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音则开始忙碌于上门给她的那些叔叔婶婶舅舅舅妈姨妈姨夫拜年,一家一家地去,一天去一家,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就倒头大睡,根本没有时间精力想到别的人事物。
唐圣霖的情况则与严清音完全不同,在乡下他陪了父母几天,每天都很清闲,家务也没他的份做,他却竟然开始想要回城里去。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年初五,他告别了父母、舅舅一家,搭客运离开。坐在客运上,他已开始想象清音见到他回来,会是怎样的表情。是高兴吗?他想一定是,没了他,清音一个人呆在家里该有多寂寞啊。呵呵,她一定盼着他早点回来呢。
下了客运,他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回去。车子下了高速公路以后开始有些堵,唐圣霖无聊地左右看着窗外的行人店铺。
咦?
远远的,有一对男女刚刚从便利店走出来。怎么看着这么眼熟?眯起眼睛,唐圣霖又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
啊,女的是清音嘛,怪不得这么眼熟。那男的是谁呢?
车子从他们身边开过,他才认出男的是上次见过的那个陈老师。他们两个人怎么会走在一起的?难道是约会?
“司机,停车,我要在这里下。”
“先生,不行啊,这里不能停车的。”司机拒绝。在这里停车被警察抓到的话,可是要被扣分罚款的。.
“我叫你停就停!”唐圣霖作势要打开车门,吓得司机连忙踩刹车。他掏出钱递给司机,“不用找了。”
下车后,司机飞也似的把车开走。唐圣霖跨过栏杆,上了人行道。
“清音。”他叫。
严清音往前看,就见到唐圣霖站在不远处。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笑着迎上去,“你回来啦,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你呢?跟人约会吗?”唐圣霖口气不善地问。
“约会?”她跟谁约会?她今天是上姨妈姨夫家拜年的,可他们家烧菜的酱油用完了,所以她就出来买。巧的是,竟然让她在便利店撞见学校的陈老师——原来陈老师跟她姨妈姨夫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严清音发现唐圣霖沉着脸,目露凶光,望着她的后方。而这眼神她已许久未见,他怎么了?回头看,陈老师本来还站在原地的,现在却走了过来。
“严老师,我先回去了。”
“哦,好。”严清音仍注意着唐圣霖,他的目光就追着陈老师的背影,似乎想在陈老师背上烧出两个洞来。
“你够了吧你。”她真不晓得陈老师是哪里得罪他了,他干吗这样瞪人家,还把人家吓跑了。
唐圣霖收回目光,却改瞪着严清音。
“你干吗跟他出来约会?”是他不在家,她不甘寂寞吗?所以找人出来散心。但为什么要找他?她不能找舞影吗?
“我哪有跟他约会,只是刚巧碰上而已。”严清音决定不理唐圣霖,继续朝前走。姨妈还等着她的酱油烧菜呢。
“喂,你还没跟我说清楚,什么刚巧碰上的,怎么会这么巧呢,你谁不碰上,偏偏碰上他?”
唐圣霖去拉严清音的手,却因为太过用力,而严清音又没拿牢酱油瓶,瓶子就这样子滑出严清音的手,跌落在地上碎裂,酱油溅了严清音一身,把她白色的羽绒服全弄脏了,毁了,毁了!这可是她新买的衣服啊。
严清音挣开唐圣霖的手,“唐圣霖!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我……”唐圣霖呆住,什么愤怒的眼光全没了,只是傻傻地看着严清音被酱油溅污的羽绒服。惨了,清音要骂死他了。
“唐圣霖!回家再跟你算账!”严清音脱下羽绒服,又往回走,她要上便利店重新买一瓶酱油。唐圣霖跟在她后面走,走了几步,她猛地回身,“你别跟着我!我还要在我姨妈家呆一天。要么你现在马上回去收拾包袱走人,不然等我晚上回到家你就完了!”
