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帮的帮主,名唤黑木思齐,传说中,当年的那场黑道大火拼让刚从日本过来弭平战事的他,死了一个台湾妻子又死了一个混血儿的儿子。
传说中,孤单一人的他毫无牵挂,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日理万机的将散乱的台湾黑帮重组,纳入他日本黑道组织黑木帮的分支,自此力量更是无远弗届,加入帮派者众,一枝独秀。
近几年来,黑木帮行事越渐低调,据说和黑木帮主的半退隐状态有关,与警方的关系也堪称良好,甚至曾经帮助警方破过几个国际性贩毒案件,水帮鱼,鱼帮水,警方对黑木帮的行事也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刀光血影的大案件,黑木帮的行动警方通常也不会多加干涉。
这些,全都是台面下的事,不得拿来嘴巴上嚷嚷,内行人却全心知肚明。
方少淮将车停妥,优雅的长腿跨下车,迎接他的是万千坪的绿地与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影,鸟叫虫鸣声声入耳,触目所及没有围墙也没有铁丝网,仿佛有著无限的宽容可以展开双臂欢迎任何人的到来。
营造出这样安详宁静的平和之气,竟是出自于一个日本黑帮会社的大头目,谁信?
万坪绿地中央的建筑迎天而立,恍若白宫,却又比白宫还要得天独厚,坐拥群山,背山面海,不止如此,白宫之人繁忙多事,这里的人却悠闲度日,活像是天下太平。
不必通报,门边也没有守卫,当方少淮的人刚到大门口,大门便为他而开,出来迎接的是一名笑得十分和煦的白胡子老先生。
“您终于肯来了,黑木先生等您很久了呢,少爷。”
这话,极富深意呵。
这么多年来,黑木思齐根本就没有派人找过他,现在他自己找上门了,老管家却说黑木思齐等他很久了?
方少淮微笑闷哼一声,未置可否,上前,展臂抱了白胡子老先生一下,紧得有些放不开。“这些年,您老还好吗?”
“好好好,四肢健在,黑木先生没有虐待我。”白胡子老先生呵呵笑著,眼角却泛出了泪光。
“那就好。”方少淮微笑,松开了手。“他……在哪里?”
“你找的是我?还是爸爸?”坐在旋转椅上,一身笔挺西装的年轻男人突然转身面对他。
邪挑著的眉,微勾著浅笑的嘴角,略微细长的眼,这男人长得俊美却阴邪,白暂的肤色显示著这男人似乎很少晒太阳。
方少淮轻皱起眉,眯了眼。
“是你……黑木焰?”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小时候打死都说他不会认祖归宗,比孔雀还骄傲的臭小子?
黑木焰掀掀眉,笑纹淡涌。“没想到大哥还记得小弟,小弟深感荣幸,我说……大哥别来无恙啊?今天怎么会突然跑回来?”
“有事。”
“那是自然了,说吧,大哥一句话,小弟一定办到。”
闻言,方少淮低眉思索著,黑木帮由这小子主事了吗?若是,也不难猜测为何这几年黑木帮行事如此低调了。黑木思齐淡出,却不甘把帮派交给外人,但直接把帮派交给这个外界也很少人知情的私生子黑木焰,又似乎名不正言不顺的,只好先这么拖著,名义上帮主还是黑木思齐,可真的在管事的却是黑木焰。
传说终究是传说而已,他,方少淮,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明白黑木帮帮主黑木思齐就算在当年那团混战中,真死了一个儿子及一个妻子,也绝对不孤单,他依然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加快活,把他藏在暗处的三妻四妾全接回来住,否则,此时黑木焰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以为……木子财团委托贵帮的案子已经结束。”方少淮决定直接切入正题,那些往事,不是他出现在此的原因,也不再关他的事。
黑木焰挑挑眉,邪气的笑了。“咦?大哥,你不会是专为此事而来吧?”
“是。”否则还能为了什么呢?
“哈,咱们老头子跟你那血浓于水的亲情你都可以枉顾了十年,为了一个女人的命你却甘心劳动你的一双腿找上门来?啧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咱黑木家的品种何时变成这般了?”
话说,黑木帮家族传统中最著名的一项特色,就是花心又风流,当时日本黑木帮主事的这三兄弟中,他们的老爹黑木思齐则是其中之最,甚至为了一个台湾女人,当年宁可自愿跑来台湾弭平乱事,只因为那个女人想家,想念台湾的空气与土地。
痴情吗?是吧。
可是屈指算算,黑木思齐的女人何止三妻四妾呢?要说这是痴情,可得加上许多的注解了,譬如说,他们的老爹对每个女人都是认真的,只不过——
“感情这种东西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怎怨得了我呢?”这是他们老爹黑木思齐的标准座右铭。
方少淮静默地瞅著黑木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他一样拥有日台混血的血统,母亲同样是台湾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个性;他的母亲温婉良淑,黑木焰的母亲则是狡猾多端,攻于心计,当年,就是用尽了手段打压他的母亲才攀上黑木思齐的。
只不过,黑木思齐毕竟是深爱著自己的妻子,也就是他的母亲,所以,纵使在外头有再多的女人,母亲的地位却从未曾动摇过,但,他并不会因此而感激黑木思齐,因为他亲眼看见母亲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不快乐与伤心,母亲眉眼之间的那种痛与哀愁,这辈子他怎么样也忘不了。
好不容易,十年前母亲终于打算放弃她对黑木思齐仅存的一丁点爱恋,开口对黑木思齐说她想家,想带著儿子一起回台湾,没想到黑木思齐竟一口应允,且亲自陪他们回台,却在机场外被当时与黑木帮有恩怨的另一挂黑道帮派给狙击……
永远无法忘怀亲眼见到母亲被乱枪射死的那种痛……
母亲倒下的时候,还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温柔的眼神带著宠溺的笑,断断续续的跟他说——
“脱离帮派……我多么希望你……可以过正常人的日子……答应我,淮,去过正常人的日子……我死了,我知道你再也没有牵挂……不必再顾虑我在黑木帮里的地位会被动摇,不必……再担心我会被你父亲舍弃……我一直知道的,孩子……知道你之所以会一直留在黑木帮,是因为我这个没用的妈妈……”
那一夜,是他这一生经历过最漫长最悲痛的一夜。那一年他十八岁,是个小男人了,却只能眼睁睁看著母亲在自己的怀里慢慢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微笑的死去……
最终,母亲还是打算给她唯一的儿子一个笑容,他知道她希盼留下来给他的是一个幸福快乐的母亲的样子,可是她却不知道,这样的她反而让他心痛得无法自已……
究竟,母亲是他的牵绊?或者他是母亲的牵绊呢?
不重要了,真的都不重要了,她死了,谁牵绊谁这个谜底,再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存在。
耳边再次传来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膛,不痛,真的不痛,比起亲眼见到母亲的死的那种痛,当时,他还真的有点感激那位开枪的人……
血花喷溅,即将失去意识的蒙胧视线中,他对自己立下誓言,今后不管生与死,他都要脱离黑木帮而重生……
因此,当他获救的那一刻,他便改名方少淮,隐姓埋名,彻底与黑木家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