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冯姑娘来找属下。”他未察龙天运微妙的表情,“她来道谢,谢我那晚救了她。属下回了她,说其实没有我,她也能顺利脱身。”
“哦?她真是十分看重你。然后呢?”“冯姑娘说,该谢的,我是第一个对她好心伸出援手的人。”
“第一个吗?”龙天运面上仍是噙着笑,修长的手指摸上玉扳指,“听起来是个聪明人,她在为她的未来谋好后路,先来讨好你。燕奔,真是委屈你了。”顿了一下,他道:“你可以反悔的。”
“爷说出的话必无戏言,臣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龙天运盯着他看。
燕奔不明所以。
龙天运说道:“你很好。非常好。”不再理会他,转身下到船舱。
这几日,钟怜在房里陪伴着冯无盐睡,门口则是燕奔守着夜。虽然不是玛无盐自主提出,而是钟怜细心安排,龙天运也算看见了女人心……似乎很脆弱?
燕奔守在门口,能够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就因为燕奔是“第一个”救她的人,能让她卸下心房:其他人,例如他,被排斥在外。
他眼神略略晦暗下来。虽然是误打误撞,不过,要再来一次,他也不会让冯无盐进入其他人的房里。
细碎的交谈声若隐若现,他循声而去,推开一扇门,钟怜与冯无盐正背着这头,窃窃私语着。
他从未留意过钟怜私下的穿着,如今一看,墨色宽袖衣裙本该显得单调而无趣,但穿在冯无盐身上,因他已知这衣下娇躯的诱人之处,倒也不会不顺眼,反而异样地令人蠢蠢欲动。
或许他会是死于马上风,他想着,同时面上有了微妙的表情。他再怎么猜想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死经过那次疯狂的夜晚后,他开始相信这种死法的机率相当高。
他微抬起眼,目光胶在她的侧面上。
一女出,谓无盐,得帝而毁之……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吗?长相平庸,眼眸倒是意外地精神。他想起在岸上看见她,明明面容模糊不清,明亮似火的目光却令他印象深刻,是会烧人的,当时这念头一闪而逝。谁敢进人她划下的范围,就会被她烧得体无完肤。
……在床上,也是这样么?他试着回忆,却发现完全没有她当下眼神的记忆,因为那时他不介意欢好时没看见她的细微表情,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就够了。
至于现在……
他举步上前,看见冯无盐正捧着木制的小版画,上头是秘戏图,一男一女结合的图貌。
他眨了眨眼。这版画有点眼熟,是他船上的,他记得。
“这看不出是哪派雕版师刻的,”冯无盐抚摸着上头交织的阴、阳刻法,对着钟怜惊叹:“此人将人体交合的线条弹性表露无遗,相当的动感。我在京师所见,有这等功力的雕版师傅实在不多。钟姑娘,你主子是从哪带来这版画的?”
钟怜瞥到三步远外的主子,面不改色道:“我家主子喜欢收藏各地珍玩,只有他才知道从哪带回的。姑娘是喜欢版画,才要去晋城吗?”
“据说自海外来的船只在晋城所卸下的货物,多数都留在晋城,有幸见识也是好的。”
“姑娘说得对,奴婢也有兴趣,也是第一次到晋城呢。”
“噢。”冯无盐并不是一个善于跟人结交的人,因此在话题上,她并不主动热络。
对此,钟怜早已摸出门道。在宫里,钟怜就是一个女官,虽然能歌善舞的程度算不上,但她毕竟是侍候地位尊贵的贵人们,讨好她们的话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于是她笑道:“既然都是第一次到晋城,到时,奴婢跟主子报备一声,跟姑娘一块去看,也算有个伴,奴婢才不会怕,好吗?”
“……好啊。”冯无盐有点勉强。
龙天运盯着她侧面的表情。
“对了,姑娘对海外有兴趣?”钟怜再接再厉,顺着问下去,当作没有看见陛下。陛下不吭声,她就继续问,这就是身为奴婢的职责。
“海外的奇风异俗我是有点好奇……”很少人能跟她聊兴趣,冯无盐还真不适应。
这些时日钟怜贴心的陪伴她都看在眼里。其实她想说她不怕,她只是趁机以物易物,免去下半辈子的麻烦。
钟怜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胳膊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对待她,让她……让她……她犹豫片刻,说道:“我是雕版师,对一些新奇的创作会不由自主地感兴趣。如果你对雕版也有兴趣,这一路上我可以讲解或者雕刻给你看。”
钟怜面上瞬间有什么一闪而逝。“这是一定的。我与姑娘一见如故,到时候我也想看看姑娘雕的版画呢……”说到此处,她终究忍不住,垂下眼,低声喊道:“爷。”
冯无盐闻言,立即转过身。她极浅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眼底还流荡着些许不知所措的柔软,却在那一刹那尽速散去,让人差点以为那只是错看。
龙天运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钟怜,吩咐道:“冯姑娘是在看版画么?钟怜,去把上船时放进来的杯子拿过来。”
他留意到冯无盐眼底没有惧怕,但背脊挺直,少掉刚才与钟怜说话时的柔软……目光一落,掠过她腰间同衣色的刀袋。
她的腰枝太细,几乎不会让人察觉她佩着一把小刀。那把小刀落在房里,他让钟怜特地还给她,以防她情绪过于紧绷。至今他掌心尚残留那细致滑腻又销魂的触感……
龙天运心里微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登基三年还没有后宫,他真怀疑他将会破例在金璧帝史上留下性好渔色的盖棺论定。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色。她眼底并没有刻骨的恨意,那么,是怎么对他动了杀心?
还是,预言到他这一代,终于出错了?
钟怜匆匆取来一对陶瓷杯,速度快到龙天运又多看了她两眼。
杯子一入冯无盐的双手里,她便直盯着不放了。杯子上的图一看就知道是同一个雕版师雕就的。也不知道是这个雕版师只雕秘戏图呢,还是这艘船的主人只喜欢收集有关秘戏图的物品……思及此,她暗自撇了撇嘴。
她抬眼看着这个璧人。“卖吗?”
龙天运含笑道:“不卖。”
冯无盐抿了抿嘴,勉强说道:“可以谈价的。”
“不,我还是不卖,我不缺这个钱……”见她面上又回到那个紧绷直挺的样子,他停顿一会儿,说道:“这些东西是要运到晋城的。你想要,可以送你——”
钟怜上前一步。“爷。”
这一次,龙天运没转头看她。“出去。”
冯无盐与钟怜均是一怔。钟怜迅速看冯无盐一眼,眼底有着一丝迟疑。冯无盐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刀袋。“钟姑娘,想必你家主子有话要私下说。我没事,你先出去等吧。”
钟怜闻言,垂下目光,退出船房。
龙天运一直没有回头,他盯着冯无盐防备的表情,笑道:“我手底下的丫头这么快就被收买了,我心头真是复杂。”
“也不算收买。钟怜心地软,自然是多看照同为女子的我了。”冯无盐脸色不变地替钟怜洗清不够忠心的污名。“龙爷要跟我说什么?”
哪怕她的盔甲一击就碎,她仍是全身挺直站在那里盯着他。龙天运本想……想以物易“她这个物”。强取豪夺用在敌人身上是理所当然,用在女人身上?龙家的袓宗会在地底下唾弃他吧。
他漫不经心低目看着她墨色裙摆垂地。钟怜是璧人,高了点,或许腰身有改,但裙摆尚来不及修过……他眼前的女人更是因此明显的娇小:小到……他情动了,想重温旧梦,一口吞噻。