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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言书 第九章 作者:明王
    一手拿着三串冰糖葫芦,一手拿着糯米粑粑,小七吃得好不幸福。从很早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可惜自己的钱囊显然是比自己还饥饿,更别提要它喂自己了。现在看着路过的小孩一脸羡慕的模样,他心里那个得意:他小七也有当大爷的一天嘛!

    因为顾及小七虚弱的身体不适宜太匆忙的赶路,再加上小七的含泪委屈撒娇攻击,他们的寻医之旅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游玩。既然小七信誓旦旦的说师傅不会那么快离开,子其也就随他去了。其实,看到他笑得这般灿烂,子其也挺喜欢的。

    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完全没注意到繁华的街市因为子其的到来寂静了许多。这般的美貌却不加任何遮掩,完全让路人看傻了眼。某些苍蝇立刻像嗅着肥肉般挤了上来。

    “爷啊。进来坐坐吧!”“爷,进来吧~~”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腰肢冲上来,把小七和子其围了个严实。别怀疑。的确是冲过来的。

    这,这是什么回事?被吓着的小七抬头一看,呵,连楼上的女人都在召唤着子其哪!再仔细一看,楼上的牌匾清清楚楚地写着“怡红院”三字,这这这……“子、子其……”从来没进过这种风月场所的小七慌张的拉扯着子其的袖子。对方只是皱眉扫了这些女人一眼,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耐。若不是因为担心坏了小七游玩的兴致,他老早就把这些女人撇在脑后了。

    “哎呀。小兄弟,怎么羞成这样啊?别担心,姐姐会好好教你的。”一个女人笑嘻嘻的就要摸上小七的脸,却被人拦下了伸出的毛爪。

    “别随便动他。”女人一愣,显然是被子其冰冷的眼神吓刮了。其它人似乎没觉察到不妥,依旧围着两人吵吵闹闹的。

    “我,不用了……”小七拼命地摇头,可惜没有人肯接受他的拒绝。“不要这么客气嘛!”一个身材丰盈的女人猛地蹭了上来。

    “咳咳……”浓重的脂粉昧让小七呛了个半死,很快,微微的咳嗽变成上气不接下气的重咳。“混蛋!”子其恼火的低咒,也不管有没有撞倒她们抱起小七就强行突围。

    行至无人的角落,子其煞是心疼的轻拍着小七的背,不让他感觉那么难受。最近他的咳嗽是越来越频繁了,每次都像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似的,连听的人都觉得难受不已。

    “要回去休息吗?”

    苍白着脸,小七点点头。虽然他很想再待久一点,可是这破身体再折腾下去,恐怕就晒不着明天的太阳了,为了不让明天自己的身子就爬满尸虫,小七很聪明的选择了回去。

    可是从刚刚酝酿到现在的醋意开始沸腾起来。

    一回到客栈,酸溜溜的味道就充斥了整个房间。“你去过那种地方吗?”躺在床上,刚喝过药的小七一双眼死死瞪着子其。漂亮的女人,轻浮的动作,还有,去那种地方的意义……顶级山西老陈醋就这样熬成。

    放好喝剩的药汤,子其苦笑:“那是过去的事了。”对他来说,这些事从不在他心里有任何地位,可是,如果对方是他最重要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不是不想要小七,而是怕他被自己吓到。只因小七实在太单纯。

    “女人肯定比男人好吧,可以传宗接代,而且香香的,软软的,还温柔体贴,怎么说都比我这个瘦猴好,不是吗?”这些话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小七越想越郁闷,最后干脆自暴自弃起来:“男人跟男人怎么可能长久嘛……干脆在这个时候死掉算了。这样不用两个老头子面对面一直到死,那多无聊啊……我……”

    毫无防备的被人压倒在床上,子其生气的脸俯视着他,双眉紧皱:“不许说死!”

    “不死不死。”小七急忙摇头。呃……这种姿势,实在太……

    眯上眼。子其把半身都伏在小七身上:“你是男的又有什么了,只要我喜欢,就算是妖怪我也甘愿。谁不会老?就算你是个糟老头,你也还是田七。我喜欢的只是田七,不是这个瘦猴外表。”若是论外表,不是他嫌弃,实在是……乏善可陈。

    “不许叫我全名!”虽然很感动。可小七还是不解风情的纠正。

    子其忍不住轻笑:“田七有何不好?它可是三七人参呢!”