唐圣霖不说话,他只是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帮严清音披上,然后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他想,即使清音真的会让他完蛋,他也要留在家里等她。他不走。
看着唐圣霖上了出租车,她掉头继续往便利店的方向走,把手伸进袖子里,穿上他的大衣。她还能感觉到大衣内唐圣霖留下的温度。
第二次……第二次,他给她披上他的外套。
※※
午餐时间的钟声响起,学生们纷纷涌出教室。严清音跟秦舞影慢慢走在人潮之中。
“走楼梯还是搭电梯?”秦舞影问。
“搭电梯。我跟丫丫今天都睡过头了。”丫丫是严清音的室友,“所以我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现在饿死了.没力气爬楼梯。”高三文科的教室在整幢楼的最高层,八楼。而食堂则在二楼,在空腹的情况下,严清音实在不想选择楼梯。虽然搭电梯要等上一会儿,她也宁愿多等一刻。
“你干吗不在第一节下课的时候,上小卖部买点东西吃。”她有时赶不及上食堂吃早饭,就到小卖部买面包饼干什么的充饥。
严清音搔搔头,“早上赶着出门,钱包没带,忘记在宿舍里了。”从高中部到宿舍部,走路的话,一来一往就要二十分钟。就算被她碰上校园车,开到宿舍取了钱包再开回来,也肯定超过十分钟了。
怪就怪她忘带钱包,受罪的就是她的胃,她对不起她的胃啊。虽然安抚了它一早上,可它还是不停向她抗议。
乘电梯到二楼食堂,严清音和秦舞影取了饭菜,找到,位置坐下。
“今天的菜怎么又有萝卜。”严清音皱了皱眉,她最讨厌萝卜了,她把菜里的萝卜全挑出来,放到秦舞影的盘子里,舞影对什么都来者不拒,包括追求者。
秦舞影咬了一口萝卜,“你都不吃泡面的吗?”
“吃啊。为什么这么问?”舞影怎么突然提到她吃不吃泡面的问题。严清音连塞了几口白米饭到嘴里,胃啊胃,我现在来喂饱你,你可别再叫唤了。
“泡面的蔬菜包里不都有萝卜吗?”秦舞影咬一口咖喱鸡。
“把它挑出来就行啦。”她泡泡面一向是把蔬菜包先倒进碗里,然后加热水,再用筷子把萝卜丁一个一个挑出来丢掉,最后放别的调味包。
“你真是有耐性。”秦舞影扒一口饭。
“没你有耐性。”严清音的饭菜已经解决了一大半,而舞影却只吃了一小半。不过严清音已经习惯了她的慢动作,“挑萝卜丁的确很麻烦,我将来的男朋友啊,他一定要会在泡泡面的时候帮我挑萝卜丁。”每次泡泡面,她脑子里都会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你要求真低,会挑萝卜丁就能成为你男朋友吗?”
秦舞影再咬一口萝卜,看在严清音眼里真是有些受不了,她为什么不把萝卜一口吃掉,非要分两三口来咬呢。
秦舞影把最后的一点萝卜吞进嘴里,“我祝你早日找到你的挑萝卜丁先生啊。”
“好啊,舞影,你笑我……”话没说完,因为严清音发现舞影的目光集中到了别处。她顺着舞影的日光看去,段守恒走进了食堂,身边还跟着个漂亮MM,“他的新女朋友是初中部的?”
“好像是,我也不太清楚。”秦舞影舀一口汤喝,
“他女朋友换得快,上一任女朋友的脸我还没记住,这一任女朋友的名字刚传到我耳中,下一任女朋友倒已经找我放话了。”
“哈哈,还有女生敢找你放话吗?除非她不想要段守恒这个男朋友。可如果她不想要,也不会找你放话了不是?”众所周知,哪个女生敢找秦舞影的茬,即使她长得美若天仙,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段守恒的身边人;而段守恒的女朋友要是找上舞影,她下一刻就等着接段守恒的分手信吧。
说实话,她对段守恒这个人没好感,不是因为他长得帅,颠倒众生;不是因为他花心,总是到处追女生;不是因为他绝情,最长一个月又把人家女生抛弃,人家女生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泪,他也毫不愧疚,而是因为舞影,他明明那么在意舞影,却可以跟许多别的女生出双人对,他这样做,难道不是在伤害舞影吗?虽然她也没见过舞影伤心啦,但不管,她就是觉得段守恒这么做,真是说有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她不同情那些女生,是因为她知道她们会跟段守恒在一起,只因段守恒那张漂亮的脸蛋。她这样断定是有理由的。段守恒的温柔、体贴只给舞影一个。试问哪个女生会真正爱上花名在外,又不迁就自己,不疼惜自己,受了伤不安慰自己,即使哭泣也不会逗自己笑,甚至别的女生的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人招走的男朋友?
