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正在开心的参加毕业典礼,分享人生进入新阶段的喜悦;她却必须躺在病床,等着别人对她开膛破肚……
老天!光想她就觉得头痛,她怎么这么大胆啊?竟会答应捐骨髓?
可见爱情真伟大,让人变得一点理智也没有!
更可笑的是,她连爱情也没有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心里唯一能支撑自己的念头,就是希望语柔可以好起来。
其实经过这几天,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释然了——或许是她太傻,身边的朋友好像早就问过她,这会不会太不寻常了?
一个这样出众的男人,一个叱咤商场的企业大老板,竟会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身边,摆出一副追求的姿态,将她迷得团团转,这会不会太奇怪了?
现在想想,好像是……
从一开始搭上允航的车,到允航来学校演讲,到带她回家,到认识语柔,到后来的每一个发展,好像都很奇怪。
现在真相大白,原来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她只是配合允航的剧本在演出而已,如今戏已到尾声,她的爱情落空,语柔即将痊愈,一切皆大欢喜,大家统统回到原点吧……
真好……真好……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开始啰!」
瞟了对方一眼,就是那个Marx。
她讨厌他,如果不是偷看到他寄给允航的电子邮件,她也不会发现这个恐怖的事实,说不定现在她可以被隐瞒在美好的假象之下,一辈子都不要发现。
也许,那比现在好吧!
「哦……」
Marx站在一旁,身旁有别的医生与护士协助。这本来只是抽骨髓,不是什么严重的手术,根本不需要太多人在旁碍手碍脚。
不过宋允航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确保江可欣的安全,不能让她出一点纰漏,苦口婆心的再三交代,搞得连Marx都紧张了起来。
听说他那封电子邮件搞得这两个人决裂!他也很无奈啊!他哪知道江可欣会偷看别人的电子邮件,况且这种事怎么可能隐藏得住?
不只是他,在帮语柔寻找合适的骨髓时,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知道江可欣这个人,就算隐瞒得了一时,这个江可欣就算真的最后跟允航在一起,她也早晚会知道的。
他一开始就跟宋允航说过,一见到她,当面就跟她提出请她捐骨髓救语柔的事,那家伙不愿意,才会惹出现在这些事。
不过说真的,感情的事有谁说得准?看允航现在失落的样子,Marx是真的很确定,允航应是真的喜欢上江可欣了。
江可欣有点不安,还是问了一下,「会很痛吗?」
Marx摇头,江可欣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那男人紧接着说,「不会很痛,会非常、非常痛。」
「啊?」她终于感到害怕了。
「这么怕?那不要好了,妳可以离开了。」
「不是啦!」江可欣赶紧留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愿意动手术,我愿意捐骨髓。」
Marx看着她,「那真奇怪,妳连可能会很痛的捐骨髓都愿意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原谅允航?」
瞪着他,「你还敢讲!」思及此,她还是免不了要对这个等一下要亲自为她动手术的医生大小声。
「好啊!都是我的错,这全部都是我的错,跟允航无关,我向妳道歉。我已经跟妳道歉了喔!妳现在可以原谅跟这件事一点都不相关的宋允航吧?」
「我……」
「说到底,妳就是在意啊!」
「……」无语,是有点在闹脾气。
他叹口气,「我第一次看到允航这么在乎一个人,我觉得他是真的喜欢妳,是真的很想跟妳在一起。」
「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跟我说这件事……我会答应的。」
「对!他那么做确实不对,他应该直接跟妳开口。事实上,他本来也打算那么做,可一见到妳后,他就改变主意了。」
「什么意思?」
「他说他想要多跟妳碰面几次,再跟妳提这件事……我想他就是想要认识妳嘛!」
