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瞟了眼儿子护妻的行为，她没好气地道：“不用紧张，我只是好奇咏咏的想法，没别的意思。”
当初也是媳妇要儿子辞职的，如今又反悔不让他辞职，她是真的好奇她的想法。
没细思婆婆问题的用意，黎絮咏如实说出心里想法。
“一开始我的确希望承奕能辞掉警察工作，但后来想想，却觉得这样对承奕很不公平。”
“哦？”意外会听到这样的答案，绚华两道眉挑得老高。“我以为你会乐见承奕辞掉工作。”
“我是希望承奕不要继续当警察，但那是他最喜欢的工作，我不希望他为了我，作出对自己残酷的选择，让以后的日子都不快乐。”
“让他继续当警察不担心吗？我毕竟是过来人，懂得那种丈夫不在身边的无助与不安……尤其在发生状况、最需要他出现时，他却永远不在身边，那感觉……很伤心。”
想起过往，绚华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苦涩惆怅。
第9章(2)
婆婆的话一针见血，直接点出黎絮咏曾有过的怨怼，但复合后，她知道简承奕总是尽力给她安全感，所以她也愿意相信他。
“承奕是个好老公，他知道我会不安，所以很努力不让我担心，虽然这不是几句保证就可以平抚的，但有心比什么都重要。最重要的是我爱他，希望他可以快乐，既然如此，我还是希望他别辞职，就留在岗位上，尽他应尽的责任。”
听她这么说，绚华心底有无限感慨。“你比我幸运，遇到疼你的男人，你也比我勇敢，比我更爱自己的男人。”
“感情是相对的，我只是回报承奕对我的爱。”说话的同时，她望着丈夫的目光饱含浓情。
看着他们眼神交会间流露的情感，绚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儿子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就算是选老婆亦如此。
见他们感情稳定，相互扶持，深爱彼此的程度远胜过当年她与第一任丈夫，绚华也真正放了心。
“所以承奕重返伸展台确定是破局了，对吗？”她作了结论。
简承奕抱歉地说：“妈，对不起……不过我还是会帮您完成这次在台湾的首次个展。”
绚华欣慰地看着儿子，脸上露出笑意。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其实在儿子提出重返伸展台的事时，她并不乐观，他虽然对时尚有兴趣，却更爱当刑警，就算真的辞去工作，也未必会留在时尚圈长期发展。
所以……这结果她并不意外。
如今儿子愿意帮忙，已经够让她欣慰的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要打破和儿子之间的僵局并不难，只要打开心房，跨出第一步，亲情便会自动填补长期疏远的情感，让一切圆满。
目前的状况，她十分满意，也别无所求。
暗暗观察婆婆的神情，黎絮咏思索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拉她的手，再拉过丈夫的，密密迭贴在一起。
“妈，如果您愿意，往后多回来走动吧，若您不嫌弃就住下，家里也会热闹些。你说对吧，老公？”她望向丈夫询问。
其实不需要妻子提醒，简承奕也有这样的想法，这一次近看母亲，他发现母亲虽比同年纪的女人年轻许多，但还是老了。
人生充满了意外，他怎么知道，不及时行孝，将来会不会后悔？
就算……她不是个尽责的母亲，但至少还爱他，这就够了。
简承奕点了点头道：“家里还有空房。”
他的语气不冷不淡，却让绚华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来，事业带给她的满足胜过一切，让她牺牲了与儿子之间的感情。如今回过头看看自己的一生，这块情感成为她心底的缺憾，如今有这机会，她会珍惜。
虽说在纽约她有另一个家庭，对于台湾的亲人早已无眷恋也无奢求，但如今所得到的远比想象的还多，这一切全归功于媳妇的帮忙。
她强自抑下激动，点头应好，接着望向黎絮咏，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心里动了个念头，立即开口：“喝完茶我帮你量量尺寸。”
黎絮咏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量什么尺寸？”
“第一次见面，没什么送给你的，我就亲自做一套衣服送你，你平时喜欢什么风格的穿著？”
一提到擅长的专业领域，绚华脸上荡漾着自信光彩，眼神跟着锐利许多。
黎絮咏受宠若惊，她在丈夫决定重返伸展台后，因为好奇，去查了婆婆作品的价格，数字高得令她咋舌啊！
“妈，这不好吧！况且您平常那么忙……”
绚华打定了主意，压根儿不理会她，又问了许多她的喜好，婆媳俩一整个下午就打发在这些事上头。
简承奕看着两个女人无视他的存在，聊得尽兴，只好默默坐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在需要时充当男佣，不时为两人添茶，心情有着前所未有的晴朗与放松。
＊
