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
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四分。十五分钟后他便会离开。没有一次例外。
我嘴里咬着软软的吸管,浅浅地勾起一抹笑意。
“你在看谁?”坐在我对面的人问,顺便扫一眼我的目标。
看谁?当然是——
“我的意中人。”我说,顺手一指:“就象那样的。”
朋友很意外:“他?”
“是,如何?”
评头品足了一番之后,朋友古怪地看我一眼:“你会喜欢这种类型?太阳今天自哪边升起来?”
“换个口味。”我不在乎地说:“要不要赌?”
“赌什么?”
“看我什么时候得手呀。”
“无聊!”
是,我就是无聊。我淡淡地把眼光再次转向那个坐在树荫底下看书的男孩,以前没有留意过这个人,为什么我会突然对他感兴趣起来。我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一口气喝干杯里的冷饮,我甩了甩头发抓起书包:“走了。”
“喂,等我呀。”朋友冷不防被我撇下,连忙丢下结帐的钞票:“次次都这样,你的小姐脾气什么时候才可以改一改?”
改?为什么要改。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无论是悲欢还是爱恨,都要随心所欲才算真正享受得到自由。而享受自由,是需要条件的。
因为我有足够的条件。所以我自由。
来接我的车子已经等在门外,身穿制服的司机一丝不苟,三步以外已经恭敬地为我打开车门。我登上后座,车门应声合上。经过校园那条林荫小道的时候,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外,在那同一个地方,同一棵树下,他在看同一本书,同样等待的十五分钟,这个习惯以后会改变的。
我微笑,是的,这个习惯,以后将会为我改变。
在校园外那家高级的餐厅里我又看见了他。
不是不意外的,在这种采取会员制的贵族消闲场所,不是普通学生可以来的地方。
“他叫什么名字?”我指了指他的方向问。
朋友看我一眼:“他不是你的意中人吗?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我不语。朋友继续说:“柳乔,你看上谁不行,这个你最好还是放弃。”
“为什么?”我觉得好笑:“你是怕我配不上他?还是怕他配不上我?”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是姚曦啊。”
我一怔,这个名字倒是听过,突然觉得事情有趣起来:“原来就是他?”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
“柳小姐,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姚曦不会是你喜欢的类型。”
“你又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她冷笑一声:“对大小姐你忠心耿耿,一呼百应,召之则来,挥之则去,所有这些优良的特质,难道竟不是柳氏观音兵团的注册商标?”
“呵,”我也学她冷笑一声:“你似乎很看我不顺眼。”
“彼此彼此。”
原来是这样。女孩子之间的友情还真不可靠。
“你知道吗,他将会为我俯首称臣,坚贞不二。”
听了我恶心的形容她也只是暧昧地对我撇一撇嘴:“我会为你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她不相信我可以做得到。
我也不相信,我不相信有人可以抵挡“柳乔”。
从我出生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有失败过。在各方面。
我占有绝对的优势,无论我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被注目的焦点。
追求者从来没有间断过,但我不会记得超过两个以上的名字。只要我愿意,便已经是一种恩宠。当然,姚曦也不会例外。
无论是才貌或是背景,没有人会比我更般配于姚氏家族。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我想要的一切,从来都在掌握之中。因为我是柳乔。我要让他认识这个名字。
他会记得我的。
首先,他得知道我是谁。而最直接的方法,当然是由我本人亲自来告诉他。
我知道他会在那个地方看书,十五分钟的偷闲,他的私人时间。我轻易地就可以找到他,在学校那棵古老的树下。
因为眼前的光线被挡去了一半,他茫然地抬起头来。然后表情微一愕然,他的反应令我满意,也在意料之中。并不是我不够谦虚,我对自己美丽的容貌一向不曾怀疑过。
他没有说话,目光圆滑地向四周扫了一圈,再度落在我的身上的时候,他终于确定自己就是我的目标。宽大的校园树道两旁郁葱怡人,但了无声响的路上只得我们两个,安静得出奇。看我独独站在自己的面前,他马上明白,于是收拾心思,礼貌地等我发话。
竟晓得以静制动,他看起来似乎有不少被搭讪的经验。我对他自然地露出温和的笑容:“姚曦,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柳乔。”
姚曦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不自觉地挑了挑眉,他显然也听说过我。嘴边莫名地就泛起了一线淡淡的笑,依然不说话。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表现沉稳,分外镇定。不过欣赏归欣赏,他的反应同时也是对我自信和魅力的挑战以及不敬。
但我纵横人前,自有一套处事方法,早就经验老到,可放可收。在对手未完全落入手中或控制范围之前,需要花费一点功夫,还有手段。
当下我马上展现足以憾动人心的真挚表情,清纯如丝:“家父常提起姚老先生,柳家与姚家已算是世代有所渊源,那次偶尔看了校友录,才发现我们原属同一系,所以特地前来打个招呼。”
“你好。”姚曦眼神闪动,似有深思:“柳大小姐太客气。”
“或者以后会有更多见面的机会,希望你会记得我。”我说,微笑地转身离去。
