿意啊!
那天时间逼近,她终于愿意面对现实的去找女皇陛下请假,谁知……一听说她要请假回花莲,女皇陛下毫不考虑的批准,只是附带一句话,“冉特助也好久没有休假了,你就带他回去好好玩乐休息一番吧!”
然后,女皇陛下便不让她有任何反对机会的扬长而去,让她傻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她只要对冉扬说她这趟返乡之旅实在不方便带他同行即可,然而看透她的冉扬,竟用他那依旧无懈可击充满同事爱的光辉笑容补上一句,“凌助理不会不欢迎我,而找借口拒绝我吧?”
她当场呆愣,无言以对。
因此,她只好这么把冉扬带回去了。
回去面对的难度已经够高,还要带着冉扬一起去,那简直就是要她死。
要她死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方式啊!
那天被成锋踢下床后,凌云家其实有灵机一动,心想不如连成锋也一起抓回去,多点人回去搅局,总比她一个人面对所有来得轻松吧!
谁知那个心眼狭小的男人,一听到她的提议便露出讪笑,他一语不发的当着她的面,拿出她的手机拨电话给冉扬,然后对冉扬说:“云家就拜托你了,她这次回去是要了结她多年的感情,请盯着她完成。”再然后,手机一丢,脸上挟带着报复的快感,扬长而去。
拜托什么鬼啊!关冉扬什么事?还有谁有答应他要了结什么感情,她是回去替她爸爸庆生的,没打算做什么,竟还要冉扬盯着她完成,这算什么啊?这根本不关冉扬的事……不关他的事啦!
就因为如此,愚蠢的她,竟然傻得想要慢一点踏进家门去面对这一团糟的状况,所以选择了最慢的交通工具——火车。也因为这样,她必须与那个她应该要逃离的男人,并肩相偎四个多小时,让自己那颗已经够烦扰的心,烦到一个彻底,也随着火车的缓慢车速,将她凌迟处死的时间加倍延长。
凌云家支着头,觉得两边太阳穴由原本的隐隐作痛逐渐加剧为快要爆开。
她怎么会做这种蠢事?一趟飞机半个多小时就能让她脱离这种窘境,何必搭火车让自己陷入现在这状况,想要慢一点踏进家门,她只要将回去的时间订晚一点就好了嘛!哦!真是蠢毙了!
唉……明明该远离他,却和他搭上四个小时的慢车一路相偎在一起,明明该逃开他,现在却要带他回去见她父母,这是哪门子的闹剧啊!
仿佛听到哀叹声,冉扬回过头来看着凌云家,一会后他问:“你多久没有回家了?”
凌云家脸色一沉,在心里挣扎着,考虑着是否要回答他。她并不想被追问隐私,但她还是回答了,“三年。”
然后他莞尔一笑,“我比你多两年。”说完,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
嗄?就这样?
凌云家颇感讶异,她以为他现在问这间题只是想了解她的事情的开端,结果……
转瞬间,凌云家也笑了。不是吗?这一直以来是他们的默契呀!虽然隐约知道彼此身上有着秘密,但他们谁也不曾开口问,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并不想再提及那件事。
突然间,凌云家感觉轻松不少,如果是他陪她去面对,也许她可以更勇敢也不一定。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了解她心境的人,默默的陪在一旁支持着她,不须为她做什么,不会给她压力,只要理解她,她便能有勇气面对。
“云家,我的宝贝。”那是一张老泪纵横的脸,晶莹的泪珠滑落布满风霜的脸庞,嘴角还不忘微微颤抖,以表现十足的内心戏。
“爸……”凌云家非常配合的抖动红唇,还不时的轻咬下唇。
父女俩就这样在门口演足了内心戏后,才来个感人的团圆大拥抱。
“你这个可恶的小坏蛋,一走就是三年,连一通电话也不打回家,都不想爸爸吗?”凌爸将心爱的女儿猛地拉开怀抱,然后预备许久的台词,便非常有戏剧张力的说出口,还不时配合台词做出摇晃女儿的动作。
“爸,对不起,都是不肖女的错。”凌云家不达多让,眼角硬挤出两滴眼泪,以顺应爸爸的剧情安排。
呜……真是太好了,老爸依旧是八点档戏剧的热爱者啊!
“你还记得回来?”在后方的凌母双手环胸,架势十足的抬高一边眉毛,盛气凌人的睥睨着凌云家,“一去就是三年,对家里不闻不问,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人家说养一条狗都还会对你摇两下尾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出去,连尾巴也没有摇两下。”
“哼,哼哼……”凌云家立刻转换情绪冷笑的看着凌母,“这能怪我吗?这一切都要怪你,谁教你——没有帮我生尾巴。”幸好啊……一切依旧,老妈依然是本土剧的忠实粉丝呢!