在执勤之余，简承奕开始抽空到母亲提供的场地排练，生活忙得不可开交。
在这份忙碌当中，黎絮咏仍是他所有热情的来源。
复合后，他们渐渐找回未分开前的亲密自然，他希望能让妻子快点怀孕，但他发现，咏咏嘴上虽说已经做好了怀孕的准备，却还是无法完全走出失去孩子的阴霾。
因为在每一次欢爱时，她总是在最后一刻，逼他离开她的身体，下意识排斥怀孕的可能。
简承奕感觉到她的抗拒，却从没强求过，让事情顺其自然发展。
这一夜，激情的余韵刚退，黎絮咏因为推开丈夫的直觉反应，一脸抱歉地开了口：“对不起……”
简承奕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发，沉声道：“别说对不起，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如果你还没做好准备，就慢慢来。”
黎絮咏偎进丈夫怀里，泪水无助的滑落。“我以为我已经没事了，但……我真的没办法……”
只要想起孩子冰凉的体温，胸口熟悉的痛楚再次袭来，就让她恐惧不已。
“没关系，真要追究，我得负最大的责任，要错也是我的错，不是你。”
简承奕心疼地搂住她的腰，轻拍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声安抚，知道只能陪她度过这段时间。
强烈感受到他的真心爱意，黎絮咏终于明白，自己是何其幸运遇上这样的男人，对他，她真的没有什么好奇求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再次领略有丈夫的幸福时，一件突如其来的意外击毁了她的世界──
“咏咏，你看到新闻了吗？”
为了明年早春的服装展，暑假过后，绚华开始在纽约及台湾两地来回奔波，随着时间愈来愈逼近，她留在台湾的时间愈来愈长。
因为对彼此都有好印象，加上简承奕会抽空排练，她与婆婆多了不少见面机会，偶尔还会相约喝茶。
今天温暖得不像冬天，黎絮咏乘机把棉被搬到顶楼晒太阳，谁知道中午才过，锋面来袭，气温骤降几度，伴随的冬雨让她不得不赶紧收下被子。
她才刚收好被子，准备回画室，却突然接到婆婆的电话，听到绚华担忧的语气，她的一颗心吊得老高。
“怎么了吗？我刚到顶楼收被子，没看电视。”
自从上次把话说开后，她与简承奕取得怀孕的共识，虽然距离引产已经很久了，但简承奕仍觉得她的身体比以前差，所以希望她可以辞掉工作，专心留在家里让老公养。
她拗不过，只好乖乖听话，也趁此机会，全心绘图创作，希望可以累积一些作品，一圆开个人画展的心愿。
“新闻说，北市刑警大队在攻坚通缉犯时，误触炸弹，造成严重的伤亡，之后又发生枪战，听说有几个伤势严重的警察被送往医院，还有几位……”
接下来的那几个字让绚华咽了嗓，说不出话来。
虽然新闻还没有报出重伤者或殉职名单，但她知道发生意外的是儿子任职的单位，加上这次意外勾起了丈夫殉职的伤痛回忆，绚华直觉认为儿子出事了，整个人惊惶激动，怕媳妇会与她有相同的命运……
如今对象若换成儿子，她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再承受。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再降临！
“爆、爆炸？枪战……”
这些字眼让黎絮咏震惊不已，心脏狂跳，勉强稳住心绪，她赶紧问：“新闻有列出重伤者名单吗？”
“还没有……”
听着婆婆开始哽咽，黎絮咏强抑下内心的不安与忧惧，充满信心地说：“妈，承奕不会有事的。”
绚华急急地问：“他已经和你联络过了吗？”
“没有，不过他答应过我，为了我，不会让自己出事，我相信他会信守承诺！我们要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他们经历过重重磨难才在一起，她知道自己在丈夫心里占有多重要的位置，他无论如何都会保重自己的。
听媳妇这么一说，绚华暗斥自己怎么可以在事情还没确定前就自乱阵脚，虽然还是放不下心，但已经平复许多。
她深吸了口气才回道：“好，我知道了，你先打给承奕，确定一下状况，我现在在路上，大约十五分钟后会到你家。”
“嗯，确定结果后我再打给您，您开车小心。”
结束通话后，黎絮咏强稳住心情，颤着指，拨了丈夫的手机，却一直转到语音信箱。
无计可施之下，她才转而打到刑事督察局，以家属的身分询问，却让她气息一岔，差点晕了过去。
简承奕果然出事了……
他与几个被炸伤的同侪一起被送到医院，伤势不明。
对方简单的答复却将她由五彩缤纷的世界推进幽暗灰涩的地狱里，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事竟然发生了。
伤势不明到底是多严重的伤？有没有生命危险？对方不肯给她确切的回答，是不是怕她承受不住，所以不敢言明？
可能发生的状况让她恐惧得不想面对，也在这时她才想到，简承奕一直希望能与她再生个孩子，但她却一直克服不了阴霾，拒绝怀孕。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失落，但他却体贴的没怪她，甚至要她慢慢来……如果……如果丈夫真的出事了，那她该怎么办？