江可欣无言,安安静静的躺在手术抬上,想着Marx说的每一句话,也想着允航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反应。「可是我现在根本分不清楚……」
「分不清楚什么?」
「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想跟我在一起;还是因为我捐骨髓给语柔,他感谢我,所以才跟我在一起……」如果是后者,她不要!她宁可不要,就让她捐完骨髓就离开吧!当作彼此都不认识,一切回到原点。
「妳这个疑惑也很奇怪。」
「为什么?」
「有差吗?他喜欢妳,所以要跟妳在一起;可是妳确实也捐了骨髓救他女儿,他一定也会感谢妳,这样不就皆大欢喜,妳怎么这么难搞啊?」
懒得理他,她不想再说话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现在要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不能太激动,以免影响骨髓质量……其实会不会影响,她也不知道。
一切准备就绪,此时Marx转过身,由护士帮江可欣处理比较私密的部位。由于必须全身麻醉,而抽骨髓时间长达三个多小时,因此护士必须帮江可欣处理好排泄的卫生问题。
「放轻松,要全身麻醉了。」
「哦……」她是真的紧张。
Marx拿着导管,等会儿导管将直接透过口腔、透过喉咙,插入气管,透过肺部吸收麻醉剂,直接麻醉。「再跟妳讲一个应该会让妳开心一点的事……允航现在就等在外面。」
江可欣一愣,「他在外面干嘛?他不是应该去陪语柔吗?语柔现在应该也很紧张啊!」
一听就知道这个江可欣还是很关心他们父女俩。「语柔的部分没那么快,恐怕要等到明天了;他是真的很担心妳,我刚才要进来,他就千交代、万交代,叮嘱我一定不能让妳出事。」
「……」
「好了!放轻松,嘴巴张开,头抬高。」
江可欣还在想,却没有太多时间多想,因为Marx已拿着导管塞进她的嘴巴;她只觉得一阵作呕,因为管子经过喉咙让她好难受。
「放轻松……放轻松,不要抵抗,不然会受伤……」
Marx的经验很足,江可欣还来不及挣脱,管子已经定位。
她觉得好难过,身体好不舒服;这时,一阵气体透过管子传来,经由肺部吸收,江可欣感到一阵晕眩,脑海里逐渐空白,眼前也渐渐变黑。
那一刻她还在想着,她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就是因为他啊!
其实她也没好到哪里去,这颗助人的心并不完整、干净;她并不是单纯的只想要帮语柔,或许这里面也隐藏着想要讨好允航。
所以,现在的她正遭到报应!
她再也没办法用纯粹的心去看待允航!她不时会想起,在往后的每个日子里,她也会怀疑,怀疑允航对她好,是补偿抑或又是别有目的……
所以她必须离开他,也让他离开自己。
否则继续若无其事的相处下去,她也会时而想起、时而怀疑;她知道这样对谁都不好,所以她选择放弃、选择离开。
「放松,别担心,麻醉后,妳不会觉得痛的,放松……允航跟语柔都会谢谢妳的。」
朦胧间,她听见了那句「允航跟语柔都会谢谢妳的」这句话,听不清楚,因为她的听觉正在与外界断绝联系。
但她心里还是感到很闷——她渴望的并不是允航的谢谢,而是一段可以信任的爱情。
可惜的是,现在的她,再也不能相信他了。
允航,我就做到这里,我就做到这里了……
果然没感觉到什么痛楚,这个Marx虽然挺讨人厌,但就这点而言,倒是没说谎骗她——麻醉后,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不知道人家在她身上做了些什么,甚至还是醒后才知道,原来抽骨髓真是一项大工程。
在她彻底麻醉,确定丧失一切知觉后,医生拿起针,粗度有铅笔芯的大小,从她的肠骨处刺入,要从那里抽取骨髓。
事实上,抽出来的也不只是骨髓,还包括周边的血液,数量还不小,配合她的身材,大约要抽六、七百西西。
正因为要一次大量抽血,害怕会造成突发的贫血,这时手术前一段时间预先抽出的血液便可派上用场,轮回体内。
这抽出的六、七百西西中,仅百分之五左右是骨髓,数量不多,但对于等待捐髓的病患而言,真的是非常珍贵。
捐髓过程约在三个多小时左右结束,完成抽髓后,她继续躺在恢复室里由医生进行观察,直到她慢慢苏醒。
「唔……」昏沉中,她看见光线,可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强大的电流迅速窜过全身。
好痛啊!