“严清音同学,严清音同学,听到广播后,请立刻上楼,班主任在教室等你。严清音同学,严清音同学,听到广播后,请立刻上八楼,班主任在教室等你。”
“班主任找你吗?有什么事值得他用广播招你?”秦舞影咬着筷子,奇怪地问。
“不知道。”严清音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舞影,你慢慢吃,我先回教室了。”她拿起吃完的盘子,放到食堂门口的桶里。就往电梯奔去。
奔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她没看自己撞到的是谁,又继续往前奔去。
“嘿,严清音,你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啦,老师找你找得那么急。”
身后有人这么说,幸灾乐祸的口吻。严清音一听就知道是唐圣霖那个讨厌的家伙。
不理他,她继续奔向电梯。正好电梯门打开,她闪身进去,等人全走出去后,她关上电梯门。
电梯往上升去。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个晴天霹雳。
厄运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叫你无从招架。
她的父母,就在那一天,一场车祸中,双亡。
****
已经好几天了,唐圣霖没有在学校见到严清音。听说她家里出了事,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学校里没有严清音的身影,没有严清音跟他拌嘴,他竟有些不惯呢。严清音刚转学进来的时候,只有被他欺负的分,他喜欢看她受惊的表情,像只兔子似的。后来她的胆子竟越来越大,不知是不是跟秦舞影处久了的关系。她会跟他斗了,不再乖乖让他欺负,严清音从兔子变成了猫,有爪子,会抓人。
双休日过后,星期一,严清音终于来学校上课了。唐圣霖远远看见她,手臂上绑着黑纱,人憔悴了不少,也没了笑容,秦舞影一直陪在她身边。识时务者如他,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惹她。
午餐时间,他在食堂里只见到秦舞影在独自进食。他走到秦舞影用餐的桌边。
“怎么就你一个人下来吃饭?严清音呢?”
秦舞影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说她没胃口。她应该在教室里。”
“哦。”唐圣霖迅速用完餐,走进电梯,他按了八楼。而他的教室在七楼,他选的是理科。
他不晓得他上八楼干吗,但他还是去了。哼哼,严清音平日里把他说得一无是处,体无完肤,百无一用,他现在去看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来安抚安抚自己平日里因她而受创的心灵也好啊。这是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的一个解释。
电梯在八楼打开,他跨出电梯,就看到严清音正在走楼梯,上天台。大冬天的,她上天台干什么?吹风吗?唐圣霖跟了上去。
推开天台的门,见到的景象差点让唐圣霖心脏停止跳动。
严清音攀上天台周围围起的铁丝网,站在高处,还张开双手。让人看着,就觉得她随时会跌下来。
“严清音,你于什么?想死吗?”他连忙跑到她下面,打算她掉下来,就接住她。
严清音低下头望着他。
天台上风很大,吹乱她的头发,也吹乱他的心。她的表情有点哀伤,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雾。她又变成了兔子,还是一只受了伤的兔子。
“我只是想站得高些,离天堂近些。让爸爸妈妈可以看清楚我。我很好,我会好好地活下去。叫他们放心。”
“你不用站这么高,他们也看得见你。你现在这个样子被他们看见了,岂不是叫他们担心,哪能放心啊。”唐圣霖拼命朝她挥手,“你还是快下来吧。”
这一次严清音倒听他的话,慢慢从铁丝网上爬了下来,真是难得啊。
唐圣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拉严清音的手,想要感受她是真实的。却不料,在碰触之下,心又一惊。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很冷吗?”他连忙褪下自己校服的外套,披在严清音身上,还用自己的手搓着她的手,“感觉好点了没?”
严清音不回答,头却慢慢靠向他。他咽一口口水。她……她想干吗?
