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突然拉住她手臂,她回头不解地看他。
“你娘如果知道我和你一起吃饭……”他没说下去。
“没关系的,她今天不在家,我会在她回家之前把东西收拾好,不让她知道。快吃饭吧,吃完饭还要帮你上药。”
她推开他的手,走在前头。
阿木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一顿丰盛的午饭后,她跟着他来到他的小屋。
小屋很简陋,只摆着一张木床,一个木柜,一张木桌和两张凳子。
可能是长年积放旧物的缘故,屋子里散发出一股潮湿阴秽的气息。
罗敷有些不习惯地用丝帕掩住口鼻。
“你的药用完了吗?”
“我没用过。”他从木柜中拿出药包。
“为什么不用?”她接过药包。
“我不想让别人替我上药。”他琥珀色的眼青深邃如宝石、幽深地看着她。
罗敷咬着唇低下头,他是说……他只想让她为他上药吗?
“来吧,别发呆了。”
阿木打破沉默,大手握住她双肩,替她转过身去。
唏唏嗦嗦,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你可以转过来了。”
远远看见是一回事,如此逼近真实地面对又是另一回事。罗敷捂住唇,不想让惊吓的叫声逸出。
他的伤口有多处撕裂,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化浓溃烂。
“很可怕?”他轻问。
“没、没有。”心痛泛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小心地轻吹他的伤口,希望他能好过一些。
“你忍一下。”她皱眉从药包中挑出伤药。
纤细温润的手在他宽阔的背上轻凉辣的药膏在伤口上被小心抹开。
“痛不痛?”她不忍心地问。
他摇了摇头。
骗人,他背上的皮肤在痉挛跳动,他双拳紧握,指节泛白,额上豆大的汗水滑落。
罗敷只能更加小心。“有的地方已经化脓了……”
“挑破它。”他没有丝毫迟疑。
“会很痛。”
他笑了,笑声低沉,和第一次相遇时一样,就像是丝绸碎裂的声音,很好听。
“你是在担心我吗?”
罗敷红了脸,羞恼道:“你乱讲,痛死你算了!
山她执起在火上烧灼过的银针,轻巧地挑破脓包。
“其实都是你自己的错,伤还没好就下床干活,又不包扎擦药,又用冷水冲伤口,伤会好才怪。”
看他不说话,脸色又那么苍白,罗敷知道他很痛,只能不停地找话题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终于包扎完毕,罗敷满意地来回检查一遍,“好了,记得不要再剧烈活动,过几天我会抽空来给你换药。”
说完她转身收拾药包,嘴里交代着,“那个贴了红色纸片的袋子里装的是消炎止痛的药草,你记得每天晚上自己煎来喝,这样伤口才会好得快。”
她起身,晃晃手中拎的药包,“喏,就是这袋,等下我出去帮你到药铺去买清凉止痛的药……啊,你、你干嘛?”
罗敷手中的药包因他突如其来的激烈拥抱而掉落在地上。
他紧紧抱住她,不留一点空隙。
她的耳朵就贴在他厚实的胸口,怦怦、怦怦,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双掌贴抵在他的胸口,脸上慢慢染上红晕,她纳纳道:“你、你放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环住她的手臂更加用力,让她更贴紧他,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他不放。
“你、你……我娘、我娘……”罗敷紧张地语无伦次。
他的胸膛厚实又暖,几乎让她贪恋沉溺,可是如果被娘亲看见了……
想到这里,罗敷才想起,这时候娘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她吓白了小脸,如果被娘亲撞见了,他们一定会死得很惨!
“快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她在他的怀中挣扎。
“你什么时候来帮我换药?”他捧起她的脸蛋,深深地凝视她。
“不知道。”她不要看他的眼睛,否则她会像个呆子一样乖乖答应他所有的要求,罗敷不是滋味地想。她捶了他胸口一下,“放开我啦,等下我娘来了,要是撞见你一直缠着我,肯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没你的好日子过。快放开!”
“原来,你真的很在意我。”他低哑的笑声听来刺耳极了。
罗敷很生气,绣鞋狠狠踩在他的大脚上,推开他宽厚的胸膛,像只惊慌的小鸟儿,推开木门逃了出去。
罗敷边跑边回头,生怕阿木追上来。
“哎呦!你这孩子,跑什么?”这丫头,把她撞得痛死了!
“娘,你没事吧?”罗敷稳住身子,“撞痛了没?”
“没事没事。”罗大娘摇摇手,看着女儿气喘吁吁的心虚模样,有些疑心。“你匆匆忙忙地要干什么?”她双眼如炬,射向女儿。
“我……我……”快呀,快想个借口出来。
“你给我老实交代……”罗大娘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臂,一脸“我早猜到”的表情。
娘亲不是刚回来吗?她已经知道了吗?罗敷紧张得手心出汗。
“娘……我……”罗敷心虚地怯笑。
“老太婆,我小艺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女侠,你以为一扇破门就能挡住我了吗?”
两人同时看向墙头,只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女侠的小艺,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地站在墙头上。
罗大娘扭头瞪着女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原来是急着跑去找她,不是告诉你不要再理这疯丫头了吗?”
罗敷只能嘿嘿傻笑,心虚地看向染坊的方向,碰巧阿木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脸红地收回目光。
罗大娘左右张望,“我的扫帚哪里去了?”
小艺轻蔑地抬高下巴,“正义的女侠才不会怕邪恶的老太婆!罗敷姊姊,小艺来救你了!”
“不--”罗敷惊喊。
“哎……哎……我……我……痛……痛……”声称自己是女侠的小艺,自不量力地从高墙跳下来,狠狠跌了个狗吃屎。“这、这墙怎么变高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罗大娘简直乐坏了,她会记得下次要把墙再修高些。
小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罗敷只能无奈地叹息,上前去扶小艺起身。
幸好……
娘亲什么都没发现,罗敷暗地里松了口气。
第3章(1)
阿木把一匹刚从染缸中捞起的花布挂到晾架上。
“你干了一天也不嫌累?反正老板娘不在,过来,陪我喝两口酒。”醉眼蒙眬的老陈靠在墙角,向阿木晃晃手中的酒瓶。
阿木看了他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地干活。
“阿木、老陈……阿木……”罗大娘一路哭喊着跑向染坊。
阿木皱起眉头,疾速走向门口。
“的的心肝宝贝,我可怜的女儿……”
阿木眼神一凛,抓住罗大娘的手臂,沉声问:“她怎么了?”
罗大娘脸色苍白,慌乱地正不知如何是好,一见到阿木,仿佛像见了救命稻草似的抓着他一阵哭求,“阿木,我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死了没脸见她亲爹……”
阿木上目暴睁,厉声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她从石崖上跌下去了……”
阿木甩开罗大娘的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应该早就想到的。
现在正是采桑养蚕的季节,想必她是去桑林摘采桑叶时不小心失足跌落石崖。
这种种桑摘叶的粗活本来该是男人做得,只因为她没有父亲兄弟……
一阵无法遏止的心慌笼上心头,阿木攥紧拳头,加快脚步。
等在石崖边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脸上满是尘土,他来到的时候,她正坐在石头上放声大哭。
“哇……罗敷姊姊,都是小艺的错……呜呜……罗敷姊姊,你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