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俏皮的唇角,悠扬地泛起一丝令人赏心悦目的微笑,这是期末考最后一堂选修课考试,交了卷,就等着迎接光辉灿烂的假期。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摆脱张常忻牛皮糖似地苦苦纠缠。说他象牛皮糖,实在不足以形容他的“天缠功”,她常对她几个手帕交的死党密友说:“他的追踪功夫一流,而且无孔不入,无坚不摧,比情报人员还厉害,不去报考国家安全局,真是一种浪费。”
叶为敏快步走进车棚,牵出了她白色娇小的五十C。C。机车,连安全帽都还来不及戴,就赶着发动车子,一催油,车子就想箭矢般疾驰了出去。她家就住在校园后方的教职员工宿舍区里,她的父亲叶定选是这所私立大学历史系的副教授,她学的则是中文,今年念大二,暑假过后就是大三的学生了,家里就她这么个孩子,父母万分疼爱,是颗明亮璀璨的小珍珠。
车子噗噗地停在整理得光洁可人的小庭院前,叶为敏匆匆地停好车,跳下车座,在门口大声喊着:“妈!开门!”
一位中年妇女急忙从屋内赶出来,“怎么这么快啊?要给你带上路的寿寺还没做好呢!”说着,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绞了绞。
叶为敏粗鲁的从母亲身旁挤过,一面弯腰伸手去解开脚上那双穿的破旧的高筒布鞋,一边脱一边喊着:“不用了啦,坐个火车也没多久,一下子就到了,我的行李你帮我收好了没?”
“好了,就搁在楼梯口。”母亲在围裙上抹抹手。
“谢啦,亲爱的妈咪,不过我还要上去拿点东西。”叶为敏连蹦带跳地爬上二楼,冲进自己的卧室,将带回来的书往床铺上一丢,转身打开衣橱,摸出了一袋不知名地玩意后,又匆匆下楼,母亲正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要走了,等一下车子就要来了,不快点会赶不及。万一错过了这班车,被那讨厌鬼跟着来就完蛋啦。”叶为敏大剌剌地坐在门口穿鞋,一边喃喃自语地嘀咕着。
“你这孩子……”母亲的声音,透露着些许的无可奈何。
“妈,你可要说话算话哦,不可以跟爸爸说。”叶为敏背起行囊,放心不下地又回头向母亲叮咛了一句。她就怕母亲的拿不定主意,或一时心软,将她的行踪给泄漏出去,那她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拜托拜托啦。”她拱手又作揖,直直向母亲撒娇着,她有没有个“干净不受干扰”的暑假可过,就全靠母亲是否能守口如瓶了。
“我真弄不懂你!”母亲叹了一口气,“常忻这孩子那点不好。”
张常忻是他爸爸的得意门生,暑假完升大四,比叶为敏大两岁。打从叶为敏考进这所学校后,他就采取紧迫盯人的功夫来追求她。
老实说,她根本对这号人物麻木不仁,完全失去知觉;他的鲜花加巧克力攻势,只换得她在死党面前的一个大白眼,外加一句:“这年头还有男人试图用鲜花来打动女人的心吗?连土地婆都改吃孔雀饼干,不流行鲜花素果了,她到底是活在民国几年的人啊?”
“他没有‘以物易物’,拿几担谷子跟你爸爸来换你就不错啦!”说这话的是王蔚晴,有着一双笑起来像月牙儿的迷人眼睛。
一群女孩咯咯咭咭地笑了起来,伶牙利齿糟蹋人的功夫全是一流的。
“用脚追女孩子的男生是第三流的,妈妈。”她抿嘴一笑,露出一个十分不屑的眼神,“何况,张常忻连用脚都追不上我。只要你们不帮着他来烦我!”
提到这一点,才是最令她头疼的问题,张常忻不但是他父亲的得意门生,同时也是他们的邻居——他的父亲也在这所学校里任教!这使得他一直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虚妄想法,他没有考虑到叶为敏却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忠实信徒!
“我走啦,别担心,只要不用和张常忻见面,我会过得快乐的不得了!”说着,她挥挥手,快步跑出家门,她算准这一班行经校园往市区的公车,两分钟后会经过她家斜对面的站牌。
她拒绝一整个暑假呆在父亲的书房中,和张常忻大眼瞪小眼,一起整理那些乏善可陈的文史资料,那简直是生不如死的可怕经验,恍若人间地狱。
她可不想成为父亲“敦亲睦邻”下的牺牲品。
公车从转角处渐渐驶近,她轻快地跳上车,走向靠近家门那边的车窗,朝着站在门口目送她的母亲招招手,愉快地低声哼着歌儿,等一会儿到火车站,依照原先计划,搭上往花东线的自强号,再换班公路局的车子,离她的繁叶山庄就更近了!
