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在这里待着,别到处乱跑,小豆子那里我都跟他们说好了,他们会保密的。」她掏出随身药瓶,将命禄按坐在床铺上。「来,我先帮你搽药。」
「阿姊,我这样会不会连累你?」
「笨蛋,你是我弟弟,我不帮你谁来帮你?别怕,你待在这里,赵府的人绝对找不到你的。」她宠溺地摸了摸命禄的头,看着弟弟被打得满身是伤,她好心疼,顿时鼻酸。
命禄也红了眼眶,为掩饰他的泪水,他瘪起嘴,微微抗议起命福对待孩子似的摸头的动作。
「阿姊,我已经十五岁了,你别再把我当成孩子……」
命福用力抱住他,更使劲揉搓他的头。
「就算你十五岁,还是我弟啊!阿姊就是疼你。」
说着,命禄再忍不住抽噎起来。
因为父亲欠债,他被赵府的人强行抓回抵债,他曾多次试图逃跑,但每次都被抓回去打个半死。这次的逃跑,他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万万没想到会意外和姊姊重逢,就算老天只能让他们短暂地相处,他也已经很满足、很开心,死而无憾了。
「命禄,你说了,你是男孩子,已经长大了,所以要更坚强,别怕!有阿姊在,阿姊不会再让他们把你带走了。」命福一边上药,一边保证道。
「阿姊……」
「好,别哭了,阿姊先去弄点吃的来给你,你可别乱跑——」命福起身走出奴仆房,然后谨慎地又踅回来吹熄蜡烛,提醒道:「还有,看到我别叫我阿姊,叫名字,知道吗?」
「嗯,好。」
留命禄一个人在黑暗的房中,命福走出奴仆房,穿过花园,一路奔向厨房。天暗,她没提油灯,再加上赶路太急,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挡到了她的去路,硬是一头重重撞上对方的胸膛。
「你倒是挺忙的。」
是戚卫雪!
「三少爷……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
月色映照中,戚卫雪的脸色极为难看。
「是啊,这么晚了,你不也应该早回来见我了?在这里瞎忙什么?」
惨,遇到命禄之后,她都忘记要回去跟他覆命这件事了。
「没、没忙什么啊……」她低头嗫嚅。
闻言,戚卫雪的脸色更阴沉了,他不发一语,举步便朝奴仆房走去。
他见她送信迟迟未归,心里十分担忧她,正四处急着寻找她时,竟看见她带着一名陌生男子偷偷摸摸潜回奴仆房,而且举止亲昵,他甚至还看见她牵着那个人的手。
他从来没这般恼火过!
更气的是,她现在竟试图想瞒他?!
「少、少爷,您要去哪儿?」命福惊道,急急奔上前,在花园湖畔追上他,情急之下,她甚至忘情地抓住他的手臂,想拖住他的脚步。
戚卫雪停下步伐,低头望向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然后缓缓抬起视线,望向她急切又惊惧的眼中。
「你是在怕什么?」他沉声问。
命福猛摇头,怕他生气,也怕命禄被发现,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解释,遂急得掉下泪来。
「你哭什么?」
她仍只是摇头。
戚卫雪更恼了,旋身继续往奴仆房走,命福从后面死命抱住他的腰想阻止他,他再度停下脚步,望着她。
「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决定给她一次机会。
她低下头,默认。
戚卫雪瞄了眼奴仆房的方向,努力压仰住心中狂燃的妒火。
「你有喜欢的人了?」他粗声问。
命福怔愣了下,不明白他何以突然问到这个,一时间转不过来,只能怔怔望着他漆黑如夜的瞳眸中,正燃烧着一股令人无法解读的熊熊烈火,而她,似乎就要烬焚其中。
「嗯,有……」
她心里确有喜欢的人,而那人,正是他呵。
见她点头承认,戚卫雪不禁醋意大发。原来,他在意她的程度,和对她强烈的占有欲,早已超过他的想像。
「是房里那个人?」
「嗄?!」她傻住,一头雾水。
他在说什么?
「你喜欢的人,就是房里那个人?」他恼火道。这迟钝的家伙,难道非要他把话讲这么白才行吗?
