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晔把後续交给陈川浩主理,天兴帮盛情邀请过去的庆宴也没有参加。
那晚从昏迷中醒来的白湘宇很快就带著泪痕沉沉睡去,醒来之後,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也许在他,那不过又是一场伤心的梦而已。
可王晔做不到。他在他身边看了一夜,擦干他的泪,一遍遍地吻著他的额,甚至不知该怎么抱住他,才能真正把他抱牢。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他会突然消失。
隐隐知道了,“等著晔回来”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如果知道他真的回来了,不管是不是他亲自动手,他都会放心地死去。
害怕,原来是这样一种心情。
每天忐忑地去看他,生怕他突然就认出了他来。可是如果不去看他,自己反而会更难过。
左右,为难。
他坐在渐渐随著日光的退去,暗下来的书房里沉思。香烟放在指间,并没有点燃。
整件事,从头至尾地想。他本来就不是笨人,只是长久以来,被嫉恨和先入为主蒙蔽了眼睛。现在,把这块布拿开,每一件事都是一块积木,把错误的那块改正,重新组合,就是一幅全新的正确的原图。
他当然不可能知晓到每个细枝末节。只是,已经幡然醒悟。
天真善良的孩子,和迷失在猜疑武断里的自己,哪一个更该受到责罚?
川浩所说的最深的歉疚,现在才真正到了底。
几乎一切都无可挽回。
完全可以想象,因为害他差点选中了“死亡”,白湘宇一直怀著怎样的自责和惶恐等待著他。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甚至不打算为自己辩护。只心甘情愿地要死在他的手下。
傻得无可救药的孩子。
***
白湘宇刚洗了个澡,刘妈帮他吹著头发,王晔又进来了。做了个手势让刘妈出去。
他正闭著眼睛,手指放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著,全没想到後面已经换了人。
王晔的手在那浓密而柔软的发间穿梭。湿冷的发丝在暖风的吹拂下变得蓬松而轻飘,风一阵阵掠过,带著洗发液的香气和沐浴後的清香,像极一朵芬芳怡人带著朝露的柔白小花。
只是看著他的发尾轻轻在洁白的颈後掀动,优雅的颈线向著衣领下延伸,竟已经感觉到一种撩人的风情。
为了这一眼而闪神,手上停顿太久,白湘宇被吹烫了头皮,低低叫了声:“刘妈,好痛!”
他这才晃过神来,赶紧把吹风机关了,给他吹著烫到的地方,轻轻揉。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不对了。
“谁?”白湘宇跳起来,快速地向前跨出几步才敢回身看。“王晔?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刘妈有事,我来替她。”无赖,正是王晔的旧貌。
“是吗?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他不是没有怀疑,而是懒得想这么多,想得太多太累了。反正也习惯了这个人的突然闯入。
他只是用手随便扒了扒已经半干的头发,有些累地走到床边,借著拍拍枕头而习惯性地摸摸枕头下面──
不见了?他皱起了眉,再摸,还是没有。干脆把整个枕头都掀起来──
“在这里。”王晔好整以暇地用两根手指夹住那张纸,晃了晃。
白湘宇脸色都变了,冲过来抢回去。“你怎么可以乱动人家的东西?太没有礼貌了!你以为疯子就没有人权吗?”
王晔早就习惯他那些听起来很耸动的话了,只是笑著:“没有人告诉你重要的东西不要放在枕头底下吗?”
白湘宇白他一眼,虽然口气不好,但还是很顺口地接了一句:“那要放在哪里?”
“这里。”拿起了他的手,按在左胸上,能感觉出“砰砰”震动的地方。
“好,你等一下。”白湘宇被他这样的明示弄得恍然大悟,转身在抽屉里翻了一阵,从最下面的最里面掏出一样东西来。
“你干什么?”王晔一把握住那只持刀的手,他怎么还藏著这种凶器?
“划开放进去啊!”白湘宇生起气来声音就会拔高,“否则你老是把我当傻瓜!”
握紧那只手腕,另一只手来把刀拿走。“我没有把你当傻瓜看。是认真的,重要的东西当然是放在心里,那谁都看不到了。”
白湘宇用力甩开他的手,退开两步,跟这个人太近心会跳得很快,感觉很不舒服。
“所以你既然要写出来,当然是希望给人看到。是不是?”
“我是写给自己看的。他跟我说过,人死了要过奈何桥,要喝孟婆汤,我把这个带在身上,就算喝了孟婆汤,我也不会忘了他的名字。”
一惊,脸色冷下来。“人怎么会说死就死?”
“……王晔,他要回来了对不对?”他忽然揪著他的衣裳,仰著头充满希翼地问。那水波荡漾里满是盼望的光。“我有感觉。他有没有告诉你?”
