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有几个丫鬟分别找到她们的管事嬷嬷,说着反正她们乘的马车位置还算空,到时捎带一个孩儿进城去吧。
于是,小云最基本的打算,算是达成了。
但好事不止于此。柯铭这个细心的人,当然观察到小芳与小云两人是极好的朋友,后来又问了王诗书,知道小芳打算到县城找人牙子卖入大户人家当丫鬟。
心中思索了一会,便做出决定——他打算将小芳带到县城,先在牙婆那边帮她办好户藉记录后,直接让自家的庄头买下来,就放在庄子里干活,不敢说给了小芳多好的前途,但吃饱穿暖总没有问题。县城离她家又近,逢年过节还能让小孩儿回家探亲,正是最好的安排,也不费什么事。
由于柯铭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没特地对小云提,只让村长去跟小芳父母说一声,事情也就办完了。他关心的重点当然只放在自己的亲人身上——柯铭在第二日就带着小云上山去,让小云拜见陈夫人。陈夫人虽然没有特别关注小云,但至少没有排斥赶人,由着小云坐在一旁抄经书,这就是很好的开始了。柯铭觉得自己这一步应该是走对了,心中的沉重终于减轻些许,敢于对未来抱着1点乐观的看法了。
柯铭现在只要姨母活下来,健健康康地活到离开慎严庵,活到能亲眼见到那些恶人遭报应的一天。
但愿……那个叫白云的孩儿,能让姨母改变些许。
在离开小归村那日,柯铭上山拜别姨母,走出姨母居住的院子时,就听到贺元的叫声——
“喂!你一定是故意的!要不是我闪得快,球都砸我脸上了!”
“球是圆的,我哪知道它会滚哪儿?”无辜的声音。
“哼!少装蒜,看球!”要砸大家一起砸!脚底下见功夫!
贺元这时不由得恨起了小云天生的灵动,那家伙好像从他脚沾上球时,就预知了球会往哪儿飞,先行闪开了,而且还稳稳地抬起脚等在那儿接球呢,真气人!
“你们怎么自己玩起来了。踢过来啊!”贺明眼见好好的蹴鞠赛,竟变成了两人的白打戏,这叫被撇在一边的人情何以堪?
“再取一颗球来!”赵玥见贺明围着那两人踢来踢去的球跑来跑去,叫唤小厮取球。球一到手,就相准小云的后脑勺踢去!
柯铭眉头一凝,叫道:
“白云!后面——”
不用柯铭提醒,小云早就觉得脑后生风,头一偏,那球从她左耳擦过,最后球砸中了贺明的肩。
“喂!你躲什么!谁让你躲的?!”赵玥跳脚指责。
小云没理会赵玥,专心把贺元踢过来的球再踢回去;而贺明拍了拍肩膀后,就捡起球,大声招呼小云道:
“白云,你试试看同时踢两颗球。若你都接得住,我也送你一本书!”
她能说,其实她一本书也不想要吗?可不可以别拉她踢球了?她还想去抄写练字呢。
今天柯铭上山来向他的姨母告别,带上她理所当然,可谁知道贺元跳出来也说要跟;既然贺元要跟了,贺明与赵玥又哪肯被撇下?于是又一群人上山来。理所当然因为人太多又被挡在院门外。
贺元其实也不过是想抓着小云踢球打发无聊而已,从怀中掏出一本《神童诗》,就说她把球踢好了就送她,也不管她想不想要,就被强迫踢球了。
然后,就演变成这样,三个贵公子呈三角围着小云,用自觉很厉害的脚法踢各种刁钻的球,可小云几乎没有漏接——除非实在踢偏太过,那就无能为力了。
为了让这些闲得快死掉的贵公子们可以消停一些,小云回敬的球路才叫刁钻非常,没接到实属理所当然。有几次赵玥都忍不住用手接球了,接到了还破口大骂,而小云就利用这些贵公子骂人喘气捡球的时间休息。
柯铭发现小云半点不吃亏之后,看了看天色,决定让他们这些孩子再玩一小会儿。这阵子缩在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也实在是委屈这些贵公子了。而,小云的脚法实在好看,果然如贺元所说,是个蹴鞠的好苗子,不肯上京学蹴鞠,是有些可惜了。
柯铭觉得,比起不靠谱的考状元豪言,白云这孩子若朝蹴鞠方面发展,或许真能做到顶尖呢。
不过,想到姨母的情况……白云这孩子,还是留在家乡继续做着状元梦好了。
那些光鲜亮丽的贵公子们在小归村待了近半个月之后,终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给村长家留下了些许借宿银钱,让村长发了笔小财。
给王诗书提点了不少科考上的注意事项,让王诗书获益颇多。
给小云留下了四部书籍、一些精细粮食,而书本与粮食,日后还会陆续送来。
然后,带走了小芳,也给小芳找到了归处——身契卖给了永定县第一大地主柯老爷子。听说好生调教个三四年,或许有机会调到京城主子处服侍主子呢。
直到目送那串长长的车队消失在山道转弯处,再也听不到马车声之后,村长才对所有来送行的人道:
“好了,回去了。这些贵人留了一车粮食与布匹,说是这些日子打扰到村民的清静,也感谢大伙儿的照顾,让大家都分一些,我们大家也算能过个饱足的年了。”在村长这么一吆喝下,村民欢呼起来,都跟着村长快步往村子里跑了。
大人们跑在前面,村童们手舞足蹈跟着跑,留在最后头慢慢走的,就只剩下王诗书与小云。
王诗书其实并不大认识小云,主要是年纪差了近十岁,玩不到一块;而小云出生时,他早就到县城里上学了,直到柯铭因不知名原因看重小云,王诗书才从父亲那里知道小云家里的情况。
“他们……怎么会送你书?二王诗书实在很眼红小云手上捧着的那四部书。
《神童诗》与《蹴鞠游艺》这两部也就算了,但《论语》、《诗经》这两部他不是没有,却没有这样珍贵的版本,重点是里头还有大儒作注。
“他们想我考状元。”小云撇撇嘴,想到贺元总说要她多读点书的表情,真是让人想再把球砸到他脸上。
考、考状元?!王诗书闻言,一个踉跄。
“可,你是女孩儿吧?”虽然外表真看不出来。
“嗯,他们眼睛瘸,半点没看出我是女孩。”
“……”王诗书嘴巴张了张,终究没对此发表看法,只道:“就算你是男的,他们又怎么会认为我们这种地方出得了状元呢?还有,你怎么识得字的?”
“我们这种地方怎么出不了状元了?”小云不以为然。然后想了想说道:
“慎严庵的师父教我识的字。”小云知道娘亲不希望外人知道她识字。
只是从慎严庵尼师那边学了几天字,就异想天开能考得状元吗?王诗书叹气,语重心长道:
“白云,你没出过村子,所以不懂这个世界有多大,能人更是多到你难以想像。我也曾经满怀志气,觉得只要下狠心拚命读书,用尽一辈子的时间,考个举人不在话下,考进士虽然悬,但也不是全无希望;但……”摇摇头。学得愈多,愈觉得自己渺小,愈觉得自己不足。心,也就怯了。
“过年后你就要去县城考秀才了,你在害怕吗?”
王诗书看着小云,笑得有些苍白。是,他在害怕……这几日厚着脸皮缠着脾气最佳的柯铭公子请教学问,只是稍稍那么一点拨、就获益无穷。然而,王诗书也不是笨蛋,他看得出来,对那些无须把读书作学问当成晋身路径的勋贵公子爷们而言,他目前所学的这些,尚且不值一提;那么比之那些文风荟萃之地的士子们,他又差了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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