这下命福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她吃惊不已,拼了命摇头。
「不是,才不是!少爷您误会了——」天啊,他怎会想到那里去啊?「他是我弟弟命禄……他受伤了……他们要抓他回去……所以我帮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急急解释,却越说越拧了。
戚卫雪完全无法厘清她的话。
他在吃醋!
而且是很酸的醋!
「弟弟?」他扬高音调,半信半疑。
继跑出一个妹妹之后,如今又冒出一个弟弟?!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到底还打算骗我多久?」
「我没骗你……」她真的没存心骗他,只是一时担心弟弟的安危,才不敢说实话。
「是吗?」见她急急袒护的模样,他再难克制自己满溢的情绪和妒意。
「我真的没骗你……真的……」
「这个也不是骗我?」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过她紧贴地靠着他的身体,低下头,冷不防吻上她微启的双唇——
命福倒抽口气,震惊地瞪大了眼,全身僵立,无法动弹。
他、他、他在做什么?!
他的唇,吮着她的,猛烈炙热,宣示意味十足。她是他的,不管她是男是女,是奴是婢,她都是他的。
是无法和其他人分享的!
他的舌,探入她毫无防备的口中,温柔又强势地勾引着她回应,命福紧张又错愕,完全无法做出反应,只能呆呆地张着嘴,任他的唇舌恣意游走、占有她唇间每个柔软的角落。
她头昏昏、脑钝钝,思绪全糊成一团,完全厘不清现在到底是何状况?
他为什么会亲吻她呢?
为什么?
半晌,他终于放开她,捧着她的脸,强迫她仰望着他。
「少爷……」她微喘息,愣愣问:「您……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想这么做。」说着,他有力的双臂用力环住她,紧紧将她圈入怀中。
命福受宠若惊,更惶恐了。「可……可我是个男的耶……」
他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会这样?
「男的?是吗?」他勾出一抹坏坏的笑,无预警地伸出手,直接放在她的胸部上,一把罩住她的浑圆。「到现在,你还打算骗我?」
啊?!
她被他大胆的行径吓到,大叫一声推开他,自己则不稳地向后连退数步,而她身后就是花湖——
「小心!」
他倾身想拉住她。
「啊——」
她惊呼,已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仰跌。
才刚抓住她指尖的戚卫雪,还未来得及使力拉她,亦因冲力过猛,反而顺势被她一并带进了湖里——双双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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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戚卫雪的寝房内,命福披散着长发,缩在床上一角,以棉被遮住自己半裸的躯体,无辜又内疚的圆瞳紧瞅着他。
戚卫雪赤裸着胸膛,正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自行更衣,她的湿衣服则晾在一旁。
「对不起……」
「笨蛋!」
「真的对不起……」她觉得好抱歉,除了害他一起掉进湖里之外,还有隐瞒女儿身的事……
她将脸藏在棉被里,不断喃喃重复着道歉的话。
戚卫雪翻了翻白眼,系好衣带。「笨蛋,我说了,是我吓到你在先,才会发生这种事,所以你不必自责。」
「那……你会不会扣我工钱?」她担忧道。当初签的是男丁的价码,如今他已经知道她是女的,会不会告她违约呢?
「笨蛋!」他咕哝道。
搞了半天,她竟然在担心这种事!
「你……会不会赶我出府?」她再问。
他挑起眉,两手交叉胸前,板起脸,故意吓她。
「会!而且我还要重重罚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少爷,您别生我的气好吗?」她再三强调,当真担忧极了,「我现在不能没有工作……不能被赶出戚府……我弟妹都需要我……」
说着说着,竟簌簌泪下。
「喂喂,你怎么说哭就哭?!」
见她难过落泪,戚卫雪反倒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如果您现在赶我出府,那我和命禄肯定会没命的……」她将他的话当真了,乱了方寸,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越哭越伤心。
「喂,笨蛋,我说笑的,这样你都听不出来?」
怪了,他之前这般逗弄她,她即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也都不曾像这样情绪失控过,到底怎么回事?
