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怜先是被邪神卷入一片黑暗,而后随即被带到这里,接着就是一片无止尽的沉默。
这儿好静,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静得好像随时会遗忘时间。
她张开五指,但是她现在身处的地方,竟然黑到连手指都看不见。祁怜倒抽一口气,被这宛如会吞噬一切的黑暗吓着,更无法想象如果人一辈子都住在这个地方会如何?一定会发疯吧!
她可以感觉到邪神就在身边,是他把她卷进这无止尽的黑暗,她应该感谢至少他还陪着她,没有丢下她一个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就坐在她身边,无声地支持着她。
“我的洞穴。”邪神撇撇嘴,早已习惯这样的黑暗。
“洞穴?”是啊,她早该想到他会将她带回山上的洞穴,他之前已经警告过她。
“我就是在这里生成的。”他仰头看穴顶,已经忘了上次光亮透进洞里是什么时候?似乎从他有意识开始,这里就是这么黑。
“生成,什么意思?”她注意到他使用的字眼相当特殊。
“你曾经问过我,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看着四周的黑暗自嘲。“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集合人们邪念所产生的形体,人们的念头越邪恶,我的力量越强大。”
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使用那个字眼吗?她知道他住在山上的洞穴,但不知道这个洞穴会如此冰冷。
她虽然看不见邪神,但可以想象他脸上此刻的表情必定是落寞的,因为他的语气虽然满是自嘲,却充斥着更多的无奈。
因为我想离开那该死的洞穴。
她想起昨儿个她问他为什么想成为神,他的回答。身体开始不自主地发抖,如果换成要她长年都在这冰冷的洞穴生活,她也会想办法离开吧!
“你在发抖。”他忽地握住她的手,这是她被带来这个洞穴,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没有。”她矢口否认,不想败在这样的温暖之下,但现实好像由不得她。
“你是因为得知我的真实身分,而害怕到发抖吗?”他由后面抱住她,祁怜的柔背顿时落入他的胸膛之中,她一直颤抖不止的手臂,也因为他的圈紧环绕而得到压制。
他是如此温暖,不但温暖了她的身体,也温暖了她的心。如果说她是害怕他才发抖,那么她早就抖到不成人形,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不是人,根本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困扰。
“嗯?”他的下巴靠在她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她恍然明白,原来困扰她的并非他不是人的事实,而是他无时无刻的挑逗,她往往会在自己的心跳间迷失方向。
“我、我怕黑。”祁怜不想让他知道她是因为他而发抖,只是话一出口她马上骂自己是傻瓜,他能看透她的心,一定知道她在说谎。
邪神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放开祁怜,伸出手指向洞穴里的山壁,他每指向一次山壁,山壁的油灯就自动点燃一盏,一直到整个山壁的灯全部点亮,他才放下手。
只见原本阴暗的洞穴瞬间灯火通明,比洞穴外头还亮。
“这样你就不怕了吧!”他的嘴贴住她的耳边低声呢喃,宛如情人间的耳语瞬间撩起她体内的热气。
祁怜顿时僵住不敢动,怕她一动他更加收紧手臂,引来她体内更多奇怪的反应。
“其实我不是怕黑。”她不明白他明明知道她在说谎,却还是相信她的话,真是矛盾。
“我知道,你怕的是我。”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嘲,这也难怪,在她眼里他和怪物无异,应当要怕。
不,她怕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她好像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照理说她应该讨厌他、唾弃他,可是她却完全产生不了那种情绪,真的很奇怪……
“你在想什么?”他沙哑的问。
“你能看透我的心,你自己看呀!”她偏过头赌气回道,气他为什么老是喜欢多此一举。
邪神没答话,祁怜原本还在生气,见他突然间不说话,好奇地把脸转向他。
邪神沉默了半晌,最后不甘心的承认。“不,我越来越无法看透你了。”
祁怜惊讶到朱唇微开,无声要求解释。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你的心开始弥漫着一股很重的雾气,阻挡我窥探你的思绪。”他说。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问她在想什么,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是故意捉弄她。
“为什么?”她不懂,她并没有任何改变。
“不知道。”他耸肩。“也许是前世遗留在你体内的灵力开始发挥作用,试图保护你吧!”
这个解释很合理,易真大师很早就跟她说过,她的前世灵力太强,即使经过轮回转世,依旧会残留部分灵力,所以她这一世的灵感才会这么强,全因前世的关系。
“我懂了,正因为如此,你才会把我带回洞穴。”这里是他的地盘,可以增强力量,对他比较有利。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是我受够干扰。”他耸肩,可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
“干扰?”怎么说。
“我可不想成天应付你爹的突袭,或是弄昏你的女仆,那太麻烦了。”他没那个耐心。
“你会后悔。”他不提起她爹她都忘了,现在她爹一定发动全府的仆人到处找她。
“我?”他挑眉。“我会后悔什么?”