我对他已经作出了足够的暗示,在这时候,留给对方适当想象的空间是必需的,追逐与被追逐都是一种技巧,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气氛慢慢燃烧。
他看起来这样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他对我有意,按照我的计划,明天便会采取行动。我现在要做的,不过是给出一点点耐心,继续等待。
而我也深信,柳乔长裙之下,无人能不臣服。
我在猜想他将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约会我?第一次,不外是上街看戏吃饭。但这些都太普通,他喜欢看书,会不会约我去图书馆?我不喜欢太过沉静的娱乐,如果他真的这样做,我倒要重新考虑。
无论是哪一种形式,对我来说都没有所谓。反正我最后的目的,是他主动前来为我呈献所有,如此而已。没有一个男生曾拥有过柳乔这样的待遇,我竟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去等候他不确定的接近,他应该懂得抓住机会。
至第二日晌午,我与朋友坐在惯常出没的那家高级餐厅里,灯光斜斜地影射在装点着漂亮桌布的台面上,抬起眼来,可以看见喜欢坐在同一地方的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来得比我们还要早,但看见我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甚至连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朋友看了一眼姚曦坐的那个角落,又看我一眼。嘴角掀起一丝嘲讽的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她手上的流行时尚杂志,有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
“柳小姐,你的行情似乎不太顺利喔。”
我不作声。转过头去看了姚曦一眼。他并不是一个人,他也和朋友同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孩看起来很斯文,但样子普通。没想到姚曦宁愿与同学出游也对我沉默的邀请不闻不问。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莫非是我暗示得不够明显?
如果不是他太迟钝,就是他太厉害。能对我发出的诱惑信息视若无睹,他算是第一人。当然,说不定这正是他故弄玄虚的计策,终于遇上对手,是我低估了他。
“柳小姐,你下一步打算如何?”朋友颇感意味地问。接着又不忘调侃我说:“柳小姐魅力不容置疑,希望不至会后劲不继。”
我瞪她一眼,她能如此随意地取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了。柳乔的纪录里面,没有失败这两个字。她不会不知道,虽然她一直因此而怀恨在心。不过我们仍是最好的朋友,因为我们是同类。
她摆出一副要看好戏的表情,我便向她勾了勾手指,把她招过来,在她耳边神秘地说:
“下一步,我打算在饮品里下药。”
她听了这一点新意都没有方法更是无趣地嗤笑一声:
“柳小姐,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光天化日的,你以为这样会行得通?莫非你对自己的姿色信心不足,只得靠这邪门外道的东西迷晕他?”
“不是。”我更正地说:“我是想毒哑你。”
“哈哈哈,真好笑。”她一点也不介意,又问:“柳乔,你什么时候陪我去欧洲?”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去欧洲?”
她掠一掠头发:“你说过如果我能够把保罗追到手你就会陪我去,而且所有费用由柳小姐全包。难道你想反悔?”
“我不但把他追到手,还都已经甩掉了,你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她向我俯过身来,盯着我问。
我答应过这种条件?实在是想不起来了:“真小气,没想到翁氏企业的千金会跟人计较这一点点的小事。”
“是呀,我就是喜欢计较。”她暧昧地看了看那边,对我笑得不怀好意:“你若是能追到那个人,别说是欧洲,我请你环游世界又如何。”
“无聊。”我说。
翁小姐呵呵地笑,继续看她的杂志。这种“无聊”的赌约,是我和她之间最大的消遣,上至世界各地名胜旅游行程费用,下至名牌时装饰品,没有什么不可以作为我们互相压注的内容。
她有很多钱,我也有很多钱,我们自一出生,身份便注定和常人不同。上帝总是偏心的,我们年轻而美丽,除了可以享受衣食无缺的高贵生活,还得到别人无法攀比的先天优越,例如我们不会担心天生光润的皮肤会被低质的化妆品所污染,不会忧虑名店里流行的衣裙会得不合身,女孩子的美丽经过释心的装点,在永远用不尽的金钱物质支持下,十倍的姿色可以散发出一百倍的光华。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着被捧在天上的。
所以,姚曦,他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生,就没有可能不被征服。
看来普通的方法不足以引起姚少爷的兴趣。我缓缓地吸着前面的冷钦,脑里飞快地运转,如此一来,计划也就只得改变了。
阳光普照的和煦下午,假日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却有隐隐闪动的两个身影。
姚曦站在树下,看着我的眼睛清亮而坦白。
以前远看并不察觉,他其实还真算是个好看的男生。讲究的衣装,和谐的打扮,掩不住内里的一股贵气,氤氲飘散,并不刺目。
“柳小姐约我前来,不知道有什么要事相告?”他平和地问。
“没有要事难道就不能约你?”我不想浪费时间,如果上次清纯玉女的形象不能打动他丝毫,干脆转换方式,直插主题。
姚曦没料到我转变得如此之快,有点诧异。他自认与我不算熟络,不知为何今天却突然飞来艳遇。
“姚曦,要不要和我交往试试看?”我单刀直入,半带浅笑。态度并不卑亢。
他吓了一跳,即使身边缠绕无数倾慕的女生,但应付这种场面他似乎不太拿手。这倒令我有点疑惑。莫非这也是他蒙蔽对手的伎俩之一?
