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他却停下,“帐本……”还是不妥。
“你不做总有人做,随手一捉便有人才。”累死自个儿的傻事谁肯做,她一向推给别人。
“我不做总有人做……”可眼下有谁能担起重任呢!须尽欢苦笑,想起须府人丁凋零。
他正想回头,不打算随她起舞,没想到手上忽然一空,莫名的怅然袭上心头,那空荡荡的感受如同明明握住了什么,却又被逃开,任其飞走。
再一定睛,粉嫩的鹅黄身影正从花丛间捉起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男子哇哇大叫地忙着整理衣物,显然方才不是在做什么正经事。
望着男子,须尽欢眼一眯,眸底露出些许精芒。他倒忘了有这人能使唤。
“你识字吧?”福气一掌拍向男子。
“呃,识字,那个我……”他的好事竟被打断,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还在等他呢!
“会算数?”
“当然……”
“誊写、盘点不成问题吧?”嗯,手没废,四肢健全,人模人样,还算出挑。
“废话,我本业……”等等,他为何有问必答?而且眼前这明阵皓齿的姑娘是谁家的闺女?怎么会在这儿?
“二爷,你看我贴不贴心,为你找来能干的助手,你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了,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全交给他去做就好!”福气一脸兴奋,等着被人夸奖。
瞧了一眼被赶鸭子上架,完全在状况外的金不破,须尽欢千年不化的冰山脸意外裂了缝。
“辛苦你了,小表弟。”
“这、这是怎么回事?”见鬼了,见到表哥笑了,他居然有遍体生寒的错觉!
“没事没事,你放宽心,二爷只是心血来潮想去逛逛花会,你就暂时接手他尚未处理完的帐本,我们很快就回来了。”福气堆满笑,好似和气生财的笑脸娃娃。
“什么,交给我?!”他大惊。
福气笑咪咪地挥手,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赶紧拉了从头到尾放任她自作主张的须尽欢往外走,完全不顾身后呆若木鸡的男子。
直到人影消失之后,呆愣的金不破才从惊吓中回神,死命地揉着他的双眼。
“他……那是个姑娘,他们……手拉着手……”奇怪,今日的日头不大呀,怎会有眼花的毛病,看见了这个论异的场景?
“她叫福气。”一道身影鬼魅似的骤地现身。
“暮大熊,那个男人是谁?”那不是他表哥,绝对不是,他表哥怎会笑成那样还和个姑娘出去?!没错,他回去睡一觉就不会全身恶寒,也会从幻觉里醒过来的。
“他确实是二爷,还有,她真是福旺到不行,前日晌午她拍了我一下,那天我丢失大半年的金刀居然找到了。”那刀是他爹的遗物,原没想过能找回来,没想到竟失而复得。
“福气……”金不破搓着下颚,目光深远地打量着走远的背影,许久才收回眸光,瞥见方才那美人香肩微露地朝他招手,他一笑,过去伸手朝她鼻上一点,头一回未尽风流,指尖轻柔地拢上她的衣襟,笑着扬长而去,眸底盈满思绪。
第3章(1)
若说暮成雪是须尽欢助益良多的右手,金不破无疑是他不可或缺的左手,两人相辅相成。
一个沉着稳重,稳扎稳打不走偏锋,为人正直木讷,情义并重不失分寸,对他而言亦友亦下属,交情更胜手足。
一个天性疏懒,生平无大志,只求醉卧美人膝。
想起这个风流成性的表弟,须尽欢微松的眉头轻轻聚起,金不破的娘亲与他娘是相差两岁的姊妹,只是遇人不淑,母子俩并未被善待。
他娘在世时将妹妹和金不破接回府中,所以金不破与他如同兄弟般相处,血浓于水的情感非比寻常。
表弟有经商之才却懒于发挥,宁可将时光耗费在女人身上,还有……
“二爷,你快看,那摊子上的那盏花灯好精巧逗趣,还有兔子追着嫦娥跑耶!
它怎么做到的,一直转一直转……”好有趣,玉兔的模样活灵活现,好似活过来一般。
耳边传来清脆的喳呼声,略微走神的须尽欢垂眸,注视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娇憨身影,那张圆脸总是在笑,像不知忧愁为何物,笑得仿佛天下无难事,全是庸人自扰似的。
她的笑是纯净自然的,让人不自觉心情平静起来,放下纷纷扰扰的尘事,回归最初的宁静。
她是怎么办到的,他无从得知,只觉得在她出现后,他的冷漠逐渐消融,耳朵不由自主地追逐她的笑声,有她在的地方似乎笑语不断。
而须府最缺少的就是欢笑,不论三年前或是三年后。
妻妾众多的宅邸少有平静,纷扰叠起,争风吃醋也罢,连所生子女也是争宠工具,只为了一席之地,即便须府世代广施米粮、铺路造桥、救济穷人,也遏止不了家族内斗,如今更落到人丁稀薄的下场……
“再吃?你就等着被宰。”瞧她从刚才开始就吃吃吃个不停,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她还嫌自个儿不够珠圆玉润吗?
一颗腌制李子还咬在唇齿间,福气微僵地回眸一瞪。
“我哪里像猪了!”
“再吃下去就像了,你不照镜子吗?”圆圆的脸、圆圆的大眼,虽然她离成猪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凡事要未雨绸缪。
“吼!你真是坏心,吃喝玩乐以吃排在首位耶!可见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不可轻忽,能尽情吃喝是人生一大乐事,二爷太无趣了,你不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吗?”她刻意说他白白浪费先人取名的美意。
须尽欢,就是要开心的活着,每一天、每一刻都满心欢喜,感谢老天让自己无病无灾,能欢欣无比的寻欢作乐,才不负来此人生一遭。
“我无趣?”他冷笑着贴近她气呼呼小脸,伸手抢走她的糖葫芦和桂花糕。
“那是我的,我还要吃……”呃!他……他吃了?
愣了一愣,福气表情凝滞,目瞪口呆地看着鲜红的果子消失在他的口里,莫名地,她面颊微微发烫,那糖葫芦上面还留有她咬过的痕迹和唾沫,他就这么张口咬了?
因为太震惊了,加上小小的羞意,福气没发觉她口中的坏心二爷始终护着她,阻隔赏花人群的碰撞,她才得以自在地行走,不扫游兴。
“吃完了。”他双手一摊,空空如也。
福气惊奇地看着他许久,然后咧开粉唇,笑了。
“二爷,你终于像个人了,我太感动了,冰岩也会开花……哎呀!别打我头,会被打笨的。”
“说什么傻话?你本来就傻里傻气的了,再笨也笨不到哪去。”他神色有些不自在,板起一张冷颜喝斥。
“哪有傻!我是大智若愚,举凡圣贤都希望自己傻一点才好,人太聪慧烦恼就多了,就像二爷你一样。”都说难得糊涂,糊涂难得,人生追求的无非是“糊涂”二字。
“你说我做不了圣贤?”须尽欢语气加重,隐含着威胁。
福气不怕他板着脸恐赫,哈哈大笑说:“二爷,圣贤是要成仙成佛的,你守得了规矩,不杀生、不生怒、不做害人之事吗?”
十个商人九个奸,不奸不狡不成商,奸商、奸商,怎么可能没陷害他人?可世人逐利,小奸小恶难免为之,却也是人之常理。
“譬如为民除害吗?那倒可以。”他睇着她。他眼前不就是个生事的大祸害?
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淘气地一吐粉舌,扮了扮鬼脸,“二爷才是大祸害,福气是好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月儿一见笑弯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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