戚卫雪拧起眉,走到床边坐下,柔声安抚她。
「我说了,我没有要赶你出府,你别自己吓自己。」
她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珍珠般的泪珠像不用钱似的,一颗接一颗掉。
他叹口气,伸手揽过她,将她连着棉被一起搂进怀里。「刚才我气坏了,才会做出那样无礼的行为,我跟你道歉,你别哭了,好吗?」
她轻轻点头,但小小的肩膀却因为哭泣而不住颤抖。一直以来,压在她肩上的重担,终于让她喘不过气,情绪整个溃堤。
她抓着他的衣襟,放任自己埋在他胸前,痛快大哭一场。
戚卫雪静静抱着她,心疼她,同时,也想守护她。
这是第一次,他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与保护欲,不只是因为她是他手下的人,更因为她是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
待她哭过一阵,情绪略微缓和之后,他才轻轻拍着她的背,开口说道:「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说过,有事可以跟我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记得吗?」
「嗯……」
「我还说过,有任何困难,只要我帮得上忙,也可以找我,记得吗?」
「嗯……」她再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点头,吸了吸鼻水。「赵府的人在抓我弟弟命禄,这次,如果命禄落到他们手上,他就死定了……」
「赵府?」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你弟弟怎会跟赵府扯上关系?」
命福抽抽搭搭着,开始讲述她在外地帮佣做工期间,家中父亲因为欠下赌债,而被放高利息借钱的赵府逼死的经过,以及在父亲死后,赵府的人将弟弟命禄强行抓去做人奴抵债,妹妹则被卖到万花楼的恶行。
「没有透过规定的买卖程序,订定奴工契约,这样强行掳人是犯法的行为,是要被判刑的。」戚卫雪说道。他知道赵府家大业大,有些做生意的手段不是太正派,但没想到竟然还私贩人口。
「命禄好几次都想逃走,但是都被抓回去,打成重伤。」
一想到弟妹在外受苦,命福就好难过自己没有尽到做大姊的责任。
「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我刚好去赵府送信,遇到正要逃跑的命禄,我还真没想到他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如果是因为你父亲欠债问题,而赵府的人不肯放过命禄,那倒好解决。」他安慰她。
命福摇头。「但是,现在更严重的一件事,就是赵府那里……」
话未来得及说完,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三少爷、三少爷!」小豆子在门外急喊着。
戚卫雪让命福躲回被子里,避免小豆子看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自己亲自应门。
「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三少爷,不好了,外头来了好一大票人,说是要找命福。」
「找命福?」
「是城南赵府的人,他们说命福藏了他们府里的人,要我们把命福和他们的人交出来。」
一听到小豆子的话,藏在被子里的命福不禁惊讶得倒抽口气。
「什么声音啊?」小豆子朝房内探头探脑。
戚卫雪耸耸肩,面不改色说道:「我知道了,去叫他们先候着,我马上过去。」
「还有一件事,更严重的——」
「什么事?」
「命福他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我很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现在该怎么办?」小豆子紧张道。
闻言,戚卫雪似笑非笑。
「呃,她刚才是出了点事没错……但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她已经没事了,刚才我派她去办差了。」
「哦……原来……」害他吓得以为命福发生事情了。
「现在,去传话吧!」
「呃,是。」小豆子抓抓脑袋瓜子,转身离开。
一合上门,才走回床边,命福即扑向戚卫雪,抓着他,紧张道:「拜托,千万别把命禄交给他们,他们打算抓他去顶罪呢!」
「顶罪?顶什么罪?」
「就是之前赵府长工总管虐打奴仆致死的那个案子,因为当时命禄在场目睹一切,现在,他们竟然打算把罪推到命禄身上,让他去当替死鬼——」她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真有此事?」如果确是如此,那就真的欺人太甚了。
「这次命禄若被抓回去,他就死定了,他会变成杀人犯,会被砍头的……」
命福焦急又担心,她连忙从怀里拿出随身小布囊,取出里头的一颗石头,递到他面前。
「少爷,您还记得这个石头吗?」
「当然。」他点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送给她的东西。
「您说过,只要我有愿望,就可以找你兑现,现在行吗?」她无助地噙着泪,模样楚楚可怜。
「你想求我什么?」
将石头慎重放入他的掌心,就像当时她在花园里祈愿时,那样地诚心诚意,说道:「求求你,救救命禄,好吗?」
戚卫雪收了石头,拳握在掌心,定定凝望她,给了她信心的微笑。
「你的第二个愿望,我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