有点失望……他在失望什么?他以为严清音想做什么?不管他以为严清音想做的是什么,严清音都已经做了。她的头靠上他的左肩。
他知道她在哭。隔着几层衣服,他竟能感觉到她眼泪的温度,和那份湿润。
唐圣霖站着不动,任严清音哭泣。
许久许久之后。
严清音抬起头,低着脸,用手抹去眼泪。
“我回——”教室了。
三个字没能出口,唐圣霖已经拉住严清音的手奔起来。推开天台的门,奔下楼梯,一阶一阶,一层一层.一直往下面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严清音在他们下到四楼的时候,终于开口问。
“我要带你去可以忘掉悲伤的地方。”唐圣霖回头。
对她笑。
没有恶意的笑,这是严清音从唐圣霖的脸上第一次看见。
“有那样的地方吗?”有吗?可以忘记悲伤的地方,它存在吗?它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带她去,带她去。
“有啊,我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去那儿。我一上那儿,烦恼统统跑光光。”出了高中部的教学大楼,唐圣霖拉着严清音继续往学校大门口跑。反正现在是午休时间,出校门也不会被人拦。
“那下午的课怎么办?还上不上?”虽然整个上午的课她都没在听,可至少人还在教室里。
“不上了,我们要、跷、课。”
她就跟着唐圣霖跑掉了,真不明白呵,那时候怎么会安心把自己交给唐圣霖。甚至,她在想,天涯海角,她都随他而去。
☆☆☆
唐圣霖带她去的地方就是“Black&white”。她跷掉大半天的课,换得头昏脑涨的下场。卡丁车她之前没开过,之后则发誓永不再开。她掌握不了它的高速度,也受不了它的高速度。她开得不是原地打转,就是猛撞轮胎墙。老板等她出去后,问她是在开卡丁车,还是碰碰车。
汗。
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她确实暂时忘掉了父母去世的伤痛。在踩油门的那刻,她只想着别再撞了,别再撞了。
可等她回到学校,躺在宿舍的床上,回忆又会如潮涌过来。全是以前跟父母相处的记忆,那些越是快乐的事情,想起时,越添悲伤。她常想,她记性那么差,却偏偏忘不掉烦恼,忘不掉忧伤。
小时候打开家门,有父母的笑脸,飘香的饭菜;长大后打开家门,是无声的寂寥,满室的冷冰。现在呢?推开门,门后会是……
把钥匙插进锁孔,还不等她转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清音,你回来啦。”是唐圣霖的脸。
她收起钥匙,走进门,换上拖鞋。
“你还在啊。我想有些话必须和你好好谈谈。”她脱下唐圣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她的羽绒服已经送到附近的干洗店干洗,她的气也消了。可是对于唐圣霖白天的行为,有些地方她还是很难原谅。
“你想和我谈什么?”唐圣霖小心观察严清音的脸色,似乎她已经不那么生气了。
“你还准备在我这里住多久?”她想了一天,唐圣霖现在已经有了工作,他完全可以出去找房子租住,没必要呆在她这里当厅长。
唐圣霖一愣,他没想到清音问的是这个。他以为清音要跟他谈的是白天的事情。难道因为白天他妨碍了她跟姓陈的男人的约会,所以她决定赶他走?!
“为什么问这个?”
“你不是打算在我这里一直住下去吧。”真是失策。
唐圣霖刚住进来的时候,就应该先问好他预备住多久的,她却忘了。
“为什么不可以一直住下去?”
看吧,她就猜到他会这么回她。
“为什么?这问题问得好笑。我将来会交男朋友,会结婚,会组成自己的家庭。你一直住在我家,算什么?佣人吗?如果你说你是佣人的话,我就供你一辈子吃住。”
“你交男朋友了吗?是谁?姓陈的吗?几时开始的?”唐圣霖逼进严清音,把她逼坐到了沙发上。
严清音无惧于唐圣霖的目光,也狠狠回视他。
“我是说将来!你耳朵打八折的吗?我跟陈老师也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另外我交男朋友关你什么事,你用得着问长问短的吗?”
“当然关我的事!”唐圣霖吼。
“关你什么事,你说!”严清音音量没他大,却也不甘示弱。
“我……你……”唐圣霖结巴两下,又顺起来,“你交男朋友,不是要把我赶出去?!我没地方住,就得露宿街头,跟乞丐为伍。你还说不关我事?!”
被唐圣霖这样一说,似乎还真关他事,可是多想一下,他哪会露宿街头啊。
“你不是有工作了吗?你自己赚钱,自己租房子住,怎么会露宿街头?况且,你将来也是会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啊,短发、活泼开朗。要让她知道你跟别的女人住在一块,她会有什么想法?”唐圣霖这个人一向只想到自己,所以从他的切身利益去说,可能会说动他。
“我不管!我不搬!就算你有了男朋友我也不搬!”
居然没用?!这下严清音词穷了。这个唐圣霖,他怎么不说就算他有了女朋友他也不搬呐。
“你不搬也得搬!这里是我家,你不搬,我就打电话叫警察!看你到时候搬不搬!”好,他敬酒不喝喝罚酒。
他软的不听,她就跟他来硬的!
“我不搬!我不搬!不搬!”唐圣霖不明白,为什么清音非要让他搬走?!
