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关系嘛,来来来——」雷藤涎著脸凑过来。
韩愈只觉全身热血一下子往下腹涌,暗想不妙,一握拳,一下子从水里站起来,把岸上稍干的衣服拿起来胡乱披上,就往远处走。
「韩愈!你——」雷藤两眼立刻瞪得浑圆,一个人站在水里,手哆哆嗦嗦地指著那背景,「韩愈你给我站住!」
那话不说还好,话一说出口,就见韩师爷撒腿就跑。那背影几秒钟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老子我……」雷藤挫败地一屁股坐下,看看自己,捡起溪里面的一颗石头用力地朝岸上砸过去,「老子有什么不好的,跑得那么快,跟见了鬼似的!真是——」
心中郁闷,不由得想仰天长啸,怎知一抬头,就看到一对雁儿追逐嬉戏,清脆的鸟叫声令他幽怨得直想化身成狼嚎叫一番。
不远处传来那群山贼的喊声,「大哥,官道上有车马过来了……」
「唰啦——」一声,雷藤从水里站起来,一脸兴奋,「在哪儿?在哪儿?」
小溪里面早已经见不著人影了,一群人早已经哗啦哗啦地抄起家伙往官道上冲。
官道正中,「站住!」山贼们涌出来。就见被围在山贼当中的是一顶轿子。至于轿子后面紧跟著的几个挑夫早就叫嚷著「有山贼啊——」,没等山贼们出来,一个个就跑了个精光。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地过,留下买路钱!」二大王装模作样地举著一把在日光下明晃晃的杀猪刀,还真的有几份威武的样子。
押送的几个保镖们两眼一对上,似乎都很有默契地一下子拔剑出鞘。
「兄弟们上!」二大王一声令下。
「住手!别伤到人!」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就听得轿中一个柔惋的声音喝止了那几个保镖,缓缓道,「大王们,我们只是借过此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奉上几包银两请效纳,请你们二大王过来拿。」
其中一轿夫接过轿中人递出来的一包银子,就见那几位保镖收了剑垂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
「为什么是我?」二大王转过头问自己身后几个小山贼。
「因为大王不在,您是最大的!」几个小山贼异口同声。
二大王点点头,深有同感地拿著刀子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
四步,五步。
眼见得离那顶红色轿子越来越近的时候,就见那几个保镖手中剑齐齐出鞘,四人均向二大王攻过去,就见那二大王反应不及,一下子被人制住,不断挣扎。
「救二大王啊——兄弟们上啊——」一群反应过来的小山贼连忙举著刀要冲杀过去。
那几个保镖把刀子朝二大王脖子上一横,一干山贼立刻愣在那里,前进也不是,倒退也不是。
双方对峙中。
就听得那顶红色轿子里幽幽地叹出一声,「哎……」
那一声叹息声音虽然柔惋,但是却有一种神气的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尊贵的压倒一切的气息,使得在场所有人立刻屏气凝神。
那一声长叹,多的是惋惜,更多的是嘲讽的意味。
轿帘上出现一双手,那手比一般人的手长了几公分,不,也许就与一般人的手同样长,但是由于那手指极为纤细,指关节极为小巧玲珑,给人造成一种长上几公分的错觉,再加上那手白皙柔腻,使得整只手就像是玉雕般秀美。
那手指尖薄薄的指甲也如同用上好的白玉雕成一般,薄如蝉翼,略微地透出些淡淡的粉色来。
轿帘一掀起,就闻得一股清新香气扑鼻而来,跟著出来的是白色镶银边的长衣,轿中出来一人,眉目如画,不不不,用眉目如画还不足以形容此人的风姿,此人眉如柳叶,肤如凝脂,唇若施朱,眼眸一转处含情无数,仅仅只是掀轿帘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此人却能做得那般的高贵优雅,断然不是普通人物。