王晔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一痛,只是低头覆住了那小巧的唇。
“让你的身体告诉你。”在鲜润的唇齿间,他轻轻地说。
情欲是种很奇怪的东西,会随著心情而调整。他对他还有心理障碍时,怎样都无法燃起真正的热情。而现在,重新点燃它的,当然是爱情。
白湘宇没想到王晔会突然这样,因为他哪怕跟他一起躺在床上,都没再碰过他。他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他甚至,开始相信他了。
可是现在……
唇瓣被要吃掉似的吸吮的同时,人也被他压倒在床上。他吃惊的,甚至能感觉到慢慢从脚底蔓延上来的恐慌像小虫一样,向四肢百骸扩散。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脱那用身体技巧性的压制。浴袍的带子被拉开了,鼻腔喉咙里挤出可怜得如同哀戚的音节,美丽的眼睛睁到最大,渐渐被漫上来的水气淹没。
又被骗了──为什么总是这么笨?总是被假象蒙蔽?他们总是做出关怀的嘴脸,来骗取你的信任,最後也不过是想要你的身体而已!这样的人最坏,像方鸣一样!
不过算了,反正已经不值钱了,他要就给他吧。
又慢慢从挣扎变成放弃了的松弛下来的身体,让王晔停了下来,看著那双眼依然睁著,又望向了天花板,他不由叹了口气。是他太急了。
粗大的掌轻轻地覆上了那双要变得无神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喃:“这次,让你的身体告诉你,我是谁。”
身体也是一种特殊的记忆,能记住,比脆弱的大脑更深刻更久远的东西。
当那灵活的舌沿著他精致的耳廓划过,轻咬著小巧的耳垂,又滑到了下巴的底部。他不由颤栗了一下,然後所有的精神都只能集中在那被牙齿的尖端极细极细啮咬的地方。
除了那个人,没有人知道下巴根才是他身上最大的敏感带。还有锁骨下两寸的细薄肌肤,只要被那样轻轻咬一下,他立刻就能感觉到全身都热起来。
那些人从来都只会在胸口一类的地方徘徊,所以他能无需在意地放逐灵魂,事不关己地冷眼旁观。若不是他不仅拥有美丽的面容,还有著一副柔软紧致的绝佳身体,早就可以被当作冷感被厌弃而得到解放。
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感觉全都回来了,这个身体变得既敏感,又羞涩。这个人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让他著了火。低喘和呻吟已经不受控制地逸出,体温烫得要烧起来。
身体的记忆一次次冲击著被封闭著脑海里的那个角落的屏障,猛烈的,不留余地地要他醒悟。这样的温柔,这样的温暖,这样的有力而充满安全感……
“……晔……”啊,这个声音,是自己跑出他的喉咙的,不是,不是他的脑子能够控制……
他能感觉到正伏在他腹部的人停了一下,然後,笑了……喷出的凉凉的气息在那个地方扩散开来,邪气又充满致命的诱惑力。
“再叫一次。”那个人抬起了头,手轻柔地抚上他的颊,滑过他的耳畔,滑进他的发。“乖,再叫一次,我想听。”手撑在他的脑後,脸也迅速地凑了过来,被突然放大的墨黑的瞳几乎要贴上他的。
是被蛊惑地,发出了第二次的叫声:“晔……”很低,只有近在眼前的人才能听到。
足够了。那个人笑得得意又满足,似乎这一声,比什么都重要。又一次吻住他,炽热地,要醉了。
被激情弄得迟钝的脑子这时才後知後觉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是晔!原来你就是晔!
回来了!你还……爱我!
无法抵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他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只是一阵轻微的疼痛将他拉回现实来。晔用了凉凉的润滑剂在尝试进入他的身体。
“不!不要!”他赶紧把手撑在他的胸膛,用力推拒。
王晔以为他还没完全清醒,连忙停下动作。“看著我,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他眼角噙著泪,顾不上说话,也拼命点著头,他当然知道!没有比这一刻更感觉到晔确确实实地就在他身边了。可是,还是不行……正因为是晔,不行……
“……我很脏,晔,我很脏了,会弄脏你的……”
还空著的手竖起了食指拦在他的唇边:“嘘──听我说,你不脏,没有人比你更干净了,你永远是最干净的。湘湘,你是最纯洁无暇的精灵。”
“嘤咛”一声,竟哭了出来,抱著他的脖子,连话也不会说了。
是不是在做梦?晔回来了,还愿意叫我“湘湘”……晔!晔!我怎么能这么幸福?我怎么能还见得到你?你不怪我了吗?不恨我了吗?不会再离开我了吗?
