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儿一眼瞥过去,鼻尖上的细汗滴落。「你不是应该在那里?」一手遥指皇宫方向。
她这不是思忖着这会儿皇帝应该为了庆祝奉临军得胜,大宴群臣和将士的?他这挂帅的大将军不在皇宫里吃香喝辣的却换了身常服外出溜达,这是有多想念京里的风光和吃食啊?
「我去明府寻你,你不在府中,明大人说你如今手上有间铺子,几乎把时间都耗在那里了,所以我寻了过来,碰巧看见在外头的卫二。」官扶邕说得非常自然。
原来卫二已经变成了她的招牌,看见他就能找到她。
「你去北漠没带上他,他摆了很久的臭脸,你呀,往后有什么『好处』,别再落下他了。」她挥手又要了一份葱包烩和酸辣汤。
心里却描绘着他黑了瘦了的脸庞,黑了,也不难看,瘦些,往后补回来就是了,轮廓不若以前俊美,却变得更有男人味,让人移不开眼。
「我记下了。」眼前的鹿儿不同于在酒楼时的打扮,虽然仍是那身衣服,头上的玫瑰簪却换成了一根白玉簪。
鹿儿把叫来的那份葱包烩淋上酱汁,递给官扶邕,「尝尝。」
她没有问他在宫里头有没有吃饱,也没问他要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就把热腾腾的葱包烩往他手里放。
他还真是饿了。
「我送的簪子呢?怎么不戴了?」
鹿儿微微的回想了下,「那个太沉了,压头,」用手指比着拇指大的模样,「上面的珍珠随便都这么大颗,戴出门,我的颈子可受不住。」
那样的东西只能拿来当门面,当她需要用上门面来唬人的利器,譬如,刻意想让某人高兴的时候。
「那我下回送你小一点的。」
「好。」别人送的东西当然好,多多益善。
她用她那吃得油汪汪的小嘴说看这些话的时候,官扶邕冲动的想去尝尝她唇上的味道,只是他很快挪开眼睛,抑住心底那股强烈的欲望。
走出巷弄的摊子,冬日的天空入目澄蓝高远,宽阔的街道上贩夫走卒,行人来来往往,路边的大树虽然叶子都掉光了,却伸长了枝桠,商铺前的马车来来去去,声音吵杂却非常的生活化。
和她这并肩走在街道上,也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宫扶邕觉得从宫中出来的飘荡浮躁甚至狠戾的心都得到了洗涤。
「北漠打仗每天都很紧急吗?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却连一封也没回过我。」她这是在抱怨吗?是的,她想知道为什么。
「我给你写信那段时间都在兼程赶路的路上,可到了目的地,军 队扎营,除非情报传递,私人的信件是不被允许的。」但是她写的每封信他都再三的看过,睡前、想她的时候都还会从匣子里翻出来看。
她不知道因为她那些信里的日常带给他多少希望,他得让自己平安的回倒京城,回到她身边。
他做到了。
「唔,我知道了,你立了大功,皇上不会没表示吧?」一再的收不到他的回信,她也不解难过,但是那些情绪因为他回来了,已经不再那么扰人,现在得到他的解释,鹿儿完全不在意了。
他好好的回来,就这样坐着和她谈笑,比什么都要好。
「我请皇上赐婚,我来寻你,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他还要向她求婚。
他肃着一张脸告诉她请皇上赐婚,呃,她年纪真的不大啊,有必要这么急吗?
「我心悦你,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喂喂喂大爷,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达街上,以上的话算是求婚吧,这适合吗?
「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鹿儿泪奔。
官扶邕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可是鹿儿看得出来他在紧张,他耳尖是红的,挺直的鼻尖冒着细汗,声音绷得像一撩就会断的弦。
可他还是带着自己对她笑,冬日下的他自信高大,笑容灿烂真切,眼里所含的炽烈感情,把她整个人都吸进了他的眼的。
宫扶邕看她白玉兰花瓣一样洁白柔嫩的面孔上垂着两排长而浓密的睫毛,就如同暗夜幽幽绽放香气的花蕊,让人忍不住想摘下来,或轻掏下她的幽雅芬芳,再珍藏。
只是,她,不愿做他的妻吗?会不会考虑得太久了?
他竟然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上战场杀敌都没这么艰难。
然后她宛如天籁般的声音响起了,里面有很浓厚的踌躇。「我才十三,你现在就要跟我谈人生大事,我……没办法答应你。」
她知道古人早熟,但是她真没想过这么早就嫁进一个家庭里,很快的变成黄脸婆,生儿育女,然后老去。
就算她真心觉得官扶邕是个好对象,往后,她能不能再遇到像他这么优的对象,实在难说,可是,要她这么早和一个男人成亲洞房,她的心理年龄能接受,但现在这才十三的小身板,谢了,真的!
「你翻了年就十四,到了女子可以说亲的年纪,等你及笄,我再用八抬大轿迎你入门。」他愿意等她长大,等到她最合适的时候成为他的妻子,为了拥有她,他能等,反正他年纪也不大,等得起。
她还想摇头,官扶邕却是不答应了。
他大胆的、试探的亲亲她的脑门,冰凉的指划过她敏感的睫毛,眼神里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和怜爱,只他的动作来得突然,把鹿儿吓得后退一大步。
她的背后是人家铺子卸下来的门扳,官扶邕怕她磕着,伸手捞住她的腰,顺势将她往自已身体一靠,她还在发育的小馒头就那样撞上他坚硬的胸口,鹿儿除了倒吸一口气,瞬间嫣红蔓延到了胸口,整个人粉粉红红的,可爱美丽到不行。
光天化日的,她还要不要做人?
还有,她那得力大丫头和卫二都到哪去了?
官扶邕只觉得手心触及的那一位温柔有着说不出的动人,再看她娇嗔的模样,心中也泛起连他自己陌生的柔情,「我就当你答应了我的求亲,皇上的赐婚圣旨大概几日就会下来,莫要被吓到了。」
他要的不是夫妻间举案齐眉的敬重,也不是因为陪伴而生的信赖,他想要的是与自己心中一般,汹涌而热烈,甜蜜又酸楚的感情,他能为她而触动,她呢?
她从未对他表露爱意,但是一年的书信,字句中不经意的叮咛嘱咐,在在让他明白,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许是他贪心了,他想听到鹿儿亲口对他说喜欢。
先前的他从没细想过这些问题,最先吧,是觉得这小娘挺有意思的,经过越来越多的接触,他发现她不只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她是明事理的,和她一起,他就会觉得无比的安心。
那时候的他并没有这样的在乎,这样的计较,这样的贪心,但现在,鹿儿的每一样,他都要!
他看看鹿儿的视线不容许她逃避,他想要一个答案的欲望那么迫切。「鹿儿,我想知道你对我的喜欢有没有我喜欢你的那么多?」
他黑色的眸子里彷佛有时光浮浮沉沉,有明月圆圆缺缺,他的眼里盛载着她,而她的眼想必也烙印着他,她不矫情,不扭捏,「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有,但是,有没有你说的那种喜欢,我还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如果一定要嫁人,能够嫁给你,我愿意。」
她也允诺,「你是我明鹿儿冬的遮风挡雪,夏能纳凉成荫的大树,我明鹿儿也希望能做你树荫下的花,与你共伴晨昏。」
又是腊月时节。
明澹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左为长,负责监察、纠劾事务,还兼管审理重大案件和考核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