他并不作答,思前想后,有点迟疑。
这句所有男生都渴望听到的台词,他有幸得之却无动于衷。
我怀疑起来:“你是否已经有喜欢的人?”
姚曦听了我的话,竟还真的在思考,之后立即开心地回答:“是的。”
这个答案令我不悦,我霸道地说:“这没关系。今天之后忘记她就行。我不会介意。”
他骤似听见了天方夜谭:“你说什么?”
“姚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姚氏和柳氏两大集团联手,将会是如何的一番景况?”
“纵观姚柳两家各显优势,如能合作必定更上层楼,若想造就此等阵容,需由某些特定的条件完成,或者我们应该尝试一下,去创造无限可能的未来?”我说。
姚曦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语气甚觉可笑:“柳小姐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这当然只是一个虚晃的籍口,如果他真晓得心领神会,应该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才是。没想到这小子恁地不识抬举,还出口反驳。
“或许是。”我笑了笑,随即转换一种口气:“不过这并非重点,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姚曦仔细地看我一眼,再笨也得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说:“抱歉,我目前尚没有任何此类打算。”
他拒绝得十分直接,没料到他对这大好的良机毫不珍惜,我先是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立即暗降下来:“姚曦,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姚曦不为所动:“柳乔,如果你今天约我来是为着说这些事情,我已经听完了。”
是不是我听错了?从来只有我对别人颐指气使,这还真是我初次听得这种冷言冷语。
压着心底的一股怒气,我说:“姚曦,我给个机会你再考虑清楚。”
姚曦不作他想,快速回答:“是我没有福气高攀柳大小姐,今天承蒙恩召,时候不早,恕我失陪了。”丢下这句之后,姚曦一脸平静,掉头离开。
我不可置信站在原地,数十分钟丧失反应。
得知此事的翁小姐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她气喘连连:
“我说柳乔呀……你还真是……”未及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我乌云盖顶,她再敢这样笑下去,就跟她反脸了。没想到一辈子被呵宠如众星拱月,今日威名扫地,竟是栽在这不解风情的小子手上!
“我早叫你放弃了的。”她见我面色难看,虽有所收敛,眼角眉梢仍不住泄露笑意:“姚曦的事在本校谁不知道,是你一意孤行,自讨没趣。”
“什么知道什么事。”我没好气:“你哪来那么多的小道消息。”
“全校都这样说呀。不过是柳小姐你深宫繁忙,疲于应酬,这些闲言流语自是传不进你尊贵的耳朵里了。”
这个女人说话一波三折,兜头顾尾,就是不说重点,我已经被耗光了所有耐性:“你直接点行不行?”
她抿嘴一笑,意态撩人:“大家都说这姚曦不好女色。”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她说:“柳乔,任你呼风唤雨,功力次方递增,十年后姚曦还是不会看上你。”
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我大叫:“我不相信!”
“你信不信也罢。不过事实不是再明显不过吗,这姚小子日日不乏美女相伴,学姊师妹哪位不是天娇国媚,柔情似水,他要是有一丁点儿那个意思,早就排在花花名册第一顺位。”
“这不足为例,你别拿我来跟那些闲花野草相提并论。”我不高兴。
“是是是。”她一点也不理会我,想了想又说:“听说他好象还跟人同居?”
我真正讶异得说不出话来。原以为这姚小子百毒不侵是因为他天性纯良,解不通风情,没想到私下行为作风如此大胆,超乎想象。
“同居?他跟谁同居?”我阴郁地问。
自己究竟输给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我倒要亲眼看个清楚!
翁小姐惟恐天下不乱,马上送上情报:“对方不是本系的学生,不过好象也挺出名的,你听过贝文帆吗?”
“没听过!”我狠狠地说,不过今天起这个名字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一生风光,所向无敌,输给一个男生?!
贝文帆——你最好是三头六臂,天人合体,配得起我柳乔的对手,必不能是平庸无奇之辈。倘若你只是个浅白空泛的无聊人物,我就把姚曦的眼睛挖出来祭天!