就见那人出轿之后,执手中题山水词玉扇在额前一挡,似是遮挡过于烈的太阳,而他站的位置旁边就有一棵大树,根本没有过于刺目的太阳光,那人抬头看了看被制住不断咆哮的二大王,唇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微笑著慢慢地走过去,一手挑起那二大王下鄂,柳芜君摇摇头,薄唇讽刺地动一下,「啧啧,」他道,声音是那般的动听,「蓝悠,好久不见,你还是这般的莽撞。」
*****
山大王雷藤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情形。
「他妈的你是谁?竟然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引老子过去,妈的老子我不剁了你!」二大王蓝悠破口大骂,无奈自己被四个保镖制得死死的。
那唤作柳芜君的男人一直微微笑,十分好脾气地摇摇头看著做著无用挣扎的二大王,但是当在二大王来断出口的脏话中出现了「有种的老子跟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单挑——」的时候,那双细长的眼眸一下子危险地眯了起来,正向前一步准备有所动作之时,就听得林间有人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雷藤穿著一条湿湿的裤子上山来,上身赤裸,古铜色的肌肤在烈日下闪烁著迷人的光彩。
「大王您终于来了!」一大群小山贼如遇急时雨般迎向他。
「二大王被抓了!」三大王道,「呜呜呜,都是小的不好!没有想到——」
雷藤摆一下手,让他们停住所有的话,迎向那圈中几人。
「大哥……」二大王乍见雷藤,两眼欣喜,既而觉察到自己处境,一时又羞又愧地低下了头。
柳芜君眯了眼转过头来看雷藤。
他在阴凉之处,而雷藤在阳光之处站著,这一看,就见得雷藤浓眉大眼,虎目炯炯,全身气势凛然,在这小小林子里一站,却有如天神般屹立,柳芜君口中一时赞叹了下。
「放开他!」雷藤双臂抱胸,道。
柳芜君把眼风斜斜地飘过来,那眼角有著媚意,「大王,是你们要抢我的啊,我可是难得的自保,怎么可以做这种蠢事呢?」
「放开他!」
「哎呀大王,您可得讲理啊,我们这一路上过来也是不容易的啊——」话语倏地停了一下,那柳芜君脸色略有些发白,但是还是立刻恢复一脸镇定,将话继续说完,「现在您的人在我手里,要放也得看我们的意思呀——」
一句话说完,就见那柳芜君脸色发白,两手捂住肚子,再转头一看,那四个保镖不知何时早已经捧著肚子直跳脚了。
而那二大王,不知何时早已挣脱了,正一脸兴奋地吆喝著一群小山贼把那一厢厢的货物往他们的小车上装。
「你——你们——下毒——」柳芜君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雷藤。
那三大王闲闲地把头伸进来,插嘴道,「不是毒药,这年头好的毒药贵著呢,我们只不过是在官道转角处歇息的那一小潭子甜水里面放了些泻药罢了。」
气候炎热,整个官道上除了几个石头做的凉亭,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其中一个转角处有一潭子甜水,来往的人都会在那里休息一下,喝点水或者是往水袋里灌点水。
「你们……不入流……」柳芜君杏目圆睁,狠狠地瞪著那只顾著搬著一厢又厢珠宝的二大王背影。
就见那二大王用力地接过一个小山贼传过来的厢子,把它放在那辆装过韩师爷的小破车上。
「收工啰——」一群小山贼喝道,把那一辆辆小破车沿著官道推,转一个弯,离开了官道,消失在那树林里。
今天是他们难得的大丰收的日子。
*****
处理完所有收获的东西,黑风寨的一大伙人最后留下了一个大问题:人。