黎絮咏大受打击地反复想着，眼泪早已失控地落了满腮，她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第10章(1)
当绚华赶到时，见到黎絮咏瘫坐在地上发呆。
屋里陷入凝重的气氛。
“咏咏！”
幽幽拉回思绪，黎絮咏看清楚来人，一阵鼻酸，慌乱无措地望着绚华，许久才困难的吐出一句。
“妈……”
看着媳妇脸上无一丝血色，绚华已经猜到儿子的状况并不乐观，她先到厨房倒了杯热茶，强迫她喝下后才问：“你问的结果怎么样？”
新闻说，参与活动的刑警非死即伤，她期望是最后一个，活着，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被逼着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暖意顺着喉头温暖了身体，让黎絮咏僵冷不能动弹的感觉好了一些。
“好一点了吗？”
她捧着杯子点了点头才说：“承奕被送到医院，伤势不明，我……我不知道他伤得多重……”
话未说完，她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看起来可怜又憔悴。
绚华看着媳妇大受打击的脆弱模样，心摔得发酸不已，她深吸了口气说：“只要活着就还有一线希望，他爸爸会在天上守护他，不会就这么带走他的！”
这话她是对着媳妇说，也是说服自己要乐观面对。
黎絮咏点了点头，心中纵使有忧心、煎熬，但看着婆婆如此坚强，无形给她一股力量。
至少她身边还有与她一样关心丈夫的人，她不是孤单一人！
想起这一点，混乱的心情平静了一些，她强打起精神，开口道：“妈，我先准备一下，我们一起去医院。”
“好，我等你。”绚华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藉由新闻不断插播的最新消息，掌握状况。
黎絮咏瞥了眼新闻，看着屏幕上的跑马灯跑着最新的伤亡名单，担心会出现丈夫的名字。
绚华见她又僵杵在原地不动，赶忙又喊了喊她，她才回过神，不让自己有胡思乱想的空档。
＊
“该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接电话？”
他们在攻坚任务时误触炸弹，发生枪战，简承奕被送到医院、妥善处理伤口后，听见同侪们怨声连连的抗议声。
这才知道引起公愤的原因——这次的任务的确出了状况，但并不像新闻报导的那么惨烈！
任务中受重伤的只有一个，并无生命危险，其余刑警多为灼烧伤，虽痛，却不致命。
媒体却捕风捉影、加油添醋，甚至报出伤亡名单。
有的同侪看着自己在死亡名单里气得脸都绿了，相信不久后证实媒体夸大事件，新闻局就会开罚。
简承奕庆幸，自己不在搞乌龙的死亡名单里，但只要一想到妻子可能看到新闻，他急得没办法安安分分当个伤者，躺着休息，想打电话联络妻子，却怎么也联络不上。
心一急，简承奕忘了左手臂有严重灼伤，急得直捶壁，这一捶可疼得他差一点飙出眼泪。
“妈的！该死！该死！”他紧绷着身躯，咬牙忍着剧痛，忍不住又爆出一串粗话。
自从他让妻子辞掉工作后，她便开始投入创作，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她大部分都待在画室，直到傍晚才会离开画室准备晚餐。
按常理来推断，她不可能接不到电话，会不会是看到新闻报导，所以担心地赶来医院了？
正当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急诊室的自动门打开，在往来的人群中，他看见一脸苍白的妻子与面色焦急的母亲。
“妈！咏咏！”
黎絮咏一踏进急诊室，便全身冰冷、呼吸困难，虽然在来医院的路途中她不断告诉自己，千万得坚强，不能让丈夫挂心。但真正面临这一刻，她的身心却无法控制的陷入恐惧中。
突然听见熟悉的声嗓，她循声望去，看到丈夫安然无事地站在面前，她急急冲上前，焦急地打量他，发现他除了左手包扎着，其余各处看不出半点异样，她却还是掩不住焦急。
“你伤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其他伤？”
看着妻子一脸担忧，简承奕胸口情意沸腾，单手将她揽进怀里。“我没事，是左手受了点伤，你不用担心。”
“真的没事？”
“没事，是新闻报得太夸张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黎絮咏强撑着不崩溃的情绪瞬间溃决，她歇斯底里地抡起拳头捶打他。
“你怎么这样吓我！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想到那个可能，她打住思绪不敢继续想下去。
简承奕自知有错，认命地任妻子捶打，不断道歉。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答应你会好好的不受伤，却搞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