本来佯怒的眸子,忍不住上弯挤出眼角的皱纹露出了笑意,凌母一把抱住让她心疼的小女儿,埋头在女儿颈后偷偷拭掉忍了许久的泪。
凌云家强忍着泪,拥紧了母亲,这个温暖的怀抱,是她三年来心心念念的最爱,若不是他们无法理解她的心情,一味的认为她只是吵着要糖的任性孩子,让她被迫必须离开,她怎么舍得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云家……”一声让她全身僵硬的声音从凌母身后传来,凌云家放开母亲抬眼看了过去。依然如以往那般的俊朗啊……她的“姐夫”。
“嗨!姐夫。”很困难,但凌云家还是努力的露出笑。
这声“姐夫”实在刺耳,卓匀汉欲言又止。虽然他试想过见面时该如何开口,一旦真的见到他这个最疼爱却也伤她最深的小妹,他却担心起他笨拙的言词是否会再度伤了她,最后他只能迟缓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回来就好。”
就在卓匀汉的手碰到她的刹那,微笑的面具掉了,凌云家全身冻结,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她该怎么回应他?应该装疯卖傻的虚应过去吧!这样最轻松了,不是吗?但她的嘴角怎么就是扬不起来啊?
忍耐濒临临界点,即将失控的凌云家,才刚要举手挥掉抚着她发的手时,突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适时的替她将卓匀汉的手抓开。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卓匀汉警戒了起来,他微眯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思忖着这男人是用什么立场来抓开他的手。
原本沉色与卓匀汉对看的冉扬,瞬间换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抓住他的手改为握手,“你好,我是冉扬,是云家的同事,要来打扰几天了。”
本来思绪都在凌云家身上的家人,这才发现她身后的这名出色男子,大家齐将眼光调向凌云家,等她的回答。
急忙恢复了笑脸,“他是我同事冉扬,刚好休假,所以我邀他一起回来玩。”
凌云家拉过冉扬,一来是帮他介绍,二来是寻求支持。
“欢迎,欢迎。”纵使感到奇怪,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带了一个只是同事关系的人回来,不管这“同事关系”是真是假,至少代表他们小女儿心里的伤有另一个人在为她分担,这样就好,众人心里似乎都有了一些安慰。
“哇!看来我要当阿姨了呢!真是的,“姨”字辈听起来好老喔!”为了抒解纷乱的情绪,凌云家故意用夸张的口气说,看向站在最后面姐姐已明显隆起的肚子。
“云家……”凌冠音神色颇为紧张,不知自己隆起的肚子会不会又刺伤她唯一的小妹。
凌云家抬起头,用堆满笑意的脸看向她,“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凌冠音怔忡。她嘴角的笑是真的吗?为何她眼底看不到笑意?
“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凌云家柔和的问。她其实真的替姐姐高兴,纵然此刻她无法真心的笑。
“女宝宝。”看到小妹柔和的眼神,凌冠音安心不少。
“是小外甥女啊!”那她得请阿锋帮她织一些粉红色的小衣服小鞋子罗!
“别一直站在门口说话,快点进来,你妈做的饭菜都凉了。”
“哇!老妈,你今天煮了些什么啊?”
“哼,还能煮什么?你爸买的全是你最爱吃的菜。”
“菜单明明是你开的。”
“我开的菜单是你提议的吧!”
“好啦!好啦!你们别吵了,我会全部吃光光的,好不好?”
一群人听着她的嘻笑走入屋内,大家或多或少都松了口气,至少她肯回来了,至少她脸上的是笑不是泪。
而冉扬沉默的看着她戴着面具的演出。算是完美的演出了,至少二老是打从心底高兴着的,而她正用努力堆出来的笑在尽孝道。
“凌云家,你这个死家伙,一去台北就乐不思蜀啦!怎么?这里的朋友都忘光光啦!”一名体型颇具分量的女孩,用她非常可观的巨掌勒住了凌云家的脖子,眼中满是见到久违老友的笑意。
“怎敢,你爱乐芬在我心中的分量如此之重,就算我想忘也忘不了啊!”凌云家双手拉住快要让她无法呼吸的巨手,努力的想将它挪开,以让她这条小命得以继续苟延残喘。
“不敢就好,下次敢再这么久不联络,你、试、试、看——”爱乐芬巨掌在凌云家面前慢慢的握成拳,还不时传来哔哔剥剥的指关节声。
凌云家以惧怕的苦笑对应,很高兴再见到好友。
“凌小家,你真的很不够意思耶!要去台北那么久,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突然就不见人了,我们还想说你终于读完大学回来,大家可以痛快的聚一下了说,结果……”另一位娇小的女孩在爱乐芬用蛮力表达完思念之后,嘟起了娇俏的嘴抱怨。
“对不起啦!米米,事出突然嘛!”凌云家堆起笑脸,不过眼底实在无法有笑意。
“什么事出突然?那么突然,连你姐的婚礼都无法参加?”爱乐芬率直的问。
记得那年,村子里的人都开心的在为村里的才子才女筹备婚礼,才见她拎着大包小包毕了业从台中搬回家,结果隔天就听说她去了台北。
“哈哈……因为本小姐的能力被某大企业相中,要本小姐一毕业就到公司报到,所以罗……”凌云家摊摊手耸耸肩,表示人家抢着要,她也没办法呀!