我并不迟疑,当日三时过后,正式发出挑战书。此人我非见不可,贝文帆胆敢不来,我会有其他办法叫他不得安宁。
我站在空置已久的图书馆内,等候敌人。
时值日落西山,场面隐晦,气氛真是恰到好处。常常看到戏中某某武林高手约战,都喜欢选在黄昏之后,现在终于明白,原来选择美丽的背景,是宽待自己的方法,没有战意也有诗意。
我凭窗而立,背光面向大门,只要对方出现,所有动作表情都会极尽显现,这个方位让我不会错过敌人任何一丝一毫的细微之处。
楼内响起平稳的脚步声,客人来了。
图书馆那扇本不太坚稳的大门被缓缓拉开,外面的人逐渐自暗影之中浮现,直到他完全踏入室内,站在我的面前,直视我的目光。
“阁下贝文帆?”我冷冷地审视他,由上至下,毫不客气。我当然是见过这个人,他每次随姚曦进出校园,书舍,以及各大高级餐厅,以前没留意,是因为未曾把他放在眼里。谁晓得此人才是最大的隐患。真是跌破眼镜。
“正是。”他答得不快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对我同样回以审测不定的目光。
既然他是姚曦身边最得宠的人物,想必经常碰到象我这般兹扰的女生,对于此类情况应该早已多见不怪,熟能生巧了。我不禁语带嘲讽:
“你与姚曦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他反问一句,一脸莫名其妙。竟还想装傻。
“贝文帆,你可知我是谁?”我问。
“敢问小姐芳名。”他摆出一脸谦虚。
“我姓柳,柳乔。”
“原来是柳大小姐,久仰大名。”我一直留意他的表情,但他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小姐召我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贝文帆,给我带个口讯,叫姚曦别太张狂。”我说。
“为什么要我来帮你带口讯,”他微笑地反问:“现在科技如此昌荣,如果你怕当面说会不好意思,可以写信,发E-MAIL,或是打电话。”
没想到他还如此幽默,我不屑地说:“贝文帆,原因你不必知道,你只需按我所说的传达。”
贝文帆目光一凛,但却依然微笑。不过语气莫名地就变得古怪起来:
“小姐,我也有我为难的地方,你瞧我住在姚家,吃好的住好的,怎么可以对主人不敬呢?”
我对这人的无耻感到愤怒,本就不指望这种低三下四的对手会有多高尚,从看他的第一眼开始,那身普通的打扮就足已让我知道他这一辈子都做不了上等人。只是不敢相信连这种话他也说得出来,我觉得简直恶心:
“姓贝的,不要跟我说些有的没有的,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
谁知话一出口,他竟突然蹲在地上抱着肚子笑个不停,我被他此举吓得莫名其妙,方才醒悟,原来刚刚他一直在开我玩笑——真是忍无可忍,这个人的恶质,较姚曦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比姚曦更加懂得如何隐藏,摆布,任意挥发。他轻易让对手投入,自己却在局外尽情嘲笑,我发现自己明显被他当作愚弄对象,气得直想跳过去拆了他的骨,煎了他的皮:
“你笑什么?!”
他好笑地看着我,左顾右盼,一副快要不行的样子:“咦,不好意思,现在不是在拍戏?不打紧,我们重新来过。”
“贝文帆,你!”我不禁提高了声音,在这个人的面前,我觉得自己气得立即就要晕倒:
“你给我记着!”
他听了更是笑得几乎跌倒在地。
十年没有被人气得让我这样失去理智,我一定要把他剁成一百块!放在砧板上用刀拍扁!还要丢进锅里烹尸!这样想的时候,我跌跌撞撞地逃离事发地点,我怕耽误哪怕一秒,马上会有血案发生。而会吐血身亡的,当然不可能是这个笑得旁若无人的无耻之徒!
激动的情绪无法平复。柳乔何曾受过半点不如意,如今被人丑辱一场,有如世界末日。在家中食不下咽,睡不成眠,状似发病。而引发这一系列病症的,不容分说,就是那个应该拿去五马分尸的贝文帆!
他是我的无名肿毒,一日不除,不能解救。
我满心愤恨,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凌迟宿敌,眼里二十四小时通辑他的身影,在校园里面,所有关于贝文帆的资料新闻风吹草动,皆成为我悬红搜罗的目标,姚曦早被丢在一旁,我一片殷红的视线之中,除了一个贝文帆,全然没有其他。
一口怨气卡在心里不上不下,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我在校园里暗暗观察,贝文帆一如既往,与姚曦出双入对,状极亲密。出入由姚家专车接送,两人毫不忌讳,明里嬉笑怒骂,暗地眉目传情。
真是好不要脸的人,没想到多日查探,发现这姓贝的甚至还住在姚家,居心叵测。
司机把车子安静地停在一旁,对我日日躲在暗处张望也不闻不问,自家小姐行为一向古怪不可言喻,他早看惯我阴晴不定的各式表情。
他是否会觉得奇怪,小姐一向眼高于顶,非名流贵客不轻易接见,更莫说是对某人执意至此了,为何一日之内不但全方位转变,还打起小家碧玉的主意来?