叶为敏满意地摸摸牛仔裤袋里,前天预购的车票。眼前却浮现了繁叶山庄悠闲的绿意,满山层层叠递的浓荫树叶,将繁叶山庄层层包围住,仿佛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繁叶山庄位于台东县内近中央山脉的支线上,是叶为敏的祖父母居住的地方。换句话说,繁叶山庄正是她爷爷奶奶的家,叶为敏的祖父是个高中国文老师,退休后,在台东偏僻的山间,买了块地,盖了这个“繁叶山庄”,在山上过这般隐居的避世生活,平素看看书,练练毛笔字,种种菜,俨然是《归去来辞》中说的:“乐琴书以消忧,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的隐逸生活。
祖父有四个儿子,依靠分大小而排,分别是大伯叶定昭,二伯叶定明,三伯叶定文,以及叶为敏的父亲叶定选。祖父酷爱中国文学,尤其偏好南朝唯美文派的《昭明文选》一书,因此将自己的四个儿子分别取名叫定昭,定明,定文,定选,这档子事在当时亲友间,还广传为美谈;有一回,叶为敏听见父亲在对一个父执辈的朋友解释他自己名字的由来时,忍不住吐吐舌头,插嘴道:“好在爷爷最喜欢的作品,不是苏东坡的‘乞校正陆贽奏议进御子”,不然奶奶不就得生上十一个孩子了吗?”
四个孩子各自成家立业,分居各地。叶为敏共有六个堂兄弟妹,小时候每到放暑假时,七个天兵天将齐聚一堂,是繁叶山庄最热闹的时侯了!七个孩子分别是大伯的为尧,为宁;二伯的叶耘,三伯的为舜,为禹,为汤及父亲的她。除了她和为宁是女孩子外,其他五位都是活泼好动的男生,根据“少数服从多数”,以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不变真理,她和为宁小时候都是顽皮得不像话的野丫头!男孩子们做的游戏,她们不但乐于参加,还是个中的好手;为宁打弹弓的技术是一流的,堪称神射手!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要她一出手,十次中九回,令其他的堂兄弟们好生羡慕;而为敏爬树的功夫,可说是练就到炉火纯青的高超境界,令其他人望尘莫及。
大一的时候,班上的男孩子们刚从成功岭受训回来,成天就跟班上的女孩子们吹嘘受训时的种种,叶为敏实在看不过去那几个臭男生把成功岭的“大专兵育乐营”说成了“海军陆战队的特种蛙人部队”,便和其中一位男同学打赌爬杆,代价是请全班每位女生欣赏一场电影。
结果她英勇的表现,替班上的女生们争取到多项享受——因为陆续有好几位“不信邪”又“不服输”的男同学向她挑战,而叶为敏也一一接招,她稍稍计算一下投资报酬率,觉得划算,便一一接下战书。那阵子破产的男同学很多,而女同学则视叶为敏为英雄,她们班上长的最漂亮,最受男同学青睐,号称为“中文系系花”的一个女同学还对外宣称,“爬杆爬的没有叶为敏快的,不列入男朋友的考虑范畴。”
叶为敏听了哈哈大笑,说:“那你惨了!大学四年,你可能没法子把自己‘卖’出去了。”
那女同学无所谓地耸耸肩,洒脱一笑道:“宁缺勿滥。”
这个宁缺勿滥的漂亮女生,就是王蔚晴,后来成了叶为敏的死党好友。
车子在叶为敏的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拥挤的市区,背着大袋的行李,叶为敏尾随着纷众的人群,进入了火车站。
“奇怪,明明不是假日,这满坑满谷的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叶为敏放眼望了望四周乌鸦鸦的人潮,喃喃自语起来。
费力拖着行李上了火车后,叶为敏安顿好自己的行李,舒服地伸伸脚,坐了下来,她如预估地赶上了这班将她载到繁叶山庄的自强号,称心快意地瞄了瞄手腕上的表一眼,将近五个小时的车程,估计到台东时,还不到三点呢!待火车开到花莲接驳时,她再打个电话到繁叶山庄找人下来接她。“原本打算自己坐车上山的,但是舟车劳顿,想一想还是作罢,干脆懒一点,赖皮一点好了。”叶为敏唧唧咕咕地自语着,她慵懒闲适的闭上眼睛,这段漫漫路程,刚好给她补个眠,昨夜熬夜念书准备期末考少睡的部分,统统一并追讨回来!才闭上眼,她过度兴奋的思绪,却又四下飞散,不肯安分。