麻醉时,一点感觉也没有,任由别人拿针在她身上又戳、又刺,可以说是不痛不痒;但现在,才一醒来,立刻就吃到苦头了。
这种痛楚随着她愈清醒,时而减缓、时而恶化,可却始终不曾彻底消失;她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反复过了两、三个小时,都是同样的状况。
背部方才抽髓针插入的地方已用纱布贴合,为了促进伤口愈合,护士要她正躺以压住伤势,避免出血。
这样的姿势要维持八个小时,此刻的她真是全身都在痛!
麻醉用的管子已从口中拔掉了,但经过喉咙时或许留下了伤势,让她现在仍感到隐隐作痛,甚至连吞咽口水都显得困难。
腰部与背部就更不用说了,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感传来,让她连想入睡都难以成眠,想翻身又怕伤口继续出血。
躺久了,腰也显得酸痛,四肢更是僵硬。她常常仰望着天花板,真希望眼睛一闭,再张开时所有疼痛都消失了。
确认身体没有更多异常反应后,护士将江可欣移到了一般的病房——她至少必须在此住院两到三天。
这时她觉得身体开始发烫,似乎在发烧;虚弱的喊了护士,护士安慰她,说这是捐骨髓后的自然反应,不会有事的。
她只能继续乖乖躺着,就在此时,终于有人来陪她——人在乡下的父母接到她要动手术的消息,连忙赶上台北。
女儿打电话回家时,说得不清不楚,让他们一开始还以为女儿出了什么事,生了什么重病,吓得两老立刻飞车北上探亲宝贝女儿。
一到医院才知道女儿发生了什么事,吓到连眼睛都要掉出来,可也不得不说,他们真的感到很骄傲——女儿竟然这么勇敢,愿意捐骨髓给别的孩子,只为了救那孩子的命。
一进病房,看见江可欣躺在病床上,眼睛半张,似乎想要睡去,但隐约的痛楚传来,又让她惊醒。
她其实好想睡,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经过这次手术,她真的很累,累到全身都不想动,可这满身的痛楚如同潜藏的敌人,随时冲出来攻击她,她真是无力抗拒。
两人将一大袋又一大袋的补品放下,统统围在病床边关注着女儿的状况。
江母摸摸江可欣的脸颊,开口问她,「可欣,现在觉得怎样了?」
「……妈……」
「对啊!我们来了。」
「对不起……」让他们赶这么远的路来到台北。
江父也看着女儿,「这种事,妳这孩子怎能自己决定了就算,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江可欣摇头,她想再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喉咙好痛,她说不出话来;事实上,她全身都在痛。「……小柔……小柔呢……」
「谁啊?」夫妻俩你看我、我看妳,不知女儿说的是谁。
「小柔……」小柔怎样?现在正在动手术吗?状况如何?老天!她突然可以想象小柔也一定正承受着痛楚。
那孩子还这么小,她撑得住吗?
小柔,撑下去,姊姊已经撑过来了,妳也要加油,知道吗?
「可欣,妳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话等妳醒来再说,好不好?」
被父母握着手,听着他们柔声的安抚,江可欣突然觉得她好像可以克服疼痛了,于是她眼睛一闭,缓缓睡去。
这一睡不知经过了多久,等她再醒来时,只见母亲坐在一旁,而父亲不知上哪去了。
看见女儿醒来,江母立刻上前。可欣看来状况好很多了,虽然脸色还是略显苍白,但至少比前天刚到时那副昏沉的样子更有精神了。
「我睡多久了?」
「两天了。」江母关心的看着女儿,「可欣,现在觉得怎样?」
摇头,隐隐翻身,觉得背部的疼痛已经减缓,也没那种一扯动伤口就要裂开的感觉,只是她觉得自己手脚发软,身体似乎也有点烫。「头有点痛。」
江母点头,「护士有说,抽完骨髓后可能会发烧,刚刚护士过来量过体温,还好烧得不严重;这里有冰枕,妳躺在冰枕上会比较舒服。」
温柔的将冰枕放在江可欣头部下方,让她舒服的枕着,身体的热度似乎确实因此而略微减退。
「觉得饿不饿?」
「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