「大哥,人怎么办?」几个人抓著几个拉得虚脱的人进大堂来。
「按以前的法子,女的卖到妓院去。」
「可是大哥,这会儿没有女的,全是些男人,男人没人要啊。」
「……,……」雷藤摸了摸脑袋,真是个问题,最近村里的姑娘能嫁的全嫁到外村去了,就连一些丑姑娘都跑了,男人也卖不了好价钱了,抬眼看看那个柳芜君明眸皓齿,咧咧嘴,「把这个家伙打扮打扮,堵了嘴当成女人去卖掉。」
一大群山贼兴奋起来。
「好主意啊。」
「这家伙长得真是漂亮哪,可惜不是娘们啊。」
「如果真是娘们倒好了,抓住一个就放在山寨里,兄弟们也好……」
饥渴的一群狼盯著那被抓的几个人窃窃私语。
那几个被抓的人被拿掉塞在嘴里的臭布,一个个拉得脱水,一动也动不了,瘫在地上。
「大王,我是自愿的。」那柳芜君慢慢地站起来,那双清澈水眸波光流转,视线最后落到那雷藤身上,「大王,其实我的真正目的不是从你这儿过去,我是想来您这儿做山贼的。」
「嗄?」一大堆山贼傻了眼。
柳芜君眸光从雷藤身上移过去,那视线移动之间不知有多少的风情万种,再移过去,最后停驻在流著口水一脸陶醉于自己的遐想中的三大王身上。慢悠悠地走过去,那几步轻移之间也流露著不凡的仪态,就见得那整个大厅里的山贼的眼球都盯著他转。柳芜君走到那三大王前面,脸色略微惨白,那也许是因为刚才喝下放了泻药的水拉肚子半天的原因,但那惨白的脸色更衬托出他美目如画,「这位大王,您不想留下我吗?」柳芜君轻轻一笑,手抚上三大王的脸。
一大滴口水从三大王的嘴角淌下来。
柳芜君掏出洁白的手绢在他嘴角擦擦,那简简单单的动作没有一丝挑逗的感觉,却引得整个大厅盯著他的人咕噜咕噜地咽口水。
「大哥,大哥,留下他吧。」那三大王一愣一愣的,吞下好大一口口水,抬起头来看雷藤,「做山贼好啊,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美人抱。」两只黑乎乎的手一抱,就把那柳芜君抱了个满怀。
「大王,你看看我就知道了,有谁带著这么多珠宝上山,又只带了四个护卫的呢?」柳芜君悠悠注视著三大王道。
「是啊是啊。」三大王点头点头。
雷藤头疼地摸摸脑袋,「你真的想做山贼?」
「对啊,小兄弟,你手嫩脚嫩的,实在不适合做粗活啊。我们做山贼的都累哪,成天累死累活的,扛东西打架,你的身子骨不行哪。」一个良心发现的山贼道。不忍见美人著布衣啊!
「是啊是啊,小兄弟,你还是回去吧,大不了就丢点东西被家里的人骂,犯不著留在我们这种穷乡僻壤啊。」另一个良心发现的山贼道。虽然美人留下来是不错,可是留下来也轮不到他,不如让大伙儿都吃不到。
「人家……人家本来就是男宠……」被三大王抱在怀里的美人儿一脸凄然。
「男宠?什么是男宠?」几个小山贼不理解。
「笨,」一个人在他们的脑门上一人一个爆栗,「连这都不懂,男宠就是小白脸,就是陪娘们老爷们睡觉的男人。」
「嗄,那他本来就是陪我们睡的?」一大滩口水淌下来。
「是啊,那不是很好嘛,兄弟们晚上都一个人睡,无聊得很哪。」
「是啊是啊,男人也行啊……」
一大堆山贼个个两眼放光,一个个光芒四射,叽叽咕咕了好长一会儿,齐唰唰转过头来把一双双狼眼对著雷藤,「大王,人家可怜著呢,收下他吧。」
雷藤头疼地揉了揉眉峰。
「大王,我早就想过了,与其一生都当那老头的禁脔,我不如去当一个山贼,餐风露雨也好,忍冻挨饿也好,我都心甘情愿,因为我可以自由地过我想要过的生活。」柳芜君声音绵软,让人听了全身酥麻到骨头里,「不过你们如果看不起我,不想与我为伍,我也不勉强,毕竟,我知道,像我这种人,所有的人都会看不起我的,即使我送再多的珠宝给你们——」
「不不不,不会不会的。」三大王连忙哄著怀中泫泫欲泣的小美人儿。
「是啊是啊,小兄弟,你不用担心,兄弟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是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只要你成了我们的兄弟,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兄弟们一起过日子。」另一小山贼道。
