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孟宅的后院站着四男一女,五人神情皆一脸肃穆。
其中三名老者是孟家长老,站在中间面貌儒雅的中年男子便是孟家家主孟清聿,一旁那名约莫四十岁,面容秀雅的妇人则是孟清聿的妻子钱苡安。
几人各自静默不语,待时辰从戌时一交亥时,其中穿着黑色长袍,须发皆白的七旬老者便出声朝孟清聿示意,“时辰到了,开始吧。”
孟清聿即刻祭起手中法器,口颂引魂咒语,一边燃起引魂符纸,施法招魂。
其余四人在一旁护法,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今晚的招魂。
稍顷,院中无端刮起一阵阴风,插在祭坛上的招魂幡随着那股阴风猎猎飘动,让燥热的夜里凭添了一抹阴森之气。
然而几人脸上却露出喜色,尤其是钱苡安,她两眼紧盯着祭坛目不转睛,今晚招魂的成败关乎她儿子生死,不由得她不紧张。
孟清聿沉稳的燃起一张又一张招魂符纸,孟家几人不敢移动寸步,全都屏息盯着祭坛,等待招来的魂魄现身。
忽地,那股阴风遽然停了下来,几人顿时脸色一变。
孟清聿当即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吐在手里的符纸上,并催动法力再次点燃手里事先以朱砂写上生辰八字的引魂符纸。
可燃尽了半叠引魂符纸后,却不见适才消失的阴风再起,孟清聿脸上微露一抹焦急之色,钱苡安见状,连忙取出事先准备的一支引魂香点燃。
引魂香十分珍贵,制作一支需费时数十年的时间,孟家如今只仅存这一支,因此不到必要关头不轻易使用。此时见时辰己过半,仍未能将今晚要招的魂魄召来,她不得不点燃引魂香协助丈夫。
半晌后,孟清聿手里的引魂符纸即将用罄,引魂香也已燃了大半,但招魂幡仍迟迟没有动静,几人脸色越来越凝重。
孟清聿脸色苍白,额上渗出冷汗,引魂符纸需施以法力才能点燃,燃了数十张符纸,他法力已有些不济,却仍不肯停手,毫不停歇地一口又一口朝符纸吐出舌尖鲜血。
今夜的时辰是请叔祖测算出来,一旦错过,儿子就无救了,因此孟清聿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
眼瞅着时辰将过,钱苡安满脸不甘,他们夫妻这段时日耗尽心血想挽救儿子一命,却将功亏一篑,又悲又急之下,她失态的朝空中喊道:“老天爷,我们孟家世世代代除魔卫道,我们夫妻俩更从未伤害过任何一名无辜之人,祢真要让我们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枉死在邪术之下吗?”
不知老天爷是不是听见了这番话,应了她所求,随着话落,忽地阴风大作,飞沙走石,招魂幡被刮得猎猎作响,后院里的草木也被吹得七零八落,几人一时之间几乎睁不开眼。
须臾之后,待阴风平息后,几人睁开眼,瞧见祭坛前方陡然出现了一名姑娘。
看见凭空出现的姑娘,钱苡安惊喜的脱口而出,“成了!总算招来了,清聿,快!你快带她到大厅去,我这就去带息风过去!”