    “我才不是三七人参。”堂堂下任药王怎能被如此俗气的名字给套住!

    “你怎么会是三七人参呢,”上一句话还很得小七欢心,下一句就把他气个半死:“明明是个瘦猴,吃起来部嫌硌牙。”

    “谁说硌牙的!你吃了吗?本少爷虽然没有你细皮嫩肉,可好歹也是个妙龄……呃,稚嫩少年。怎么说皮肉都比那些烟花巷中的老女人好吧!”臭子其,居然敢嫌弃他。他要真以自己作为标准来衡量人,那全天下的人不都该羞愧自尽了?

    “我是没有吃,不过,”子其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现在品尝还来得及。”言罢,没等小七反应过来,他就轻轻啃上了他的肩头。丝制的单衣因此被扯下了一半,露出大片的肌肤。

    “你,你干嘛!”涨红脸的小七急忙推开他,可惜论力气论位置都是对方占优势,子其自然不会轻易放开他。

    “既然你不希望我去碰别的女人,那我只有碰你了啊。”

    如同芙蓉般艳丽的笑容再度展现,小七咽了咽口水,努力不让自己被他迷倒。

    “我,我是病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这种太过亲密的碰触实在让他无法平静下来,因病而苍白的皮肤此刻浮起一片淡淡红晕。

    这般可爱的样子只会让他更想欺负他啊。子其想着,也付诸了行动。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松地挑开了他的衣带,一只手很顺利的抚上了小七胸前。过于刺激的举动当然惹来身下人剧烈的反应。小七被吓得几乎快跳起来,眼前一片晕眩:“你你你你……”他要干嘛!

    “乖,我不会让你难受的,嗯?”向来冰冷的声音此刻竟温柔似水,把脑子已经进水的小七唬得一愣一愣的,挣扎立刻缓了下来。“好孩子。”奖赏的在他唇上烙下一个吻,子其低下头舔舐着小七的肋骨,然后明显的感觉到身下人一震。

    对这一方面完全是白纸的小七怎能接受得了这般刺激,只有紧紧闭上眼,咬着下唇。正当他做好豁出去的准备时,子其叹息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怎么竟把嘴唇给咬破了呢?”嗯?他把嘴唇咬破了吗?这样说来,难怪口中有股铁锈味。小七张开眼,想用舌头舔去唇上的血,却只看到子其放大的脸就在眼前。“!”刚伸出的舌头与想要给他舔去血迹的子其相碰了。

    仿若从舌尖就被雷电击到,小七微微的张开口,呆滞在那里。倒是子其先反应过来,邪笑着欺上他的耳畔低语:“这么想要我吗?”

    “呜……”几乎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驳的小七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呻吟。

    抬起身,子其好笑的看着身下人像虾米般蜷缩成一团,还带着让人怜爱的微微颤抖。这下就算想继续下去也下不了手啊!

    把他的身子从床上抬起来,抱入怀中,子其安慰道:“笨蛋,我怎么会在这时候要你呢?”这般虚弱的身子,若是真做到最后怎能受得了?

    颤抖慢慢停止,滚烫的身子总算开始降温。歇了好一会儿,小七才从混乱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子其,确认他不会再动手后,小七终于喘了口气,任由他抱着自己。对于这种事他不是没有准备,可是……要真到了实战时他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啊!

    “我……”咬咬牙,小七决定坦白自己的心事:“我不是不想接受子其,可……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没有女人抱起来舒服。而有过经验的子其若是抱过自己,定会失望至极吧……

    明白他的担心,子其宠爱的拍拍他的头:“我爱你啊……还要我说多少次呢?爱的是你的人,一整个人,拆不开的人啊。对我来说,你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我最爱的,我怎么会嫌弃呢?”对于自己的真心,他从来不会回避也不会隐藏,既然小七能如此的坦荡,再躲躲藏藏的话这份感情就不公平了。什么该说什么可以不说,这些东西似乎对彼此都有着巨大的影响。既然把心交给了对方,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以交出去的呢?