王晔苦笑著被他搂住,又看他哭得不能自已,连泪水也渗进了他的发鬓。只能轻声地问:“是不想吗?哭成这样好像我在欺负你。”
身下的人一颤,哭泣立即奇迹般地被忍住了,震颤的手臂慢慢地松开,让他能抬起头来,看到自己仍在不住往下坠的泪珠和羞红了的脸。被那灼热的目光盯得越发脸红了,又一把搂下他不让他再看。羞涩地在他耳边说,轻柔的,宛如花开的声音:“……想……”
漫天的白花飞舞起来,迎著夏日初升的朝阳,金色而透明的光透过云层,仿佛,也穿透了朦胧粉白梦一样的花瓣,夺目的璀璨。
绝色,就是淅沥的清澈的雨中,花优雅地微笑的样子;就是风吹过树梢拂过草尖,掠起扑腾的翅膀,带我飞翔的样子;就是灼热的阳光穿过身体,我被融化的样子。就是满天的虹彩,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池塘,慵懒的阳光,是最美最美的夏天,最美最美的容颜。
热烈而温暖,彼此间弥散的香甜的气息。温柔而渴望,这样的你让我泪流不止。
紧紧的拥抱,甜蜜的亲吻,幸福得要发抖,幸福得让人害怕。
“……晔,说你还爱我。”
“我还爱你。”
“……说你永远爱我。”
“我永远爱你。”
“……说你再也不会离开我。”
能折射出让人无法逼视的光的墨色眸子望进他的眼,汗湿的额抵上他的额,有力的双手捧住他的脸庞,能催眠人的嗓音沉沉:“永远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
点头,用力地点头,泪水沾上他的胸膛,被炽热蒸发。
不要分开,这次再也不要分开了!
***
“骑士走进了右边的门里,站在门外的公主焦急地要跟随他的脚步跟著冲进去,却被侍卫死死地拦住。
‘让我死!我的爱人死了,我也无法活下去!’她哭喊著,用力撕打周围的一切。
‘你必须活下去,你已经答应了要成为我的妻子。’邻国的王子悠闲地说。
‘不!我答应你是因为你告诉了我门的背後是什么,那是为了保住他的生命。现在他死了,我的承诺也作废了!’
‘亲爱的公主,正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活著。”王子阴险地笑著,“你的骑士,现在活得很好。他只是获得了自由。’”
“……晔,”惊讶得要说不出话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应该问,我怎么现在才想到?湘湘,对不起。”轻轻地吻上被眼泪弄得通红的眼睛,伤害已经造成,两个人要互相依靠,才能为彼此疗伤。
静静地摇头:“後面应该还有补充。‘公主惊呆了,渐渐领悟过来,那在绝望中绽放出艳丽花朵的爱情已经被自己的轻信和愚蠢杀死。她只能自己吞下这个苦果,从此一次次地品尝酸楚和痛苦的滋味。’晔,我才该说对不起。我知道了真相後,後悔得真的想去死。”
收紧了双臂,心疼地要把这个人一辈子地抱在怀里。
“都过去了,不要再提死了。我们还有一辈子,是不是?”
***
快近中午的时候,刘妈推开了白湘宇的房门。平时这个时候,少爷也差不多要起来了,所以她要来提前准备好晨起的衣著和用品。可是今天一进去──
差点惊呼出来,声音就被森冷的目光瞪回去了。是先生。
卧室的床上远远地能看出有两个人。薄毯下的少爷又是小猫似的蜷成一团,睡得正香甜的样子,不过是被先生抱在怀里。而先生,当然是冷冷地在瞪她。
王晔在门被推开的一刻就马上醒了,手已经伸到了枕头底下,看到是她,才慢慢地拿出来。
他习惯早起,也没有哪个下人会贸然打扰,或不敲门地就进了他的房间,所以第一次在白湘宇床上赖赖,完全没想到就会被这样碰到。
一个眼神,就把那个还在惊惶失措的妇人打发了出去。低头看看怀里,那个人还在熟睡。
他是累怀了,昨晚把他抱到浴室清洗的时候就已经在半睡半醒间,不过还是看得到即使在睡梦中也在甜甜地微笑。
给他一个温柔的起床吻,小心地抽出枕在他头下的手臂。白湘宇还能继续睡一整天,他就不能再赖了。否则下一个进来的,也许就是陈川浩。
回到房间梳洗完毕,时间已经不早。不过鉴於昨晚的重大收获,他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等湘湘起来了,也许还能安排一些节目。乌云既然过去,必然有雨後的彩虹,是不是?
