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凯恢复镇定,握住她的手,很诚恳地说:「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
「唉?」
「你这么爱吃,我妈做菜这么澎湃,分量大菜色多,你很感动吧?」
「呃……」呵呵呵。她能说什么?欢喜接受吧!最后,郑云终于坐下,一脸期待地望着戴岩静。
「招待不周,只有一些家常小菜,希望你吃得习惯噢。」
「伯母真厉害,会做这么多菜。」呵呵呵。戴岩静的招牌假笑出动了,跟他妈妈不熟,有点尴尬。
郑仁凯看见,忍住笑,捏了捏她的手。
郑云帮他们俩盛饭添菜的,她太开心了。「尽量吃,尽量吃喔,来……不要拘束,我们开动吧。」最好是吃得完啦!戴岩静捧着一大碗饭菜,觑着郑仁凯,小声问:「吃完这些你不会又逼我爬山吧?」郑仁凯笑出来。「吃完这些爬山也没用了。」他认了,六块腹肌,我跟你们掰了,有妈妈跟戴岩静的加持,他很怀疑他的型男生涯还能维持多久!他跟戴岩静亲密地笑着小声讲话。
郑云吃着饭,看他们俩感情这么好,开心地吃着她亲手烧的菜,她心中充满感动,儿子终于找到人生另一半,太好了,能这样看着孩子们吃她煮的饭菜,真是太幸福了啊。
活着,真好。不管以前她多痛苦,如今,她对命运再也不敢抱怨了。谢谢老天帮忙,谢谢捐肾给她的好心人,让她弥补今生最遗憾的事,让她可以活着亲手为儿子烧菜做饭,看儿子幸福的模样。
她现在很幸福,而她看见儿子明朗的笑容,她知道,这女孩,也让儿子好幸福。
今天,换郑仁凯拜访戴岩静的爸妈。
在岩静家里,他们整装待发,电台播放魏如萱唱的《我们》 。
郑仁凯听着温暖的歌音,在客厅的古董镜前调整领带,心情紧张,又欢喜。戴岩静愿意介绍他认识她的爸妈,这等于是跟家人宣告,他是她男友的身分,这让他很有安全感。
郑仁凯检视自己的仪容,全套手工西装,英俊又汉洒,加上过去工作及餐厅老板的训练,他深信自己有能力在饭局中表现得非常非常棒!「准备好了吗?」戴岩静走进客厅问。
郑仁凯看到镜中的戴岩静,吓一大跳。「没搞错吧?!」他转身,看戴岩静把头发绾起,脸上薄施脂粉,身上穿着正式黑色套装,一副准备去大公司做简报的专业打扮。
「我……我们是要去你家吧?」他问。
「唉,是啊。」戴岩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回家你穿这样?」
「我爸妈很要求穿着要得体。」
等一下,郑仁凯有不祥预感。
「眼镜,你没事瞒着我吧?有没有什么是见你爸妈前我应该要知道的?」
「嗯……这个喔,我慢慢会跟你说的。」
出门后,在车上,戴岩静对着后视镜检查仪容,很云淡风轻地讲一一「我说过我爸是公务员……他是教育部长……」
「你说什么?!」郑仁凯大叫。
「他热爱文学跟历史,所以如果他吃饭时开始跟你聊诗词啦、孔孟啦,你要是答不出来没关系,点头听就好了,不要有压力喔。」X!最好是不会有压力,他国文能力超差的。
戴岩静继续云淡风轻说:「我妈是企业顾问,还是知名的时间管理专家,所以要是她有点控制狂的问你对人生目标啦、职业生涯计划啦,你要是不想回答,就想办法转移话题,或干脆请教她有什么建议……」郑仁凯听到这里,已经冷汗涔涔,心思大乱。
「戴岩静,你真的是他们的小孩吗?」
「要不要我背唐诗三百苢给你听?还是跟我讨论一下中上阶层的管理者对时间管理的速效观念?关于行动程度还是任务授权的理论?」
「不用。」他好虚弱。「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哦?」
「跟你爸妈吃完饭,我还能活着跟你回家吗?」