    小七眼眶霎时充满了水气。糟糕,凭这句话,他又爱上子其一次了。“我会很努力让自己适应的……我会很快适应的!”紧紧抱着他,小七很认真地承诺。

    “不要勉强自己。你身体不好。”子其有点哭笑不得。这场景似乎像一只小兔很主动的跟狼说:我会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不会让你饿着!“如果真想讨我欢心,那就快点把身子养好。”

    ……“那快不得。”虽然感动的余韵还在,小七还是很没良心的拒绝了。

    “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我答应让自己适应这种事,可、可我没答应那么快让你吃到嘴啊!”最后的防线幸好没被一时的感动给冲垮,这种事情,还是缓一缓再说吧。“而且,为什么我要是被压倒的那人,我好歹也是个男儿啊!”仅存的自尊要求他至少挣扎一下下。

    “卡嚓。”床的一角被人化为了粉末。小七一个冷颤。“你你你……我说的都是实话!”刚才那个温柔的子其到哪里去了?呜……他宁愿和黑白无常聊天也不愿意被眼前这人抱着啊!

    “既然你这么抗拒,我也没办法了。看来只有强行让你适应才是上策。”子其微笑,却不带任何笑意。不让小七有任何反抗余地的,子其再度压倒他,“这种事,只要适应就好了,如果你希望压倒我,那就来吧,我期待着。”言罢,深深的吻封住了小七想要反驳的嘴。

    如果不是子其心甘情愿,那他不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压倒他了吗?不公平啊啊啊啊……在内心流泪的小七,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醉在这个吻中了。

    纱帐飘落,只剩一室的呻吟与缠绵。

    究竟其内发生了什么?谁都不可以偷看。

    ==凡=间=独=家=制=作==

    清早,被阳光射醒的感觉让小七以为自己还在无名山庄中。可模糊看到的流苏显然俗气得不像是山庄里的东西。

    是了,他现在在外头呢。

    总算清醒过来的小七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身上松垮垮的衣服霎时滑落至腰间,一阵凉意侵入皮肤,他这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臭子其,说什么强行适应,害他吓个半死,最后只是戏弄自己好半天后就抛下被戏弄得六神无主的自己香甜入睡了。

    穿上鞋子,给衣带打上结,他这才发现桌上放着的早饭。心中冒起丝丝甜意,此刻哪怕喝的是白稀饭都比蜜糖甜吧?

    心满意足地吃完早饭,小七打算在房中看书直至子其回来。正从椅子上起身,一股气又冒上喉头。“咳咳……”猛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扶着桌子稳住身体,口中蔓延开一股熟悉的铁锈味,鲜红色的血沿着微微张开的嘴角滑落至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色莲花。

    糟糕……用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小七看看手背,原本的想法立刻被推翻:这病,多是拖不长久了。缓缓站起身,他打算在子其回来前出外买些药草回来煎汤服用。不能再让子其担心,这是他从出来起就一直努力去做的事。门才推开,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又有什么人来闹事了吧?客栈这地方总会因为不少纷争而损失大量银两在桌椅上。只要与他无关,那些人打个天翻地覆都不要紧,当然,如果能精彩一点就更好了,至少还有点看头。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小七毫不在意的下了楼。

    “臭老头,你是什么意思?”一声怒吼来自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了,手里握着把骇人的大刀,时时刻刻准备砍下去。

    对方似乎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只顾着对瘫坐在一旁似乎是小二的少年说话:“别担心,这种事很快就解决,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这个老头很面善嘛,而且这目中无人的性格怎么与自己这般相似。最近不太灵活的脑袋在转了老半天后,小七才惊叫:“臭老……师傅!”这这这这……这花白的长得夸张的胡子,这精明狡黠的眼睛,这身紫得刺目的长衫,除了他的师傅,还会有谁?

    老头转头看到小七,立刻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七儿,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你竟然敢抛下我一人四处游荡!”小七咬牙切齿,浑然忘记自己待会儿将有求于他。

    “哦,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定能好好的活下来。”身形轻松一闪,就避过了恼羞成怒而挥刀杀来的男子。一边躲他还一边炫耀的向小七展示手中的一颗红色小果:“瞧,等了两年,终于让我得到最完好的红戒果。世间仅此一个啊!”

