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会不会太冲动?我觉得逼他就范的意味很浓耶,元敬淮会甘心『束手就擒』吗?」新嫁娘温婉媚放下整理蜜月旅行的行李,专程跑来见好友一面。她绝想不到温柔如丝的何丝丝会用这麽强制的手腕,跟元敬淮逼婚。
两人在熙来攘往的商店街,进了一家突显幽静的小咖啡馆,何丝丝点了十几年来没变过的蜜桔茶,变的只是温度,春夏为冰,秋冬为热。
「冲动也好,逼迫也好,我要一个『痛快』的结局。看是痛苦还是快乐,我都接受,我就是不要再撑了,我想要明确的未来。婉媚,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与一个男人谈一场恋爱,一个婚礼牵引一生的幸福……」
「丝丝,婚礼可以尽情浪漫,但长久的婚姻是现实的,幸不幸福不能靠想像。」新嫁娘没有昏了头,说得针针见血。
她实在很担心何丝丝下这著逼婚的棋,不知会引来什麽不可意料的後果。
也许皆大欢喜送入礼堂,但也可能从此分道扬镳,腰斩长年之恋。
元敬淮是迷人的男人,但也是让任何人都捉摸不定的男人。何丝丝有勇气爱他,未必有勇气离开他。
这些年她与元敬淮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没有一次是元敬淮用力求何丝丝回头的,她一直处在劣势。
她的泪与笑,温婉媚都看在眼里,却无从劝起这位为爱牺牲奉献到都快要可以得奖牌的朋友。
她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却也似乎甘之如饴。爱情是盲目且私密的,旁人看得再清,也不能赋予当事人理智啊!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不甘心,难道相爱那麽久都没有意义吗?没有为将来长相厮守铺设任何意义吗?如果没有,那为什麽要再耗下去?」何丝丝柔美的脸因情绪的激动而显得异常红艳。
她连生气都是美丽的。这样的女人再加上如丝柔软的脾性,莫怪男人会欺到她头上,除了欺、除了爱,硬是不给天长地久的承诺,让幸福的界线模糊,看得见,却看不明。
「丝丝,如果事情弄拧了呢?如果他星期六仍然放你鸽子,你有打算怎麽办?」温婉媚还是觉得太危险,何丝丝根本没有能耐与元敬淮「逞凶斗狠」——凶,凶不过他几句好话;狠,狠不过他放鸽子的本领。
只怕到最後,驯鸽人连旗子都不插,哨子也不吹,鸽子自律自动啪啪啪拍著翅膀飞回家了。那何丝丝又何必为自己的悲史再添一笔呢?
除非,她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合则聚,不合则散,散得一乾二净—。
「那我会离开他。这次是真的了!我不能不爱他,但我会离开他,离得远远的。」何丝丝清亮的眼眸里似有坚定的光芒。
但温婉媚不相信那光芒会一直支持何丝丝,在过去几年里,每一次她说要离开他时,眼里都是散发这样的光芒。
那光芒,是放羊孩子的自欺欺人啊!
「那你如何相信结婚後,他就会一改他放你鸽子、总是不在乎你感受的习性?」温婉媚还是觉得何丝丝冒这个险太不值得,也不理性。
「我不要他改,我只要他变。」改是刻意的,那对任何人来说都有相当的困难度,但如果是自然而然的变,不更代表真心和诚意吗?
「我懂了。」温婉媚不是死脑筋的人,何丝丝是要元敬淮「用心」爱她,而不是嘴上说说。「但是,如果他永远不『变』呢?有了婚姻约束,你不是更痛苦?」
「赌吧!跟我公司里的同事他们一样,我为自己赌一回。」
「用一生来赌?赌注实在有点大,你要想清楚。」
「不会的。如果我和元敬淮能共度一生,那就绝对是幸福,反之,就算我还认死扣不放,他也会想办法为自己脱困,他怎麽会任由自己陷在不幸福里呢?」何丝丝倒很明了元敬淮自私自利的个性。
「你对他根本没任何的把握!婚都还没结,你就已经在预测自己的婚姻破碎,那你何必?」
「婉媚,这次的结果会怎样都没关系!我真的不想再这样漫无目的的与敬淮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像在风中飞的棉絮,不知会落到谁肩膀上去……」何丝丝千头万绪,无从理起,现在只能奋力放手一搏,输赢都是痛快,她会一肩扛起。
「丝丝,我只希望你看清楚自己的心。」温婉媚握住她的手说:「无论如何我都挺你,也祝福你,当然,我期待著参加你与元敬淮的婚礼。等我蜜月旅行回来,别忘了跟我亮一亮你的大钻戒!」
何丝丝笑了。她比任何人都期待著自己的婚礼,比任何人都想亮出代表恒久坚真爱情的钻戒,但是,她会如愿吗?