打了几个电话,让陈川浩去跟天兴最後谈好长水帮的後续事宜,胖子全代为处理事情。敏感的陈川浩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就听出了端倪,半开玩笑地打听,他心情好,自然也透露了一些。
於是,连连不断的“恭喜恭喜”声,像贺新郎。弄得他不自在起来,不得不冷了脸训斥几句,挽回几分薄面。
只是在书房里上网查著有哪些地方可以游玩的,也开始计划要带白湘宇回马来看看。
过了下午快傍晚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又跑上楼去看。白湘宇还在睡,被他又哄又闹地弄了起来。
“……唔?”半睁开了眼睛,迷茫地努力要把焦距对准他的脸。
说实话,王晔还是紧张,这个人的状况根本不能用常理推断。如果说他昨晚做了很多事,而今早起来却一点也不记得了,也是很正常的。他的精神状态根本离痊愈还有一段距离。
要重新珍惜他了,不敢催,只能慢慢等他回过神来。
可是这个人看了他一眼,又要恍恍惚惚地睡过去。那样子,好像好久没睡过一次好觉似的。
王晔没办法,轻轻推他,虽然睡得这么舒服的样子谁也不忍心弄醒他。“湘湘?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怕他饿坏了。
“……唔……唔!”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被惊醒地腾地坐起来,强睁开的眼睛里尽是小心翼翼。
王晔的手再次僵在半空,不知该放哪里。
他的心,已经不能再痛了。
一把把那个身体揽进怀里,低低地说:“别怕,是我。”
仰目看他,还是不知所以。
“我是谁?”
认真地再看,想了一会,恍惚的眼里终於慢慢恢复了神采,愉悦又害羞的。“晔……”
王晔悬了半天的心这才放下来,松了口气,手臂紧了紧,脸颊靠在他的额上,笑:“你这磨人精,害我都快紧张死了。好了,起来了好不好?”
虽然在刷牙,可还是迷迷糊糊的,几次连牙刷都伸到了嘴巴外面,在後面支撑他的人看不下去了,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拿过牙刷,他只要把嘴张著,就有人连刷牙都服务到家。
王晔对他,是可以宠上天的。
洗漱完了,终於清醒了。王晔回来後,他还是第一次下到楼下吃饭,当然这吃的第一顿也已经是晚饭了。
想起昨晚,他还是会脸红的。饭桌上一声不吭,只管低头吃饭,反正不管什么好菜,自然有人亲自布到他碗里。
正在浓情蜜意,电话响了,下人接了,立即拿给王晔。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胖子全的声音已经冲了出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大哥,川浩受了伏击,现在重伤在医院里!”
全然的措手不及,脸色一变,立即问明了医院名字,放了电话,跟白湘宇说了声:“川浩出事了,我现在去医院,你在家乖乖地等我回来,知道吗?”拿起外套,带上人就往外赶。
白湘宇追在後面,一叠声地叫:“晔,你也要小心。”
他回过身,吻在他的唇上,笑著:“我没这么容易死,放心吧。乖乖在家,哪里都不要去。我去看看就回来。”
白湘宇点著头,目送他而去,心里的不安却在慢慢扩大。
***
陈川浩是从天兴帮回来的路上遇到突袭的。山道上被设了路障,几十个人拿机枪扫射,他没带多少人,只有两辆车,领头的一辆被打成了马蜂窝,他这一辆也是千难万险地突围出来,最後只有他拣回一条命。
伤势所迫,临时找到的医院有点偏,光从白府开车过来也花了些时间。
王晔脸色沉沉地听胖子全汇报,透过加护病房的玻璃看躺在里面的陈川浩全身裹满了绷带,插著各种管子,靠氧气罩呼吸。
不过医生倒说,虽然伤势很重,但只要能撑过今天一晚,就没有太多性命之忧了。
会是哪些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来动白虎会的二当家!