「什么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没知识别瞎说!这话是这么说的吗?不要不懂装懂,就想著在我们新来的小兄弟面前卖弄!」另一山贼不屑道。
「呿,去去去,你就懂了,你懂太多人家也不会看上你,人家看上的是我们的三大王!」
「……,……」
就这样,柳芜君在山寨中的地位就定下来了。
那天黄昏的时候,因为下午抢回一大堆不义之财,不不不,应该说是想加入他们山贼行列的柳芜君的献礼而变得富有的山贼们下山买酒买肉,大开庆功宴,不不不,应该说是为新来的小兄弟庆贺。
就见席上一大堆人喝得烂醉如泥,一个个开怀大笑,一个个美滋滋,一个个色迷迷,不不不,是怀著美好的兄弟情义的盯著柳芜君,就见柳芜君如花蝴蝶般穿行于各位大哥之间,殷勤地一个个劝酒,成功地把下面的一堆罩住,再成功地把几位坐在交椅上的迷住,再灌倒三大王,把那二大王摸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之后,就见柳芜君一杯一杯地敬雷藤。
「大王,小弟今天能进黑风寨,实在是小弟的荣幸,敬大王一杯!」
「干。」
「大王,敬我们的兄弟情义!」
「干。」
「大王,小弟以后还仰仗大王您多多关照哪!」
「干。」
「大王……」
「干……」
「……,……」
就见柳芜君一杯又一杯地递上酒去,到了最后山大王被灌到半醺的时候,就见柳芜君扭身坐到他旁边,更加殷切地帮他挟菜端碗,下面的一大堆小山贼一个个看傻了眼,有几个在嘴里叹道,「哎哟噢,敢情人家是看上了我们大哥了。」
*****
「就是有人看上了大哥,今天晚上一个劲地在勾引大哥。嗨,大嫂啊,大哥那种人,您就别管他了,看看我,又聪明又机灵,比大哥好多了——」
有人看上了大哥,今天晚上一个劲地在勾引大哥。
有人看上了大哥……
有人看上了那个又笨又拙的他……
有人一个劲地勾引他……
一路上脚下如疾风般,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想著那小山贼的话,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的一股情感,只是觉得肚子里莫名地闷了一股火气,薰得整个脑袋都开始发热了!
妈的,那种人!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看上!
那种又白痴又笨又什么都不会什么事情都搞砸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
那种可恶的色鬼!
一想起今天中午的时候雷藤涎著脸两眼兴奋发光地朝著他过来的时候,心里就莫名地有一股火,全身燥热起来,连带著也更加的气愤!
妈的如果是那种一年到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发情的混蛋,如果有人送上门来的话,他一定会是迫不急待地接收了吧!
混帐!
像他那样饥渴的样子,说不定早就……
「砰——」的一脚踢开山寨大门,就见那守在门口两小山贼见到韩师爷,连忙点头哈腰,「大嫂,您来了!」
韩愈眸光冷冽,薄唇紧抿,连看都没看那两人一眼,直直地就往那聚义厅道上走去。
一路上不断有山贼走过,今天晚上的黑风寨似乎在举行什么欢庆般,一个个都喜气洋洋。
开心的山贼们一路上看到韩愈,一个个都兴奋地招呼,
「大嫂您来了啊!」
「大嫂,今天下午小的们劫了一只肥羊。」是那三大王。
「是啊是啊,大嫂,满满的一厢全是上好的珠宝!」
韩愈脚步停下,转过身来,冷寒的声音一点也不逊色于他冷寒的目光,那薄唇微动,吐出来的却是令人冷到骨头深处的言语,「连带著也劫了女人来服侍你们的大王吗?」