我面色阴暗,目露凶光,但凡三尺以外看见我的路人都晓得径自绕道而行。
只得柳家的司机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坐在前座听候自家小姐所有合理或不合理的指示。
贝文帆自校园中走出,难得今天不见他与姚曦在校内招摇,倒有几分诧异。机会难逢,我向司机作个手势,他马上得知心意,恭敬地下车为我拦截客人。
突然被挡去路,贝文帆有点意外,低下头来看见我坐在车厢之中瞪着他,马上恍然大悟。
“上车。”我冷冷地命令。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的司机:“绑架?”
“上车!”
“小姐莫生气,起码告诉我你打算把我卖给谁。”他笑嘻嘻地,眼里一片欣然,浑然不觉惧意。他一副轻浮之色,我所有恶劣的脾气都被挑动起来,正欲开口,他自己倒先识趣地坐进车子里。
他打量一下周围,对每样东西都表现得好奇。
“柳小姐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他问。
“贝文帆,现在才害怕不觉太迟?”我没好气。
他偏一偏头,突然移过来抓住我:“柳小姐,求你不要伤害我!”
我吓一跳,冷不防被逼与他纠缠,不禁失声尖叫:“贝文帆,你快放手!”
他扮作失常,又象是听不到我愤怒的喊叫,根本不理会我的挣扎,还一把将我推倒在座位上。
我的心突然莫名受到重击般下沉,以前与男生交往,哪个不是目不斜视,恭前礼后,从没有人敢对我如此放肆,今天偶遭变故,才发现男生的力气原来竟是这样的大——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
“柳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姚曦不会放过你的!”他古灵精怪,还对我出言恐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姚曦?我莫名其妙,他继续说:“柳乔,你要是想姚曦更讨厌你的话,你就尽管随心所欲,胡作非为下去吧!”
对了,还有姚曦,差点忘了。真是岂有此理,这两人一样可恶。
我不作声看着他。
“女孩子要温柔才显得可爱,你瞧你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哪个男生受得了自己的女朋友有这种气势。”他说。
我一呆,他说什么?
“对我温柔一点,或许我可以在姚曦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我不是听错了吧,他这样做可是在出卖姚曦?
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好起来。贝文帆见我并无异议,开起条件:
“柳乔,我肚子饿了,请我吃饭。”
我飞快地点头,指示司机开去最近的豪华餐厅,几乎想哈哈大笑。
没想到事情在这里有意外发展,这贝文帆思想简单,贪图享受,一点便宜便可让他调转矛头。想必那姚曦也只是一厢情愿。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我怀疑此人甚至对姚曦的心意毫不知情。
直觉事情越来越有意思。旁人看来,还以为他们燕尔情侬,岂料两人心意并不相通,枉我一番计算,真是笑死人。
姚曦也不如想象中高明而已。
华灯初上。
餐厅内一片气氛典雅。
光洁明净的落地玻璃窗,熨贴垂直的豪华窗帘,仿如梦幻的昏暗光线,插在瓶中娇艳盛放的红色玫瑰,晶莹通透的高脚水晶杯。
柳乔与人约会,排场必定讲究。
我目光凝神贯注,眼看面前的人风卷残云,把台面上的精致菜点扫得一碟不剩。
他用这种速度,倒也吃得有模有样,不落一点痕迹。似受过专人训练一般。
我未见过这等奇景,不禁称赞:
“贝文帆,你真能吃。”
他不以为意,抬头对我一笑:“小姐为何不吃?”
我也学他笑了笑:“何需多此一举,我看你吃都已经饱了。”
他抿了抿嘴:“你的口气与某人真是一模一样。”
“谁?”我问。
他不答。我意会,不语。对他来说,平凡人有千百种,但有钱人却只得一副面孔,恐怕还要是标志式的。
算了,先来说正经事:“小帆,你为什么住在姚家?”
“因为那里环境优美,服务完善,配套合理,连同水电家私,一应俱全。”
最重要的是全部免费吧。我说:
“小帆,为何偏选姚曦。”
“哪里还有更完美的服务?我不介意前往参观访察。”
我笑。
“小帆……”我看着他。他目光闪闪,脸上永远带着一抹似真还假的笑意。
“告诉我一些姚曦的事吧。”我讷讷地转开了视线,不知为何,面前的人明明就是一副庸民市井之气,唯独一双眼睛剔透明亮,清高异常,让人不敢逼视。
“此人在我眼中并无优点,但在背里说人坏话也非君子所为,柳小姐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去问他本人?”
“那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吧。”我说。
他没想到我退而求其次,有点惊异:“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可以。”
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我的一天,是从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在微风吹拂的早晨里,走到对面街上的滩子去买早餐,那里的婆婆多么的亲切啊,她每次都给我多一倍的豆浆……”
“这是什么?”我打断他。
“小学时代的作文。”他顿了顿,又高兴地告诉我:“这篇最高分!”
