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明白过来,他用右手拿书,能够翻动书页的就只剩仅能微微动弹的左手了。
“嗯。”她故作轻松的模样,“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用麻烦我帮你翻书。”
他靠在水槽一侧的矮柜上,拿手背蹭了蹭她的脸,目光深邃地说:“我保证,我一定尽我所能,尽量不给你制造麻烦。”
朝露白了他一眼,“你这样我的压力才大,你说你尽量不麻烦我,谁知道呢?也许我才是那个麻烦鬼!”说完转过身继续洗碗。
他温热的身体蓦地从她背后贴上来,让她的心怦怦直跳,他没有拿手杖,只用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她站得笔直,承受着他的重量,很久很久,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她洗完最后一个碗,关了水龙头,她才听见他轻轻在她耳畔说了一句——
“朝露,对不起,我不够好,可是我爱你……”
她小心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却一直紧握住他的指尖不放,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是火热的,语气却冷静而理智,“怕麻烦就不会选择爱你了。”
第7章(1)
朝露和褚云衡正偎在厨房耳语,忽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接着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蕊兰啊,你家有客人在?没啥事,就是中午包了些馄饨,也吃不完,想着给你们送些过来。”
“你太客气了,我们刚吃过了。”
“这么早啊?”
“哎,朝露下午还要出去。”
“那也没关系,放冰箱里,夜里饿了当宵夜吃吧。”
朝露听着声音像是四楼的刘舒琴,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刚才在楼道里,她拿那种眼神打量褚云衡,想想就让人觉得不爽。
褚云衡抓起手杖,和朝露对了个眼神,淡淡笑了笑,便往厨房外走,朝露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左手,紧跟着走了出来。
“刘阿姨好。”褚云衡落落大方地和刘舒琴打了招呼。
刘舒琴把装了馄饨的盘子往桌上一放,半点不见要走的意思,肆无忌惮地对着朝露和褚云衡又是一番打量,“呀,朝露是越来越漂亮了,什么时候嫁人啊?我们家萍萍两年前结婚,论长相、论读书,那丫头从小就不如你,没想到终身大事上眼睛倒还亮。对了,萍萍老公在公司当经理,福利待遇好得很,要不要让她给你介绍个对象?”
朝露听着气恼不已,这个刘舒琴明明猜到了她和褚云衡的关系,偏要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话,表面上是为她着想,实则是炫耀自家女儿嫁得好,而她眼光差。
正如刘舒琴所说,从小她就样样胜过萍萍,想来刘舒琴这当妈的心里也是极不服气的,如今逮到机会,当然要奚落奚落她了。
她正要反唇相讥,褚云衡却抢先开口了,“刘阿姨,你这么关心朝露,我真替她高兴。像朝露这么优秀的女孩,当然有很多人会争相给她介绍对象,只不过你晚了一步,我这个男朋友只好代她谢谢你的美意了。”他说得不卑不亢,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刘舒琴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地应对,先是一怔,随后又道:“咳,原来你是她的男朋友啊?我也就随便说说……”
朝露冷笑道:“是啊,刘阿姨也就是随便说说,要是认真的,早在两年前萍萍刚嫁的时候,就会给我提介绍的事了,云衡,你可别当真。”
刘舒琴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说话便口无遮拦起来,“朝露,凭良心说,不是我不想给你介绍,只是这年头谈婚论嫁都得看看双方条件,你这孩子固然不错,只可惜……”
“舒琴你不必说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贺蕊兰突然打断她,“我们什么条件我们自己知道,不会上赶着惹人嫌。”
刘舒琴大概是察觉到刚才说得过分了,语气放软了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是替朝露这孩子可惜。”
朝露正想反驳,猛然瞥见身边褚云衡的神情,便没有心情再和刘舒琴纠缠——他身体僵硬,脸部线条绷得很紧,眼中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他把手杖握得特别紧,露出泛白的骨节,这是他紧张或难过时会有的表现。
她伸出手,从背后环住了他,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她,他的脊背绷得很直,这一刻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只想成为他有力的依靠。
事实上,也不需要她开口说什么,因为贺蕊兰忽然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锦盒,从里面取出褚云衡送她的手镯戴上,随后将手腕伸到刘舒琴眼前,“舒琴啊,这镯子好不好看?”
刘舒琴的两眼登时放光,“哟,真不错,很重吧?”
贺蕊兰轻描淡写地说:“我哪知道?又不是我买的,这是小褚上送给我的见面礼。小褚啊,这镯子多重来着?”
刘舒琴朝褚云衡看了看。
褚云衡楞了一会儿,连忙说:“我也不太清楚,就感觉样式挺好看的,适合您戴,就买下来了。”
“啧啧,年轻人出手还真阔气。”刘舒琴露出刮目相看的神情。
“光阔气还不行,关键还是得有孝心哪。”贺蕊兰笑眯了眼,“其实啊,我原本也不指望朝露能嫁给多好的对象,没想到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嘛,哪里有十全十美的?要真有,那也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能高攀的,小褚算很不错的了,性格脾气不用提,那是没话说的,人又聪明又博学,还是喝过洋墨水的博士呢。”
朝露听完母亲和刘舒琴这一番暗潮汹涌的对话,心里不知道给母亲鼓掌喝彩了多少次,想着要不是母亲书读得不多,凭她的天分,略加训练,就是进大学的辩论社都没问题。
不知是不是贺蕊兰的火力太猛,刘舒琴转头问褚云衡,“哟,还真看不出来,小伙子这么能干啊,现在在什么地方工作呢?”
“在大学教书。”褚云衡握紧手杖的手略放松了些,面色也恢复如常,“可惜你家萍萍已经嫁了,不然,没准我还能在大学里给她物色一个好对象。”他话说得很客气,要是不知前因后果的人乍一听,还真以为他是真心想当媒人。
朝露一听差点没笑出声,偷偷在褚云衡背后轻敲了一下,他显然意识到了,侧过脸,一只眼睛朝她俏皮地眨巴了两下,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刘舒琴也听懂了,讪讪地再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她走后,褚云衡对贺蕊兰点了个头,“阿姨,我让你难堪了,谢谢你帮我说话。”
贺蕊兰怜爱地扶着他到沙发上坐下,“我这可不只是在帮你。从小到大,朝露受的气还少吗?看不着的地方就没法了,在我这个当妈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我哪里能装看不见?母鸡还知道护着小鸡呢。再说了,我刚才说的桩桩件件都是事实,要谢也该谢你自己够争气。”
朝露感动的扑上去抱住母亲,贺蕊兰慈爱地拍了拍她,褚云衡则是微笑的看着母女俩的互动。
两人又陪贺蕊兰聊了一会儿,才出发去电影院,下楼时候路过401,四目相对的瞬间,不由得会心一笑。
她握住他的左手,扶着他边走边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嘛。”
“你是说……”他的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就是那个意思。”她知道他明白她心中所指——面对周遭的眼光没有那么难,别人的评价也没那么重要。
“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有些刻意炫耀,不够有风度?”
“你有在炫耀吗?”她歪头。
“我有。”他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腿往下一级台阶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