“我限你四十八小时之内搬出我的房子,不然我真会打电话报警,不跟你客气。”因为唐圣霖的态度,严清音也强硬起来。就是这样,她的倔强往往会被唐圣霖挑起来。
唐圣霖一挥手,扫落柜子上的花瓶和镜框。镜框里摆着的是严清音跟他父母的全家福。现在摔到地上,是玻璃的地方全碎了。花瓶也碎了,里面的水溅到唐圣霖的脸上,冰凉的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唐圣霖,你再砸坏我家的任何一样东西,我立刻报警。”唐圣霖开始发怒,就会不停摔东西,不将眼界之内的东西摔光,他是不会罢休的。所以严清音只有提前警告他,但愿他会听进去。
看见地上碎玻璃之中的全家福,唐圣霖心下叫糟。
“清音,我——”
“你不用再说了。我不想跟你再说,也不想听你再说。反正两天之后你不走,我就叫警察带你走。”
严清音往睡房走,唐圣霖跟在严清音后面,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不等他开口,睡房的门就当着他的面甩上。
什么嘛,老是来这招。算她有间睡房了,把房门一关,他就拿她没有办法了。
清音不会又像上次那样三天不跟他说话吧,不,没有三天,她说两天后他不搬走,她就叫警察呢。清音真的会叫警察来带他走吗?
为什么会跟清音吵起来呢?他第一次自我反省。本来因为白天的事就跟清音闹得很不开心,他本来打算清音回来后,好好跟她谈的。可是他怎么又会控制不住自己呢?还跟清音越吵越凶,甚至砸了她的全家福。
都是清音突然说要他搬,突然说要交男朋友,要结婚生子啦。
他蹲在地上,把那张全家福从碎玻璃中捡出来。照片里,清音坐在父母中间,右手勾着父亲的手臂,脸靠在母亲的肩上,笑得好幸福的样子。这种幸福的笑容,他没在清音的脸上见过。把照片放回柜子上。他拿了簸箕跟扫帚,把碎玻璃扫掉。然后用拖把把地板上的水拖干。
做完了这些事,他走到严清音的睡房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伸出手,又缩回去;伸出手,又缩回去。这样重复了好几遍,他才终于轻叩上门板。
“清音,清音。”他叫她的名字,里面全无反应,“清音,清音,你睡着了吗?”该不会真睡了吧?他不信她这么快就能睡着,尤其是刚跟他吵完架。
“清音,你开门。”他继续叫着。
叫了半天,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严清音摆明了不理他。不是吧,真不理他了,真要跟他冷战了。
“对——”只说了一个字就顿住。
“对——”他再试,还是不行。对别人来说,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就是说不出口。平生干任何事,再放肆,他都不会道歉,只用钱解决。而钱一向能摆平任何事。
不行!别想过去了,他提醒自己。他现在面对的,是如何让清音不再生他的气,而这一向不是钱可以搞定的。
“对……不起。”万事开头难,在第一声出口后,再说就没有问题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连说了五个对不起。
睡房里还是没有响动。连道歉都没用吗?他从没道过歉呢,这样也不理他,太过分啦。
唐圣霖刚想转身放弃,上他的床睡他的觉,门却开了。
“清音!”他开心地叫,“你终于肯出来见我啦。”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严清音仍寒着脸。
她本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人眠,听见唐圣霖敲门,她装睡着,不搭理他。却没想到隔着门板,她竟听到三个字,唐圣霖字典里没有的三个字,能从他嘴里出来?还连说五遍。她真怀疑是她幻听。
“我说你终于肯出来见我啦!”唐圣霖说得大声,怕严清音听不清楚。
“不是这句,在它之前的一句。三个字的。”严清音耐着性子说。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那她就说清楚一点,看他还会不会再跟她张冠李戴。这个成语可以用在这里吧。
三个字的?“哦——”唐圣霖先是很夸张地做恍然大悟状,然后立刻板起脸,表情严肃,“对、不、起。”他一字一顿地说。
严清音的脸稍稍柔和了些。
“清音,是我不好,是我错,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啦,好不好?”他多伟大呀,委曲求全,只博佳人一笑,换他片瓦遮头。这么哄女人,于他也是头一遭呀。
“真的知道错了?”严清音轻声问。
“真的知道错了。”唐圣霖点头如捣蒜。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两天后记得搬走。”严清音说完,就要合上房门。
“等等!”怎么还是要他搬啊。刚想开口问不搬可不可以,就见严清音脸上那散开的乌云又聚拢了来,只好改口:“我……我搬。但可不可以迟些?我才刚工作了一个月,我想等我再工作久一点,才慢慢找地方搬。”
唐圣霖说完,眼巴巴等着严清音的“批准”。
静了一会儿,严清音才轻启朱唇:“准了。我就再让你多住两个月。”
门关上。
唐圣霖唉声叹气地躺到床上。他怎么越来越窝囊了呢?他和清音之间的情势是不是逆转了?好像有点音强霖弱的味道啊。
两个月……两个月……再过两个月,他就真的要搬走了吗?再也看不到阳光下……棉睡衣……翘起的头发……
眯着眼……找眼镜……跌倒……可爱……胜过兔子……胜过……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