    小七也不客气,直接伸出手:“给我。”

    “为什么要给你!”年纪一大把的老头竟也学起小孩儿脾气。

    “我病了。红戒果也许有用。”这集天地精华于一身的小果儿也许能治好这咳血的烂病。师傅的就是他的,他从来都这么认为。不能怪他这般自私,只因从小就经常被可恶的师傅抢去自己辛辛苦苦采来的药材,还毫无内疚的“教导”:你的便是我的。这会儿,该轮到他说这句话了吧?

    老头十万个不愿意:“你已出师,从此与我无关。”红戒果被放入内袋中,护了个严严实实。

    旁听的人无不抽气:好过分的师傅,竟然把徒儿的生死置之不顾。

    “我没说要下山,是你自己没骨气先逃跑的。”小七才不担心口舌之争自己会处于下风。十多年的磨难练就了他把死人说活把活人说死的功夫。至于施加磨难的人,除了眼前这老头还有谁。

    轻轻拍开朝自己面部袭来的大刀,幽谷老者假惺惺的抹了把泪:“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自知时日不多才去采摘这延命益寿的果子,你难道还忍心夺去吗?”这人的功夫也太烂了吧?现今新进江湖的年轻人看来水平也不过就如此了。

    他在心里感慨万分——这万分也就在一瞬间完成。

    “老不死的东西会浪费粮食,早点死让给年轻人多一点位子,这还能给您在地府里积点阴德。”小七毫不留情的说法也让旁人讶异。

    嘴角微微抽搐,幽谷老者后退三步让男子的刀只能划到他鼻尖前的一寸地。挑衅的做法让男子越发恼怒,他却仍顾着与小七争辩:“看来你没继承好我的药术,倒把嘴皮子练得青出于蓝了啊!”

    “承让承让,多得师傅您厚脸皮的教导。”旁边顿时传来一阵窃笑。

    不但不被对手看在眼里还被当成丑角,恼羞成怒的男子干脆挥刀砍向小七!“啊!”众人惊呼。正当幽谷老者想要挡下男子的刀时,一道白色身影晃到小七面前,“当”的一声,只见男子手中的大刀已然断成两截,男子则痛苦的跪坐在了地上。

    “你若是伤了他,就要用一辈子来后悔。”冷得彻骨的话语让所有人都深信,此人是言出必行。男人咬牙,踉踉跄跄的跑开了。

    这脱俗少年的功夫倒是相当精彩啊!华美流畅且下盘扎实,这般年纪便有这种能力,长大后定能轰动江湖吧?幽谷老者眼中流露出赞赏的光芒。

    是股熟悉的香味。小七抱着来人的腰,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让我死的。”上辈子一定欠了他一屁股的债。

    所以这辈子他绝不能让自己再为了逃债先死一步。否则他怎么能每次都知道自己面临危险,然后突然出现呢?

    “你竟然敢在咳血后出来!就不怕倒在路上吗!”子其气恼的拍开他的手。殷红得可怕的双唇明显就被鲜血玷污过,而本应躺在床上的家伙却站在这里观战!

    “不出来我怎么找得到我师傅嘛!”小七抱怨归抱怨,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啊……幽谷老者精明的双眼立刻察觉出什么。“小伙子,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不用拐弯抹角就问出这种问题,不愧是小七的师傅。

    “说出来的话你要把果子给我。”小七抢先子其一步说道。

    “我又没问你!”臭小鬼!

    “他干嘛要回答你的问题?”老不死!

    两人之间本来就恶劣的气氛顿时处于山洪快暴发的状态。

    无奈的把小七的嘴捂上,子其率先打破僵局:“我是他的至交。”

    “情人吧?”也不管会不会吓到旁人,幽谷老者直接揭穿。

    子其不怒反笑——这一笑不知迷倒了多少人:“抱歉,我无法当众说明。”

    啧啧啧,好个宛若仙童的精致少年,就连他一时间都被迷去了半条魂。“七儿啊,为师不在的日子里你看来过得挺好的嘛!”

    “……”谁过得好了!想要反驳,却被人捂着嘴,小七气恼不已。

    “只是为师不满意的是,你的药术竟然烂至无法治好自己的病,这种情况谈何救人?”这句话突然变得相当严厉,变化之快让旁人一时转不过来。

    一把扯开子其的手,小七怒吼:“臭老头,一开始就看出我身体不好,干嘛还像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不肯给我红戒果?”