“干嘛跟我说这个?”
“因为这个有代表性。”
我无力地抚着头,再次抬起的时候我说:“小帆,说点别的吧。”
“例如?”
“你最喜欢什么?”
“钱。”
早知道他会这样答了,我一点也不意外:“除了钱之外呢?喜欢什么?”
“捡到钱。”
我几乎跌倒:“贝文帆,你的眼里除了钱之外还有什么?”
他又想了想,说:“除了钱之外,我还喜欢保值度好的珠宝金饰,喜欢有潜力的股票,我最欣赏的地方是银行,最常玩的游戏是大富翁。”
真是彻底被他打败,或许他最看不过的就是和谐良好的气氛,每见及此,总是第一时间冲上前来破坏,不遗余力。
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有心与我打哈哈,他根本不打算对任何人坦白。
突然想到姚曦。
姚曦了解这个人多少?他是否与其他人一样,只是这个人心目中毫不相关,话题永远说不到痛处的普通朋友?
突然发现,面前这个一直笑得令人耀目的人物,却是隐藏得如此之深。
“小帆,你是否愿意为了钱做任何事?”我问。
他眼睛一亮:“咦,小姐这样问是否打算与我交易?”
“姚曦给你多少钱?”我对他笑意盈盈:“我可以出比他更多,你是否愿意,把你陪伴姚曦的时间卖给我?”
虽然听到了有趣的事情,但他并未受到惊吓,好像对这种要求见怪不怪的样子。他并不马上回答,只暧昧地看我一眼。
“小姐这样做意欲如何?”他问:“如果你以为姚曦看见你与别的男生在一起,就会回心转意,恐怕有点难度。”
是。但如果对象不同的话,效果自然也会不同。我并非要姚曦回心转意,我只想看他一脸懊悔的表情。不过这些我当然不会说出来。
“小帆,最接近姚曦的人是你,你的情报自然是最有价值。”我说。
“你真的那么喜欢姚曦吗?”
“小帆,你愿意帮助我吗?”
“好啊。”他笑。然后俯过身来看了我一会儿:“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我该如何证明我的诚意?”我问。
他看了看窗外,夜色之中,迷眼的霓虹正闪得一片绚烂。
那一晚之后,我与贝文帆的约会开始频繁起来。
他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要求,他一直以为我的目标是姚曦,如果我装作不在意地打探有关他的事情,他又会巧妙地把话题原装打包送走。
这样你来我往,最后我对此人依然一无所知。
但我却对他越来越有兴趣。
“小帆,你有喜欢的人吗?”我问。
“很多啊。”他答得很随便。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固定交往的对象。”
“我每日往返此城内一条不足十里长的大街,但凡校内师生同学,以至楼下超级市场内之老板娘,都可算是我固定交往的对象。”
又来了,我对他翻了个白眼:“小帆,你哪次能认真一点回答人家的问题?”
“那就请下次问一些更象样的问题啊。”
“小帆你……”
“柳小姐犯规了喔。”他笑咪咪地:“不要对我发脾气。”
我只得又忍了下来。这小子狡猾聪明得很,和他交际永远占不了上风。
“你觉得姚曦如何?”我问。
“你想我赞他还是贬他?”他反问。又说:“感觉这种东西难免主观,要是我称他好,你又得不到,自然是不甘心,若是我说他坏,你却是喜欢他,又不甘心,既然如此,何必问。”
“小帆,你的歪理总是一堆堆。”我没好气:“按你这样说,我最好是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知道,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那跟以前有什么分别?”
小帆不置可否,他说:“柳小姐心太急了吧,怎么可以还没付出就先讨回报呢,凡事有个过程。”
“那个过程到底要多久?”
“给点耐性,革命总会成功。”
跟他说话真是磨光了我所有的耐性——他还敢跟我说耐性!
贝文帆自此至终都没有认真过,他不过是闲来无聊,与我嬉戏。我怀疑他师承太极,说话推来搪去,四两拨千斤,说了等于没说。
我套来套去都套不到他的话,十分气妥。
但不放弃。
在学校里,我用尽所有机会霸占他的时间,而且我要比某人更快一步。
如无意外,现在柳乔与贝文帆在“交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校园每个角落。包括传进那个人的耳里。
是以姚曦来找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
“柳乔,我有话要与你说。”他态度并不恶劣,但表情也不轻快。
我心里暗笑,他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何事:“不好意思,我有约会。”
“不会占你太多时间。”
我没同意也没反对。他坐了下来,开门见山:“柳乔,你是否与小帆在交往?”
休闲地喝下一口茶,我装作漠不关心;“你介意?”