“今年会有哪些人回去呢?”她思忱着。以往大伙是年年暑假都忠实地回繁叶山庄报到。但渐渐长大,各自的事情加诸于身,想再七个人齐聚一堂,就成了过往的甜美记忆,如今的难求奢望。
尧舜禹汤——她老是这样简称她的四个堂兄弟,这名字自然也是祖父起的,按照年纪大小排列而来,她很庆幸祖父没有把她和为宁排进去,否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她们叶家全都有啦。
“不知道尧舜禹汤今年谁回来了?”叶为敏心里暗忱着,“为尧已经在工作了,大概没法回来逍遥,为舜则是去年当兵服役去了,现在还在部队里数馒头呢,为禹?咦?为禹今年好像大学毕业,瞧他身强体壮,不像有隐疾的样子,今年暑假大概准备去尽国民应尽的义务吧?”手指扳一扳,轻声道:“可能会来的,大概就是我和为宁,为汤,还有就是叶耘了。”
叶耘的名字陡然从叶为敏的心头一闪,她整个人震弹了一下,无法遏止地想起高二升高三那年暑假发生的事!
她和叶耘之间的事。
叶为敏的眉峰不自觉地拢了拢,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年暑假之后,她再也没回繁叶山庄。而今年——叶耘会回去吗?
她望着车厢外节节倒退的清秀绿峦,绵延海潮,心里有一丝紊乱,为宁去年暑假打电话给她时,说叶耘也没回去!他-也在意那档子事,事吗?
叶耘是二伯唯一的一个儿子,照理说,他也该跟着堂兄弟的排行,叫尧舜禹汤个什么的名字,可是二伯却帮他取了个单名叫叶耘,她的父亲说二伯从小就是个比较与众不同的孩子,在祖父的四个孩子中,二伯最优秀,也最叛逆,经常出点不大不小的纰漏,要不就做些令人膛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来。有一次她偷偷听父母亲聊天时,才知道二伯在年轻时,一度和爷爷意见不合,几乎断绝联络,有一年农历过年时,二伯突然带个女人和婴儿回家,告诉大家那是他的太太和孩子。也就是二伯母和叶耘。
在繁叶山庄爷爷奶奶的卧房里,挂着大伯,三伯和自己父母亲的结婚照片,唯独二伯没有结婚照,只有一家全家照充数,里面有二伯,二伯母和正在呀呀学语的叶耘。小时候他们一伙人到奶奶的房里去玩去要糖时,指着墙上自己父母亲的结婚照片时,总是羡慕叶耘能置身其中,和自己爸爸妈妈一起被裱在相框之中。
虽然二伯的婚事没有得到祖父母事先的首肯以及祝福,但二伯母和叶耘,却十分有人缘,得到繁叶山庄中老老少少的喜欢。二伯母是个个子细瘦娇小的女人,有张十分恬静而仿似孩子的娇好五官,叶为敏小时候看她,和两年前看到她,几乎没什么改变,一样的白皙美丽,母亲说二伯母得天独厚,生的白净美人胚子不说,还是经久耐看的脸型。
除此之外,二伯母还练就了一身好手艺,打毛线衣,裁衣裳,又快又好。家族里,每个人都穿过她编织的毛衣,尤其是她和为宁,仗着是家族中仅有的两朵花,从小穿的衣裳,提的拼布手提袋,头上结的发饰,不少都是二伯母的精心杰作。为宁的母亲,也就是大伯母,经常对叶耘的母亲说:“再给叶耘添个妹妹吧,否则你精巧的手艺,可都便宜了我们家的为宁和老四的为敏呢!”
那回她听见大人们的调笑,心里却无端生起一抹惶然和惆怅,急急就想去找叶芸,她翻遍了繁叶山庄的里里外外,最后才在屋后的落荫湖——说是湖,其实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埤塘,祖父文人特有的诗情画意,总爱给居家的环境,提上个风流雅号,仿佛如此,人也跟着不俗起来——找到了叶耘,他正躲在他的“秘密基地”上悠哉地看着书呢!