“张一超?”几乎不用细想的结果。
“我也一开始就怀疑是他,可是他现在被我们赶得如丧家之犬,似乎也造不出这么大的声势。”
“未必。他走的时候带了那几十个人,个个对他忠心耿耿。死士往往能一个顶三个用,他的实力不能轻估了。”
“可是他如果是为了报复我们,狙击川浩做什么呢?应该直接用来对付……”慢慢地看向王晔,话尾被吞下去了。
王晔却立即想到了另一层:“阿全,你立即把能调的人留一半在医院,一半带去白府守著,一定要护著湘湘。跟天兴帮合作的事都是川浩在跑,他会恨上川浩也不是没有可能。万一他非要置川浩於死地,我留在这里,谅他要进来也没这么容易。”川浩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能把他丢下。
胖子全领了命赶紧去了。他在外面坐得不安稳,连吸支烟都被护士干涉,又不能在医院禁区里用手机,只好找了个偏僻的楼梯间,有半层间伸出去的阳台,给白府拨电话。这个时候,他好想听听湘湘的声音。只要知道他平平安安就好。
刚拨了号码,还没接通,胖子全的电话就进来了。
“大哥,我觉得有些不对,这条路的路灯都熄了。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
他心一惊:“我来的时候天还没全黑,可是路灯已经开了,都是好的。”
“现在路上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看来已经给人动了手脚。你那里要不要紧?我怕他们的目标就是医院……”
“别管这边,快去白府……”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听到了一声脆响,胖子全叫了声:
“大哥,果然有埋伏!”电话就断了。
他立即跑回加护病房,重新分派人手巩固了各个关口。
又是漫长得让人焦虑的等待,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没有动静。他突然想到了,再次走出去打回白府。
足足响了十五声,无人接听。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虽然白府也早已安排了人手,可是还没到铜墙铁壁的地步,否则也不需要胖子全这样千里迢迢回去了。
电话再次响起,还是胖子全。甚至还听得到零落的枪声。
“大哥,很奇怪,他们好像没有多少人,只是在放冷枪。只要我们一动,就猛开枪。他们大概戴了红外线眼镜,周围太黑了,敌明我暗。路上被放倒了一棵树,也冲不过去。”
“他们有恃无恐,不会躲得多隐蔽。现在你们每四辆车头朝外围成一圈,把车灯全部打开。我给你十分锺时间,把人收拾完之後,马上去白府!”声音已经冷到了极限。
他头抵在玻璃上,湘湘,你一定要让我在回去的时候看到你。
胖子全解决完伏击的人和路上的树用了十分锺,可是在第十三分锺的时候,王晔已经接到了张一超的电话。
“王先生,在医院等我等得很辛苦吧?哈哈哈哈。”嚣张的笑声後面是有人挣扎的声音。
“是啊,看在我这份辛苦上,张帮主怎么能让我白等呢?”悠然的口气完全听不出他内心的焦虑。
“哈哈,不愧是王先生,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这么沉得住气。放心,不会让你白等的,我可是备下了厚礼要当面给你哟。”
“既然如此,能不能让我跟那份‘厚礼’先说两句话?张帮主那里盛情款待,我怕他精神病发作,添了麻烦,又让你太费心就不好了。”
“精神病?哈哈,王先生不用担心,我不喜欢穿破鞋,而且还是这种万人踩过的鞋。我不会对他怎样。万一染了什么了不得的病就真糟糕了。女人多好,香喷喷,玩起来也舒服,真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
“张帮主,让我跟他说话!否则我不保证我还有耐心听你罗嗦。”
“啧啧啧,著急了,果然是很宝贝嘛。来,让小可爱跟他的现任鞋主甜蜜两句,哈哈。”
背景一片下流的哄笑,就听到一个“嘶”的声音,王晔知道一定是他们用胶带纸封住了他的嘴。
“晔!晔──”那个他想了千百遍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他的心终於定了些,闭了闭眼,用认真到严厉的口气说:
“湘湘,我知道他们就在你旁边,所以不要说话,听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记住,无论是什么,你都不能死!他不会杀你的,他只是要见我而已。所以,无论他怎么对你,也许会很耻辱很难堪很痛苦,但是,你不能死!听到没有?你千万不能自寻短见!你答应我,我会救你出来,一定会!你答应我!活到我救你出来!湘湘──”
白湘宇只是不停地“嗯”著,一直在点头。晔说的话,他当圣旨听的。“晔,我不怕……我什么都经过了,我不怕……你放心……”
还没讲完,电话又一下被拿走了:“哎呀,我怎么会怠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回来的贵宾呢?王先生,你也太多虑了。好了,甜蜜也甜蜜够了,让我们说点正经事吧。听说小可爱是王先生的旧情人啊,很久以前就是一对了哟。”
“有什么要求你就尽管提吧,不用再试探了。做生意就是要先有个底价,万一张帮主狮子大开口,超出王某能力范围之外的,我就是再想配合,也无能为力。不是吗?”听过了白湘宇的保证,他终於能稍稍镇定下来了。张一超现在穷途末路,也不见得是有雄心壮志要再当一次帮主,最有可能当然是要钱。