“后悔把我掳走。”她淡淡答道。“依我爹的个性,就算要他翻遍这附近所有土地,他都会把我找出来,你这个洞穴有可能保不住。”
她父亲虽然乐于行善,却也有阴狠、精明干练的一面,否则不可能掌控祁氏如此庞大的资产,他最好小心一些。
“到了那个时候,你一定会很高兴。”他语带讽刺地说道。
“我为什么会高兴?”她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我若是被消灭,就没有人会来烦你了。”这还不值得高兴吗?
他说得没有错,一旦他被消灭,她就可以回头过她的太平日子,再也不必成天心惊胆跳,担心害怕他什么时候又要闯入她的房间偷窥她的心。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他被消灭,她的心就不停地抽痛,难受到无法呼吸。
“你怎么不答话?”这洞穴已经够安静了,拜托别再沉默,很闷。
祁怜无法明确说出自个儿的心情,她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况且她也不该说。
“我累了,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现在她唯一庆幸的,是他无法像以前一样轻易看透她的心,让她有喘息的空间。
“这里唯一能够让你依靠的是我的怀抱,你要依靠我吗?”他和她开玩笑,顺便测试她的胆量。
他的语气戏谑,表情却隐隐透露着寂寞。即使洞穴内火光炯炯,依旧赶不走存在他内心的寒冷。思及此,她的心情跟着波动,仿佛也跟他一起坠入黑暗,跟他一起无声呐喊。
“如果真的没有选择,也只能这么做了。”她不明白的地方很多,其中最让她惊讶的是自己的举动,她居然会点头。
邪神先是惊讶地看着她,而后露出兴奋的笑容,伸出手将她拥入怀,让她靠着他的胸膛休息。
好温暖。
祁怜原本只是想逃避他的问题,才会假装疲累,没想到自己会恋上这样的温暖,只能说这洞穴实在太冷了。
还有,他的心跳。
她闭上眼,聆听不断传到她耳朵内的规律跳动,他的心跳声让她想起幼时玩的博浪鼓,那个时候她父亲没有现在这么严厉,闲暇的时候都会拿博浪鼓逗着她玩。
真糟糕,她好像越来越习惯他的拥抱,真不是一个好现象……
祁怜就这么靠在他的胸膛入睡,邪神低头看着怀里的佳人,胸口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的睡脸真像仙子,他真想就这么一直抱着她、看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如同祁怜,他也不知道胸口那道郁闷所为何来,但他想珍惜她的心情是无庸置疑的。
他很自然地在她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睡梦中的祁怜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他看了不由得失笑。
他抬头打量环绕着整个洞穴的灯火,感觉洞穴好像不若以往冰冷,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温暖。
……是梦?
祁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心中满是疑惑。
她记得自己被邪神掳去山上的洞穴,那儿又湿又冷,孤独仿佛永无止尽,让她不由得心生同情,甚至投入他的怀抱,和他一起取暖。
这么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作梦,根本没有这回事?
祁怜翻开被子,下床穿上鞋,走到门口打开门,放眼望去就是花木扶疏的小花园,确实是她的院落。
她迟疑了一会儿,走出房间,往更远的园子走去。
祁怜走到主花园的凉亭,垂眼看着水池里头悠游的鲤鱼,这座仿江南造景的园林是她父亲最喜欢的地方,他老人家时常来此休憩。
没错,这儿的一草一木、一梁一柱都是属于祁府的风景,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被掳走,一切都是梦境。
然而很奇怪地,眼前的景致虽然跟祁府一模一样,但却没有半个仆人走动,也未闻半点声响,这就不合常理。
“你醒了?”
正当她百思不解的当头,背后传来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转身打量邪神,他正双手抱胸背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模样非常潇洒。
他的出现至少证明了一件事,这不是——
“这不是作梦。”他代替她说出心里的话。
“你又能看透我的心了。”她平静地看着他走近,毫无意外他恢复原先的力量。
“只能看见一点点。”他走到她面前站定。“看来你前世遗留下来的灵力比我想象中强上许多。”
连回到自己的地盘都无法扭转劣势。
“那不就无法达成你掳走我的目的?”她挑眉。
“或许吧!”他耸肩。“不过谁在乎呢?这只是小事。”
掳走她之前,他还那么生气,现在却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转变心情的速度还真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