在笑容背後,谁知道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谁又知道,她已经在为分手做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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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氏企业总经理办公室
「丝丝真的对你逼婚了?不会吧?那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洪威保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错愕不已和绝不相信来形容。
「我也以为她不是这样的女人,偏偏她就是。」元敬淮懊恼的说。
「那你决定了吗?」洪威保怀疑他哪有那麽好说话。
「当然还没有。」
「你不爱丝丝吗?」
「怎会不爱?」他当然爱,不然这八年来在一起是在干什麽?他甚至依赖她到连系条领带都不愿自己动手,这不是爱是什麽?
在元敬淮的思维里,这就是爱?何丝丝若知道了不知做何感想。
「那就结婚吧!还犹豫什麽?再说那天我遇到你妈妈,她也拜托我有机会就劝劝你赶快跟丝丝定下来。』
「我妈我才不管。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麽,总觉得过得好好的,大家快快乐乐的,干嘛结婚?」只要是男女关系,元敬淮的思考路线总是只有单向且一直线,他以为他快乐,何丝丝就快乐。情人间不都这样的吗?
「你快快乐乐的?」洪威保挑了挑眉。
「当然。」
「你怎么知道你的丝丝也是快快乐乐的?」洪威保冷睨他一眼。他这好友总是只顾自己,从没在乎过他身旁女人的情绪。
「她不是快快乐乐的吗?」元敬淮被这麽一问,不但没有反省之心,俊脸反倒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有点欠扁的迟钝。
「问你啊!你常常说丝丝有哪几种哪几种,我却从来没听你说过丝丝是有快快乐乐的那一种。」洪威保从不知元敬淮是这麽的不善体人意,他有点被打败。
「好,那难道她跟我结婚,她就会快乐了?」
「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耶!」
「可是我总不能为了要让她快乐就跟她结婚,这样怪怪的。」
「她不值得你为她制造一点快乐吗?这八年来,她给了你一卡车又一卡车的幸福和快乐,你就不能回报她一些吗?」
「回报?这种说法更奇怪。」相爱是浪漫的感觉,说要回报就有点现实,他们的关系又不是慈善事业中的施者与受者,言必道清与谢谢。
「也对。」洪威保承认自己比喻失当。「那我换种说法。你如果觉得跟何丝丝结婚有任何一点点的不自在或勉强,那就不要结。」
「可是丝丝将这个约定当成是我们最後一次机会。」
「你是为所欲为的元敬淮,你自己知道这所谓最後的机会,到底会不会对你构成威胁。」
元敬淮沉默许久,往沙发一坐,竟看起电视来了。
洪威保也无法得知他到底有什麽想法、会做什麽决定。
但是他却相当明白,元敬淮是不婚主义的拥护者。
在他们一群哥儿们当中,大家身边都有女人来来去去,元敬淮是少数有固定女友的一个,而且是那少数有固定女友中,唯一行动最自由、最不受女友管制的一个。
谁都知道他爱何丝丝,但似乎也没爱到必须为她签下一生盟约的地步。
如果这次何丝丝逼婚成功,那麽无疑是元敬淮半推半就、捉放皆非之下不得不的决定,他不会甘心的吧?
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逼他,就等於跟他作对。
元敬淮之所以现在会陷入茫然,可能只是因为跟他作对的人,是他做梦也想不到、柔软如丝的——何丝丝。
「你慢慢考虑,我先出去了。」洪威保说完,迳自退出办公室。
元敬淮眼睛盯著电视,心绪却愈来愈不平静。
他开始生气,觉得自己被何丝丝摆一道!
原以为他们之间有绝佳默契,都只要享受相爱的甜蜜和同住的乐趣,而不在乎传统的婚姻制度。但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出其不意来逼婚这招!