“呵呵,当然当然,我也不是那么不自量的人嘛。王先生也别想著跟我还价了,一口价,一亿美金。明天之前转入这个瑞士银行的户头,”当下说了个账号让他记下,“白虎会的生意从军火到烟草,还跟各国政府有交易,这点小钱对王先生来说相信是九牛一毛,应该不成问题吧?明天早上10点前我会去看,如果收到了王先生对你这个心肝宝贝的确实心意,我会再跟你联络。就这样,晚安啦!哈哈。”
愤然地合上手机,医院的部署照旧,不过撤了些人手,立即回到总部处理那一亿美金。钱他并不在乎,只是张一超只有这点要求,太出乎他的意料。越简单的要求就越让人疑虑丛生,很难猜到他还在背後搞什么阴谋。
胖子全回来的时候,钱已经转过去了,明天早上九点银行开始工作,就会到账。
白府被弄得一塌糊涂,除了白湘宇,没有人活下来。这再次证明了王晔的猜想──张一超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一夜没睡,早上的时候,医院的消息传来,陈川浩脱离了危险期,他终於松了第一口气。
钱收到了,张一超很满意,约了他在码头交人。只能他一个人去。
这是个废弃了的码头,偏僻隐蔽,绝少有人来。以前也曾是长水帮的秘密接货地点。
王晔绕过两个废旧的货柜,走到他指定的地点。空无一人。他拔枪朝天开了一枪,很快,人就出现了。
谁他都不看,只看著那个被封了嘴,手绑在身後,被推搡出来的人。苍白的脸,倒没见到有伤痕,精神看上去也不像受了折磨。他才放心。
白湘宇抬头看到他,激动地想冲过来,立即被人抓住了。
“哈哈,王先生精神好像不太好啊,一夜没睡?是担心呢,还是没他睡不著?哈哈。”说著不入流的笑话,张一超晃著把枪走出来。
王晔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枪一扔,张开空著的两只手给他看。“钱你也收到了,可以放人了吧?”
“哈哈哈,”张一超仰天大笑,“王先生真是爽快,为了心上人,一亿美金说给就给,连个犹豫都没有。真让我後悔,为什么没要十亿呢?哈哈!不过,我有说过这笔钱是拿来赎人的吗?我只是看看他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而已。现在看来,还真是押对宝了啊。”说著,一把把白湘宇扯到他身边,拍拍他的面颊,得意地大笑。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王晔皱起了眉头,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玩个游戏吧。”张一超的脸冷下来,阴险地笑,手里的枪慢慢顶上白湘宇的太阳穴。“王先生为了这个人,竟然把我们长水帮都灭了,真是对他情深义重。我们现存的兄弟都在这里,你看看,还剩几个?不给死去的兄弟一点交代,我们有了钱也开心不到哪里去。”
他旁边的一个,拿枪指著王晔,命令他把地上的枪拣起来。
“听说王先生的枪法神准,当年在青龙帮里就是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现在看你拿著枪,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害怕呀,这个手一抖,也许就不小心──”他作状用力指著白湘宇,“不过我想,如果没了右手,我也许就能心安一点了吧。”
王晔笑笑,镇定地把枪口用右手掌盖上,看著白湘宇,那双泛著波光的眼睛里满是惊惧和恳求,一直在努力摇头:晔!别!不要啊──
“砰”!在场的虽然都看著他的动作,可是似乎都没想到这声枪响会真的响起。连张一超都一愣,随即又阴阳怪气地大笑不已。
“哎呀,我说个笑话而已,你还真照办了呀?好!难怪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佳话!王先生的痴情,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王晔看都没看他,只是直直地看著白湘宇,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右手的巨痛。白湘宇满脸焦急痛苦的表情,一直盯著他血流不止的右手,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跪下来。
“心疼了呀?”张一超觉察到他的动作,用力抓紧他的手臂,“那下一步不是要痛死了?啊?哈哈。”说著,转头对王晔阴笑,“既然是这样的痴情种子,不如让我来看看,为他陪上这条命,是不是也心甘情愿!”
白湘宇呆了,立即拼命地对他摇头,恳求得要哭出来。张一超嫌他头发甩到了自己脸上,一把用力抓住他後脑的头发,他头被迫向後仰去,脸上立即现出痛苦无比的表情。
王晔看著那把枪紧紧地贴在他头上,皱了眉头,举起枪对著自己:“这回张帮主如果还是玩笑话,王某只怕也不能再陪你继续玩了。所以不如把话说清楚,如果我照做,人放还是不放?”
“哈哈,当然是会放。你都死了,这个人我要来还有什么用?不过,要不要我也送他一程?让你们做对同命鸳鸯,免得一个人路上寂寞嘛。”
王晔没有多理会他,只是淡淡地笑笑:“白虎会少了我,不过是少个说话的人,我手下的两个人,随时都能接替我的位置。但如果张帮主言而无信,青龙帮方鸣的下场,不知你有没有耳闻?”
张一超给他说得脸色一变,此人面不改色地伤了自己,现在还能镇定自若谈笑风生,这份胆气他是万万比不上的。也是整天义气诚信挂在口边的江湖人,说不佩服也是假。当下一点头,郑重地:“好!长水帮用王先生这样的汉子来赔,也算够了。我就答应你,你死了之後,这个人我就放了。绝无戏言!”