    “世上没有什么病是非用红戒果不可的。它只不过能增强药性罢了。”

    “我……”

    “幽谷老者,请恕我直言,若要论药术,这世上也许除了您,恐怕没人能比小七强了,可连他自己都无法治好自己的病,自然相当着急。请多多谅解。”为了不让事情拖下去,子其干脆替小七坦白。

    直勾勾的看着这两人亲密得超乎寻常的姿势,老头叹了口气。摆摆手,他转身:“跟着我来吧。我还有事要问。”话音刚落,人影已在大街上。

    抱起小七,子其迅速的跟了上去。

    三人先后到达一个郊外的破草房前,这可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破草房。小七用手指试探性的捅了捅那个近乎被虫蛀空的房柱,房顶上立刻嗖嗖的落下一堆灰尘。

    “臭老头,你还是那么喜欢住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啊!”往后退三步,确定自己不会被似乎会倒塌下来的房顶所砸到,他不由佩服那个此刻仍能一脸悠闲地坐在里面喝茶的老头子。

    “陋居陋居,不陋何居?”润完喉,放下茶杯,幽谷老者从一堆貌似草药的枯草堆中挖出一本老旧的书,递给小七:“这本书里也许有你要的东西。”

    小七不接,子其疑惑的看向他。“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怎么知道能从中找到药方?”小七怒瞪眼前这个脸几乎快被胡子完全遮住的老头。

    “我没教你的。基本上都与这书里的东西脱不开关系。

    只要掌握了这些东西,你自己也可治好自己的病。”

    “我没时间了!”狠狠的拍开那本书,小七大吼:“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没有时间再等下去,我还用得着来找你吗!臭老头你是什么脾气我难道还不清楚?”

    老头也不去捡那本书,自顾自的收拾起新采的药材。

    “子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况且以你的天分,应该可以在最后关头找出药方。”

    小七冷笑:“俗话也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不是看在你即将入土的份上,我绝对会把你的脑袋敲开看看是否已经僵硬老化。”

    嘴角再度抽筋。“我已经收山了。”幽谷老者干脆转身不睬他。

    “臭老头,你难道……”正想上前揪起他的衣服,却被人拦下。“学医无非是为了救人,而处于最顶端的您不更应该尽全力来挽救一个人吗?如今您却用收山这个理由来拒绝救人,未免有失药王身份。这人如是陌生人也许还情有可原,可这人却是您唯一的徒弟,这世上最亲的人都不救,您还能救谁?”子其冷冷的看着那个假装忙碌的背影。

    又是一个麻烦的人……在内心叹口气,老头终于转回头来看向两人:“我已经向苍天发过毒誓,绝不再医治任伺人,曾经的幽谷老者已经不在人世。”

    “骗人!你从来就不信什么苍天!”以前的他就经常拿上天开玩笑,这种人会把天皇老子放在眼里才有鬼!

    “以前的我是不信,可某些事情让我不得不信。”老头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也许真的发生过什么让他改变几十年信仰的事情。

    咬紧牙,小七竟不再强迫他:“好,既然你不愿意救我。

    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的纠缠着你。我自己来!”言罢,怒火冲冲的转身就要走,子其眼捷手快的拉住他的手:“冷静点!”

    死命的想甩开他的手,小七迁怒的朝他吼道:“人家连信仰都改了,我们算什么!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而已!还不如把这些时间多花点在治病上!我就不信世上只有这人可以治好我的病!”

    “小七!”

    “臭老头,你就带着你的药书一起下地狱吧!”终于趁子其不留神时收回受困的手,小七头也不回的跑出屋子。

    啊,走了?老头抬高半边眼皮,瞄了他离去的身影一眼,然后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不过完全没注意到口中喝的已不是茶而是茶叶。

    “让他这般生气是您原本就打好的算盘吗?”让整个房子冷下来的寒意终于让他注意到还有一人没离开。“如果你只是在耍弄他,请不要拿命来开玩笑。”子其握紧手中的长剑,“否则,就算你是前辈,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也不考虑一下老人家能不能承受这种刺激。口中的茶叶被咀嚼下肚,老头只是抛下一句:“随便你怎么想吧。”就离开了小屋。