叶为敏三下两下,身手利落的爬上这节桠干都黑得发亮的耸立古木。
“三伯母说叫你妈再帮你生个妹妹。”她脚踩在一根横出的枝干上,两支手趴在叶耘的腿上,抬着小小的头颅,眼巴巴的看着叶耘。
“唔。”叶耘合上他精彩有趣的福尔摩斯探案,面无表情的看了叶为敏一眼。
“你想要一个新的小妹妹吗?”
“唔。”
“你怎么一直恩啊唔的,你有没有听我说什么?”叶为敏踹踹脚,有一些不耐烦,叶耘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温吞吞,闷葫芦似的个性,让人觉得很讨厌,跟他说话,他老是一副有听没有到的模样。
“你妈如果帮你生了个妹妹,你还要不要理我啊?这才是她小小脑袋瓜里最担心的事。几个堂兄弟中,她和叶耘最亲最好,为舜,为禹,为汤几个年龄和她都太相近,打架骂人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相亲相爱!所以反而是与年纪稍有差距的为尧和叶耘,比较能和平共处。然而,为尧却是个标准的电动玩具迷,成天忙着破关破记录,研究新的秘密武器,根本没空理她,只剩下好脾气的叶耘,肯陪陪她去附近的小溪谷捉捉小鱼小蝌蚪,骑骑单车兜兜风了。
“唔。”又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唔”!
“我就知道你比较喜欢小妹妹!”叶为敏嘟着一张嘴,十分不高兴。她没有兄弟姐妹,一直很希望有个很疼爱她的兄长,叶耘是她最喜欢的堂哥,万一他有了自己的妹妹,恐怕不会像现在对她这么好了。
“你担心什么?又还没生出来!”叶耘有一点好笑,一面摸着叶为敏乱糟糟的头发,一面从口袋摸出一块巧克力糖给她。
那年,她才要升国小四年级,而叶耘已在念国二了……
火车上贩卖便当的叫卖声,让她猛然惊觉自己的肚皮空空,在喊饿了。她买了一个简单的饭盒,打开盒盖,划入一口香热的饭,不由自主的,还是想到了那年暑假的事……
回忆随着车窗外缓缓蔓延的绿意,蹀踱进她的思绪之中~~~
那年暑假叶为敏用尽了所有她想得到的,合理的,荒谬的理由,要求父亲在不上暑期辅导的同意栏,签上他的大名,把她该读的书,全部载回繁叶山庄,她对父亲说:“我要在这闭关自守。”
叶定选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不要两个月过去了,这一箱子的书根本就还没拆封!我就谢天谢地啦!”他不免会想:对于一个明年要大学联考的准考生而言,这是否有些纵容过度了?
叶为敏悄悄打量着父亲无奈又溺爱的表情,她简直乐翻了!心花怒放,恨不得现在就收拾好所有的行李,上繁叶山庄了!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叶耘了呢!
“今年叶耘也回繁叶山庄吧?”她在心里偷偷地预支着相见时的喜悦。他暑假完等着升大四,日子正轻松如意,会回来度假的吧?叶为敏望了望那足足装满一整个纸箱的教科书,参考书,眉头一皱,“真是讨厌!”她叹了一口气,不过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她是个可怜的高三考生呢?想到念书,她不禁又想起了叶耘——叶耘的功课,在这群堂兄弟中,一向是何立鸡群,顶尖优秀的令人无话可说。高中,大学一路的都是第一流的明星学校,几个长辈老是喜欢拿他作其他人的楷模,动不动就拿叶耘的优秀来削人,受害最深的自然是为尧和为舜,因为年纪最相近,长辈也最爱相提并论。
她始终记得为舜错愕而不可置信地对她说:“叶耘那家伙简直是怪物!每次看他念书都轻松得不得了,坐在树上,随便翻翻,书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全部被翻进他的脑袋里了。啧啧!简直就是欺负人麻。”
为舜一脸的忿恨不得,仿佛在埋怨上帝的有失公允,那副模养,足足让叶为敏笑了一整个暑假。
不过,笑归笑,当下她回到繁叶山庄就拟了张日程表,排定每天念书的时间,然后兴致高昂的跑去敲叶耘的房门。
“这是我排的读书时间,你觉得怎样?”