愈想愈不平衡,被骗的感觉浓厚。
元敬淮向来做事果决明快,当然也武断,可是他现在举棋不定,无法沉静思考,坐立难安。
丝丝千不该万不该,还有磨人的这一种!
此刻他的心就像电视里正在播映的虚拟彗星撞地球,轰然炸成一团又一团的火焰,弥漫在眼前的是挥之不散的灰黑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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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业所里,业务员一一将货车开入仓库,何丝丝仔细抄下里程数,之后再收回车钥匙锁入保险箱,这是每天下班前的例行工作,为了赶下班,尤其周五,大家动作都很迅速。
但是今天大家没急著走,因为经理又开赌盘了。
白板从中间又画了条分隔线,分别写著「有」跟「没有」,转眼七个人已经站在「没有」前面,下定不离脚,只有胖小刘没进入状况,还站在旁边傻愣愣的。
「老大,今天赌什么?什么叫有?什么叫没有?」小刘指著白板问。
「我今天伦听到何大小姐跟朋友说,明天她要和元大总经理相约去买结婚钻戒,我们在赌结果。嘿嘿!」老大志回答著。
「真的啊?那我知道了。」小刘眼睛发亮,搓著手掌心,心想他们既然已走到要选结婚戒指这一步了,元大总经理再怎么心不在焉,也不可能视婚姻如儿戏吧?他当然没有反悔的余地、一定会去的嘛!
于是小刘信心满满的往「有」那一边站去,准备收回失土、大捞一笔。
「经理,你们很无聊耶!拿我的幸福去赌,很不道德耶!」何丝丝与同事情谊深厚,也不见外,可是他们每次都拿她开玩笑,她实在又好气又好笑。
「照例两千,决定了的人请在白板签名,答案星期一再由何大小姐亲自揭晓。」老大志赌性坚强,率先在「没有」那边签下大名。
其他人赌性也不遑多让,一下子「没有」那边就签满了七个名字。
小刘老神在在的,在「有」那边签名,而且还签得超级大字,并慎重其事的在名字旁画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大钻石,以及一叠仟元钞票。
「你们……爱赌就去赌吧!谁输了钱都别怪我!」好赌之人,神仙难救!何丝丝大发娇填,不理他们了。
别人的快乐都建筑在她的痛苦上,有谁知道她已经为了明天之约,而搞得自己神魂不宁、心烦意乱了呢?
但是,老天爷,能不能求求您让可怜的小刘嬴一次?不要再让他太太打电话来跟她抱怨——小刘又输钱了,何小姐你就不能好心点帮他一次吗……
何丝丝走出公司时,仰起头对著已经罩下黑幕的天空祈求著。
「丝丝。」何丝丝正想朝计程车招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後传来,她翩然回头一看,洪威保已经站在她身边。
洪威保很帅,身材和五官都不在元敬淮之下,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还是觉得元敬淮是世上最帅,当然啦,也最酷——残酷——的男人。
「威保,你怎麽会在这儿?」
「我特地来等你下班的。」
「是吗?等多久了?怎不进去喊我?外面很冷呢!」何丝丝一向的轻声细语以及为人著想。
「没等太久,你不用担心。不过还真是有点冷。」洪威保故意瑟缩一下肩膀,惹笑了何丝丝。
唉!这麽温柔美丽的女人,连笑都惹人爱怜。
「怎么了?这样看著我?」河丝丝收起笑容,赧色瞬间浮上脸庞,除了元敬淮,她不曾留意过别人的眼光,所以洪威保此刻的注视令她浑身不自在。
「走吧!我请你吃晚饭,我最近发现一家餐厅的牛排超好吃的,你不是很喜欢吃牛排吗?」
「可是……」
「怕敬淮在家等你吗?」洪威保呵呵笑了两声。「你放心,他晚上有饭局,对方是个爱续摊的难缠人物,我敢保证,就算我们去吃完晚饭再看场电影,你一定还比他早到家……不过话说回来,你比他晚回家又怎样呢?」
何丝丝轻蹙起眉心,不知洪威保话中是否有嘲弄意味。但想想也是,她回去也是窝在厨房吃泡面,难得有人请吃好料的,她为什麽要拒绝呢?而且诚如洪威保所说,她比元敬淮晚回去,又怎样呢?