王晔点点头,转眼看著满是恳求之色的白湘宇,轻轻地笑著:“湘湘,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是浪费了很多时间,没有好好来爱你,如果能有下次,我……”
正说著,白湘宇忽然一脚用力跺上张一超的脚面,趁他吃痛地一松手,撞开了他,立即朝这边跑过来。
王晔被他吓得魂都飞了,大喊一声:“别跑,湘湘!小心──”立即向张一超举枪。
两声枪声同时响起的时候,他正好接到了那个扑过来的身体。
白湘宇颓然地倒在他怀里,张一超正中眉心,胖子全带齐了人马冲出来,周围立即枪响成一片,长水帮的几个很快就被收拾干净。张一超站在那里,满脸的不敢置信,死死盯著王晔左手的枪,直直扑倒在地。
一摸白湘宇的背後,一片濡湿。“湘湘!”他慌乱地立即撕开他嘴上的胶带纸,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小脸一片苍白,朱唇已经渐渐失去血色。
“晔……”
“湘湘,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喃喃地说著,忍著手痛,抱起他就往外面跑。
血在不停地往下滴,他能感觉到那些温热的液体流过他的手背,跟他的血混在一起。一时间,心乱如麻。千万要好好的,你千万要好好的──
“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这么傻?我不会真的自杀的,你……湘湘,你答应我不能死的,你答应过的!”
“大哥,这边!”胖子全向他用力招手,一架直升机从天而降,还好早有准备。
王晔抱紧白湘宇钻进去,里面早已安排了救护人员,立刻将他平放在担架上,紧急救治。王晔由得他们处理自己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早已面白如纸的白湘宇,左手紧紧握住他的,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会在眼前消失不见了。
因为距离太近,白湘宇的肺被击穿了,血一时间止不住,仍在透过止血棉渗出来。他秋水般的眼眸依然轻轻柔柔地笼罩了王晔,微微地喘着:“晔……我觉得有些冷……你能抱着我吗?”
“好。”王晔立即绕过扎在他手臂上的管子,在胖子全的说明下,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怀里。
白湘宇靠着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像小花偎入蕴养的土壤,根须与怀抱,天成的契合。仿佛从生命的开始,他们就是这样的相依。被硬生生地分开的日子里,他几乎要凋谢枯萎,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地谁了。
“晔……你的手,疼吗?”他摸索着要去碰碰他的右手,王晔刚刚裹了纱布,一手的血,也让他握住。
“不疼了。你不要说话,我们马上就能到医院,很快就会没事的。”
“不,我想说……”他微微地摇摇头,“不说……我怕再也没机会了……”
“不会的,湘湘,别说傻话,怎么会没机会?我们……”
小手慢慢地摸上他的脸颊,“对不起,我悔约了,答应过你的……可是……我太弱了,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在你身边……只会不停害到你……即使这次逃过了,以後也一样免不了会……”
“不会!不会的……湘湘……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保证!有我在啊,湘湘……只要你说一句,我们就立刻走得远远的,远离这一切,不管是我连累你,还是你害到我……再也没有了……湘湘,你说好不好?”一滴泪落下来,混著零落的话语,小手轻轻抹去,很快又是一滴,越来越多,如雨。
伤口火烧一样巨痛,秀丽的眉蹙著,像黄昏的夕阳欲没,天边抹不去的残霞勾勒出疏淡的晕色,那曾经的绝浅褪下的苍白。“晔,我曾经许了一个愿,希望……死,也能死在你的怀里……现在,终於可以……”
突然一阵咳,血呛进气管,嘴里呛出嫣红的血沫。原本已褪了色的生命之暮又因了这一抹色,分外的妖娆缠绵。
王晔抖著手,手指手掌沾著抹著要一一拭去,可是太多了,争相地涌出来,似乎永远也擦不完。“湘湘!你不会死的!我们还要在一起一辈子!你不记得了吗?我们说过的!”