他停了一下,说:“小帆是我的朋友。”
“那又怎样?”我不屑:“你是认为与我交往是侮辱了你的朋友,或是觉得我根本没有资格与你的朋友打交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冷笑:“你何需那般紧张,小帆自有足够的判断力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你有权选择喜欢或不喜欢,他也同样可以选择喜欢或不喜欢。”
“柳乔……”
他大概已经忘记当初是如何地拒绝我,我说:“姚曦,如果你想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些,我已经听完了。”
他没想到我这样蛮不讲理,但姚家的教养和风度让他拿我没有办法。
他的宝贝小帆被我收买了,他不高兴。这是他与我的第一次谈判。
精彩的还陆续有来。
反正他也名不正言不顺,我更加光明正大,得意洋沣地与小帆形影不离。
小帆本就对这些毫不关心,他所有的官能以及触感,全部只对金钱产生反应,其余一概摒除在外。他也不怕闲言,日日与柳氏千金出入相随,自动过滤一切蜚蛰流长。自我保护功能一等良好。
在他面前,我依然为了意中人朝思暮想,痛心疾首。小帆不疑有他,对我有意无意的亲密接触也不忌讳。只是姚曦的脸色一日难看过一日。
小帆眼前一片天朗气清,他看不见背后我与姚曦的暗潮翻滚。
“小帆,你喜欢我吗?”我问。
“喜欢。”
通常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和爽快,那个答案一定有古怪:“是哪种喜欢?”
“还要分类呀?真麻烦。”
“和你前天称赞的那只黑猫相比,喜欢哪个?”
“喜欢你。”接下来他一定会说,因为你会创造价值而猫不会吧。我不甘心,又问:
“和你家楼下超市的老板娘相比,喜欢哪个?”
“喜欢你。”那是因为每次看到老板娘他都要付钱。
“和你同班的那个班花比呢?喜欢哪个?”
“喜欢你。”这个有点象样了。
“和姚曦相比,”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喜欢哪个?”
他回视了我一会儿,笑了。
“柳乔,这真是一个好问题,但请先告诉我,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它关系到我与姚曦之间的生死决斗:“小帆,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我在你的心目中,地位是否等同于一个特别的朋友。”
“柳乔,除非你自己不把对方当朋友,而‘朋友’的本身,并不靠承诺维持。”
“小帆,我不要听这些,我要知道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姚曦!”
“我既然喜欢邻居的黑猫,喜欢楼下超级市场的老板娘,喜欢同班的女生,自也可以喜欢你,还有喜欢姚曦,这之间有冲突吗?”
“难道你心目中就没有比较‘特别’的人?”我问。
他的眼神暗降了一下,似被触动了不想谈及的话题。明显地,对小帆来说,那位‘特别’的人既不是他邻居的黑猫,不是楼下超级市场的老板娘,不是同班的女生,不是我,也不是姚曦。
莫名奇妙地又多出一个神秘的对手,我对这个认知感到相当不快。
当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快。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这些在乎起来。
不确定的关系,不明所以的心情,暧昧的纠缠,似乎还将持续。
姚曦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我正摆好了画架,在外廊上描绘着我随兴而来的作品。
自从那次之后,他也花了点心思来认识我吧。我不认为谁都可以轻易找到这里来。
我与他对望一眼,继续作画。他安静地站在后面,沉默地看着我一笔一笔地添上颜色。我知道他有话要说,所以我等待。
“他的唇要薄一些,笑的时候眼睛会更明亮,还有,他的头发没有这样长。”姚曦站在那里观看了一阵,突然说:“柳乔,我对你有偏见,以前我不知道你手中也可以出现这样有灵魂的人物。”
柳乔的脾气难以逢迎,但好话谁都爱听,他学乖了。
我微微一笑。
“或许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我说:“他在我心里就是这般模样。”
姚曦不语。阳光底下,他的视线与我交接,斑驳的树影投在未完成的画上,微凉的下午清幽宁静,有风。
“柳乔,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他问。
“我做了什么?”我反问。
“小帆不会对你认真,你也并非对他真心,你这样做于大家有何好处?”
“有些事情你不尝试就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他会不会对我认真,我会不会对他真心,现在还言之尚早。”
“柳乔,如果当初我因处理不当而有所得罪,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小帆本就不应介入这种事情里面。”
“姚曦,你似乎搞错了,我不否认当初认识小帆是因你而起,但我喜欢与他在一起,则与任何人无关。”
“这样说,你是不打算放手了?”他语气平静。
我觉得真有趣:“姚曦,你不觉得好笑?小帆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叫我放手?”