她为什么从来没这样想过?每次时间一到,她这只鸽子就自动乖乖回自己熟悉的窝,哪怕窝里冰冷冷的,主人又不在。
「你说的也有道理。」
「绝对是的。」洪威保连连点头挂保证。
「好吧。」何丝丝松懈情绪,露出一抹淡到不行、却也美到不行的微笑。
说真的,洪威保被她迷住,他好费力才将自己的眼光从她那醇酒般的笑靥里移开。
几年来她的一举一动常常惹他注目,若非她心属元敬淮,他早展开追求了。
元敬淮如果这次还想不开,硬是让何丝丝从手中溜走,那麽,休怪他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抽丝」!
「餐厅就在前面不远,有兴致散步过去吗?希望你不至於饿到不想走路。」洪威保的表情总是诚恳又柔和,不似元敬淮俊逸的脸上老是堆著霸道和狂傲,全世界都不在他眼里,包括忠心追随的女人,也在被他忽视的范围内。
而洪威保说话的声调四平八稳又有磁性,不似元敬淮的低沉。
「好啊,我们走过去。」面对一个亲切的好人,何丝丝也觉得轻松起来。
元敬淮不比他的朋友好,但她就是被地勾了魂,她的世界以他为中心,她精力充沛的绕著他转。
如今,她累了,该是栖息的时候了吧?!
「丝丝,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并肩走了几步,洪威保开口问。
「你问啊!」何丝丝侧过脸给予一个微笑。
「我的问题可能很直接,你若觉得我唐突,可以用沉默回答我。」
「威保……又不是不熟,你有必要这麽客气吗?」何丝丝的笑容又拉开些,觉得洪威保君子过头。
「呵!」洪威保也笑起自己过分的小心和慎重。
「你问吧!如果你想问我对於明天和敬淮的约定,我有几分把握,那麽我会回答你,一点把握也没有。」何丝丝自嘲的能力也不弱,她眼光柔柔的,嘴角勾起的笑竟是那麽凄楚。
「我要问的是,这几年来,你跟敬淮在一起快乐吗?」洪威保站定脚步,眼光锁住她。
何丝丝果真被他的问题给震慑住了。
她快乐吗?她竟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她这才惊觉,她只知道要爱,一直在付出爱,却有那么多的自身问题被自己忘怀。她爱得忘了自己,别人当然就无从记得她。
她快乐吗?她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甚至不知自己快不快乐。
「那么,你痛苦吗?」洪威保见她陷入思索,他忍不住用反话再问一次。
痛苦吗?他这样一问,她倒觉得一标中的。
老天,爱元敬淮竟然使她痛苦!
「威保,不要问了。你的两个问题,我都回答不出来。其他的,你也不必再问。」何丝丝退缩了,她不想再思考、回答任何问题。
洪威保点点头。她不快乐、她痛苦,他全看出来了。
「离开敬淮吧!丝丝。」以元敬淮的朋友立场而说出这样的话,洪威保是不仁不义,但若以怜惜何丝丝的立场而言,他却真心善意。
何丝丝这样的女人该被爱、被疼惜,而不是一再被元敬淮视为无物,要就来抱抱,不要就走开,免得挡阳光阻碍视线。
「他知道你会这样劝我吗?」何丝丝又笑了,只有笑才能粉饰她内心的脆弱,也只有笑能逼回她眼眶里滚滚发烫的泪。
「他不会知道的。」因为他根本没心思去顾虑任何人的想法,包括死忠的你!
洪威保没将话挑明,想要救何丝丝这个为了爱而变笨的女人,只有让她对元敬淮死心,死了心她才可能「另起炉灶」,重新去追求真正的爱。
爱不奢求互等,但也不能天坏之别,差太多两人都会失调。
「那就好。不然他会揍……」揍他一顿?不,元敬淮也许只是会笑一笑,不置可否。他才不会为她强出头!
何丝丝沮丧的低垂了头,迳自举起脚步往前走,她的心太乱了!她到底爱上了什么样的人啊?何苦执著?
「丝丝!」洪威保跨步追上她,不忘朝她笑道:「你是不是忘记我了?我们要一起去吃饭耶!」
何丝丝回首,恍然一笑,也幽他一默。「那你要跟紧啊!」
秋夜之风正巧狂吹而来,两人笑了开,恼人的话题不再,低迷的气氛也随风散去,色香味俱全的牛排大餐已经高声在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