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露语塞,“我做不到,是的,我做不到。”
方蕴洲的语气缓了下来,“嗯,我很高兴你还能诚实地面对自己。既然我们本来就只是对命运缺乏掌控能力的平凡人,又何必把所有责任揽上身?那个女孩子的不幸可以怪家庭,可以怪命运,却不关你的事,也不关褚云衡的事。听我说,你不要任由他躲着,这样下去说不定你们俩都会走进死胡同,慢慢地就会觉得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你们不用去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报导,应该按照原计画,马上结婚。”
朝露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几乎都快不认得他了。他曾经是那么强烈地反对她与褚云衡交往,然而在这样艰难的时期,他却催促着他们忘记不幸,尽快完婚?
“为什么你会……”她不禁脱口而出。
“因为幸福转瞬即逝。”他踱到窗台边,感慨的说。
走出方蕴洲的办公室,朝露突然很想打个电话给褚云衡,刚掏出手机,褚云衡却先她一步打了过来。
“朝露,今天晚上你能来陪我吗?”他的声音里透着祈求,朝露当然不会拒绝。
“当然好。云衡,我明天也请假陪你好吗?”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一瞬,正当朝露想叫他不用勉强的时候,褚云衡再次开口,“庄继莹的哥哥说,明天是庄继莹的尾七,他希望我亲自送她一程,我答应了。”
朝露想了想,“我陪你去。”
一来,她不放心褚云衡一个人应付家属可能的激烈反应;二来,万一被媒体或者学校方面得知这消息,只怕外人不会说他送别庄继莹是出自师生之谊,倒会被误解为心虚愧疚。
然而劝阻是没有用的,这一点朝露也再明白不过,他为人坦荡,绝不会因为他人的想法而放弃做自己应做之事。何况对于庄继莹的死,他心里的痛苦无从释放,如果能得到庄继帆的谅解,哪怕只是给予他一个祈求谅解的机会,他也必然不会放弃。
“谢谢你,朝露。”褚云衡的声音里透出久违的喜悦,“晚上见。”
“晚上见。”
朝露今年的年假都还没用,因此她干脆申请了两天假期,好借此机会多陪伴陪伴褚云衡。
方蕴挂刚刚说的话触动了她,她不敢说能够立即从这场不幸所造成的阴影中挣脱出来,起码她要和褚云衡一起正面对抗,她不要躲起来,也不允许他再继续躲开她,幸福转瞬即逝,她必须紧紧抓牢。
下班后,朝露搭乘计程车先去褚云衡家附近的大卖场买了些菜,再走去他家。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格外有做饭的兴致。
刚按了楼下大门的密码,蓦地听见上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头往上看,七楼阳台上站着的正是褚云衡。已经好久没见到他,抬头的那一刻,她顿时觉得好想好想他,比看不到他的那些日子更加思念,如果不是仰着头,也许眼泪真的会流下来。
她忍住泪,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好看很自然的笑容,向他挥了挥手,走进公寓,搭电梯上楼。
电梯门打开,她看到褚云衡站在门边,脸庞整个消瘦了一圈,青色的胡碴和略长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比平常憔悴,他的嘴角挂着笑,却带着隐忍和疲惫。
朝露换了拖鞋,把菜提进厨房,边走边说:“云衡,你的简讯都是骗人的吗?我每天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你都说有,可你明明痩了,好险我今天带了菜来,我们吃顿好的吧?”
褚云衡踱到厨房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麻利地洗手洗菜。
过了好一会儿,朝露觉得颈后湿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她放下手中的菜,转过身紧紧地拥住他。
他扔掉手杖,很大力地用右臂回抱住她,他支持不了多久,两人慢慢地沿着水槽的边缘往下滑坐,他近乎粗暴地吻她,像一只贪婪的野兽,他的胡碴刺刺的,刮得她微疼,她却舍不得推开他。
热情的一吻渐渐止息,他捧着她的脸,呢喃道:“朝露,我想你,比任何时候都想你。”
“那为什么让我等了那么久?云衡,你早该打电话让我来陪你的!你想过没有?这段日子我也需要你,也希望你能陪着我,你不该把我推开那么久!”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哽咽。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他的眸光如水,轻柔吻去蓄积在她眼眶的泪。
接下来,一整个晚上他们都没有再提起庄继莹的事,两人各吃了一大碗饭,消灭了三菜一汤。
朝露埋怨褚云衡这段日子没有好好吃饭,她自己又何尝有胃口,这一顿,是他俩自庄继莹出事以后吃得最开怀的一次。
朝露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和褚云衡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她和他都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有资格获得幸福。
临睡前,褚云衡告诉她,“明天早上七点钟,庄继莹的哥哥会来楼下接我们。”
朝露在他怀里哦了一声,掖了掖薄毯,“晚安。”
隔天早上,朝露才从褚云衡嘴里得知庄继莹老家在G市郊外,交通不太方便,故而庄继帆提出要开车接他去。
她细想了一下,庄继帆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又肯亲自来接,说明经过了月余的冷静,或许他的恨意已经没有那么深,这对她和褚云衡来说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她并不怪庄继帆当初打了褚云衡,在那种情形下,人失去理智在所难免,她对庄继帆只有同情,尤其当她更深入地了解到庄家兄妹的身世后,那份类似同病相怜的体谅就更深了。
庄继帆的车准时到了楼下,看到朝露时,庄继帆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也没多问什么,只淡淡地点点头,瞥了眼后座,示意他们上车。
一路上,庄继帆都没有说话,直到开进高速公路上的一个休息站,他才开口道:“要不要去厕所?”
朝露正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听庄继帆这么问,自然同意,褚云衡和庄继帆也都下了车。
这个时候并非尖峰时段,休息站人不多,朝露上完洗手间回到来不见二人踪影,刚要打电话,却见庄继帆背着褚云衡朝着车子的方向走过来,她心一慌,赶紧迎上去。
“他怎么了?”朝露焦急地问。
庄继帆并不答话,只冷冷地说了句,“开车门。”
朝露照做,庄继帆把褚云衡平放在后座上,关上了车门,“没什么大碍,估计是有些低血糖,晕了。”
褚云衡体质不比常人,这段日子又饮食不调、夜不安枕,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先送他去医院吧。”她请求道。
庄继帆只说了一句,“上车。”
朝露以为他同意了,立即坐上副驾驶座,没看到庄继帆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最近的医院还有多久会到?”
朝露料想庄继帆心情很坏,原本也无意多嘴,只是车子开了十分钟,周遭环境越来越荒凉,沿途没有看到一家医院的影子,更让她担心的是,褚云衡完全没有苏醒的征兆,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庄继帆没有回答她,反而把车子开得更快。
这时朝露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者是方蕴洲。
“朝露,你在哪里?我今天要去公司在G市新建的卖场视察,刚巧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看到褚云衡被庄继莹的哥哥背着,还看到你也上了同一辆车,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