    该死。

    银光一闪,子其转身追赶小七。

    没多会儿,后方传来一阵惨叫:“我的小屋啊啊啊啊啊……”

    远远的就看到小七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子其悄悄走过去,果然看到他通红的双眼。没有上前安慰他,子其只是卷起一片叶子,从河中汲取一些水,没有任何预警的淋至小七头上。“冷静下来了吗?”子其掐着他的下巴抬起他湿漉漉的头。那双向来生气勃勃的眼睛此刻只有不满与倔强。

    “冷静下来又能怎么样?除了我自己还有谁能救我?”流下来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河水。

    “他能救你。”

    “我才不稀罕他救!既然他已经拒绝,我也没必要再纠缠不休!”

    “你不是向来很重视自己的小命吗?”

    “可我也看重我的尊严!”小七一脸的坚持。也许他是怕死了点,可有谁见过他为了自己的小命出卖尊严的?他只会使出小手段让敌人放松警惕从而借机溜走,却从来不会屈尊求饶。

    “尊严不能救你啊……”子其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去脸上的水,越发憔悴的脸让他心如刀绞。

    “我不会死的。”小七抓住他的手,信誓旦旦。“臭老头能做到的,我一定也能做到。”

    子其只是皱眉,没再说什么。

    认为子其已经接受自己的意见后,小七反拉住他的手,再度笑开来:“那我们回去吧?回到山庄去?”就算最后会死去,他也只想死在那个地方。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的孩子了。

    从石头上站起身来,小七感到一阵晕眩,身形一晃栽到了子其怀中!

    “小七!”

    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染上厚厚的乌黑色。这是暴雨即将来临的预兆。

    把小七轻轻放在床上,子其眼神闪烁,白色衣袖一摆,转身离开了屋子。

    屋外黑压压的云朵,开始倾洒出豆大的雨滴。

    眨眨眼睛,又是那个俗气不堪的流苏。应该在身边的人还是不在。屋外的大雨似乎短时间内没有停止的迹象。他去哪了?

    撑起沉重的身子,小七四处张望。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激动的爬起来,却失望的看到一张比自己还平凡的脸。

    “爷,该吃早饭了。这是另一位爷吩咐做的早饭,您慢用!”小二打扮的人把早饭放在桌上后就出去了。

    早饭?已经睡了一天吗?身旁完全没有被睡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子其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吗?他到哪里去了?一堆的疑问让小七心头一阵不安。匆匆的吃过早饭,小七穿上一件外衣就冲了出去。

    下了一天的暴雨仍旧没有变小。

    另一边。

    老头装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依旧喝他的陈年老茶,只是眼皮偶尔还会挑高那么一下,瞄瞄屋外的人一眼,又接着喝茶。这半天下来,也不知把多少茶叶当成饭来吃了。

    不是他狠心,可来的不是他想要的人,也只有委屈这般漂亮的少年了。唉,看着这么美丽的人儿变成这样,他也不舍得啊!

    屋外,跪着一个不知被雨淋了多久的少年。小溪般的水柱顺着额前的发丝流至脸上,再滑落到地面。雪白的衣衫早已被地上飞溅的泥水给沾污,斑斑点点的痕迹让人完全找不到曾经干净冷傲的模样。只有那张惊世绝俗的脸仍旧坚定地看着前方的那间小屋子,从昨天下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退让过。

    求你医治小七!他用从未有过的恳求语气对老头说。

    不行,我已经收山了。还是这个借口。

    我不能让他死。

    我也有不能医治他的理由。

    有什么能比人命重要!

    你还小,有些东西我自然比你看得通透。

    我不认为把人命当成儿戏的人会有什么成熟之处!

    唉,随便你怎么想。

    随后,子其就一直跪在那里不肯起身。

    男儿膝下有黄金啊,孩子。

    若这黄金可以换来最重要的人的性命,我愿意耗尽一切黄金。

    你……唉,随便你。

    两人一直这么对峙着,没有一人肯妥协。

    一边撑着伞一边跑,雨水仍旧把小七的衣服给打湿了。

    可喘着粗气的小七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朝着小屋的方向跑去。

    难道他真的去找臭老头了?这么一天下来,还下着暴雨,他没有事吧?臭老头的脾气古怪,也不知道会怎么对子其。心中越焦急,脚步就越快,泥泞早把他的衣服给换了新色。

    远远的看到跪在地上的白色身影,小七一惊,扔下伞就朝他冲去:“子其!”跪在地上的人没有反应,更让他心慌。

    “子其你怎么了?不要再跪在这里了,我们回山庄去!”该死的老头,竟然让他的子其弄成这副狼狈样子!