「哈哈哈。」戴岩静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不但会活着出来,还会有一顿烧肉吃,我请客。」
「已经吃完饭了干么还去吃烧肉?」
「相信我,吃完你会很饿,很想吃烧肉。」
「为什么?!」这逻辑很怪。
「因为我妈是生机饮食狂热分子,今晚你会认识到所有无油烟的素食健康料理……」车身不小心歪了一下,驾驶人受到很大打击。
人生—充满考验啊—
尾声
这天午夜,在戴岩静家。
戴岩静听见声响,一过来,发现身边躺着的人不在床上,客厅传来脚步声,她悄悄下床,走进客厅。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郑仁凯梦游。
他站在阳台前,像在凝视什么地看着屋外的树木,然后他转身,眼睛睁开,但眼色宁静,好像罝身在另一世界。他走到沙发坐下,坐一会儿,又走到餐桌前晃荡,又回到电视柜前,他恍惚地到处走,像游荡着不知归处的游魂。
戴岩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不吭声地,慢慢牵着他,领他往卧房,把他拉到床上,让他躺下来。
他躺好了以后,岩静侧身,按着他,握着他的手。
他躺平,大概觉得很安全,闭上眼,继续睡了。
戴岩静微笑,偎着他,也睡了。
戴岩静想,她不会告诉他,他梦游了。
反正,她已经知道怎么对待梦游症患者,她看过很多书,查过很多专业资料,在她决心跟郑仁凯交往,决定爱他时,她做好各种功课。
关于家暴儿的心理状态,关于梦游症的正确对待。
所以她不担心,她知道发现他梦游时,不要喊他,不要吓他,只要平静沉默地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带他回床上。
戴岩静抱着他,大腿跨在他腿上。
戴岩静微笑。
这个男人不完美,但……我爱他。
【全书完】
后记
现在是阳光热情,烧烫烫的七月了。
这是燕子筑巢育儿的季节,走在公寓骑楼下方,常可以听见幼燕发出争食的啾声,有时坐在路旁的家常咖味馆外,也能看见燕子在屋檐忙碌的穿梭来回,带着翅膀刚长好的幼燕,练习飞翔。
我觉得燕群的世界好单纯(但可能,那是因为我非燕子),它们练习飞翔练习觅食练着本能地活下去,时常我啜着冰饮,瞧得滋滋有味。
有时我走在一间间公寓一楼的骑楼底,数着筑在檐上的燕巢,我看见某些屋主,心地真好,会做个木板架,将燕巢稳稳地固定在上头。这些燕巢养育了无数燕子。一年一年,燕子们来这儿下蛋一蛋,养育儿女,很快地,又一家家地飞去了远方,空下鸟巢。来年,又来了新的燕子,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在七月之前,就是梅雨季节。
那时候,常有午后霹雷大雷雨。那些雨像跟谁有仇似地,打呀打地怒击大地。闪电轰隆,乌云密布,每每午后狠狠地被吓过一轮,可是到了近晚时,云散去,雨收工,又一副太平样。可城市闹淹水,马路已湿得看不见地标。
在那样连着好几日的大雷雨后,会发现阳台的植物狂野地抽长起来,蔓延茁壮。看似粗野的雷雨季,查看农民历的话,会发现是农村不能缺少的雨,这雨季,令土地湿润丰沃,溢润作物,使它们开始疯狂生长,而后教农人丰收。
在几场大雨中,大地默默培育未来将熟的果实。
但也有挺不住而夭折的,于是在丰收前,必先经历一些折损的阵痛。
三十八岁,算不算生命中丰收的季节?
是的,我三十八岁了,依然无儿女,依然爱自由,有几个知音,几家热衷的咖啡厅。我仍然乐于在书中故事里,分享我爱的去处。虽然,我也清楚,爱隐私的我逐渐随着书籍出版的增加,暴露自已在城市里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