“是吗?”米米用充满怀疑的眼神质问她。她虽然是活泼好动又认真的个性,但有哪个大企业会相中她那种搞破坏的能力?
“是喔!连多留个几天都不行喔?你姐那时再过几天就要和卓大哥结婚了,你没参加到不是很可惜?”爱乐芬真的很替她惋惜,她和姐姐还有卓大哥的感情那么好,其实说实话,她本来还以为将来嫁给卓大哥的会是她才对。
“这你就不懂了。”凌云家用手勾住爱乐芬宽阔的肩膀,在她耳边语重心长的说,“台北的竞争是很激烈的,你只要晚人家一步,马上就会被别人从头上踩过去,唉……那不是你在悠哉的花莲能体会的。”
“少唬人啦!我表哥也在台北当经理,还不是见他三天两头到处玩。”米米赏她一记白眼,想这样就将她们唬弄过去?
“啊你讲成这样,你是在台北当到多高的职务?”爱乐芬用她那铜铃般的大眼扫了凌云家一下,大家从小一起长大,半斤八两,她是多有能力?
“我?哼哼,我现在是总经理特助……”等到满意的从两位好友脸上看到讶异与赞叹之后,凌云家才又补充,“的助理。”
“嗟!”两位好友非常有默契的同时给了她一记卫生眼,不就是小助理一枚嘛!
“喂!云家。”爱乐芬突然想起什么的对凌云家挑挑眉,“听你爸说……你带了一个好男人回来?”
“对呀!你爸今天早上在市场笑到嘴都快咧到脑后了。怎样,好男人在哪里?”米米乌溜溜的眼忍不住四处张望。自从卓大哥结婚后,她们这里的好男人就几乎绝迹了。
“好男人?”凌云家将视线调到不远处坐在石椅上,正享受着花莲这片好山好水好空气的男人身上。
两个女孩随着凌云家的视线望去,同声惊呼,“哇!真是好男人。”
“外表是好男人,但不一定有心肝。”凌云家语重心长的警告两位好友,现在的冉扬,最好别动他脑筋,免得杀人冷光一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啦!好啦!别放话了啦!知道他是你的啦!”爱乐芬甩甩她雄厚的手掌。
何必把人家贬成没心没肝的负心汉,花莲人讲义气。知道是她的,没有人会跟她抢的啦!
“哈!”凌云家翻了一下白眼,懒得跟她们解释了,这种状况下带回来的男人,要跟人说他们只有同事关系,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你啊!真不知上辈子是烧了什么好香,怎么你身边的男人都这么优,以前我以为你当定我们村里最优秀最英俊的卓大哥的老婆,没想到卓大哥娶了你姐,你上了台北,我还以为你是跟成锋那个大帅哥私奔了呢!结果现在带回来一个气质王子,唉……你的命怎么这么好?真的是嫉妒死你了。”米米超级羡慕的说。三个男人,随便给她一个,她这辈子啊……就不枉此生了!
嫉妒什么啊?凌云家不由得苦笑,三个男人是都很优,但没有一个是她的。
她和成锋是姐妹淘,怎么来电?而卓大哥……今生今世不可能是她的了,至于冉扬……她喜欢他,但他们都不想要感情,冉扬没有温度的心,只会与她这颗冰冷的心并行取暖,她想,他们恐怕难有炽烈交集的一天。
“喂!云家,今天晚上有安排吗?大伙要帮你办个趴,你这么久没回来,大伙乱想你的,今晚来个通宵畅快,把你男人也带来吧!”爱乐芬眉开眼笑的问。“少了这个爱耍宝的鬼灵精,这几年大家聚起来,难免有些失落,今晚……嘿嘿,总可以玩个痛快了吧!”
“对不起,下次吧!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回去了,今晚让我再多陪陪家人。”凌云家苦涩的硬堆出笑容。她也一样想念大家,但她已可预见今晚她若出席,她那群直来直往口无遮拦的朋友会逼问她什么,她已没有力气再挂上快戴不上去的微笑面具。
“喂,你很没义气耶!这么久才回来,也不多留几天?”米米忍不住抱怨。没办法啦!时间那么短,当然是家人为重啊!
“抱歉啦!”凌云家笑着回答。尽管脸上唇上都是笑意,但是眼底的疲惫却是根本掩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