“唔。”他还是惜言如金,简简单单的带过。
不说话就表示赞同罗?!
“那我们明天就照表实行。”叶为敏满意地将这张画的红红绿绿的时间表,塞在叶耘的手中。
叶耘一愣,“给我干吗?要念书的是你也,要大学联考的也是你哦。”
时间表给他作什么?善尽督促之责?那该找为禹,或其他人才是,他对为敏的包庇和无可奈何,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你要陪我啊!万一我又不懂不会的地方,你要教我嘛。”她说得理直气壮。
“那也只有数学一科,国文,地理,历史就免了。”叶耘拿起功课表端详。
“谁说的,都要!每一科都要。”她瞪大眼,挽起他的手臂,耍起赖来。
“国文,历史,地理也要我教?”叶耘卷起功课表,在她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他学的是工科,念的是物理化学,对文组学的东西,根本不在行。
“对!”叶为敏斩钉截铁的,她是赖皮到底了,“反正我读书的时候,你哪儿都不能跑,如果我在念书,你跑去散步逍遥,我会念不下去的。”
简直是强人所难,土霸王一个。
但是那一个暑假,叶耘却真的陪她念书陪到底,帮她整理重点,归纳分析,让她念起书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要看见他坐在眼前,叶为敏就会心平气和,心甘情愿,最少有人陪着她受苦,心里平衡许多。
而事情发生的那天,恰巧是个无风而闷热的午后,繁叶山庄上只有枯燥的几声蝉鸣,落荫湖显得无比安静,所有的人都在午睡,整个山庄见不到半个人影,仿佛是被时间遗忘掉的一处净土。
叶为敏和叶耘坐在那棵自儿时起就熟悉无比的古树上,叶耘正拿着参考书,给她讲解机率的问题。
“一百只黑袜子和一百只白袜子放在一起,摸出一双黑袜子的机率是多少?”
“这根本就很无聊嘛!哪有人会去买一百只黑袜子,一百只白袜子,然后又把它们混在一起?而且要穿袜子,白的黑的一看就知道,干吗要用摸的?而且现在的人,流行两只脚穿不同颜色的袜子,搞不好那个人根本想穿一只白袜子,一只黑袜子!我们干吗要去算从一堆袜子里,摸到一双黑袜子的机率有多少?”她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强词夺理。
叶耘合上了课本,搁在身旁的枝桠间。
“我看你是‘根本’不想算数学。”叶耘一针见血的戳穿她的心事。
叶为敏一愣,有一些尴尬,随即坦诚地对叶耘露齿一笑,“知道还故意整我!”她一边移动坐姿,将脚跷的老高,把自己的头搁在叶耘的大腿上,“夏日炎炎正好眠!
说着就闭上眼睛,耳畔只有树叶悉悉簌簌声响,世界安静地仿若不存在,她感觉叶耘的手指,轻柔的拂去贴在她面颊上的细细发丝,她的心陡然被撞击了一下,猛地有些麻痛,有些不知所以的慌乱,还来不及睁开眼,她的耳际听到幽幽浅浅的叹息,然后她的唇被封住了。
叶耘吻了她!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能反应,昏噩朦胧之中,她只能感觉到叶耘的唇紧紧的胶在她的唇瓣上,他的舌恍若一条温暖的小蛇,细细腻腻的钻进她微启的口中,热辣的,不安分地在她口中翻覆。
她昏昏噩噩,全身微微地颤抖着,不能意识这代表了什么。
他是她的堂哥!
他不可以吻她的!
“不可以!叶耘。”叶为敏使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
她红着眼,大口地喘着气,久久地不能说话,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令人难堪的局面。
叶耘竟然吻了她!
“他怎么可以——”叶为敏在心中喊叫着,她的眼睛募然殷红了,一滴眼泪在她汪汪眸光中盈满眼眶。
叶耘的状况不会比她好到哪儿去!他有些狼狈,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脸色刷地呈现异样的惨白,来不及开口解释什么,叶为敏动作迅捷的爬下树,冲回了繁叶山庄。当天她就拨电话叫父亲来载她,搁天她就回家了,临走前,她甚至没有跟叶耘说再见……
叶为敏扒完餐盒中的最后一口饭,将餐盒整理好,往椅背一靠,退后的景致,绿意如织,她心中最初的疑惑不曾淡去:叶耘今年会回繁叶山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