孟清聿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朝那姑娘拱手一揖,温声启口说明原委,“召唤姑娘亡魂前来实乃不得已,望姑娘见谅。因吾儿中了邪术,需与姑娘冥婚,藉喜事来化解此咒煞,待姑娘与吾儿冥婚后,我定亲自为姑娘超渡,送姑娘往轮回路去。”
那姑娘似乎浑浑噩噩的,呆愣地杵在那儿。
孟清聿明白新死不久的亡魂通常会神智不清,要过一阵子才会渐渐清明,因此也不以为意。
钱苡安也跟在丈夫之后朝她施了一礼,“姑娘,若非没有其他办法,咱们也不愿这么做。待你与我儿成亲后就是我们孟家人,往后每逢你的忌日,咱们定会备妥丰盛的祭品祭拜你,望你成全。”
说完,钱苡安便与丈夫分头行事,孟清聿引领那姑娘的魂魄前往孟家厅堂,钱苡安则将儿子的魂魄带过去。
他们的儿子一个月前中了邪术,为了保住一命,他们不得不暂时摄出儿子的魂魄,令他肉体呈现假死状态,暂时避开那夺命的恶咒。
不过这毕竟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为了彻底解除邪术,他们在叔祖的指点下找一亡魂,利用冥婚的方式以喜事来冲破恶咒,然而这亡魂不能随便找,需与儿子八字相合,才能借她的八字助儿子破除此咒。
经过叔祖的测算,拥有那八字之人将在今日遭逢死劫,因此他们才在今晚设坛施法招魂,经过一番波折,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们顺利招到魂了。
钱苡安很快地将儿子的魂魄带到厅堂里,孟清聿瞧见儿子的魂魄与那姑娘一样浑浑噩噩、神智不清,不由得轻叹一声。
由于儿子不赞同冥婚,他们不得已之下,只好暂时施法封住他的神识。
守在大厅里的二十几名孟家族人皆知,今晚的冥婚乃是为了破除家主的儿子孟息风所中的邪术。
这些孟家人个个都是开了天眼之人,自然也瞧见他们招来的新魂,纷纷好奇的打量着她。
见她看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模样生得秀美清丽,在风华正茂的岂蔻年华就香消玉殒,有人替她暗自惋惜叹了声。
婚礼由孟家一位年逾七旬的长老主持,此时新郎新娘两人的魂魄俱在此,在孟家人的协助下,两人完成了三拜的仪式。
接着再由孟家年长的女眷充当喜婆,送神智不清的新郎、新娘前往事先准备好的喜房里。
喜房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正是新郎官孟息风的肉身。
喜婆让两人坐在床榻边,虽然两人此时皆浑浑噩噩、神智不清,喜婆仍把该说的话对新郎、新娘说道:“你们已拜了堂,今晚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虽然你们这洞房没法过,但礼数咱们还是得按规矩来,你们俩好好在这儿休息一晚。等鸡一叫,家主就会送新娘去投胎,还望新娘先忍一忍。”
说完,喜婆也没再多留,离开了喜房。
在她离开后,新郎与新娘宛如木偶一样,呆愣愣的坐在床榻旁。
半晌后,新娘子的眼睛忽地眨了眨,再隔了片刻,她徐徐转过颈子望向坐在身旁的新郎官,看了几眼后,她面露困惑的出声问他——
“欸,你是谁?”
她这一问,似是惊醒了新郎官的神智,他侧过头,一双凛锐的眼神睇向她,蹙起眉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房里?”
“我……”她刚启口,下一瞬便惊愕的瞪大眼,亲眼目睹眼前男人竟如变戏法似的,说完话后便吃地一下钻进了躺在床榻上的男人身子里,消失不见!
她惊奇的瞪着躺着的男人,见他闭着双眼,浓眉似剑,鼻挺唇薄,面容俊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觉得他同方才瞧见的那人长得很像……
看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她忍不住好奇的探出手,想找出适才那人究竟是躲在哪里。
然而她探出的手却穿过了男人的身子,落了个空,她疑惑的抬起自个儿的手瞧了瞧,再试着探向男子,但又再次落空,男子明明就在她眼前,可她怎么都无法触碰到他,她迷惑的低垂脑袋看着自个儿的双手,似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屋外传来雄鸡啼鸣的声音,“咯咯咯——”
在外头守了一夜的孟清聿推开房门踏进儿子的寝房,准备为昨晚引来的那抹魂魄超渡,送她前往黄泉路。
跟着丈夫一块前来的钱苡安,没在寝房里见到儿子的魂魄,心中一惊,焦急的脱口而出,“息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