泪滴在鲜血里,都是滚烫灼人的热度。血没有因泪而变淡,泪却因血而殷红了。
轻轻地笑了,被血染得红的唇边勾起了那麽微小的弧度,似乎也已经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这个笑啊,是在说他太傻了。微微地摇了摇头:“晔,还记得我问过你,爱是什麽?……你给过我很多答案,却都不是我想要的。爱,是相信……就像,我一直相信你会回来……一直相信你不会丢下我不管……每次我痛苦得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下一秒,下一秒他就会‘咻’地出现了……一直一直这样等著你来……晔……全心全意地爱著,就会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好高兴……能够这样爱著你……我……好高兴……”声音渐渐低了,王晔猛地抓住他放在颊上的手,死死地抓著,不让它滑下去。
满脸的泪,模糊了视线,涕泗横流的,从没有过的狼狈。可是他不在乎,他只要留住他,能留住他就好了。“湘湘,你再答应我一次好不好?我求求你,你说你会陪著我,一辈子都在我身边,你说啊,湘湘,你再说一次,你答应我……”他的唇轻轻地动了动,声音已经很低了,王晔抬高了他的身子,又弯下身去,才能听到。“……晔,公主和骑士……还有没有後来的故事……”
“有!骑士後来回来找回了公主,杀死了王子,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
“……是吗?真好……”只是这麽说著,便渐渐进入了昏迷。
***
胖子全看着王晔的样子,担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劝。从白湘宇进了手术室,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管是手上的伤,还是身边的事,全进不了他的眼里。他只看得到那扇门,和门上似乎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红灯。
他叹了口气,少爷从来都是大哥的罩门,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还有将来……这两个人,要怎么办?
“大哥,我们先把你的伤处理好,好吗?少爷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王晔连头也不回,眼睛不错地保持原状:“没关系,等看到他了我再去。”
胖子全没办法,看着他手上渗透纱布的血,一滴滴滴在地上,像悲苦的眼泪,带走了生命的气息。这只手,是要废了。
只好叫了护士来,把缝补的地方改在了手术室外面。
整个过程,王晔似乎毫无所觉,仿佛那只手不是他的,仿佛这是别人的伤口。
他的伤口裂在心里,随着时间在无限扩大,超越了所有痛楚,要把他从头到脚生生裂开。
时间的脚步是天下之轻的东西,即使奔跑,也是静谧的。可是,在看着它匆匆而过时,却有那么一小束像是脱了群,离了队,在王晔身边追逐嬉戏,舞出一幕幕过往光阴。
他看到了那流淌着阳光的山坡,无边的绿草,娇艳的白花,美丽的精灵躺在
青灰的石上,叼着草梗哼着歌,对他微笑。
他听到了那夜莺的歌声,苍茫地回响在子夜的黑幕,一声一声,哀泣中无望地等待,缠绵凄切。
他感觉到了那些温热的血奔涌而出,淌过他的指间,跟他的血混在一起,浓稠依恋,凝成深浓的恐惧。
你叫什么?
如果你先走了,愿意等着我吗?
小兔子买面包的故事你听过没有?
爱,是什么?
晔,我好高兴……能够这样爱着你……
王晔把头抵在墙上,轻轻地碰撞,一下一下,越来越重,越来越响。声声触壁,像是要把一颗心捧出来,砸碎在墙上,才不感觉这么痛。
痛得宛如被时光的刀凌迟。一刀一刀,剔骨剥肉。
胖子全惊跳起来,急忙过来死死抱住他,看着他泪流满面。
“大哥……”他也哽咽了,困住他,说不出半个多的字。
王晔像是没听到,一个人在喃喃自语:“……我真该死……真该死,湘湘,你怪我吧,为什么我要浪费那么多的时间?怎么会那样对你?……我们本来可以好好的,我们又能在一起了,是我……湘湘,你快出来,我好痛……痛得受不了了,湘湘……你一定要挺住……你答应过我的……湘湘,湘湘……”
“大哥,你不要这样。少爷、少爷……不会有事的。”说着言不及义的安慰,连他也快要被这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等待逼疯了。王晔周身散发出绝望的气息,像浓黑的墨迹,把心的颜色染得无比的沉重。沉重得,仿佛会坠入深渊,永世不再跳动。
等待,是一场看不到终点的慢跑。
让人精神崩溃,筋疲力竭。
不知过了多久,胖子全觉得坐得看得都快麻木了,忽然王晔跳了起来。他也被惊醒似的跟着站了起来。
原来,是手术室的门开了。
终于,开了。
先是护士,然后是主刀的医生。王晔冲过去,红肿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一万句话堵在唇边,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医生擦着额上的汗,万分疲倦。看着他的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叹得胖子全的心都快从嘴巴里蹦出来了,才听到他说:“听说是用直升机送过来的?难怪。”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晔呆楞在那里,半晌才发出声音:“……阿全,他是什么意思?”
胖子全想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猜:“好像……是在说我们送得及时,还不算晚。”
这种医生,真要命!
“那就是说……”王晔忽然住了口,看着一张病床被慢慢地腿出来。白湘宇紧闭着双眼躺在上面,旁边吊着输液瓶。只这一眼,他忽然脱力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捧着额头,贴着地板,眼泪流出来,不受控制地颤抖。
还活着……我的湘湘救回来了!
感谢老天!(感谢作者!死而复生这么酷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不愧是神仙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