「嘎?」一伙围在韩愈身边的人一下子愣住,张大了嘴巴。
韩愈冷冷地瞥一眼那群人,一转身就走,留下一群张大嘴巴反应不过来的人僵在那里像化石。
好久,直到韩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直到聚义厅的方向传来一声「砰——」的抬腿踢门声,这群人才一愣一愣地醒转过来。
「大嫂他……」其中一个不确定地望著那灯火通明的聚义厅,不确定地问道,「他火气很大?」
「好像是。」三大王点点头。
「大嫂他……说有女人?」另一个更加一愣一愣的。
「好像也是。」三大王点点头。
「寨子里……好长时间没有女人了吧……」另一个垂涎。
*****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酒饮正酣。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一股夜风一下子吹进堂内,就见坐在门口的几个山贼立刻揉了揉肩膀,「哎哟,冷啊——哪个不长眼的来搅老子的兴头——」
「卡——」「嗒——」
两声异样的脚步声,门口出现一抹修长的人影来。
韩愈冷若冰霜,寒著一张脸踱进门来。
「大大大嫂——」几个小山贼立刻呻吟起来,堂内一大堆还清醒著的山贼立刻站起来,一个个脑袋齐唰唰地转向门口。
「卡——」「嗒——」
再往前走两步,旁边的几个山贼不由自主地分成两列。
韩愈冰剑般的眸光刺向那坐在大堂之上的人。
「大嫂,您终于来了。」二大王松了一口气,重重地搓搓自己一个个鸡皮疙瘩起立的手臂,「您终于来了!」他如释重负,「大嫂您看看,这成何体统,您看看!连我都受不了啊——我们堂堂男儿,行得正坐得直,我从来就没有看到有人像这种人一样走路都扭来扭去的,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韩愈薄唇紧抿,深邃的黑眸死死盯著堂上两人。那儿,雷藤醉得半死仰躺在虎皮椅上,就见那柳芜君一手按在雷藤胸前,一手举著杯子凑到雷藤嘴前,刚才的一阵骚动也让他回过头来,就见柳芜君挑衅的目光对上韩师爷。
「大嫂您消消气,您消消气!」一旁一个会察言观色的小山贼连忙送上一杯酒来,「大嫂您喝酒。」
「是啊是啊,大嫂,大哥喝醉了,大哥只是醉了。」另一小山贼连忙把韩愈按到凳子上。
韩愈上身直直地坐下,手抓过那本酒,两眼死死地盯著那个醉得不醒人世的山大王,一仰头,把一杯酒喝下去。
「是啊是啊,能喝酒就好,来来来,大嫂您喝酒,兄弟们伺候您。」几个小山贼嘘出一口气,连忙倒酒,「大嫂您再喝。」
「是啊是啊,大嫂,大伙儿都高兴嘛,喝得醉一点有什么关系。」几个小山贼又是挟菜又是劝酒。
「大嫂您别盯著小兄弟,柳兄弟今天刚入伙,您这样子盯著他会吓坏他的。他也是仰慕大王啊,这黑风寨里,谁不仰慕大王啊,大伙儿们,你们说,是不是啊?」四大王问道。
「是啊,大嫂您就别生气了。」一大堆人哄道。
四大王小心地走到一边,轻声唤过几个小山贼来,「快快快,快把那个柳兄弟拉走,快点。」
韩愈坐下来,一杯一杯的烈酒往肚里灌。
旁边几个小山贼以为没事了,又开始哄笑起来,「大嫂,您也别吃醋了。大哥他这个人啊,就是这样子,一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再说了,今儿个晚上大伙儿每人都敬过他三大碗酒,大哥能撑到现在也让大伙儿佩服啊。」
「卡啦——」一声,酒从韩愈手中漏出来。
韩愈身边几位开玩笑的小山贼立刻石化。
韩愈走到雷藤跟前,左右开弓,「劈啪——」就是两个耳光。
聚义厅内一大堆人僵在那里。
酒杯从柳芜君手里滴溜溜地滚下,落到虎皮椅上,又弹落到地上,再咕噜噜地滚了好长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整个大厅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谁……啊……有蚊……蚊子?」雷藤咕哝著抬起胳膊揉揉脸,努力地张开眼睛,望见面前重重叠叠的人影,眯了眯眼,再揉揉脸,仔细地看了半晌,才呵呵笑起来,「韩……韩愈,你来了……你,你是不是想……嗝……想老子了?」