    白衣少年依旧没有回头看他。小七也不顾地上一坑坑的泥洼,直接跪坐在他面前抓着他的衣服大声喊道:“你听到了吗?我们不要再求他了!我不要你这样子!”他的子其,应该是冷漠高傲的,而不是现在这般狼狈低卑的!

    “啪!”清脆的耳光划破了雨声。就连一直在屋内偷偷看戏的老头也吓了一跳。用不着这么激烈吧?

    捂着发红的脸,小七一脸茫然。他做错了什么?

    “你不能死,知不知道!”虽然心中不忍,可子其脸上依旧冷静。

    “我不会……”

    “就连一丝可能我也不希望看到!”子其打断他的话,“除了他能给你保证,还有谁能做到?活下来比尊严更重要!”

    咬着嘴唇,小七不吭气。子其是真正的生气了,而且比以往更加生气。

    “活下来,我们才能在一起啊!”子其的声音竟出现一丝哽咽,“你死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什么幸福都没有了,这样还要尊严什么用呢?”

    小七一怔。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子其其实也很寂寞。

    无论谁先离开谁都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两个同样曾经享受过温暖的人是承受不了再次孤寂冰冷的啊!而为了自己可笑的固执,竟然让他流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我只要你活下来。”把头埋在小七的肩窝,子其疲倦的说着。

    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小七挪至子其身边,面向小屋,双手伏在地上,弯下腰用额头抵着地面:“师傅,求你救我……”

    终究等到了么?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不就是想让他跪下来求自己吗?深深叹了口气,老头放下已经快被握碎的茶杯,走出屋外。

    “终于肯放下你那可笑的自尊了?”

    “徒儿知错。”小七没有抬起头。

    “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医治你吗?”

    “徒儿愚钝。”只是拳头已经握紧。

    “你的锐气实在太厉害。”啧啧啧,才捉弄他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所以他才要磨磨他嘛!“如今你已身在江湖,面对的人不再单纯,以你这种尖锐的性格,必会遭遇许多麻烦。虽然有子其在你身边,但他不可能一直都在你身边,这时候你该怎么办?身子单薄又不懂武功,还敢以这种气势来挑衅对方,除了有勇无谋外,还是什么?为了尊严,竟然连性命都不要,你可曾想过被你留下来的人的感受?若今日我不磨磨你的锐气,迟早你会被更糟的事情磨平你的锐气!”

    的确是这样。子其转头看向始终没抬头的某人。尖锐而又不肯服输,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却总能说出让人气结的话。这种性格的确会招惹不少人。

    “大丈夫能屈能伸,什么时候该伸什么时候该屈,这些事情必须自己弄明白。若我是个狠心的师傅,只会让你在江湖中吃点苦头然后学会,可我心疼你,才决定亲自教会你这些事情。”说教的时候不忘给自己脸上贴点金。这才是幽谷老者的本性。这点上,这两师徒真是可恨的相像。

    “徒儿明白。”虽然不甘愿,可他说的话的确有那么一点是对的。可就是因为知道是对的,他心里才会更难受。完全没顾及到子其的感受,这样自私的自己实在难看。

    “幽谷老者……”

    “你不用催促了,把他带进来吧。我不过是想磨练他罢了,怎会这般狠心放手不管呢?”好歹他也是个医者,之前还要被子其骂得猪狗不如,最委屈的应该是他才对!

    “是!”终于成功了!

    仔细给小七把过脉,老头的表情很是严肃,把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刚捡到你的时候比现在更糟,可那时你只是一次性被人断了筋骨,如今却是积累至病倒……”

    “为什么会这样子?”之前子其曾几次询问,小七也总是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孩子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偏偏这笨蛋总爱入深山采药,又爱惹是生非,过度的使用这个残破的身子的后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枉费我当初给你上好的药材补身子!”老头泄恨的用力按着小七某个穴道,立刻听到让他满意的惨叫声。

    这不就是自讨苦吃吗?子其也很是不满的瞪了向自己求助的人一眼。“能治好吗?”