姚曦沉默下来,被人刺中痛处,他也无法反驳。我看不出他有没有在生气,但他象每次见面的那样,温和而有礼地离开。
其实我不认为这有什么意义,我和姚曦立场瞬间对峙,也不见得是谁比谁更有利。根本没有人知道小帆心里想的是什么。
“小帆,你说过温柔的女孩子才会让人喜爱,那么男孩子都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我问。
“这个很难说,每个人的标准都不相同。”
“那么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看着他。
“所有喜欢我的女孩子,我都喜欢。”他开心地回答。
“即使是谁都没有关系吗?”我表情阴暗,声音沉闷。
他觉得很奇怪:“柳小姐今天怎么关注起这些事来?”
我不愿意说话,难道他就打算这样吊儿郎当,左右逢源地过一辈子?
他应该对自己的感情更认真一点。
但这关我什么事?
就象是会对着魔镜每日必问的愚蠢皇后,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向他确定,在他的心里我今天是否比昨天得到他更多的喜爱。
他不会理解,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十分混乱。
姚曦一直没有正式干涉我和小帆之间的交往,他尊重小帆的决定,或者是信任,又或者是因为了解。他并不担心,他知道小帆不是一个容易对别人付出真心的人。无论你和这个人多么地亲密,距离多么的近,他的心永远在一个遥远而安全的地方。
但姚曦的沉默也似乎到达极限了。
久不曾出现的姚氏,那辆闪亮漆黑的轿车就停在校门外当眼的地方,显然是和我在等同一个人。
我的车子离姚氏的车子很近,我甚至可以隔着车窗,看见一言不发地坐在里面的姚家少爷。一向冷静从容的姚曦,今天神色分外冷漠。似受了不知名的刺激,心情和表情都骤降十度。
我的司机蓄势待发,准备随时随刻为我冲下车去抢人。
我紧闭着嘴唇,感觉自己的心脏一下比一下剧烈的跳动。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那个人快点出来,还是希望他永远也不要从校园的门口中走出来。
这一次,将会是小帆最直接的选择。
我略感不安,不经意地看向姚曦的方向,发现他刚好也在看我。
他的眼睛异常深沉,并没有与我打任何招呼。只是那本来就淡薄的目光,比往日更显锐利和戒备,我本就不认为他对我会有好感,但不知为何今天却突然更加憎恨我似地。
天色慢慢暗下来,热闹的校园也渐渐显得冷清。
最后的学生离去之后,校园铁铸的大门缓缓地合上,路灯颤抖地亮下去,一盏接着一盏。司机依然正襟危坐,我却发不出声音。
翁家小姐在我手机上留言,老地方见。
我到达的时候她正与陌生的男子聊得高兴,因为看见我来,对方马上识趣地离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那个男子颇具深意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如何?”坐下时翁小姐问我。
“什么如何?”
“冯氏银行的太子,值多少分?”她向刚才的男子轻挑地抬了抬下巴。看见对方看过来,马上展现出无敌的妩媚。
“没留意。”我负气地说。
她很讶异:“你看不出来?他对你很有意思呢。”
我默不作声,她见我精神不振,也觉得不妥:“柳乔,你看起来状态不佳。”
窗外闪耀着五光十色的霓彩,我转过头来看着她,突然问:“是什么样的原因,男生会喜欢男生?”
翁小姐听了呵呵地笑,她说:“当女生都不可爱的时候吧。”
她自以为幽默。见我没有反应,终于发现我有问题:“柳乔,你到底怎么了?”
“我喜欢了一个人。”我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那真是恭喜了。”她说。
我没有说下去,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看了我一眼,有点吓到了:“你这次来真的?”
我用手抱着头,十分苦恼。她看见我如此不堪,也焦急起来,于是胡乱猜测:“是谁?霍氏酒业的少东?伟联连锁超市的二公子?银定钟表行的小少爷?……”她想来想去,努力回忆我的交友记录,最后她灵光一闪,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你不是喜欢那个不名一文的穷人吧!”
我心神不定,只觉得更加头痛。
“天啊……”她比我还紧张:“柳乔你怎么沦落至此。”
“你以为我想。”我也生气:“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她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柳乔,你没得救了!”
“别跟我吵架!”我烦不胜烦:“我要走了!”
“你干嘛这样。”她抱怨:“不就是喜欢了个人吧,就连朋友都不想要。”
“我一定是疯了。”我说:“一想起他市侩的样子我就受不了,但我竟然喜欢他!”
她同情地看着我:“柳乔,你冷静些吧。”
“我快不行了。”
“柳乔……”
无论我如何努力,这个人我注定是得不到。他就站在那么近的地方,我却找不到可以打破那层防御的方法和力量。现金存折信用卡就不用说了,我怀疑即使自己与他家的破旧的家私电器摆在一起,也未必会是他选择的对象。
我觉得自己很可悲。或者是报应。
小帆最后上了姚曦的车。
对于抉择,他总是毫不犹豫。也不会作出解释。
如果姚曦也终于认真起来,我还有多少胜算?
我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对于这场战争,我会坚持到底。
我要重新部署计划,再度出击。
但前途真是一片灰暗——
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