韩愈目光冷冽。
聚义厅内,就听得那山大王不知死活的声音,「下午……就说了嘛……叫你……嗝……别逃嘛……晚上……嗝……晚上想了吧……睡不著觉了吧……」
*****
大厅里一片死寂。
几十只眼睛盯著韩愈。
就见那虎皮椅旁,有一个人慢慢地站起来,眼光含怨,瞪著韩愈,那原本拿著酒杯的右手慢慢地放下,酒杯慢慢地落下来,手慢慢地再抬起来,极其轻柔极其优雅地拂上他自己的脸。
「吓!」围在前面的几个山贼倒抽一口气,连忙倒退一步。
那左右两脸上两个鲜红的巴掌印。
柳芜君不可置信地再拿手碰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脸蛋,手一碰到那红肿的地方,连忙吸一口冷气。「你你你,你打我?」他伸出手来指著韩愈,指尖颤动,犹未从惊骇中清醒过来。
韩愈两手抱胸,睥睨著他,头也不回地问后面的山贼,「他就是新来的?」
「大,大嫂……您想干什么?」
韩愈冷笑一声,手一挥,就见一张桌子「砰——」的一声裂开,桌上的酒菜汁液四溅。「他是不是新来的?」
一群山贼喉间咕噜一声,连忙点点头。
「脱衣服。」韩愈从人群里抓出一个山贼来,道。
「大嫂……」那山贼两眼闪闪发亮却又惶恐不已,「大嫂您你你——小弟是很想跟大嫂嗯嗯嗯,这个,那个,可是,大哥在,嗯嗯嗯,大嫂您不要意气用事啊!」
韩愈两手抓住那山贼衣领,「唰啦——」一声,那件中午本来就没洗多少干净的衣服被扒了下来。
「换!」「啪——」的一声,那件脏衣服甩上柳芜君脸上。
「你你你,你竟敢要我穿这种破衣服?」柳芜君一把抓起那件脏衣服,一下子跳叫起来。
「你不是要做山贼吗?」韩愈嘴角冷笑,「一件衣服算得了什么,不过如果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的话,恐怕就不行了吧!」
「我——哼——」柳芜君语塞,半晌,手抓住自己的衣领,三下两下扯掉自己外衣,把那件破布衣服往身上穿。
韩师爷上下打量,不满至极,「瞧瞧你,头上插的那是什么东西,拔掉!」一根象牙色簪子被拔掉,如瀑的黑发一下子垂下来,引得吞口水声无数,却立刻被人粗手粗脚地胡乱挽起,再插上一支不知从哪里随便拿来的筷子,却又没有插好,好几缕头发垂下来,四散开来,好好的头发立刻变成了鸡窝。
「衣服是这样子穿的吗?这两颗钮扣给我扣上!领子不要向后,脖子不要露出来!」刷刷两下,原来露出来优美的颈脖处全部被破衣服覆盖。旁边的几位山贼立刻发出遗憾的声音来。
「男人戴什么香囊,给我摘掉!」
「男人涂脂抹粉的,成何体统,洗掉洗掉!」
「男人怎么可以……」
「你看看,这个,这个像什么样……」
就这样柳芜君从一个公子哥一下子变成了灰仆仆的平民。
教训完柳芜君的著装之后,韩师爷大手一伸,如鹰般的爪子抓起仍半醒半睡的雷藤,提著他的衣领进了房间。
半晌,从房间里传出惊天地地的声音,但见滚滚烟尘从那房间门口的布帘之处飘出来,令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变色,个个汗流不止,为他们的山大王祈祷不止。
在场,唯有柳芜君一人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少爷?」身边的几个成为衣衫褴褛的保镖看著柳芜君唇边的笑,小心地问他。
他们家的大少爷……还好吧……
不但被人打了一个耳光换上了这种大少爷从来都不屑的衣物之后并且举手制止住他们上前打人,而且还那样一脸捉摸不定地微笑著,这种笑容……让人心里感觉一阵阵地发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