    唔……自作孽不可活!小七沮丧的低下头。

    “当然能治好……”老头故意顿了顿,“不过要花上两三年时间。这病只能慢慢治。”

    “能治好就行!”子其终于露出了放松的表情。紧张了那么久,总算能放下心中大石。

    “可是,我有个条件。”最后的要求不能不提。

    臭老头你别得寸进尺啊!心里这么想着,可小七只能问:“什么条件?”

    “我要你们……在病治好之前不能见面。”

    “不行!”两人几乎是同时反对。

    “为什么要分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小七坚决反对。开玩笑,他好不容易跟子其在一起了,现在却要分开,这不是戏弄人么?

    “我不认为我们在一起会妨碍小七的治疗。”子其冷着脸,大有一副不给出个满意的答案我就把你的屋子再毁一次的气势。

    喂喂喂,现在是你们求我不是我求你们啊!被两人这么一瞪,老头总觉得心虚的是自己。

    “你们知道男人和男人相恋是不正常的吗?”啧啧啧,在他面前都敢手拉着手,男女……不,男男授受不亲哟!

    “没兴趣知道。我又不是别人。”小七别开头。别人想什么是别人的事,与他何干?况且山庄里不就有一对现成的爱人吗?

    “你们还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日后你们自然会感受到世人的恶毒眼光。我不是想拆开你们,只是想让你们都冷静下来,两三年后如果你们还能爱着对方,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世人如何看我我才不怕,我又不是为了他们而活!”小七怒道。

    “小七。”很快冷静下来的子其唤住小七。

    “难道你真的打算离开吗?”他不允许!

    “你跟我来。”拉着小七,子其推门就往外走。屋外依旧在下着雨,只是已然变小了许多。两人就这么冒着雨来到远离小屋的树林中。

    “你真的要离开?”小七紧紧拽着他的手,“之前你说什么我都听了,也照做了,可这次我绝对不同意!”

    “也许我们真的不会被世人所左右,可是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拨开他额前的湿发,子其冷静的解释:“你师傅说得对,如果间隔两三年后还能这般深爱彼此,那么将来就可以预见了。我们还小,这段时间不过转眼即逝,而经历过考验后才会更加珍惜彼此啊。”

    “我们已经被考验很多次了!难道你还不相信吗?我们都不小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们之间就不断地出现摩擦、考验。这些事情难道还不够吗?

    “七,我相信。可有些事情在我们没有经历前根本无法预知。我不想让你受伤害。可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让你完好无缺……”

    “受伤又怎么样!我才不是陶瓷娃娃!一直被你保护着我也不高兴啊!只能依赖你而活,这样的我除了能拖你后腿还能做什么?”他又不是水做的女娃儿,他是男孩,虽然顶不了天却立得了地的男孩儿!

    子其轻笑。这才是他的小七。“我们打赌吧?三年以后……”

    他真的决定分开了吗?抬高头看着子其带着笑意的弯弯眼睛,小七犹豫好久,才难受的点点头。他相信子其,只要是他决定做的事情,绝不会有错。这般无条件的信任,也只有子其才值得,那么等待两三年也不是什么问题了吧?

    “三年后,我们都要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我要成为武林顶尖高手,你要成为新的药王。没达成要求的人就要接受对方的惩罚。”

    小七立刻抗议:“不行,要是两人都达成了怎么办?”

    “那就由天来决定吧?”至于怎么决定,还真是交给天了。

    沉默了一会儿,小七忽地抱住子其的腰:“三年里,不许喜欢上别人。不管是男是女。”这张惹人心跳的脸蛋实在危险得很。

    “不相信我?”这回轮到子其反问。

    踮起脚尖,小七很是快乐的扳下他的头,狠狠的啃上他的双唇。先是一怔,子其随后也环抱着他的腰,深深地吻住了即将离开自己一段时间的人。

    趁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嚣张多一点吧!三年后,谁知道彼此会如何改变呢?所以,不想再有所保留。

    雨中的两人,这般的坦荡,就连老天爷也羞愧不已。雨渐渐停下,逐渐出现的阳光温暖着索取彼此体温的两人。

    过了今天,他们就不再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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